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们在病房里搭起了简易的测试台,又七手八脚地往他身上贴感应元件。景长嘉与芮教授凑在一起,认真看着屏幕上感应元件的返回数据。
里昂站在最外端,很认真地看着他们。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机械义肢的反应速度……快得有些异常了。
它还没有戴在人的身上,理论上它的感应是没有做到最佳的。可即便如此,它也已经能做到实时变化。只看患者的神情就知道,这样的义肢给了他多大的惊喜。
是专业定制?可是布伊戈那边开价几十万的机械义肢都不会有这样好的反应。
里昂忍不住看向景长嘉。
这是景教授专门为此写了一套算法吗?
天呐,这个患者是什么人?给了多大的价钱,才能让景教授也跟着跑?
里昂心里有些抓心挠肺地想要弄清楚,可是景教授真的很忙,患者测试完毕后,他立刻上前看数据,又指了几个地方,让人测试。
忙得连给他一个眼神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研究员们开始收器材,里昂才凑上去问:“这种机械义肢的定制,他需要花费多少钱?”
年轻研究员们大大的脸上都是问号,芮教授乐呵呵地:“你觉得应该是多少钱?”
“布伊戈那边定制一个目前市面上最常见的机械手臂,是三十万。”里昂诚实地说,“但你们这个应该有针对性的外形优化和算法加强……”他迟疑了很久才又开口:“一百万?我是说布伊戈币。”
研究员们笑着摇了摇头,芮教授更乐呵了:“这么贵,谁用得起啊。”
他这话说得里昂很茫然,他看着芮教授的笑脸,又去看景长嘉,神色有些无措。
“机械成本大概十几万吧,还可以进一步的压缩。”景长嘉告诉他,“保险会报销一部分。我和芮教授的研究目的,都是为了把成本压缩到普通人能用的程度。”
十几万?
里昂更恍惚了。
这点钱别说在布伊戈了,就算回弗兰茨也定制不了这样的特制机械臂。
“可是……”里昂很小声地问他,“成本真的还能压缩吗?机械义肢本来就不是为了普通人服务的啊。”
“当然可以。”芮教授神色坚定。
里昂看着他的神色,几乎觉得自己错了。
直到跟着景长嘉离开病房回到车上,里昂才问:“你们还能怎么压缩成本呢?”
“国家给补贴,研发人员放弃天价专利费,攻克材料难关降低成本……很多方法。”景长嘉看着他说,“我们不是在给某一个人做定制,我们是在寻找一个更能契合大众的模型。”
他说的每个字里昂都听懂了,可每个字里昂又都觉得自己没听懂。
这与他过去的生活所积累的经验,实在相差太远了……
他满脸恍惚的跟着景长嘉回了学校,景长嘉将他交给校长后,自己径自往办公楼走了。
里昂连忙问:“景教授,你去做什么?”
“工作。”景长嘉遥遥地回答,“优化算法。”
里昂脱口而出:“可天都黑了?”
校长乐呵呵地:“天黑了工作又不会消失。我们景教授真的很忙。来,阿尔图兰,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听说你们的不朽者研讨会重启了,我们搞学术的对于不朽者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不朽者既然要在布伊戈重启,那来他们龙夏也不是不行嘛。
今年在他家,明年来我家。合适,很合适。
里昂一头雾水的跟着校长走了。
景长嘉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工作文件后,就拿着那堆文件回了家。
明天还要约几个学生聊一聊他们的问题和困境,机械肢体的算法上已经没有问题,但手臂的精细化表达不够充足。在神经与肌电流都反应微弱的情况下,应该给增加更明显的指向性……
利用记忆图书馆里的生命泉试验机重新优化过新的算法后,景长嘉站起身,却没有往云墙另一边的实验室走去。而是来到了展示柜前。
展示柜里,那些从未来圆柱世界带回来的机械小玩具依然安静地摆放着那里。
他审视着里面的各种机械玩具,许久后才选定了一辆星轨列车。
这架列车虽然是电动的磁悬浮玩具,但理论上来说,它内部应该包含了一枚芯片。
景长嘉最近思考了很久金刚石基底的光路芯片应该怎么做。
很显然,记载里的蚀刻这一步就是为了打通光路。但芯片的光应该来自于电路。只需要非常微量的光去激活量子点的发光特性,芯片里自然也就有了光。
信息的传递则是依托于量子纠缠。光量子在芯片大小的地方进行数据传递,无需计算也知道它的速度是电子信号的百万倍。
而景长嘉所有的假设,都需要一枚芯片来验证。
星轨列车在他手里飞速的被拆解成一个个零件,那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藏在星轨列车的车头里。
景长嘉将它拆解下来,带着它就去了实验室。
将芯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半导体显微镜的检测台上,看清图案的一瞬间,景长嘉心里就是一紧。
这没芯片不愧是淘汰玩具里内搭的芯片,在未来圆柱世界那种地方,居然还是电路搭载晶体管的形式……
这玩具的技术恐怕已经落后主流技术七八十年了吧?
景长嘉心中无奈,却依然将芯片内部结构仔细的拍摄了下来。就算是未来世界的淘汰产物,也应该有可以借鉴的先进之处。
他拍完之后,又仔细的将这些资料浏览保存。才取出芯片拿到一旁的射线衍射仪上,准备利用射线衍射仪分析一下这片芯片的材料结构。
可刚放上去点击开始,衍射仪的屏幕上就出现了错误提示。
景长嘉有些惊讶:“坏了?”
“宿主您好。”系统提示道,“调用数据超出当前可用数据库范围,请宿主尽快获取能量,以早日或许全息实验室里的完整数据库。”
景长嘉:“……”
实验室真的是个吞金兽啊!
来多少能量吞多少能量,系统为了开未来全息实验室的数据库,硬是一滴能量都没攒起来。
它都快恶从心头起,胆向两边生了。
“宿主,如果想要快速收集能量,打开完整数据库,系统建议您可以选择一些比较刺激的东西给弘朝播放。”系统说。
比如那些用天下殉葬的电视剧,系统觉得就很合适。
或者那些天崩地裂把人类灭了的电影,系统觉得也很不错。
“系统,你是个促使人类文明进步的教育型系统,不是什么恐吓型系统。”景长嘉无奈道,“不要整天在这里收集一些没用的情报数据。”
不过话虽这么讲,能量问题也确实需要解决。
对于入秋之后一直处于计算高位的能量反馈,景长嘉心下有些猜测。他猜想这或许是来自于弘朝的文明进步而带来的反馈。
如果他猜测得没错,或许未来有一天,系统会得到一波极其巨大的能量反馈。系统数据库里自带的那些能量摄取方法,或许从根本上就错了。
有着这些猜测,他就更加不可能去用别的手段来快速获取能量。
景长嘉沉吟了许久,才说:“我去找一些物理化学的实验课程给他们播,你先按照之前的规划,继续播原本的那些课。”
系统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的。”
见景长嘉说完就把注意力移回了显微镜上,系统又有些错愕:“宿主,你不问问弘朝的情况吗?”
景长嘉情绪很淡:“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他们稳中向好就行了。”
文明的发展取决于人类的选择。他们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他就更加不会再加干涉。
景长嘉说完话,就一张张地看起了芯片的电路图。
刚过了一遍图,闹钟就将他从记忆图书馆里唤了出来。
景长嘉翻身坐起,拉开房间的窗帘。窗外白雪森森,今天的温度似乎又比昨天降低了些。他走进浴室洗漱完毕,才换好衣服下楼。
到了客厅时,吴教官也刚好把早餐从食堂打了回来。
“吴教官,外面车有冻上吗?我今天打算去研究中心。”景长嘉说着在餐桌前坐下,“谢谢。”
吴教官也拿了杯豆浆坐在他对面,一边准备泡油条,一边随口问他:“今天要带那个小金毛吗?”
小金毛这名字还怪可爱的。景长嘉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叫里昂·阿尔图兰。”
“我知道。”吴教官说,“凌晨五点就到校门口了,门口的保安查过他的身份。”
当时这小金毛在门口对着保安说要找景长嘉,保安就直接把他拿出来的身份证件上报系统了。他们确认过这是个萨维数学研究会有过登记认证的年轻数学家,才会让他出现在景长嘉面前。
毕竟景长嘉还留在学校里,少不了与世界各地的数学家们保持着交往。
只不过……
“今天要带他去吗?”吴教官又问了一次。
景长嘉摇了摇头:“不带,不合适。昨天愿意带着他,也是因为想争取不朽者研讨会而已。”
他昨天一整天的工作没什么涉密性,除了上课见学生就是机械智能义肢的处理,就连和孟古今的讨论,也全都集中在深度算法的最新论文上。里昂听了也就听了。
再把他往研究中心带,那可就太不合适了。
吴教官一听就点了点头:“景教授你不知道,我之前都在想,要怎么和你说不能带那小金毛了。脑子里都已经在想要不要联系小封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可以和我直说。”景长嘉认真道,“我知道轻重缓急。我以后还会有很多事情需要麻烦你,我们保持有话直说的做事风格,也会更合适一些。”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吴教官一口应了下来。
两人吃过饭就从家里出发了。室外积雪深深,花园里的枯枝都被压塌了几根。主干道上有融雪机器人在吭哧吭哧的努力工作,但积雪过多,机器人的工作效率并不高。
景长嘉见状摸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条短信,让学生们今天都不用去研究中心。
改装过的特制轿车在晨曦中缓缓离开玉大校园,而《材料与电子》的编辑阿维,正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工作用的电脑。
他半年前找德兰塔理工学院的有机材料专家约了一篇论文,对方的学生昨天才联系他,说论文已经投递。他今天上班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接收那位专家的论文。
趁着电脑开机的时间,阿维又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才在电脑前坐下。
熟练的登录工作邮箱,看看新的邮件……嗯?怎么有两封。
一封来自于德兰塔理工学院,另一封是……玉京大学?
他好像没有找玉京大学约过稿吧?他们材料学院去年的一个键合技术论文很有意思,今年没听说过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啊?
阿维狐疑地再次确认那个投稿邮箱,前缀是wujiu.J。
Wujiu.J……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巴纳贝!”阿维大喊着自己的同事,“我们有什么名叫wujiu.J的新约稿人吗?”
他喊着话,手已经点进了邮件,看见了邮件附件里的名字。
《数学模型在计算材料学当中的运用研究》
数学模型?
巴纳贝的回应遥遥地传来:“这不是那个顿涅瑟斯的数学天才吗?”
“啊!”阿维惊得站了起来,“他一个数学家,给我们投稿干嘛?!”
“什么?”
“wujiu.J?”
“阿维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编辑部里刚抵达的小猫两三只顿时涌入了阿维的办公室:“他转向材料了?”
“不啊……”阿维干巴巴地说,“从标题看,是做了点计算材料学的研究。”
“他去做应用数学啦?”巴纳贝双眼晶亮,“这稿子没给数学杂志,基米尔恐怕要哭出来了。”
另一个同事速度极快地拍着阿维的肩膀:“你发我,你转发给我,我要看wujiu的论文!”
“对对,我们来看论文,你去联系学术编辑。”巴纳贝立刻道,“快也发我一份。”
他们兴冲冲的要了论文,又各自作鸟兽散地回到了自己电脑面前。
打开论文五分钟后,就一个接一个的蔫儿了。
“这确定没有投错杂志吗?好数学,好专业……”
“他计算的是材料共性,为此甚至贡献了一个新的代数模型,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我们喜欢的稿子。”
巴纳贝眼神迷离:“理论上我们喜欢。实际上我们看不懂。”
“我已经直接看结论了。”巴纳贝对面的编辑说,“他用这套模型研究了三个方向的材料,并得出了可以相融的结论。一个是热塑性聚氨酯,他认为利用它的弹性特性再加入某一种非平面环的结构,可以做出一种具备压力感应,且拥有自我修复性的材料。”
巴纳贝眨了眨眼:“这听起来……像皮肤?目前的人造皮肤是用硅橡胶薄膜制作的吧?”
“表层。”对面的编辑纠正道,“他这个与其说像是人造皮肤,不如说是机械用途。救援机器人之类的吧。下水或者废墟救援,压力感应就很重要。不过安装感应器同样做得到,用处估计有待开发。”
巴纳贝打起了精神,又打开论文往下看了下去:“他居然还算了半导体啊,他胆子真大。”
劫机案不仅在龙夏,就是在布伊戈都闹得沸沸扬扬。
作为布伊戈最知名的数学家,特别是顿涅瑟斯最闪耀的那颗数理之星,景长嘉回国的飞机遇上劫机,他的学生们是极其不能忍受的。当天就已经在社交媒体上闹开了。
不少布伊戈人都相信这里面有着调查局的手笔。
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命都差点没了。这人居然转头还敢去算半导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也还好。”阿维端着咖啡出来,“半导体部分没有新发现,只是一个模型验证。估计是因为半导体材料更容易得到重视,能让他的模型更好的传播。他以前做纯数,现在要转向应用,总得吸引一点目光才行。不然怎么拿投资?”
巴纳贝仔细看了看,发现除了那个新的热塑性聚氨酯。别的材料只是模型的验证,确实没什么新东西。
都是氮化镓、碳化硅这些早几年就已经有人展开研究的新型半导体。计算结论倒是与已有结果高度契合。
如果他的计算模型真的具有材料计算的普适性,那这确实是一个材料学与应用数学上了不起的发现,甚至可以带动着刚兴起的学科迈入大步发展的时代。
“他还算了生物塑料。不得不说虽然数学方面有些过于专业,但这套模型看起来确实很高效。”巴纳贝看向阿维,“要联系学术编辑吗?”
“肯定有必要。但是……”阿维环顾着同事们,“联系谁啊?”
计算材料学是一个全然新兴的学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材料学家们利用已有的数学结论,再利用已有的材料数据,丢进计算机里进行材料分析拟合。
如果这套模型得以验证,景长嘉能直接从一个数学家原地转型成一个计算材料学专家。
阿维想不到还能有谁比他更加专业了。
他们数学家怎么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啊?
“我难道需要去申请一台超算,来验证模型吗?”
同事们看着他,齐齐点头:“你可以的。加油。”
阿维叹了半天的气,回到办公室里去联系学术编辑来做同行评审。
要先联系材料方向的学术编辑,来审查那个新的热塑性聚氨酯材料。然后……得想办法找个代数方面的专家,来看一看这套数学模型在专业上有没有错漏。
最后……最后实在不行再去申请超算吧。
或者直接刊登了让感兴趣的科学家们自己去验证,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算了,证伪了要撤稿。那就有些伤筋动骨了。
阿维的理智挽救了自己在难题面前岌岌可危的职业素养。
顿涅瑟斯就有自己的超算中心,这既然是他们的数学家,那他去顿涅瑟斯,让他们来验证这套数学模型,应该也没什么吧?
不过像wujiu.J这种级别的数学家,没有转向物理或者计算机,反而来做了计算材料,也是挺少见的。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兴趣使然,还是玉京大学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学术压迫。
希望是学术压迫。阿维一边联系学术编辑一边想,这样他肯定就会愿意回到顿涅瑟斯了。
在阿维想着顿涅瑟斯的时候,顿涅瑟斯的数学系也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麦迪南沉着脸坐在威尔逊的办公室里,威尔逊倒是平静地给几位不速之客倒了杯茶。
“那么,威尔逊教授,出于对您的尊重,我们就直接问了。”不速之客说,“请问你在龙夏,是否与wujiu.J有过接触?”
麦迪南微抬眼皮,眸光冰冷地盯着他们。
威尔逊冲他微微摇头,笑着道:“他是一个出色的数学家,我们的研究方向有许多重合。我想不到不与他接触的理由。”
“那就是有过接触。”不速之客立刻道,“那么你是否对他的研究给过帮助。”
“先生,你的问题实在过于外行。”威尔逊冷静地道,“当我们已经探索到数学的边界,这就不存在谁帮谁。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他人的灵感。”
几个不速之客窃窃私语了一番,才有人点了点头,道:“教授,我们认可您的说法。那么您是否知晓……”
“他近期的研究方向?”
“当然。”威尔逊点了点头,“他与龙夏的机械义肢专家合作,在做医疗器械。我甚至还拿回了他为此新写的数学模型。”
那个肌神经触发模型,景无咎很慷慨的与威尔逊分享了。在他看来,这种粗糙设想的数学模型,如果能让数学界的其他数学家一起完善,对于患者来说,是一件很大的好事。
威尔逊想到景长嘉将模型交给他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就有些叹息。
但幸好他还记得半年多以前顿涅瑟斯的愤怒,所以早已做好了安排。
“我可以将模型交给你们。但我想,调查局应当做不出侵占他人研究成果的事情。”威尔逊说。
“当然教授,我们并非学者,对学术界的成果没有什么想法。”不速之客接过了U盘,“但您确定,他只做了这个吗?”
威尔逊的笑容收敛了下去:“数学是一切科学的根基。他只要在做数学,其他学科都有可能因此而受益。您的意思是,我只要与他谈论过数学,我就成了叛徒吗?”
“当然不教授,您这么会这么想。”不速之客连忙道,“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那你已经没什么可再问的了。你们应当知道,雅科夫列维奇也去了龙夏,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多么纯粹的一个数学学者。”威尔逊说,“雅科夫列维奇不肯来布伊戈,甚至连奖项都不屑,都是布伊戈对待科学实在太不纯粹了。”
他这话一出,几个不速之客顿时变了脸色。
雅科夫列维奇弃了马缇契卡奖,这是布伊戈数学界至今的隐痛。
而威尔逊这种世界级数学家的指责,更是一个世界科研中心承担不起的指控。
几人草草结束了话题,脚步飞快地走了。
“你不该这么说。”麦迪南收回看着不速之客们的视线,“得罪他们有什么意思?”
“我不这么说,就会减轻对我的审查吗?还是得罪了他们,我的智慧就会降低?我会变得看不懂霍奇猜想?”
威尔逊笑了起来,他给麦迪南倒了杯茶,又拿出了带回来的玉大文创小饼干递给麦迪南:“我之前有些不赞同wujiu回去。可我现在又觉得,他幸好已经回去。”
麦迪南笑了起来。
威尔逊端起茶杯:“我不得不承认,比起布伊戈人这个身份,或许我属于数学家的灵魂更加纯粹。”
面对普通的学者,威尔逊或许能当一个布伊戈人。
可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能牵动数学命运的数学家。他的智慧能在有生之年里,将数学的世界推广到威尔逊不敢想的地步。
这是数学家无法抵抗的最顶级诱惑。
威尔逊是个数学家,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个连想象都不敢的世界。
它必然如同现在的学术期刊,每一期都有围绕着奇点解消、极小模型与BSD定理的新东西。它生机盎然、生气勃勃。威尔逊爱极了数学这样的模样。
所以他坚定的相信着,那一定是一个无比美妙的世界。
费思诺是星球之脑的一位代数专家,同时他也是一位受聘于调查局的特邀密码专家。
今天调查局的调查员们拿了一个数学模型回来让他审,他一看就知道那是个神经模型。而且是基于星球之脑已经写论文公开过的神经模型所修改出来的一个肌肉神经触发模型。
它的修改思路很巧妙的利用了最新的弓形公式,来做了部分的指向性描述。数学模型建立得非常美妙,看着它会让费思诺想起顿涅瑟斯的四季。
如果是以往的日子,他必然会很欣赏这个模型。并且想办法联系到优化它的数学家。
但现在,他手里有更重要也更吸引他的事情需要去做。
“所以费思诺教授,您能确定这就是一套神经触发数学模型吗?”调查员再三确认。
“当然。”费思诺说,“模型原型就在数学年报上存着呢,它很精妙,没人能忘记它。但两年过去,数学界果然能把它优化得更加精妙。”
费思诺魂不守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得先回去了。我今天特别的忙。”
星球之脑里每天都有着数不胜数的工作。他这样心不在焉,调查员也不奇怪,客气了几句就让费思诺离开了调查局。
一离开,费思诺就迫不及待地开车回了星球之脑。
今天早上,《材料与电子》的编辑邀请他对一篇论文进行同行评审。说真的,费思诺在数学领域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材料学的期刊邀请他当学术编辑。
怀着好奇,费思诺接下了这个工作。
打开论文的第一眼,他就被论文里展现的数学之美深深的迷住了。
如果说刚刚在调查局见过的那个优化过的肌肉神经触发模型,是顿涅瑟斯变换的四季;这篇论文里所展现的数学模型,则是星球之脑监测的星空。
它无比美妙,变化万千;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
虽然它还有些粗糙,有许多可优化之处——当然,这是一个材料学期刊上即将刊登的论文,在数学上有些不足也很正常。
但这完全不损它的生命力。
费思诺看着它,恨不得一整天都不踏出星球之脑一步。
他痴迷地望着眼前不断演算着的屏幕,第一次觉得星球之脑不做材料研究很令人遗憾。他从云端资料库中调取的常规材料库,根本不够这个模型发挥。
在费思诺利用星球之脑的超算来演算计算材料模型的时候,景长嘉也在记忆图书馆中打开了自己的这套模型。
他先前写这个论文,只是为了让自己转向半导体有个更好的说服力,许多结果来自于对未来已知结论的倒推。
但现在系统缺乏能量,无法打开全息实验室的完整数据库。实验室的实验也一直找不到金刚石半导体的最佳配比。他就再一次的将目光放在了这个计算模型上。
众所周知,材料学有着它固有的……随机性。换算成数学语言,就是用概率论与理论统计为基础的蒙特卡洛方法,对元素进行一种随机抽样统计。
蒙特卡洛方法是上帝的骰子。在某些情况下,它与材料学、金融学是天生的绝配。
如果他需要对这个已经成型的计算模型进行优化,或许优化方法就是算出这枚骰子该如何投掷,又投向哪里。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初雪落下后,玉京的冬日一日冷过一日。它虽然没有顿涅瑟斯那样漫长,却也足够寒冷。
雪与风分不清你我,刮得学生们除了通过校内纵横的天桥暖廊吃饭上课,几乎已经不出门了。
而景长嘉却风雨无阻地穿梭在数学系与材料学院之间。
天上的白雪落了不知道几轮,小景教授在记忆图书馆里翻阅了许多概率学与材料学的专著,调用了材料学院的材料数据库若干次。
终于一个崭新的计算材料模型,才在这样的反复打磨之中逐渐成型。
又一个夜晚,景长嘉在记忆图书馆之中将最终定稿的模型验算过几遍后,等到白天雪停,就再一次来到材料学院与计算机学院共同使用的计算机中心。
他刚走进大门,后面就有一个人快步走了上来。
那是一个身量中等的青年人。他头发浓密,戴着眼镜,穿着厚厚的黑色长羽绒服,衣服上还有玉大的校训。远远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应该是学校里的老师。
那人频频打量了景长嘉好几眼,引得吴教官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站住,证件。”
景长嘉在几步之遥外顿住脚步看了过来。
那人连忙冲景长嘉歉意一笑:“抱歉抱歉,我只是在猜那到底是不是景教授本人。”他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玉大的毕业生,现在在621所工作,我叫卫云涯。”
吴教官看了他好几眼,又摸出手机扫描了他621所工作证里面的芯片。确认身份无误后,才把证件还给卫云涯:“下次想打招呼大方点,别这么畏畏缩缩的。”
卫云涯羞赧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些不敢认。”他说着话,又转向了景长嘉:“一直想见见景教授,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回母校一下子就见到了。”
景长嘉走了过去:“你好,我是景长嘉。”
“景教授你好,我是621所的研究员卫云涯。”卫云涯又连忙自我介绍,“或许您知道我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