房间里的家具细细颤抖,空气仿佛窒息,风停止流动。
周苏郁也被震慑住了。
楚鸣鹤指骨发青,仿佛把那薄薄的肩膀攥出血来,周苏郁感到一阵隐隐刺痛。
他“嘶”了声,忽然发现楚鸣鹤眼睛里有团黑色浓雾,“你眼睛……”
心中疑惑和警惕超过了痛感,哪怕刚换好的礼服被掐破他都没有感觉。
楚鸣鹤猝然放开他,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踉跄着退后好几步,然后哐一声撞到镜子上。
“对不起,我……”
周苏郁强行压下心头不安,疾步上前,一手将楚鸣鹤拉开,与此同时,镜面中间横飞十几道裂痕,不到半秒就变成了玻璃碴。
周苏郁扶着楚鸣鹤,将他弄到床上,大气没喘上来呢,便又传来门铃声。
“稍等。”周苏郁拉开门,瞳孔剧烈骤缩一下。
一身材高大笔直,身着白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颔首一笑,他长得不算好看,笑纹很深,那咧到耳后根的嘴角流露出丝丝油腻。
接着他一手捋了捋锃亮发胶,坦然自若地从前襟拿出一支奶黄色玫瑰。
是李国海。
他右手牵着一只上身□□,下半身堪堪系着一块薄丝绒布的扬子鳄特殊种。周苏郁记得他名字,曾共事一段时间,没想到造化弄人,这张可爱的脸上只剩下乏味和空洞。
周苏郁像看怪物一样上下瞟了好几眼,确认李国海没小脑失衡,然后说,“邀请函我已经收到了。”
李国海将玫瑰插进周苏郁的口袋,语气油腔滑调,“晚上八点二十分,准点到,这是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
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一道阴鸷的目光。
周苏郁嘴角扯得僵硬,实在笑不出来,总觉得后背发凉,把玫瑰还给他,“你好意我领了,我花粉过敏。”
李国海擒住周苏郁手腕,故意碰到修长冰凉的手指。
周苏郁心里发毛,小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国海低头微笑,他以为房间里没人,于是一手揽住周苏郁后腰,向怀里一推,捏着周苏郁手腕放到鼻子下细嗅玫瑰花瓣的清香,然后将娇艳欲滴,沾着露水的花瓣凑到周苏郁鼻子下,“宝贝儿,你又骗我。”
周苏郁哑口无言,他看着李国海一脸陶醉的痴相,只想恶狠狠咬断他粗厚的手指。
“你恶不恶心。”
李国海早已身居高位,在这片荒星废土上的最高统治者。X星唯一人类活动轨迹只有这座浮空基地,这里是楚烨大力投资的新型灵兽实验场,秘密进行神秘新项目“浮士德”计划。研究人员几乎全是当年“天使猎人”计划遗留下来的特殊种,因为更有经验和能力,要求签订保密协议,每个人员锁骨左侧植入高级定位芯片,一旦离开规定范围便会自爆。
而李国海又是出了名的好色猥琐,好几个年轻漂亮的特殊种被糟蹋个遍。
他一直对周苏郁念念不忘,那双紫水晶似的眼珠就是甜蜜陷阱。
强悍的力量、迷离扑朔的家世,跌宕的感情,让周苏郁散发致命的魅力。
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激发征服欲。
“我给你准备了上万的红葡萄酒,鲟鱼子酱还有你最爱吃的黑松露,包厢旁边还有自助料理。”李国海殷切地介绍,右手露出价值百万的黄金腕表。
周苏郁毫不犹豫地一手推开他贴上来的胸膛,“别,我配不上。”
李国海面露不悦,“怎么会,阿加雷斯雪豹多珍贵,况且你还是超S级,那年没有得到你的联系方式我真的很遗憾。”
周苏郁握紧拳头,心里把楚烨刀了千万次。他想起临行前楚烨意味深长的笑容,“X星会喜欢你的。”恶心透了。
李国海扯了一下铁链,扬子鳄发出卑微的□□,他将铁链缠了几道往前用力一甩,似乎是某种威胁,“你就是上帝最珍贵的艺术品。”
周苏郁早想将李国海这颗毒瘤彻底除掉,可定位芯片还有一个功能,他对总指挥官有任何威胁举动,就会释放电流击毙。
这三年,周苏郁咬牙吞声,幸好刘子丹在的时候好心帮他挡着,这也是他一直不排斥刘子丹示好献殷勤的原因。
但现在楚鸣鹤回来了。
他下意识想求助楚鸣鹤,可又觉得太没骨气。以前可只有他保护楚鸣鹤的份儿。
他脸稍微后面一撇,李国海立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于是双手掐住他面颊,将玫瑰花瓣硬塞进唇缝里,眼底闪烁疯狂、执拗的光芒。
扬子鳄脖子铁链一扯,仰口吐出一口血沫,“呜呜……呜呜……”
无神绝望的双眼中倒映周苏郁毫无血色,同样不堪入目的面容。
周苏郁唇角被玫瑰的刺划破,鲜血点缀花瓣,李国海根本没剪刺,纯纯故意羞辱他!
就在这时,一团空气猝然在李国海眼前收缩膨胀,蓄力爆炸,速度太快了,周苏郁眼前一道皑皑尘光闪过,嘭———!
玫瑰花瓣化作无数刀片,方向朝后面一转,扎向李国海来不及错愕的大脸。
只见数秒内,玫瑰烟花绚丽爆炸,李国海被扎成了麻子脸,鲜血从密密麻麻的小孔喷薄而出,紧接着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当头劈下,李国海猩红的眼珠子瞪到极限,面部肌肉抽筋似的狂抖。
一只大手悄悄捂住周苏郁茫然的眼睛。
李国海被劈成两半,两条手臂面条似的耷拉下来,从中间开始分开,颓然地倒在地上变成两块打马赛克的肉泥。
周苏郁微张着嘴,他肩背后面贴着灼热的胸膛,听见了平整有序的心跳。
咚,咚,咚,咚。
楚鸣鹤放开手,温柔地摸了摸周苏郁凌乱的头发,字字缓慢珍重,“我们不怕了。”
不对,不对。周苏郁全身难受,这声音一点也不像楚鸣鹤,他认识的楚鸣鹤从来不会做这么极端、血腥,恐怖的事。
第100章 险象环生
楚鸣鹤身边仿佛一个冒着黑气的大铁笼, 将周苏郁死死禁锢动弹不得,周苏郁急促喘息,不自觉语气加重, “你到底是谁?”
他感到后背双臂一缩, 然后听到这辈子最清晰森寒的话语, “你的故人。”
话音刚落,周苏郁后脚一蹬,挣扎出来,额头磕到门框,一丝温暖的血淌到下巴尖。
他牙关打颤,面如死灰, 甚至从楚鸣鹤身上闻到一股来自幽暗地底深处, 腐败锈腥的气味。
“魁雯。”周苏郁紧咬下唇,脱力向下跌坐, “你他妈不是死了吗。”
“楚鸣鹤”缓而慢地站起来,身后的影子伸出几百条粗大可怕的黑色触角, 阴影下, 他眼睛虹膜散发着嗜血的红光, 嘴角轻轻上扬。
周苏郁仰头疲惫一笑,“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我就知道楚烨和张清麟那群人全部是混账, 亲弟弟也算计。”
张青麟将楚鸣鹤作为“容器”, 移植濒死兽灵之祖魁雯的灵魂, 按理说脱离主体灵魂处于深度休眠状态, 可现在“魁雯”苏醒, 还侵占楚鸣鹤的身体,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楚鸣鹤”盯着自己的手, 抓着几块碎布条,脸上划过意犹未尽的表情,“虽然没几年了,但你的身体真的很棒。”
周苏郁肩上浮现几道红痕,衣服被撕破一大截。
就在这时,被劈成两半的李国海两眼一睁,截断的地方冒出蜘蛛网一样的肌肉纹理和血丝,上百根折断的骨头搭桥一样连接起来,皮肤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数秒过后,两半残破身体竟奇迹般地拼合在一起。
李国海从雪泊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便活动颈骨手腕,不像从鬼门关出来,反而像刚刚睡醒!
那被吓到躲到角落里的扬子鳄特殊种瞧见李国海复活,便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脚边,嘴里叼着项圈。
李国海摸了摸他头发,拿起项圈温柔地锁住他脖子。
“真乖。”
周苏郁冰冷地瞟了一眼,扬子鳄已经彻底被驯化了。如果他不反抗挣扎,那下场同样如此!
可他前面是兽灵之祖魁雯,后面是心理变态李国海,可真进退维谷!
身后,“楚鸣鹤”捏着下巴,瞳孔圈住周苏郁狼狈的虚影。
周苏郁一手遮着带血裸露的肩膀,肩背痛得弓起,白色衬衫礼服早被撕成破烂布条,遮不住削瘦身躯。但他眼神却异常坚韧和沉静,不掩饰嫌恶地看着他们,表达喜恶永远这么直白。
因为融入了楚鸣鹤的记忆,魁雯突然想起来。
年仅十一岁的周苏郁单枪匹马地和他签订契约,那时候它的身体机能和精神力量步入衰弱,急需找到一个“容器”来存续生命。它预知到周苏郁未来的无限潜能,这个少年明明经受了这么多非人道的实验,却仍然死死护住心灵最后一块净土,完全利他主义,愿意牺牲自己三十年寿命和心脏来换取力量,保护未来一定会死的同伴。
魁雯是地外高纬生物,它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也没有任何感情,但却对周苏郁产生了无穷的好奇和嫉妒。
直到十几年后,它半强迫占有了楚鸣鹤的身体,作为“人类”的视角第一次审视周苏郁,心中突然漫出疯狂热烈的征服欲。
它看到李国海眼里闪烁着同样淫邪的光芒时,心中慨叹———
没错,这就是周苏郁啊。
美貌与力量并存,屹立冰山之巅的阿加雷斯雪豹。
李国海不认识魁雯,但他认得星际联盟首长楚鸣鹤。
靠舔上层爬到这个位置的他,马上明白过来——
他违规触碰到别人的所有物了。
只见李国海立刻收敛目光,假惺惺地鞠躬行礼,“原来楚少也在这里呀,哎呀太巧了。”
“楚鸣鹤”冷冷注视着他,目光如刀片仿佛将他射成筛子。
李国海挠挠头皮,想说些什么恭维话,突然胸前被射穿一个大窟窿,血如高压泵似的溅出来。
“楚鸣鹤”迈着施施然的步伐走到血泊前,军靴后跟无情碾了一下血渍,目光自上而下地问,“这就是你们新的实验计划?”
李国海松开捂心口的手,语气意外地平稳,想来“楚鸣鹤”专门来试探,这位大官人也想分一杯羹,于是歪嘴笑着凑上去,从裤兜里拿出一支注射药剂,塞到“楚鸣鹤”手里,拍拍他胳膊,“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中央浮空总署有新的办法重塑基因,刚才我不也展现了吗。那样美好的乌托邦不远了,我们‘异能者’将独步天下。”
楚鸣鹤属于精神能力超常的人类,皇族血统独特的基因链使他们有更高更广袤的感知维度。
但身体机能方面终究如人类般薄弱,“楚鸣鹤”接过注射药剂,尽管语气尽可能模仿本体般彬彬有礼,但眼神藏不住的轻蔑,“有空联系。”
一握手,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笑容走了。
“你给我站住。”
忽然,一只手抓住裤腿,“楚鸣鹤”向下一瞅,见伤痕累累的周苏郁蹲坐地上,额前碎发遮住上半张脸,嫣红嘴唇半张着,似乎呼吸不上来,难受地喘气。
心中闪过一丝怜悯,“楚鸣鹤”蹲下,掐住他下巴,用轻柔却饱含强制的力气掰上来他的脸,“小病秧子,有什么问题吗。”
周苏郁瞪着,“魁雯,我们很熟吗,不要用那种恶心作呕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真的很喜欢把自己搞成这种惨样,不过不得不说,这副样子确实很吸引人,你已经迷惑了很多人对吧。但为什么总要逼自己到绝路呢,明明听话一点,识趣一点,不该知道别知道,我都替你想好后路了,榜个大款再嫁,我知道不少权贵好你这款,”“楚鸣鹤”稍停顿,笑容温柔得诡异,手指摩挲周苏郁僵硬的侧脸,抹开印在雪白肌肤上的血渍,像枯笔蘸墨般,“总能找到个对你好的。”
“你说的是李国海吗?”
这时候,李国海已经识时务地告辞了。
苍凉、隐含愤怒的声音悠远地回荡在空空的房间。
“谁把我逼成这样,你自己有数。”周苏郁扯开他的手,“一个个真变态,不是喜欢玩吗,今天我让你玩个够,你敢么。”
周苏郁顺带扯松了领口,露出大片曝光般的肌肤,喉结上下轻轻滚动,看得出紧张的吞咽动作,仿佛盛开在腥腐血污里的雪莲花,散发诱惑又纯洁的淡香。
周苏郁扬起干裂的嘴角,嘴角擦破一小块皮,反而更添姿色,“来啊。”
过于热烈、夺目和妖艳,“楚鸣鹤”被一股巨大冲击力订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珠子紧盯着那片细微浮动的胸膛。
他伸出手,抹开周苏郁胸膛上几滴晶莹的汗。
不料,周苏郁猛地抓住他的手,距离狠狠缩减,周苏郁勾住他肩膀,嘴唇在他耳畔边呼出一口气,“是不是不行?”
“楚鸣鹤”下面的魁雯怎么也没想到,周苏郁有一天会这么放浪形骸,摆弄诱人身姿出卖自尊和灵魂。
这时候魁雯已经被人类原始激素的剧烈碰撞冲昏了头脑,满脑子是黄色废料,周苏郁眼睛微眯,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魁雯没有注意,舔了舔嘴唇,一手捞住周苏郁的后腰,弓背极速上前,就要亲上那微红的嘴唇。
周苏郁心中一嗤,如利剑般出手重重朝“楚鸣鹤”后脑勺砸去,这一掌蕴含了他全部的灵力,当他将所有力量凝聚到一点时,爆发的能量几乎把一个普通人类肝肠寸裂,脊髓敲断。
但周苏郁到底没狠下心,这毕竟是楚鸣鹤的皮囊,所以避开了要害。
“你他妈——”
“楚鸣鹤”踩了高压电似的肌肉抽搐,肩膀发出钢筋断裂的脆响,仰头咳出一口鲜血。
他着实没想到周苏郁会对藕断丝连的前夫下狠手!
周苏郁心底默念“对不起”,稍微闭眼,然后骤然一睁,仿佛下定不得了的决心,电光火石之间翻身而上,双腿钳制住“楚鸣鹤”的腰,两个人位置极迅反转。
周苏郁气喘吁吁地跨坐在“楚鸣鹤”身上,脸色苍白,伸手摸他衣服口袋。
“楚鸣鹤”意识到什么,急迫伸手去抓,却慌了阵脚,周苏郁第一个抢出注射药剂,半举空中,“我问你一个问题。”
“楚鸣鹤”收回手,侧着脸冷酷无情地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说吧。”
“你怎么样才能从他身体里滚蛋。”
“楚鸣鹤”笑意更深,顿了几秒,“我和楚鸣鹤都以非物质实体方式在这具肉身□□存,也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灵魂’,我们现在的状态可以理解为精神分裂病症,多重人格。那么到底谁占主导地位呢,那就要看谁更有本事了。”
周苏郁这才意识到魁雯一伙的计划残忍冷酷到什么地步,一颗心仿佛停止跳动,重重地高悬空中,“你什么时候侵占他的。”
“唔,两个星期前?”
“楚鸣鹤”收敛笑容,眯眼冷声道:“不过他不太听话,精神力比我想象要强劲,是不是就要跟我抢主导地位。”
狗屁不通,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楚鸣鹤的。周苏郁想起和这具身体纠缠那么多次,在家里飘窗露台、野外装甲车、酒吧卡座的麂皮沙发……那宽阔紧实的胸膛和臂弯,可以将他温柔圈起来,让精神短暂地安歇。
可恶啊!“嘭”——地板瓷砖被凿穿一个洞,一道厉风从“楚鸣鹤”脸颊旁擦过,却一点也没划破。
“楚鸣鹤”淡淡地观赏他气愤悲伤到极点的脸,像安慰金丝笼里的小宠物般碰了碰他头发,“明天游轮上见。”
周苏郁精疲力竭地从“楚鸣鹤”身上站起来,感到一阵阵心累。
“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都是徒劳,都是他妈的梦幻泡影。楚鸣鹤你可真是残忍啊,连最后一点肥皂泡也要用力戳破。
周苏郁卸掉浑身力气,扑通一下跌坐在破碎的镜子旁。
然后掩面低哑地笑起来。
“楚鸣鹤”以为他终于疯了,“你别太伤心。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不计前嫌,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就会放楚鸣就出来,你们鹊桥相会。”
“滚!都给我滚!”周苏郁怒吼着,平生第一次控制不住滔天巨浪般的情绪。
“骗子,都是骗子!”
“楚鸣鹤”拍拍衣袖,似乎上面血迹很碍眼,它作为地外高维度生物居然少见地患上洁癖,然后微微一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对周苏郁说,“记得李国海的晚宴,我会等你。”
周苏郁恨不能瞪穿它。
“楚鸣鹤”说,“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反抗李国海,我知道你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但楚鸣鹤现在受我控制,李国海对我有利用价值,你要是敢动作,我不知道会拿谁先开刀。”
说完他抽出周苏郁颤抖手里的注射药剂,信步离开了。
周苏郁躺在地上,一手遮住眼睛,干瞪半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或许这辈子都眼泪早就流光了。
这是他的卧室,被弄得一片狼藉。这里没有楚鸣鹤大宅邸的管家和保姆,只能自己清理残局。
大约一个晚上,他终于将房间恢复原状,正在愁镜子怎么处理,他后颈一凉,忽然晕了过去。
一个高大笔直的人站在身后,有和楚鸣鹤相似的气氛外貌,竟然是楚烨来了。
他对下属使眼色,眼睛在周苏郁身上打转几个来回,最后沉声说,“绑起来,带走。”
“是。”
不知过了多久, 周苏郁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昏黑的密室里。
他前面一张小铁桌,一扇巴掌大的通风口高悬头顶左侧,那是光线唯一能进来的地方。
周苏郁立刻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破烂不堪的木椅子上, 双手被密不透风的胶带捆紧, 连嘴巴也贴上胶布, 看样子被绑架了。
地面平稳地颠簸,似乎在海面上,可耳旁却传不来一丝浪声,只能听见水滴从通风管道砸下来的滴答声。
周苏郁试图挣扎一下,但浑身筋骨仿佛被卸尽力气,脑海一阵眩晕, 脚跟软的站不起来, 大概注射了肌肉松弛剂和异能无效化药剂,灵力也不再流动, 他现在就是命如草芥的普通人类一个。
有一人从过道走进来,咔哒一声打开门锁, 声音比人先到, “好久不见。”
周苏郁抬头, 只见一张英俊冷酷的脸显露在微弱光线下,楚烨比前几年最后一次见要疲累很多, 而且眼神杀气四溢, 似乎要把周苏郁拆吃入腹。
周苏郁从没有感情而且略带厌恶的声音里分辨出楚烨此刻心情特别不好。
但他同样极差, “你绑我做甚?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楚烨快步走近, 从眼角居高临下俯视, 似乎观赏周苏郁受伤苍白的脸, 良久从鼻子里哼了声。
周苏郁露出了一点诧异的表情, “你难道也想上我?”
“我不玩别人剩下的, 哪怕是我弟弟。”
“……”
周苏郁讥讽嘲道:“你都把你弟弟逼到绝路上,有问他还敢认你这个哥吗?”
楚烨脸顿时黑如锅底,心头浮现出一丝复杂、难以形容的滋味。
然后周苏郁补了一把刀,正正插入心口,“对了,你们还不是亲生兄弟,血缘关系都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周苏郁顿了顿,“阿尔法星大总统继承仪式弄得腥风血雨,前大总统被不明暗杀,你作为第一继承人却没有继承王位,反倒是楚鸣鹤登基,媒体铺天盖地发表声明、解释原因,其实就是你花钱买通了。你那时候应该一直和张清麟的‘麟火组织’混在一起,至于和李国海的恩仇嘛,我倒也没兴趣了解。”
楚烨眯起眼,第一次认真审视他,其实明明可以毫不费力掐死没有还击之力的周苏郁,但心底有个微弱声音阻止他这么做。
或许是那虚妄的扭曲的感情,或许是周苏郁身上恨不能玉石俱焚的毁灭气质让他感到畏惧。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连张清麟这个被你安插在楚鸣鹤身边十几年的卧底身份都查得到,怎么就查不到你呢。”
周苏郁淡漠地看着他,这张与楚鸣鹤七分相似的脸在黯淡光线下,总能产生幻觉。
楚烨沉默几秒,一字一顿清晰道:“早该将你除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大可一试。”
忍耐极限,楚烨在他面前哐一拉开椅子坐下,一装着药剂的铁盒子拍在桌面上,沉声说:“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笃定的语气仿佛理所当然。
不是“帮忙”而是“命令”。
周苏郁冷笑起来,“做你个鬼。”
楚烨眉头一蹙,抬手掐住周苏郁修长的脖子,就像咬住猎物的咽喉,“我没时间和你墨迹。我怀着最大耐心和你说,等会儿李国海邀请你共进晚餐,你在他酒杯里下药,这是能立刻杀死异能人的致命药剂,然后马上有人接应,你立刻乘快艇走,剩下什么都不用管。”
“看那油嘴滑舌的面相,正常人都判断的出来李国海不是省油的灯。他现在反咬你一口,也是你他妈自讨苦吃。”
尽管呼吸越来越微弱,两眼一阵阵电视坏掉雪花般黑屏,大脑极度缺氧,周苏郁还是扬起嘴角,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反讽,尾音微许上扬,“你,活,该,啊。”
“楚鸣鹤就在隔壁房间,你敢动我就让你这辈子都看不见他。”
被逼到穷途末路,气得头疼的楚烨抽出一短军刀横亘周苏郁眼皮上,锋利的刀刃劈开一道血痕。
周苏郁瞳孔被染红,缓缓说,“那你弟弟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他语气十足把握,因为他能感觉到楚鸣鹤对他疯狂执拗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楚鸣鹤看起来虽然有礼貌有教养,又温柔,其实内心比谁都病娇,毕竟血液里流淌皇家基因,楚氏上千年前的祖辈以狩猎和驯化野兽为生,这股野蛮的基因在文明社会里悄悄传承,只不过被隐藏很好。
楚烨虽然看似冷酷无情,但对楚鸣鹤仍抱有一丝愧歉和无奈,周苏郁不相信他对楚鸣鹤完全没有手足之情,楚烨年长将近十岁,在楚鸣鹤年幼时替代公务繁忙的楚璟成父亲角色,将楚鸣鹤养大。
或许楚烨为了某个一定要实现的目的,才不择手段利用弟弟。
人类真是复杂。
“我当然也想干掉李国海,他是人类渣滓,社会毒瘤。可我只是怕你一会儿就翻脸不认人,把我也干掉。”
果然,楚烨立马否认,“我不会干掉你。”
“那你把除掉兽灵之祖的方法告诉我。”
“魁雯是宇宙里最强纬度不明生物,就算现在力量式微,但灵魂精神力量仍然比人类强大百倍。这个问题无解,不是现有科学研究能达到的。”
周苏郁眯起眼,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烨助理飞奔而至,紧急一行礼,“长官,李国海到处在找周先生,我怕再耽搁下去,他就要怀疑……”
楚烨蹙紧眉心,兀鹰般锐利的眼睛中冷光浮现,瞥了脸色略显幸灾乐祸的周苏郁一眼,站起来接过助理手里的东西,“啪”一声丢到桌面,“这是你的晚礼服,见李国海时穿上。”
周苏郁脸色微变,只见那包装袋下露出一抹白色蕾丝边,那根本不是什么“晚礼服”,而是一套专门定做的女仆装,他好像隐约猜到什么,那天李国海牵的“宠物”脖子上也有类似品质的装饰铃铛。
楚烨竟然让他抛弃尊严去做这种事!
周苏郁差点咬碎后槽牙。
只听楚烨温和又残忍地说:“别想着你那些虚无缥缈的尊严。李国海有一些小癖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当为了楚鸣鹤吧。”
楚烨注视着那双饱含恨意的紫色眼睛,用关切虚伪的语气道:“李国海是地下反灵兽危险组织‘梵天’的成员,这是个暴发户聚集地,从事特殊灵兽非法交易,除掉他对楚鸣鹤地位巩固也有好处。”
眼下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楚烨不是像楚鸣鹤一样有耐心的人,楚烨脸色比以前意气风发时灰沉不少,皇室内讧,地下反人类组织□□,让他心力交瘁。
周苏郁清晰地看见楚烨背后手里的□□,还有铁门旁边隐约的两米高黑影,看起来像训练有素的保镖。
周苏郁挤出个乖巧笑容,“好吧。”
最终接受了那件女仆装,楚烨似乎大松一口气,揉了一下他头发,“乖孩子。”
二层会所最里面一间贵宾舱。
沙发角落里有个不断冒黑气的男人,看上去心情差到极点,尽管身着精致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头发梳的闪闪发亮,灿烂阳光从玻璃舱门照射进来,看上去就像个舞会中心的英俊王子,可凑近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各种复杂扭曲的情绪,就像一汪死水。
楚鸣鹤恢复意识后,就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在豪华游轮上。
他记忆仿佛断片,脑子格外混乱,但有一幕印象极深。
周苏郁愤怒地、绝望地望着他,嘴里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保护膜,只能感受到凄厉雨点下坠砸到膜上的重量,几乎砸碎他的心。
楚鸣鹤坐在沙发上至少一个小时,目光一直盯着地板上被他摔碎的台灯。
他脑海里总有奇怪的声音出现,直到有人重复叫了好几次才理智回笼。
下属为难说:“很遗憾,目前还没联系到周先生。”递给一个保险箱,“这是您需要的录像带。”
楚鸣鹤揉按眉心,疲惫沉声说:“谢谢。”
下属愣了一下,楚鸣鹤抬眼注意到他微妙的变化,于是问,“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下属慌忙摇头,他哪儿敢道宇宙联盟首长的不是,在楚鸣鹤这个高位上,已经没人敢提出异议,况且楚鸣鹤的背景和经历极为复杂瘆人,他们下属闭口不谈。
楚鸣鹤用鞋跟将碎片碾了碾,沉默了会,兀自笑了一下,声音很温和,“其实我知道你们害怕我,我最近变得很不可理喻对吧。”
他握了一下拳,骨节收紧泛起青白,掌心温度冰冷,不像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