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短期内,他也不想再惹别的非议,只想夹着尾巴做人。
但偏偏礼部尚书张叔礼他实在是个礼仪人,当场气晕后,醒来就哆哆嗦嗦要面见陛下,他们只能一同前来。
现在张叔礼正白着一张脸,精神抖擞地怒斥天上神仙不通礼数。
放在他身旁小案上的药看着都要凉了,这老尚书也没喝上一口。再等一等,恐怕他自个儿都痊愈了。
何清极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偷眼去看那最上首的陛下。
杨以恒脸色明显也不怎么好,他双目暗沉沉地看着张叔礼,却到底没有出言训斥。
他还记得,当年先皇要废太子,是这位老尚书率先站出来据理力争把他爹给喷了回去。那时嘉哥说……
说什么来着?
杨以恒伸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嘉哥说:“和这老先生在同一条战线,是一件很让人放松的事情。他永远站在礼法上据理力争。只是若哪天与他观念不合,恐怕也会有些头疼。”
杨以恒想:是挺头疼的。
“陛下,您在听老臣的话吗?”张叔礼冷哼一声,“若陛下不想听,老臣走就是!”
“张爱卿,药都放凉了,先喝了吧。”杨以恒说,“来人,去给张尚书换一碗汤药。”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躬身而入,端着药退了出去。
张叔礼面色稍霁,清了清嗓子重振旗鼓:“陛下,云中郡王目无法纪,依仗身份说言乱政!此情此举,败坏民风,不得放任自流啊!”
“张爱卿说的,朕都知道。”杨以恒眸色冰冷,“可现在云中郡王乃天上仙人,张爱卿与郡王本也有旧,不如亲自与他聊上一聊,或许他会听劝。”
张叔礼浑身一震。
“另有,朕曾听闻,张爱卿家的女儿孙女,从来素有贤名。”杨以恒喝了口茶,似笑非笑,“从女儿到孙女,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既是才女,想来也是看书识字,能诗擅画之辈。”
突然提起这个,张叔礼有些谨慎躬身:“只是些小女儿家的乐趣之作,登不了大雅之堂。”
“登不登得了,总归也是认字擅诗之辈。”
杨以恒放下茶杯,瓷器与木器相撞,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张尚书让自家闺阁女眷识字念书,却不让天下人念书识字,是何缘由啊?”
他声调如冰,大殿内气氛顿时一滞。
群臣顿时绷紧了神经,张叔礼冷汗津津,俯身就拜:“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又合言云中郡王说言乱政,败坏民风?今日天上景象,除了几句诗文,又有何物让堂堂张尚书说出这等言论!”
何清极见状,立刻道:“陛下,想来张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监管礼仪科举,现下紧张不已也是关心则乱。天人讲书,所言所想,未必合人间情貌。是以读书人看得多了,许是会走偏了路。”
杨以恒看向他,冷冰冰地开口:“何爱卿看来也有些想法。”
“臣斗胆揣测,以云中郡王之身份,他所作之事,定有其缘由。”何清极朗声道,“那天人腾云驾雾的耕耘之法我们学不来,但那海洋之中的鲛人,却并非无法触及。臣听闻……云中郡王自北疆归京后,就一直在遣人出海。”
此言一出,右上首位的文渊阁大学士起身也道:“云中郡王确实一直力主出海一事。”
他们一言一语地将话题拉到了鲛人之上。
若海中真有鲛人,那就是真正的长生之法!若海中没有鲛人,只看云中郡王年年派人出海,也该知道海那边有无数珍宝。
既然云中郡王已经给了指引,他们有何理由不跟上?
《尚书》一事敏感。可寻财搜宝之事,却是大家都喜欢的事。
勤政殿内气氛一轻,诸大臣你一眼我一语的交换了想法,又听杨以恒说会招云中郡王的旧人相商,顿时满足的退了出去。
等到勤政殿内再无一人,王公公才端着一碗热汤药走了进来:“陛下,喝药吧。”
杨以恒扫了一眼托盘,托盘上除了一个药碗,什么也没有。
他登基当了皇帝,不能喊疼喊苦。而那个会悄悄给他准备自制糖果的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杨以恒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去叫蔺获来。”
“喏。”王公公退了下去。
秋日的阳光透过那张硕大的明瓦多了些不易感受的冷意,它们顺着窗户跌进勤政殿,让勤政殿多了些明亮的冰冷。
杨以恒挪开奏折,那一份份奏折之下,居然摆着一本《尚书》。
政书之祖,史书之源……
“景长嘉,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长嘉若是能听到他的问题,一定不会吝啬给他解惑。
因为此时的云中郡王,真的很想写好那篇论文。
数学诞生于远古人类的生产活动,它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了一门拥有一百多个分支的庞大学科。在每一个细分领域上,都有着无数人在为了数学的今天、人类的明天去苦求一个结果。
但若要细说,数学最主要的,也只有三个领域:代数、几何、分析。
这三个领域组成了数学最重要的核心。
而景长嘉目前研究的代数簇上的奇点解消问题,就是目前代数领域里最引人关注的问题之一。
它并非数学上的系统理论,而是本领域里很少见的独立定理。是目前代数几何里最迫切解决的问题之一,更是一个极其有用的数学工具。
一旦它得到证明,无数假设它为真的理论、论文,就将在瞬间得到验证!
景长嘉知道它的重要性,所以写论文的时候也尽量的严谨、客观。
但或许是“云中郡王”留下的某些刻印,一个不注意,景长嘉的用词就会含糊而暧昧起来。
做云中郡王时,他对外落笔留痕,绝大多数时候总是注意着用词含糊些。万一上头那位发疯了,也好给自己一点狡辩余地。
但学术论文,却必须铿锵有力。
一篇论文修修改改,景长嘉偷偷摸摸熬了三个大夜,才将初稿定了下来。
而此时距离出院,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连杨恒都快要开学了。
他们家里这套房子,是景长嘉上高中的时候买的。距离景长嘉的母校很近,大小也不错。方方正正的房子一共四室两厅。景家长辈就拍板让杨恒在这里常住。
四间房里,三间卧室一间书房,也算用得恰好。也免得杨恒每周放学,还要搭半小时的空轨回家。
景姑妈对这安排倒也没什么意见。他们一家人关系亲近,互相照顾孩子都是常有的事。杨恒在舅舅家有个落脚的地方,那就随他每周爱去谁家去谁家。
景长嘉带着杨恒去报了道,顺便看了看自己的老师们。
他高中时就是学校有名的学霸,毕业了老师们依然对他念念不忘。此时见他带着弟弟来了,都喜笑颜开的表示日后会好好关照他的弟弟。
杨恒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
将杨恒托给了熟悉的老师,景长嘉离开母校,转头就上了去玉京大学的空轨。
他又用了两天时间将论文的终稿定了下来,上传了一份备份后,就准备带着论文回学校找老师们看看。
商西平接到景长嘉的电话后,就在办公室里等他。
他以前对景长嘉其实没什么印象,这小孩高考成绩虽然好,可他们玉京大学计算机系,随便一块砖头掉下去,都能砸中一个状元。高考成绩在他们这里,实在不值一提。
可这小孩救人受伤,昏迷一年苏醒后,又一直温和有礼,没怎么借机为难过学校。是以每次接触,他对景长嘉就更满意一些。
现在听他说写完了一篇论文,想请老师帮忙看看,于情于理,他都要看看。
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这位“后天学者症候群”的学生,能拿出什么样的文章来。
景长嘉来得很快,见了面商西平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又从办公室的冰箱里给他拿了瓶牛奶,商西平才笑着说:“虽然你是我的学生,可我也不会客气。你这文章要是写得不好,我是要批评你的。”
“我就是来找老师要批评的。”景长嘉笑着道,“论文看过很多,但这还是第一次写。请老师大加斧正。”
商西平摸出眼镜戴上:“你坐一边等,我给你好好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打开了景长嘉发给他的邮件。
可刚看清论文标题,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关于正特征域上代数簇的奇点解消》。
不是可能性的论证,也不是某些特征域上的论证,更不是奇点的局部几何的分析方法,而是直接证明了正特征域上代数簇的奇点解消……
换一个学生,商西平现在就要怒斥对方年纪轻轻、眼高手低、不知所谓!
可这是景长嘉,是脑部受创后患了“后天学者症候群”的学生。一夜之间变成数理天才的活例子还活跃在布伊戈的数学领域里。
商西平压着心里的惊疑,一点点往下看。
可他是计算机系的教授,不是纯数领域里的专家。看着看着,他只能打开查重网站,去查验重复率。
看着网站跳出来的“重复率小于5%”的字样,商西平想了想,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路乘川听到商西平在电话那头让他看论文时,倒也并不怎么意外。
虽然大家专业不同,但现代数学的发展,越来越倾向于应用而非理论。数学应用的前沿就在计算机领域。所以他们偶尔也会互相交流一下各自领域有意思的论文。
他给自己点了杯奶茶,才老神在在地打开商西平发来的邮件。
看见标题的一瞬间,路乘川不由得挑了挑眉,商西平怎么会关注这个方向?
前些年代数簇的奇点解消还是个热门方向。可这些年过去,正特征域上一直没有突破,热度慢慢就降了下去。
但热度降下去,并不意味着这个问题就不再重要。正相反,他们甚至已经把这个问题变成了一种语言,在研究代数相关问题时,会直接引用并默认它已得到论证。
一旦有人将之证明,代数领域的许多预测、猜想,都会直接变为确定构想!
“有点意思啊。”路乘川笑了两声,随手打开了学术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论文题目。
这个领域的热度确实降了下去,这十来年几乎都没有在重量级刊物上发表过新论文。
倒是预印本平台里,有人今早上传了一篇全布伊戈文的相关论文。
预印本平台是在期刊审核的高门槛性与长时间性中,催生出来的一种论文分享平台。虽然缺点是谁都能发,论文质量参差不齐,且因为没有同行评审,论文造假的可能性激增。
但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互联网时代,上传电子文档不仅可以有效留痕,印证首发时间。它极快的同行响应更是令研究人员们喜悦。几乎所有的学术研究人员都乐意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文章。
在优点这样显著的情况下,那篇全布伊戈文的相关论文到现在也没引起多大的讨论。想来内容水平应该比较一般。
路乘川关掉浏览器,打开论文文档:“题目起这么大,让我来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他一眼扫过前面的摘要,直奔正文的论证过程。
正特征域的奇点解消不是一个公式,而是一个问题。所以前言多么花哨都不值得浪费时间,只有证明过程才是最值得费心的地方。
只第一个部分论证,就有六页之多。
路乘川翘着二郎腿,一边看一边默算。
看着看着,他随手扯过了一旁的本子,抽出一支笔开始验算。埋头算了十几分钟,他眉头一蹙:“引入了理想指数,这个思路有些意思。”
他将笔放下,回头去看前言里有关这部分的介绍。他看得非常入神,以至于外卖员将奶茶送来了,他都没去接,而是挥了挥手说:“放桌上吧。”
黄色兔子帽的外卖员看他对着屏幕、摊开笔记格外认真的模样,也不敢打扰。放下奶茶后还帮他关上了门。
路乘川没有注意到外卖员的动作,在看完前言引用的分级代数后,再次运笔验算起来。
将近半个小时,他又一次放下笔抬头:“引入无穷近奇点,通过有限序列的局部平滑放缩将最低奇点包括在其中……”
而计算机系的办公室里,商西平已经放弃了自己思考。
他一个搞应用计算机的,何必和古典代数过不去啊!这种问题就交给路乘川这种搞纯数的,他只需要静待结果就好了。
“你们路教授在数学系,离咱们这儿远。我们就等一等。”商西平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消息,你也别急。毕竟都开学了,他们数学系事儿也多。”
景长嘉端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得温和从容:“我不急。半个月应该会有结果吧。”
“半个月应当……”
“老商!”人未到,声先至,“你那论文哪里来的!”
路乘川高吼着冲进商西平的办公室,完全没看见坐在一边的景长嘉。
“我搜过了那是一篇原创论文!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个论文?是咱们院的吗?”
商西平笑着说:“哎你这人,怎么就不能是我写的?”
“狗屁!你搞应用是厉害,搞纯数一边去。”路乘川甩了甩手,“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还是谁的博士?”
商西平一扬下巴:“你来得快,人还没走。就在那儿。”
路乘川欣喜转过身,入眼的却是一张对他而言称得上稚嫩的脸。
“您好路教授,我是景长嘉。”景长嘉笑着伸出手。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路乘川握住他的手,感慨道,“数学果然一如既往是天才的领域。我实话和你说,你论文后面的演算步骤我还没看。但你前面的思维特别巧妙,我想和你探讨一二。”
“老路……”
路乘川充耳不闻,只从文件袋里拿出打印出来的论文:“这里,从最低的奇异的点出发……”
景长嘉歪头看着,顺手拿起文件夹里夹着的钢笔:“是这样的,理想指数E=(J,b)。引入有限生成的分级代数后,可以得到所有可允许的爆炸数列的中心图像的并集。”
路乘川看着景长嘉毫不犹豫地在论文边写下的公式,越看心中越是欣喜。
“路老头?”
路教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立刻对景长嘉说:“难怪你会得出E=Ei,在这一步上它是被容许的,且非常明确。”
他说完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景长嘉:“好孩子,你是咱们院的吗?”
“我是计算机系的。”景长嘉说。
路乘川听得一愣:“计算机系?你怎么能是计算机系?”
头发都花白的老爷子震惊地看着景长嘉,又扫了一眼商西平。
“我跟你说啊孩子,你别看外面一天天的说计算机是未来的方向,实际上这行发展蓝海早就过了。就算是想毕业赚钱,去了大厂也是燃灯熬油,不如来数院搞学术啊。”
“路乘川!”商西平强势挤了进来,“你来这里抢我学生是吧?”
路乘川“哎呀哎呀”地拨开他:“为人师者,当尽力发掘学生的天分。你不要在这里捣蛋。”
他拨开商西平后,又看着景长嘉语重心长:“我跟你说啊小同学,你就该来数学系,咱们从基础数学开始,一路往应用走嘛。你想想,你要是在计算机系,做什么神经生物,什么智能算法,那都是你应该干的事情。可你要是在数院就不同了。”
他用力一拍景长嘉:“他们搞混沌算法,搞湍流智控,哪年没找数院合作过啊?到时候你就是外聘专家,赚的可比他们多。老师手里也有几个项目组,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加入。”
他自顾自说完一大串,犹觉不保险,又抓着景长嘉的手,拍板道:“这样,你回去就写转系申请,我和你商老师立刻就批。想跟哪个老师继续做研究啊?没名额了我给特批。”
“我没有想过。”景长嘉说。
“没想过啊?也是啊……你有这个水平了,是想独立研究?”路乘川问,“或者文章发了也能毕业了,到时候挂咱们院陈院士名下读个博,这样你发文章有个院士通讯,那些期刊审核也快些。”
路乘川做了半辈子的教学科研,可太知道那些期刊审核里的弯弯绕绕了。
一提这个,他就问:“论文投了吗?哪家呀?”
景长嘉点头道:“投了数学年报。”
“数学年报……不错,选的不错。这种成果就该在数学年报上发。就是审核太慢了。你投他们,可有的等了。”
数学年报这种金字塔尖的核心期刊,他们景长嘉小同学又是个新人,那群期刊编辑能花几年来审这篇文章。
路乘川心里想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咂嘴半晌,才说:“咱们还是先把转系安排了。现在研几了?”
“可能读博还有些早了。”景长嘉笑着道,“路教授,我才升大二呢。”
“哦,都升大二了。”
路乘川脱口而出,随后一愣:“大二?才大二?!商西平你抢我数院学生!”
敲定了转系事宜,两人目送着景长嘉离开了办公楼。商西平才乐呵呵地说:“怎么样,这个学生不错吧?”
“是个好苗子。”路乘川看着那道走远了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数学啊,真的冷酷无情。”
“也不比你路教授冷酷无情了。”商西平哼道,“也不问问人家小同学的意见,就这么把人从我们前途无量的计算机捞去你们数院了。”
路乘川乐呵呵地摇摇头:“他要是不愿意,我还能逼他不成?基础数学这种东西,只有天分与灵感也不够,还需要足够的热爱。这么前沿的方向,他唯有足够热爱,才会看见。”
他说完将手一背,下巴一扬:“我可是深思熟虑过才抢孩子的!”
说罢,就像个斗胜的公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老爷子浑身骄傲一泄:“糟糕,我的奶茶!”
他急匆匆地摸手机,想确认奶茶位置,结果刚拿出手机,它就大声响了起来。
路乘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笑容满面地点下了通话:“威尔逊,你那边应该是深夜,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人找你同行评审了?”
“不,不。路,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大概在你们的凌晨四点落地玉京。”威尔逊教授格外着急,“我想明天见到你们一个叫wujiu的学者,可以吗?”
路乘川听得一愣:“谁?”
Wujiu?59?
“是你们数学系的一位代数方向的学者。”威尔逊教授急道,“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他。”
路乘川用力想了想,实在想不起玉京大学数学系在代数方面还能有谁能让威尔逊请教。
在代数方面,威尔逊已经是活着的数学家里最厉害的几个人之一。他近几年专研霍奇猜想,也取得了不少成绩。
玉京大学数学系虽然数一数二,但路乘川不得不承认,学校里没有值得威尔逊专程跑来请教的老师。
“你是不是记错名字了,我们学校没有叫59的老师。”路乘川叹着气说。
“不可能!”威尔逊斩钉截铁地道,“我的龙夏语没有那么差,他署名就是wujiu!你等等,我再看看他的鸣谢。”
“行,你慢慢看。我安排人去接你。”路乘川说,“你最好没记错他的学校。要是这个59是隔壁的,那你就睡在机场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得到所有可允许的爆炸数列的中心图像的并集”与本章的论证思路,都来自于广中平佑院士的相关论文《正特征域中的奇点解消》。
第18章 回忆
对于一墙之隔的龙夏大学,玉京大学数学系主任路乘川教授自认为,自己对它们没什么意见。
虽然隔壁年年和他们抢学生,但路乘川教授还是认可对方的科研水平的。
只要隔壁不和他抢学生,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好苗子,好好培养说不定未来几十年里,他都能骄傲地挺起胸膛,用下巴去瞧隔壁的招生办。
要是现在隔壁也紧跟着出一个代数天才……
路教授只要一想,都觉得自己要呕死。
但幸好他的老朋友威尔逊教授的龙夏语水平值得信任,那位署名wujiu的论文作者,确实是他们玉京大学的人。
更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路乘川不知道“59”是谁。但他一看论文内容,就立刻发现那就是景长嘉的那篇正特征域的奇点解消。
两个小天才合二为一,路教授高兴得当场决定陪同威尔逊去酒店登记入住。
在前往玉京大学为威尔逊教授预订的酒店的路上,威尔逊教授拿着自己打印出来的论文爱不释手,一路上都在对路乘川夸赞这篇论文的思路有多么的精妙。
就是在某些归因上他有些难以理解。是以,他一分一秒都等不及要来玉京大学见一见论文的撰写者。
在酒店安顿好后,威尔逊洗了把脸就催着路乘川去联系景长嘉,精神得完全不像一个经过了十二个小时长途飞行的老先生。
路乘川叹着气:“你不睡觉,人家孩子还要睡觉。折腾一天了歇口气吧。”
他把威尔逊的背包丢到墙角,又问他:“你怎么拿到这个论文的?”
“wujiu发在预印本平台上了。”威尔逊精神抖擞、满面红光,“路,虽然现在预印本平台已经很少出现有营养的东西,你的工作也非常忙碌。但作为一个研究者,你应该时时关注着前沿领域。”
“我当然看过。”路乘川打开酒店的冰箱,“当时没什么人回复,我以为那是一篇学术垃圾。”
威尔逊哈哈大笑:“那你可错过了一段精彩。”
他站在旁边,越过路乘川的手,率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镇啤酒:“Wujiu上传的时间可不凑巧……噢,等等。”
威尔逊的手表提示有人来电。
他接通通讯,顿时一个路乘川也很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是数学年报的编辑基米尔:“威尔逊教授,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
“当然不会。”威尔逊乐呵呵地,“你也发现预印本平台上的那篇论文了吗?”
“我看见你给他的留言了,这样重要的论文,我可不能错过。”基米尔夸张地笑了一声,“你猜怎么着?我起床打开邮件,就发现了他的来信。代数领域你是专家,我想请你来评审。”
“这恐怕不行了基米尔。”威尔逊更得意了,“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不适合来评审了。这样意义重大的文章,你得更谨慎些。”
基米尔闻言一惊:“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预印本平台上的版本没有落款,只有发表ID。这才多久,威尔逊就找到人了?
基米尔打开了投稿版本,直奔作者署名。
玉京大学景长嘉。
玉京大学……难道这篇论文的作者是路乘川教授的学生?
他一边想,一边又说:“看来我也无法邀请路乘川教授来做评审了。”
威尔逊喜滋滋地:“是的,路也不合适。你得仔细找人了。”
“我明白了。”基米尔吐了口气,“那么教授,您能否告诉我,您觉得他论证成功了吗?”
“论文发出到现在还不到一天,没有人能告诉你它是成功与否。”威尔逊收了笑脸,显得有些严肃,“但以我的数学直觉,我以为……他的思路非常巧妙,有很大的可能性。”
挂了电话,威尔逊拉开啤酒喝了一大口,才看向路乘川,嘟囔着抱怨:“你们的深夜怎么如此漫长?我已经快要迫不及待了……”
按捺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等待着与人碰面的,也不仅仅只有威尔逊教授。
谢自强坐在酒楼临窗的座位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面前的热酒。
这京中的酒似乎都与他们的云中殿下一样,温暖柔和,没有任何炽烈的味道。
这样的酒,在北疆根本不会存在,更活不下来。偏偏云中殿下却在北疆扎了根,温暖如初的成长了起来。
想到云中殿下,谢自强仰头闷了一大口酒,又去看身旁的布袋。
包厢的门在这时被人打开,谢自强头也不抬,手用力一拍桌子,筷子顿时一跃而起,打向窗边的竹帘。
帘子应声落下,挡住了楼外的光。进门的人也在此时走到了他的对面落座。
“谢船长一路辛苦了。”
“蔺大人也不差,镇抚司狱的滋味并不好受。”谢自强说,“不知大人可否告诉我,我们殿下在狱中可受了苦?”
蔺获嗤笑一声:“人已走了。受没受苦,又有何重要?”
他自顾自的斟了杯冷酒,再开口道:“无咎已走,你不该回京。”
“殿下托我找的东西已经找到,我必须回京。”谢自强伸手拿起身旁布包,甩给蔺获,“殿下嘱托将这些东西交给杨以恒,我一身布衣,只能托给蔺大人了。”
蔺获垂眸盯着那布包,又饮了一口冷酒,才伸手打开了它。
包里出乎意料的,竟依然是某一种农作物。
蔺获拿起它,拂去面上干涸的土块,露出了下方红色的表皮。
他有些迟疑地道:“另一种土豆?”
上一次带回土豆的,依然是谢自强。他领着景长嘉的命令出海,于三年前回来,就带回了两种作物。
一种景长嘉叫它土豆,另一种则是玉米。
经过三年的试种与推广,目前这两种新粮种都已经为百姓所接受。
蔺获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他竟还在命你寻这些。”
“云中殿下一直想让大家都吃饱肚子。”谢自强说,“此物熟食如蜜,当地人叫它蜜薯。但云中殿下叫它红薯和地瓜。另有一信,也请蔺大人一同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