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着他俩,慢悠悠地开口:“识字倒是其次。可上次是《尚书》,这次是《王制》,也不知我们这位云中殿下,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张叔礼闻言,还未开口,就听殿上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我却不知秋收之秋,还能做何解。李大人既然心忧,不若说给我听听。”
众人回神一看,却发现杨以恒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更不知他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众人多久!
御座之下,大臣们冷汗津津,不约而同俯首山呼。
杨以恒听着他们山呼万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景长嘉身上。
你知道了罢?他想,所以才会在今日大朝来讲秋收。
你既知道,又为何不来找我?既担忧,又为何不来训斥我?
你以为高高的在天上说一些没人在乎的话,就救得了他们吗?!
还是说,你教人读书、习字、知王朝兴替、明典籍谋略……是真如下面这些人所说,想要引百姓不定吗?
你想造反吗,嘉哥。
杨以恒眉头一皱,他冷眼看着底下拜倒的群臣,久久没喊平身。
比起宫内的五心六意,忙于秋收的百姓们想得要简单得多。
他们一边收着谷子,一边乐呵:“我今儿也认识了一个字!”
“没想到识字还怪简单的么,我认得三个字咯!”
“咱们也能当一回读书人啦。”
全叔听得眉头一皱,厉声道:“你们一个个的莫要小瞧读书之艰辛!今儿是识得两个字了,那殿下讲的几句话,又能拿来作文章了?”
田里的汉子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叔,我们也就是嘴里说说……就认那么两个字儿,哪里能做文章了。”
“不过大子的媳妇儿是不是快生了?”另有人从田里抬头喊道,“今儿学的这两个字儿,倒是可以给孩子起个不那么俗的名儿。”
“那咱们村岂不是全都叫秋子了。”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过后,有人叹道:“殿下能来教咱们认字儿,也不知天上的神仙,会不会也要秋收。”
话音一落,就见那天上画面陡变。
云中郡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田野。
有从未听过的男声在说:“根监测显示,蝗虫已进入孵化期,最高虫口密度为每平米八只,局部地区情况严重。预计重点危害区域为……”
还未听到区域名称,下面的百姓们齐刷刷的变了脸色:“蝗虫!”
这是他们最害怕的虫灾。一旦发生,田野里什么都留不住。每一次出现无不是群飞蔽天,饿殍万里!
可往年里都是旱季才来虫,这都秋收了,怎会有蝗虫?!
惶惶间,就听天上明瓦继续道:“已检测到虫群动向,无人机群起飞。”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在上一次出现过的那种巨大黑色蜻蜓再一次出现在了田野之上。
只是这次它们喷出的不再是云雾一般的细雨,而是一簇簇鲜红的火焰。黑色蜻蜓撞入虫群之中,将乌云一般的蝗虫群撕开一道道裂口。
明瓦之下的众人已经看呆了。
这就是神仙手段吗?无需谁出马,也无需去田地里,只有几个长得像蜻蜓的东西,就能解决一切?
那可是蝗虫群啊……竟就这般轻易就变作了灰飞?
他们眸中火光炽热,再一次的想念起云中郡王。
若是……若是郡王没有回天,是不是他们也就不用害怕虫灾了?云中郡王是天上的神仙老爷,当然可以轻易的解决虫患!
云中郡王纵使有些贪婪,可他到底是哥哥,还养大了圣人。他有这样的神仙手段,圣人忍着些,又如何不好?
他与圣人,到底是有何矛盾?才激得他提前归了天!
明瓦之中无人机群落地,再一眨眼,天上田地也到了秋收的时刻。
神仙的秋收,当然也与众不同。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不见人影,只有硕大的、无需牛马拉动,自己便会行走的车。它慢悠悠地驶过,田野里的稻谷就一丛丛地消失。
有这样的手段,秋收何须抢?
神仙们只需安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就有无尽的食粮。那话本子里说的几百年一生的蟠桃,是否也是这般长成的?
他们看得心热不已,思绪转来转去,最终留下的,唯有“郡王若在”几个大字。
那神仙的仙家法器,凡人定然肖想不来。
可郡王若在,今年的秋收,日后的秋收,是否都会轻松许多?
便如那地里的新粮种……
没看柱子只种了三年,家中的房屋都有余钱修缮了吗?
圣人何苦要与郡王闹那不愉快!
天上秋收的法器走向了远方,明瓦渐渐黑了下来,又重归那半透明的模样。
次数多了,他们也已知道这就是结束的意思了。众人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一时间叹息声此起彼伏。
里正全叔嘴里要了根稻谷,听见叹息声,就喊道:“认几个字儿就觉得自己是读书人,看点神仙,神仙的东西你们也敢惦记!这地里再不收,亏的不还是自个儿?”
“就想一想嘛……”有人答道,“难怪都想做神仙呢,那天上可真是万般好。”
田里人嗓门都大。柱子没和他们在一块儿,也听见了这话。
他闷着头挖土豆,心中却也赞同的点了头。
要他说,殿下回去了也好,免得在这人世间里受气。云中殿下那般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了,还不知道圣人给了他多大的委屈受。
身上系着的三筐背篓又装满了,柱子拖着背篓往田边去。
他的一双儿女都守在田边,等他拖着背篓过来,就会帮他把土豆子拖回家里去。
往常只要看见他往回走了,孩子们就会冲过来,帮他推背篓。今天人都走到了田边,两个孩子还蹲在那里,手里拿着根小木棍,不知道在做什么。
柱子走近了扬声一喊,两个孩子齐齐抬头,却对他挥了挥手:“爹,你来看!”
柱子解下腰间树皮,几步走上去,却见地上整齐的写着一行字。
他的孩子稚声稚气地给他念:“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爹我学会啦!”
“我也学会了!”妹妹不甘示弱地开口,“还有这两个字,也会啦!”
她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了“禾谷”二字。
柱子心中震动不已:“今日殿下教的,你们……都会了?”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殿下说得比村子里的先生好懂,都记住了。”
村子里的先生满嘴的之乎者也,总有很多的大道理。他们俩没有正经开过蒙,只偶尔相约去村塾外偷听。听来听去,却总也听不懂。
今日云中殿下讲的,却又很奇特的格外好懂。只是看着看着,就会啦!
柱子看着孩子们单纯的眼睛,心中酸涩不已。他握紧了手里的锄头,嗡声道:“爹爹一定努力种地,争取让你们都去村塾里开蒙!”
“不想去村塾……”哥哥妹妹对视一眼,又小声嘟囔,“要是、要是云中郡王能一直讲给我们听,就好啦……”
上完一节简单小课的云中郡王,却已经回房睡熟了。
他熬了个大夜答题,又往医院跑了一趟,身体本就非常疲惫。再上一节小课,精神里的兴奋劲儿也都耗了个空。
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但他的大脑深处,万界互通系统却是最活跃的时候。
一波接一波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它的能量库。这一次的情绪,又比上一次复杂得多。能量转化间,系统内不停的闪过五颜六色的微光。
能量累积就在光芒之中迅速上升。
“嘀——”
万界互通系统响起提示音。
“能量指数合格,正在转化。”
“记忆扫描中,即将生成数据。”
“嘀——嘀嘀——”
“万界互通系统,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郡王:什么东西在响?(蒙头大睡ing)
景长嘉感觉自己好似浮在空中。
上下左右茫茫皆不触地,隐隐有风环绕身侧。可再仔细感受,却又似乎浮在水里。有不可触之物托着他,漫无目的的漂流。
他在这不受控的漂浮中用力睁开眼——
双脚便在这一刻触碰到了云端。
绵延万里的层云在是视野中展开,一朵又一朵棉花糖一般的白云在脚底组成了云梯,引着他往上攀登。
他刚登上一朵云,耳畔突然炸开一道声音:“是我赢了,就说上次是运气不好,才让他拿了第一。”
景长嘉侧头一看,却没看见自己。只看见了高中时期的封照野,正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理解拿不到满分的人。”
“幼稚。”景长嘉失笑摇头,抬脚再迈一步。
“哥哥!”
孩童模样的杨以恒在云上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哥哥!舅舅没了,舅母也没了……娘亲,娘亲也……”
他泪流满面地要拥住景长嘉:“父皇变了个样子,好吓人。哥哥你陪陪我,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景长嘉站在原地,迟疑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额顶。
“wujiu!”一道威严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景长嘉抬头一看,却发现那是个由幽蓝色投影组成的人像。那是个连头发都没有一丝凌乱的女士,她带着一副旧式眼镜,目光比雄鹰更敏锐。
“wujiu,你既然能考到这里,就该努力往更高处去。”她厉声道,“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往上去!”
连无尽的云海都被她的厉喝震动。
景长嘉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随即他又微微用力,让手落在了那个以泪洗面的小孩头上。
“抱歉。”他说,“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使命要去担负。”
他收回手推开杨以恒,大步往前走去。
“嘉哥!”
小孩稚嫩的声音换做了少年清朗:“嘉哥——”
景长嘉一步也没回头。
云阶在他身后带着记忆一同步步消融。等到景长嘉站上坚实的大地,万里云海之上,只余下了这座奇怪的殿堂。
“宿主,欢迎您的到来。”系统说,“这是您的记忆图书馆。您看过的每一本书,都将在这里出现。”
景长嘉展眼一望,远处竟然多了一面由书柜组成的墙。墙面呈半圆弧度,高耸入殿堂的高处。
他走到墙边,随手摸了一本书抽出。低头一看,却见封面上书着:景无咎诗集。
景长嘉猛地把书插回去:“我没出过这种东西!”
“宿主无需害羞,此乃系统自动集结成册。”系统说,“宿主信笔而作,唯有通过系统检测,具备一定价值的作品,才会出现在此处。”
“谢谢你的肯定,但不必了。”景长嘉抬头仰望着看不见顶的书柜,“你说我看过的每一本书都在这里,是包括我已经不记得的部分?”
“是的,只要宿主的注意力曾经停留过,它便会出现在此处。”系统说着顿了顿,又强调道,“包括宿主在未来圆柱世界看过的一切。”
景长嘉双眸一亮,他极快地扫了几眼书墙,确定某本书的位置后,大步走去抽出书本。
那是一本未来世界的《代数概论》,从最基础的整数出发,一直讲解到自由群。是未来世界学习代数必不可少的一本书。
能再次见到它,景长嘉简直喜不自胜。
他拿着书,克制着心中再看一次的欲望,将注意力再次投向了这个记忆空间。这一次,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展柜。
展柜里摆放着的,全都是他要求系统带回来的未来制造的小玩意。
他伸出手,顺利的将一列星轨列车模型从展柜里拿了出来。
“宿主可以在此空间内研究你所想研究的一切。”系统说。
“但我不能拿回现实世界。”景长嘉补充道。
“是的。将它们从空间裂隙中投入宿主所在时空,需要不可计算的海量能量。”系统解释道,“宿主好好直播,努力提升自己与本源世界的文明程度,或有可能早日突破空间限制,取得所想之物。”
这是它第一次提到文明程度。
景长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本源世界的文明程度,决定了获取其他世界物品所消耗的能量的多寡?”
“是的。强大的文明,能有效打破时空的壁垒。能以较微小的能源代价,取得所想之物。”
“那么……如果强大的文明想要掠夺弱小的文明。”景长嘉斟酌着开口,“他们是否能轻易打破空间壁垒?”
“此为单向通道,只能由下至上。”系统再次强调,“万界互通系统,乃是帮助宿主及宿主文明更进一步的系统。每一次文明的交流,都将有巨大的限制。”
“你让我对你更放心了一些。”
景长嘉将星轨列车重新放入展柜。他抬眼望向图书馆外,层层的云雾将这虚空的建筑包裹,他与他的书,都像是藏在了某一朵巨大的棉花中。
“限制在很多时候,也意味着保护。交流有所限制,会让我安心许多。”
他回到书柜跟前:“我要如何来到这个空间?”
“只需宿主进入深睡眠。”系统道,“经检测,宿主身体素质在族群同龄人类平均值以下,需勤锻炼、勤修养。是以系统为宿主贴身打造了这个记忆图书馆。”
景长嘉:“……”
催他睡觉的方式,倒也可以简单一些。
他笑叹口气,席地而坐翻开了那本《代数概论》,轻声道:“无论如何,多谢你了。”
他手边幻化出一沓草稿纸,一边重温《代数概论》,一边将脑子里触发的灵感随手记录下来。
在记忆图书馆里度过一整晚,第二天睡醒,精神上有一种深眠后的满足感。
家里照样没有人,景长嘉吃过早饭,就往学校去了。
因为大二的学生们终于军训归来,他也该回校上课了。
他没有室友,也不认识其他同学。进了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就等着老师来给大家上课。
当复变函数的老师说趴了台下的一群学生时,与龙夏有着十二个小时时差的布伊戈,也正式进入了夜晚。
数学年报的编辑基米尔翻着手机草草吃了一顿晚饭,嘴里的食物还未咽下去,手上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正在回复一位麦田奖获奖人发回来的同行审议意见。
这位同行是他在排除了与路乘川、威尔逊有着良好关系的一切代数专家后,才寻找到的一位。
他名为戈麦斯,来自于与布伊戈同时区的一个小国库贝纳。
库贝纳虽小,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数学大国。目前活跃在库贝纳学界的麦田奖获奖人,都有四位之多。
戈麦斯是其中那位代数奖项的获得者。他为非异射影曲面的发展做出过杰出的贡献。
基米尔去联系他时,心中还有些惴惴。因为这位库贝纳的数学家脾气出了名的不好,去年他还在某个布伊戈教授的学术报告会上,直接把人怼得当场痛哭。
他那剧毒一样的嘴,让学界内提起他都摇头。可他对学术的严谨态度,却又让学界啧啧赞赏。
请他来评审这篇意义重大的论文,不管是对基米尔本人,还是对整个数学年报来说,都是有益的。
对于同行评审的邀请,戈麦斯的回复还算客气:
“我已经阅览过他在预印本平台上的全部补充数据。这是我的演算过程。我认为数学年报当前最应该做的,不是来询问我们是什么看法,而是尽快刊登这篇论文,以免论文作者错失明年的麦田奖。”
“若是麦田奖错失了他,你就是整个麦田奖的罪人。”
基米尔心有戚戚地咽下嘴里的三明治,回复到:“您的意见我已收到。本刊会慎重考虑。”
同行评审通常会请至少三位相关领域的专家进行审核,确认论文内容无误后,才会进行刊登排期。除非是足够重大的发现,否则一概不能插队。
现在麦田奖已经开始在业内征求提名,明年的麦田奖这位论文作者必定赶不及了。
不过他多大来着?
基米尔想了想,之前推测他是路乘川教授的学生,应该还不到四十吧?那位老教授喜欢提携年轻人。如果他四年后满四十了……那也没办法,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基米尔毫无负担地打开戈麦斯的论证过程看了一眼,发现确实看不懂。就把它放在一边,开始看另一位教授的回复信。
另一位教授开场就道:“我与他在预印本平台有过交流,经过讨论,我对他的成果没有异议。”
这位教授的验算结果也附在了邮件下方。
基米尔翻了翻邮件,另外邀请的几位教授还未回信。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去一封邮件催促一二,就看见邮箱里跳出了一封新的邮件。
第二天一早,基米尔就拿着几位同行评审的意见坐进了数学年报的会议室。
数学年报的主编看着自己的编辑组,开口道:“最近麦田奖开始征集提名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昨天麦田奖组委联系到我,询问那篇关于正特征域奇点解消的论文问题……”
数学年报编辑部为了那篇论文展开激烈辩论时,景长嘉正坐在图书馆里进行他卡住的霍奇猜想的工作。
他之前会跑去做正特征域奇点解消的问题,就是因为他需要一件趁手的数学工具。虽然不知道这个方向是否正确,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方向有一定的可行性。那么去试一试总归坏不了。
图书馆里静得只有翻书声。
思维沉浸之后,眼里就只有一页又一页翻过的草稿纸与越堆越多的参考文献。
直到他的草稿本上突然多了一个手机屏幕,景长嘉才恍然抬头。
路乘川站在他面前,面容严肃的点了点桌面:“怎么刚开学,就不去上课啊?”
景长嘉恍惚了一瞬,才惭愧道:“抱歉老师,我忘了……”
路乘川简直要被他这个答案气笑了,他收起自己的手机,冷哼道:“跟我出来。”
他看起来气呼呼的,景长嘉只能收拾好草稿本,跟着他离开了图书馆。
一跨出图书馆大门,路乘川自己先憋不住笑了:“我在旁边看你好半天了,你这孩子都不知道我在。你那个思路不错,但算不下去了对吧?你试试引入NS方程。”
景长嘉沉吟片刻:“磁场的介入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方向,但我认为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沉迷于难题不去上课,就很不好。”路乘川把话题绕了回去,见景长嘉确实很不好意思了,他才又哼笑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景长嘉接过纸张打开,却发现上面是大一大二的课程与一些时间。
景长嘉:“?”
“你的考试表。”路乘川说,“我回来想了想,也和你的老师们开了个小会。这上面的考试你只要通过了,我就允许你不去上课。但你要记住,只有满分的课才有这个待遇。少一分,你就给我乖乖去上课!”
景长嘉面上一喜:“好!谢谢老师!”
大学本科的课程太过基础,他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路乘川给他安排的考试一共半个月的时间。最近的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一天考四门,都是大一的内容。专业课程上都没什么问题,反而是计算机操作方面,或许需要复习一下……
未来世界的计算机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景长嘉想了想自己目前的计算机水平,就不由得有些紧张。
以至于当晚入睡,在记忆图书馆里他都幻化了一台电脑出来进行练习。
在他专心致志准备考试的时候,数院里却渐渐有了些传闻。
在玉大数学系的大群里,有人问:“谁见过今年数院特批的那个转系生了吗?军训没见着人,现在开学都要半个月了,谁见过他了?”
“有这个人吗?今年数院不是就放了八个人么?就八个还能有一个人找不着?”
“特批了一个,一共九个。现在可不就只见着八个人吗。”
“哇!我们系还能有转系生这么嚣张?不怕期末不过被踢出去吗?”
“搞笑了呀家人们,人家怕什么呀,人家不上课就能拿到满绩点!”
这句话之后,说话的人猛地甩了一张绩点截图。图上并没有给学生姓名打上马赛克,直接显示了景长嘉的名字。
“厉害了,刚转过来就补齐了大一的学分。这什么数学天才。大家起立鼓掌。”
“……无话可说。”
“牛逼。”
“在此之前从没想过咱们数院是这么好混的地方。愣着干嘛,都鼓掌啊。”
眼见群内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人突然插了话:“等等,先别骂了吧,景长嘉这个名字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哇哦,你快想想,是哪个大佬家里的小孩送来镀金呢?”
“有个大佬爹了不起呀,玉大数院都能随便混,国内横着走啦。”
“之前隔壁不是有个优硕连电脑都不会用,做数据分析连数据录入都不会!我们还笑人家。笑什么呀?人家得翻过来笑咱们不懂事!”
“不是不是,你们真的停一下。这人好像是之前计院那边救人的那个学生。昏迷了一年多才醒呢。”
那人一边说,一边发了几个截图出来。
有当时出事救援的报道,也有后来计院老师们去医院探访的新闻。最后则跟着学校内部的表彰地址。学校表彰时景长嘉还在医院没醒来,因此也没配照片,只提了景长嘉的名字。
群内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再发言火气却更旺了。
“他在计院做了好事,他在数院乱搞就不能说了?他们计院要给好处,把人塞数院来做什么!”
“以前是计院的更离谱了吧?计院学一年,医院昏一年,进了咱数院,立刻满绩点。牛哇牛哇。”
“这是看计院不够王牌,来咱们院混个更王牌的毕业生身份吗?敬告这位弟弟,数学不宽恕蠢人。”
这段记录被人截图投稿去了校园墙,在景长嘉毫不知情的时候,就悄然传开了。
作为数学系仅有的九个转系生之一,想要找到他,实在是过于简单。
没两天,景长嘉就发现图书馆变得不安静了。
似乎不管他什么时候抵达图书馆,都有人在看他,悄无声息的对他指指点点。
可云中郡王是早已被人看惯的人,对方没有更多的动作,他也就安然的坐在那里解决自己的问题。左右有人坐不住,总会来找他。
他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景长嘉安静查阅文献的时候,在他背后两个书桌外的距离,有人正悄然咬着耳朵。
“就是这个人是吧?”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做事这么恶心呢?”
“……那也别说他恶心吧。他都救人受重伤了,肯定是个好人。这个安排可能是学校给的。”
“你三观跟着五官走是吧?看他长得好立刻给他找借口?就算是学校安排,他不服从不行吗!一定要来数院混日子吗?!”
那声音越说越大,惊得景长嘉往后看了一眼。
说话的人与他对上视线,蓦地僵在原地,随后尴尬地摆了摆手,涨红了一张脸埋首下去。
她同伴叹了口气:“还说我呢,你看你,对上人家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我去试试他。”
她说罢起身,走到景长嘉身边,轻声问:“同学,你是数学系的吗?”
“你好,”景长嘉和煦地抬头,“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们是学金融的,有一道数学题不太会……”她轻声说,“你是学数学的,能不能帮我们看看?”
“好。”景长嘉点了点头。
他的工作进行得不太顺利,这段时间查阅的各种文献,也没有带来启发性的思考。他已经在思考引入NS方程从磁场上入手的可行性了。
现在做一些简单的题目,倒也算是放松。
景长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题目,扫了一眼却发现那是一道数学分析试题。他不由得动作一顿。
“怎么,你不会吗?”那人立刻问。
“啊,不是。这题挺简单的。”景长嘉拿起纸笔,直接写道,“你这道题要求它的绝对收敛性。”他用比在算式上打了个重点符号,“如果我们引入傅里叶变换,会变得很简单。”
他几乎不加思考的就写下了答案。
可写了答案却还没有完。他顿了顿,又直接道:“你这是数学分析题,那我们答题的时候,还是尽量在数学分析的框架内把它解出来。因此,用狄利克雷函数即可得出……P>?时,原级数收敛。”
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得出了几个解题思路。
过来试他的大四学生已经惊住了。要知道她拿来的可是数院的考研题!居然这么快就解出来了……?
他别是在随便写着忽悠她吧?可是再看他写的答案,又和她翻过的参考答案一致。
“同学,你是研究生吗?”她明知故问。
“不是。”景长嘉笑着搁下了笔。
“那你怎么没去上课?数院的课程安排还挺紧吧。”
“哦,这个啊。”景长嘉估计她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来的。
他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太简单了,没必要去。”
如果之前听到这句话,这位大四的学姐会异常愤怒,只觉得有后台果然了不起,完全不操心毕业问题。
可现在再看他,她却只觉得景长嘉说了实话。他对于数学,看起来是如此的游刃有余。
她拿着题目呆呆回到朋友身边,朋友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他好像真有两把刷子……”她把题目递给朋友,“你先看看,我搜搜答案。”
她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正要输入问题,手指却点到了浏览器刚刚跳出的弹窗。
她凝目一看,失声道:“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