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代后,我成了学神—— by江雨声
江雨声  发于:2024年01月08日

关灯
护眼

景长嘉闻言一怔:“这么说来,你也救了我。”
他顿了顿,认真道:“多谢你。”
“宿主不用客气。只要尽早开始直播,就是对系统最好的感谢。”
景长嘉弯了眉眼:“好。”
作为一开始就谈好的条件,景长嘉并不抗拒直播。毕竟他在大弘朝生活了十几年,现在一朝回归,直播或许会成为他与弘朝唯一的联系。
只是在他之前的设想里,等他康复出院才是直播的好时候。
可现在系统这样需求能量,或许他需要换个想法。
他心中念头飞转,生活却依然按部就班。
每日大汗淋漓的努力复健,得空了就抓着水笔在新本子上写写画画,偶尔还客串一把杨恒的家庭教师,承担起给这脑瓜子时灵时不灵的小表弟补课的责任。
杨恒万万没想到,初升高这样没有功课的轻松暑假,居然还需要补课。可抓着他补课的,是他弱小、可怜、无助且根本离不开人的哥哥,他只能皱着一张苦瓜脸,老老实实地待在病房上课。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慢吞吞的写完一张高一试卷,杨恒虫虫蠕动一般地贴到景长嘉身边,探头探脑地看景长嘉的本子。
他新买来的本子已经用了很多页,此时探头一看,上面全是鬼画符,一个看得懂的符号都没有。
“哥,你在锻炼手指吗?”杨恒问。
陪着他哥复健这么多天,他明白写字是比抓握更精细的手部运动。看他哥这本子,很显然复健之路任重道远。
景长嘉笑眯眯地说:“我在赚钱。”
“你这鬼画符能赚什么钱啊?”杨恒哼笑一声,“也只能卖给我。看在是你的份儿上,我能出一百块!”
“那你出少了。”景长嘉淡定地说,“有人愿意出一百万布伊戈金。”
布伊戈是大洋对岸的一个国家,其通行货币与龙夏的兑换比例是1:7。一百万布伊戈金,那就是七百万龙夏币。
杨恒根本不把他哥的话当真,贴着他哥哼唧了几声,就提出了想玩游戏的申请。
景长嘉叹了口气:“你现在好好学习,努力考试。等你考研了说不定还能来当我的学生。现在不努力,连我的学校你都考不进去可怎么办?”
“哥,要不我还是找医生给你看看脑子吧。”杨恒趴在床上闷声闷气,“就你现在这身体,指不定等我考大学了,你都还没毕业呢!”
景长嘉拿笔敲了他的头一下:“一边玩去,别烦我。”
杨恒欢呼一声,跑到病房的沙发上缩起来玩手机,景长嘉重新把注意力拿回自己的本子上。
他现在的字迹确实不太好认,拿去给别人看大抵会以为这是什么医生手写的开药单子。连他自己都花费时间分辨了一下,才能继续落笔去写。
虽然任谁来看都觉得那是鬼画符,但景长嘉画得十分认真。没几天一个新本子就被他画满了。杨恒见状,干脆去给他买了十本素描本,让他尽心的画。
新的素描本开本很大,景长嘉用起来更加顺手。他也有意在用笔时控制自己的手指,一本素描本画完,字迹已经变得清晰了不少。
封照野再来时,景长嘉刚好写完一本素描本,正在换新本子。
“我能看看吗?”封照野问他。
“随意。”景长嘉把旧本子递给他。
封照野拿着素描本,一页一页地认真看那些鬼画符。景长嘉由着他去,自己也翻开新本子继续写。
旧素描本里的痕迹在最初连大小都不一样,落下的笔迹里有很多意义不明的小波浪线。封照野知道,那是忍受疼痛的颤抖痕迹。
越往后翻,素描本上的字迹就越是工整。它们开始变得大小一致,连颤抖都少了许多。
这一整个本子,都是景长嘉努力的痕迹。
封照野翻到最后一页,凝视着那些字迹沉思许久后,又一页一页往前翻。
直到本子重新回到第一页,他才谨慎地开口:“霍奇猜想?”
景长嘉沉浸的思绪被话音打断,他惊讶地停了笔:“你怎么认出来的?”
“从后往前猜。”封照野说,“你后面的字迹很清晰。”
景长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个认笔迹的天才。”他眉眼弯弯地认真看着封照野,又说:“而且你的变化真的很大。不能怪我没有认出你。”
高中的时候,封照野是只开屏的孔雀,整个人傲慢又张扬,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天下第一”。
而现在,他所有的外放都内收成了沉稳。连身高都节节拔高,从高中时高出景长嘉一线,变成了现在高出半个头的距离。
“人总会长大。”封照野随口说,“怎么会想起论证这个?”
“练练脑子。”景长嘉也答得随意,“要是运气好,撞大运解出来了,那就中彩票啦。”
封照野认真看着他:“缺钱?”
景长嘉只是笑了笑。
云中郡王当初什么苦都吃过了,就是没受过缺钱的苦。现在回了家,景长嘉不得不承认,他家还是挺缺钱的。
虽然学校承担了医疗费用,可看他住着院全靠家人照顾,爸妈还一度想把经营了一辈子的餐厅卖掉这些事就知道,他住院这件事也给了家里不小的负担。
见他不回答,封照野就换了个话题:“我觉得你的思路有些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把本子翻到中间的位置:“你看过威尔逊教授的论文,这部分的计算论证他前两年在数学年报上发表过。他的思路是从四色猜想出发,假定构造无穷个相连区域……”
景长嘉听得眼前一亮:“歧管?”
“对。”封照野摸出手机,将论文搜索了出来,“你看看。”
景长嘉接过手机,认真看了起来。随后他抓起新本子,郑重地落笔。
他的思绪格外投入,病房里进进出出的人都被他随口打发。直到他畅通的思路再次卡住,他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封照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就连守着他的杨恒都换成了他妈妈。
“嘉嘉忙完了?”景妈妈在沙发上算账,听见他放本子的动静,立刻起身走到了病床边,“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她把本子细心的收好,又在床边支起小桌板,才把一旁的保温杯递给景长嘉。
景长嘉投入的时候根本感受不到饥饿,此时食物落肚,他才发现自己快要饿扁了。
系统趁机在他脑子里喋喋不休的催着开直播,见景长嘉一点反应不给,只好又换了个话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数学问题上死磕。我以为你会更倾向于应用物理或是材料化学。”
这两门功课也是景长嘉在未来世界里学得最深入的两门。它一直以为当初景长嘉要求带东西回来,就是为了投入这两个领域。
结果苏醒了一个多月,景长嘉却一直在死磕数学问题!
“系统,人类不是你们这样的高维生命。”景长嘉和煦地说,“我们躺在床上就能创造的,唯有数学与诗歌。”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郡王:我也想做实验啊,可我没办法凭空变出实验室和实验材料啊!
云中郡王,真的很缺钱。

系统不想与景长嘉讨论数学与诗歌。
作为一个高维数字生命,它能从数学上体会生命之美;但诗歌的美,距离它却无比遥远。
于是它管住了自己喋喋不休的发声器,转而默默地用能量给景长嘉恢复身体。
它试播放的那段记录,效果有些出乎意料的好,这段时日一直在源源不断地给它提供能量。虽然距离它正常运转依旧有着很大的能量缺口,但让景长嘉身体好一些却没什么问题。
趁着景长嘉闭目思考的时候,能量一点点的从大脑深处散发,缓缓浸润着他的骨骼。
突然,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转换而来的能量再次充盈了系统的能量库。
万界互通系统疑惑一瞬,将它的视野投向了能量的来处。
时间的洪流之下,弘朝的朝阳已升,正温暖的照耀着世界。
但这样的日光并不能温暖紫宸殿里压抑的朝会。
昨日杨以恒气急攻心的消息早已悄然无声的传遍京城,今日参朝的诸位大臣便都有些夹着尾巴做人。
此时众位大臣各个都垂首低眉,仔细听着来着大殿中央的汇报声。
“……臣等兵分四路,分别往永定门、平则门、齐化门、安定门四方出京,分别行至西山、神烈山、南海子与京外诸村,皆可看见天上那不明之物。”
昨日镇抚司的指挥使蔺获下狱,此次带队出发的乃是副指挥使方岩。镇抚司的缇骑们从京城四方出发,快马加鞭疾驰一日一夜,临朝会之前才堪堪回返。
方岩与蔺获不同,他自认与云中郡王没什么交情。一开始在镇抚司看见天上幻影,也怀疑过这是那位云中郡王与他顶头上司搞的惑人手段。
可随着赶往其他方位的心腹缇骑们带着消息陆续归来,方岩心中猜测越来越动摇。
任何方术技法,本质都是欺骗百姓的手段。没有任何方术能这样大范围的投放幻影。
这绝非凡人手段。
难不成那位云中郡王,还真是天人下凡……?
心中带着这样的怀疑,令他更不敢随意说话。在如实汇报过后,方岩就安静退至一旁。
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面色沉沉,龙椅之下的朝廷大臣们也各个低头垂目,不敢轻易发表看法。
“说啊,诸位爱卿怎么不敢说了。”杨以恒以手撑脸,声调冷淡地开口,“先前讨论如何处置景长嘉时,爱卿们不是极有想法吗?”
朝臣们闻言,忍不住看向了上首的何清极。
几天之前,这位文华殿大学士,还力主将云中郡王下狱斩首,谁敢反对他就喷谁。
何清极也不退缩。直接一步上前,朗声道:“陛下,当务之急,还需及时了解京中与京外百姓们的看法。云中郡王去得蹊跷,此事恐为他人钻了空子。”
他说完看向方岩:“不知方副指挥使此次出京,可有听说些什么?”
方岩:“……”
他想了想,才回答道:“启禀陛下,此次臣带队出京,却有听说一些与云中郡王的传言。但大抵都与仙人下凡有关。更多言论,暂未听说。”
在方岩看来,云中郡王昨日才白日飞升、降下幻影。这种新鲜事已经足够百姓们议论月余,短短一个日夜还发展不出什么奇特言论来。
虽然也有百姓疑惑为什么贪官还能飞升,但此事却不合在朝堂上公开谈论。
“陛下,臣以为天上幻幕不退,必然是云中郡王还有事情尚未办妥。不管他要做何事,当务之急是下令让百姓们禁止凝视幻幕。”
“张大人真会说笑话。那幻幕就挂在天上,你的意思是让百姓们不许抬头吗?”
“这等行径,与未战先怯有何区别?!”
“云中郡王虽已去了,可郡王府里诸多下人还留在府中。不如将其关押,以待云中郡王后手。”
他们吵得热闹,无人注意到杨以恒越来越黑的脸色。
何清极本老神在在的听着,余光瞥到杨以恒忍耐的神色,心中当即一惊,提声道:“臣以为——”
大殿顿时一静。
何清极垂着头,措辞极其小心:“云中郡王自涉朝堂事以来,镇边关、扶农事、扩充国库、选拔人才,桩桩件件无不为国考虑。”
他说着一顿,小心抬头看向杨以恒。见杨以恒面色稍缓,便继续道:“是以臣以为,应当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若下一次他直接污蔑陛下,何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老夫担待不起。”何清极淡定地说,“可张大人,若是云中郡王真的这般做了,难道你还能飞到天上去堵他的嘴吗?”
张大人话音一滞。
何清极怼完礼部侍郎张栝,又自在一拱朝笏:“云中郡王绝非睚眦必报之辈,但……在他飞升之前,也与朝中许多大臣们有些误会。此时轻举妄动,恐有激怒之嫌。不若先派人探听京中、京外流言,再静观云中郡王欲行何事,方才稳妥。”
张栝忍不住瞪了何清极一眼。
“与朝中大臣有些许误会”……这老滑头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可再看天子面色,张栝按捺住了反驳的欲望。
云中郡王到底与陛下有亲,若此时还要坚称他心怀不轨,恐怕会激怒陛下。
只这短短一瞬,文渊阁大学士便已经出列,朗声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
“好。”杨以恒颔首道,“那就依何爱卿所言,让我们看看朕的好哥哥,到底想做些什么事。”
他说完起身而去。
退朝后,张栝忍不住快步走到何清极身边,压低声音问:“何大人,你当真如此认为?”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天上的灰黑明瓦。
何清极闻言笑了起来。
他捋着胡子抬眼看了一眼天上。那灰黑色的四方形物件无论从哪里看,都是那个模样。无论登高还是爬低,距离也都没有任何变化。
它罩在哪里,连投下的阳光都会因它变得温凉。
这东西,多像景长嘉本人。
何清极收回视线呵呵一笑:“我如何想,重要吗?”语罢,便拱手告辞:“我还有事,张大人慢送。”
他心中却有其他想法,但这些想法还不到讲出来的时候。
这此中思绪,就不便与旁人言说了。
在京中因为天上幻影议论纷纷的时候,景长嘉却在病房里捣鼓投影仪。
这两天他的手指灵活了不少,已经可以笨拙的使用筷子夹菜。他就默默地将直播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但病房里却着实不是个适合直播的地方。现代化的病房虽然能让弘朝人开眼,却远不到震撼的地步。
景长嘉思来想去,就让家里人给他买了台投影仪。
杨恒看着他慢吞吞的调整投影机位,忍不住问道:“哥,你到底想干嘛啊?”
“试试现在的新玩意。”景长嘉说。
他在过去与未来都待了太长时间,对现在流行的科技小物件已经没有了基本认知。偏偏病房里的电视还只能看电视剧频道,除了贡献一些吃饭时的背景音外,基本毫无用处。
可这投影仪也与景长嘉想的很不一样。未来世界的婴儿玩具都能投出三维场景的情况下,目前市面上流行的投影仪还只能做到平面投放。
他捣鼓了好一阵,只能无奈放弃。
倒是杨恒见他没兴趣了,拿过遥控器就熟练的登录自己账号,选择了一个游戏直播看了起来。
景长嘉由着他去,自己则拿出素描本,在投影仪三个字后画了个叉。
投影效果不行,或许还是得采用大屏幕的方式……
不知道一百寸的超薄电视现在得多少钱。如果效果不好,或许他还需要一个房间来做专门的直播间……
这样的话,还是得等他出院才方便做事。
可如果需要直播间的话,家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景长嘉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连家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他离家……确实也太久了。
心中沉沉的心绪也说不清是心酸还是感慨,景长嘉悄然叹了一口气。
投影里的游戏对决正打得激烈,火光四散的技能光效给足了视觉刺激。景长嘉心中一动,突然问:“系统,直播必须是直播我本人吗?”
“理论上确实如此。”系统说。
理论上。
“那就是可以播别的。”景长嘉笃定道,“我现在人在医院,走路都得拄拐。这肯定是不能给人看的。但长时间不直播,你的能量供给跟不上,也不行。”
系统警惕地问:“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播点别的。”景长嘉笑眯眯地告诉它。

弘朝的太阳走过中天,渐渐地往西偏去。
这是秋日里最舒服的时候。气候正好,田里早无大事,再过几日就能秋收。只需检查几遍,便可安享下午的日光。
神烈山下的村子里,一行人正坐在田坎上望着天上那巨大的四方黑块说话。
“……你们说,那天上的物件儿,是不是真是神仙放的?”
“那还有假?都一个日夜了,你看它也没把咱们怎么着呀。”
那东西昨日冒出来的时候,他们是真怕。满村子的人能躲的全躲回了屋子,还有些在田里的来不及回去,都吓得尿了裤子。
可后来发现,好像除了那么段景象之外,也没什么事了。夜里有镇抚司的老爷们过来,村子的里正全叔大着胆子套了近乎,确定了那好像就是个神仙物件。
虽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神仙吧,但应当是不害人的。
所以今日才会有这么多人聚在那大树下,大着胆子打量它。
没有画像的时候,那就是个方方正正的物件,怎么看也看不出朵花儿来。盯着盯着,嘴里就聊起了昨日云中郡王白日飞升的那幕。
“那小郡王长得却不似个凡人,小姑娘都难得有那么俊的。”
“可不是。我在京里都没见过比那云中郡王更俏的人了。”
“可不是说,那些害人的都会下地府么?”有人怯生生地插了话,“怎么那云中郡王还能飞升了去?”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着说:“许是……有些误会?”
“那不能。”里正全叔一掌拍地,“你个小娃娃不懂,那云中郡王与那位是何等关系?要不是真的大奸大恶,怎的会处死他?”
“全叔,话可不能乱说!”角落里有人站了起来,“云中殿下是个好人!”
众人齐齐看过去,一见说话者,立刻有人笑着一挥手:“得了吧柱子,知道你那地的新粮种是云中郡王给的,可也不能就为着这事儿,就不信朝廷呀。”
“是呀柱子。云中郡王给你的新粮种,不就是朝廷给的吗?没有陛下的命令,谁又敢把新粮食拿出来种?那是要砍头的!昨日里那个官爷怎么说的来着……是不是说他,贪、贪什么来着?”
全叔慢悠悠地指了个人:“梁子,你记性好,你说。”
梁子闷声道:“说是招权纳贿,恣肆贪淫。还说他挟势弄权,扬威胁众,公行无忌。”
“柱子你听听,梁子总给大伙儿往来传口信,不会记错。”全叔老神在在地说,“这都是严重的罪名。那云中郡王和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出生好,只看得上好物件。这粮种是他给你的,可他的也是那位给的。那位信他,才给他这般重要的事情,可谁知道他又在其中贪了多少啊?”
柱子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一个劲儿的说:“云中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人群里有人道:“那云中郡王被抓时我也去看过热闹,府里多少漂亮小娘子。说他恣肆贪淫可没错。”
柱子大声说:“那些都是长公主的婢子!”
“长公主都去了多少年了,府里还那么多人?哎呀柱子,按你这么说……天家是连故去亲人的情面也不顾了。别看这郡王爷长得仙人一样,私下里指不定还做过多少恶事。”
柱子气得浑身发抖,又恨自己口齿不伶俐,越想辩驳越是给云中殿下抹黑。他擦了把眼睛,埋头往一旁走了几步,背对着人群眺望着自己的田地默默掉眼泪。
他在村里的田地偏得很,是几亩瘠薄的下品田。即便遇上好年景,交过租子后,剩下的粮食也不够一家人吃。他通常会拉着新米去京中,卖掉新米买陈米。余下时候便到处卖力气,以求挣得几个铜版子。
可前年云中殿下派人给他送了高产的新粮种不说,还比照特等田的售价给了他银子。后来秋收时,那位金尊玉贵的郡王爷还亲自到了他的地里。
柱子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他没什么本事,总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养活一家,村子里不少人都看不起他。可那么尊贵的郡王爷,却会温声细语的与他讲话,会关心他的田地,关心他的家人能不能吃饱穿暖。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贪图享乐还弄权卖官的贪官?
他还记得那位郡王爷离开的时候,还笑着叫他快些回去,要变天了。
地里的汉子都会看天色,可他那时候已经傻了,只会呆呆地问:“您怎么知道?”
云中郡王笑着说:“我有一些特殊的分辨天气的小技巧。”
他说得轻松,可柱子分明看到他上马时踉跄了一下。
等到他依言回了家,见到家里的老母亲在哀哀揉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老母亲腿上有旧伤,那位云中郡王也一样。
大抵是变天腿疼,殿下才提醒他早些归家。
想到这里,柱子又抹了把脸。
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信云中殿下是坏人。云中殿下分明白日飞升了!他是天上的仙童,遇磨难了,就自然回天上去了!
他正独自伤心,却突然听到旁边传来阵阵惊呼。
“又、又有了!”
“快看,都快看!”
“好……好黑啊,这是啥地方呀?那个是不是云中郡王?”
他昨日躲在家里,不敢偷眼去看。只听见了那云中郡王的声音,却认不出人来。
有人起身大喊:“柱子你看!我就说吧,云中郡王那种恶人是不可能成仙的!他即便飞升了,也定然是上天要寻他问责!”
柱子不由自主的抬头,就见天上那方方正正的物件里又有了新的画面。
那不知是一处什么地方,光线有些昏黑,房间的墙虽然雪白若那些书生的洛阳纸,可整个屋子感觉却并不如何金贵。
画面的正中是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短头发的男子。他肤色极白,瞧着似乎不怎么康健的模样。一双眼却亮晶晶的,正注视着什么。
“好俊的儿郎……”
“嗐,长得俊有什么用?谁家好儿郎头发是那个模样。”
“这是云中郡王没错吧!看那扇窗,窗户上那栅栏,和牢里一样一样的。他定然是作恶多端,被神仙抓上去问罪了!”
柱子却已经给不出反应了。
他无比笃定画面里的人就是云中殿下,可殿下怎么会……殿下怎么可能是坏人?!
他的心如同撕裂一般的难受,眼泪在眼里还没落下,天上的画面却突兀的动了。
只见那云中郡王只是动了动手,画面便转向了另一面大白墙。紧接着白墙上更突兀的出现了……云雾之上的……房子?
是、是天上宫阙吗?
怔愣间,一阵悠扬的乐曲伴随着云雾之上的尖顶建筑响了起来。
先前还叫喊着的村民们顿时张大了嘴,却丝毫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呆愣愣地看着天上。
画面里的云雾快速的运动了起来,像是要突破桎梏,倾泻而下,却又在村民们的惊呼声中云消雾散。
随后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倾泻而下的天光与天光之下雄伟的城市,还有环绕城市的辽阔海面。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不仅神烈山的村民们在问,就连大内宫中,都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出声的小宫女骇得捂嘴跪倒,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
可勤政殿内却没有人顾得上她。
杨以恒站在殿门之外,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海面之上的一艘艘大船。
那是怎样的船,在辽阔的海上,毗邻着无法想象的都城,它却依然庞大、惹眼。
那必然是比任何房屋都还要巨大的船,是比……是比大弘的龙船,还要巨大的船!
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本事造出这样的船?又是什么样的人……有那样的本事,造出云上的城邦?
明瓦里的画面逼得更近了,杨以恒甚至能看见船上的彩绘,他发现那些船甚至不是木船,而更像是铁船。不是木头,又怎能浮在水上?铁造的船,怎么可能不沉?!
心中疑问一个接一个,杨以恒握紧了手,牙关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喉咙泛起一阵阵的血腥之气,杨以恒一把握紧门框,强硬地将之压了下去。
王公公担忧地道:“陛下?”
“无事。”杨以恒道。
他死死地盯着天上的明瓦,一丝一毫的细节也不想放过。他想:他绝不会做他爹那样闭目塞听、耳聋脑花的昏聩之君。他必须清晰的认识到,这些东西大弘朝造不出来。
可大弘既然造不出来,这又是哪里的东西?!
景长嘉……
嘉哥,这绝不是弘朝的任何一个地方。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为了离开我,竟敢叛国么?!
强压下去的血腥味再次涌上了喉头,杨以恒手指越收越紧。
天上的乐声突然一变,明瓦里的画面也紧跟着一转。那些让杨以恒胆颤的巨船,好似最微不足道的东西,被明瓦轻飘飘地抛到了一边。
画面顿时被那些遥远的建筑侵占。
那是与大弘完全不一样的建筑。它们整齐而高耸,没有那些精巧的飞檐,顶部却有着奇特的尖顶或圆顶。那些让杨以恒胆颤的巨船,在这些建筑物之下,却小巧得好似点缀。
天光飞速褪去,明瓦里黑暗来临。
杨以恒心中一跳,双眼猛地一亮,面上已经勾出了笑容。
嘉哥,你聪明一世还是犯了错!你既然已经骗我飞升成仙,神仙居所,又怎么会天黑!
你果真只是与蔺获一起做了出戏,许是连镇抚司的调查结果都是假的。你手里总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你卖命……
蒙骗区区一个我,很简单的,对吗?
他分明嘴角带笑,却又咬牙切齿,整张脸都扭曲成了骇人模样。
王公公只瞥到一眼,就胆战心惊地低下头去。
“王公公。”杨以恒冷声开口。
王公公连忙应道:“陛下。”
“叫人去提蔺——”
声音突兀的止住,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抬头,却见杨以恒仰头看天,双眼通红竟是目眦欲裂的模样!
门框发出一声异响,杨以恒缓缓松开手,木屑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了下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