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炀一直不说话,只用那种看上去有点严肃的表情盯着乐言,乐言本来胆子就小,开不得玩笑,眼珠子默默往旁边挪,藏在睡衣底下的手指小动作不断。
他小声替自己争取道:“我们不是一直睡在一起吗?在你家也睡,江北新家也睡,义城的酒店还睡。为什么这里不可以?”
奕警官:“……”
“对吧?”
“不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懂。”奕炀的头发还在滴水,这时滑了一滴水珠落在兔子的左脸颊上,他抬手擦了,触碰到乐言温热细腻的脸,心底那股隐隐的悸动险些穿出了心脏。
奕炀深呼吸,稳住了自己。
熄灭的屏幕亮了,微信弹窗闪了三次。奕炀捡起手机,一眼也不看兔子,转身要走。乐言以为他生气了,翻身爬起来,“我回去,回去睡,你别走啊。”
奕炀回头看他一眼,想想还是折回来把卧室的窗帘拉上,顺势在床尾重新坐下。
保镖传来的监控有两份,奕炀点开时间最近的这一段监控,夜视镜头在花坛边捕捉到一个人影。
下面备注着一行文字:宴兴,宴忠礼的小儿子,义城财院大四,在义城研究所实习。
果然。能够报出他的名字,并顺利把乐言带走的一定是认得他的人。
奕炀接着点开第二段监控,时间在下午三点,奕家别墅开进来一辆车,宴忠礼和儿子宴兴一起下来,宴兴面目特征更加清晰可辨,两人边走边说话,直到进入监控盲区。
这个叫宴兴的,好巧不巧在酒店的监控底下也出现过,他在大厅逗留了十几分钟,之后上了路口的面包车。
如果不刻意回家一趟,奕炀还真不能注意到宴兴。
乐言从他身后冒了半个头,视线在奕炀手机屏幕上落了一眼,这个时候视频刚播放结束,显示一片漆黑。
兔子于是更加看不懂人类的某一些行为。
不过也了解得大概,人类在有心事的时候,通常会不自觉的发呆走神,他们会盯着一个地方或东西沉默不语,看上去像痴呆了。
奕炀现在的行为应该就是有心事,从发呆的程度分析,不说话,眼珠不动,也不作表情。
…兔子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很重的心事。
会是什么呢?乐言揪着一颗心,但他不能直接问,今天上午奕炀才教育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刨根问底会不礼貌,而且还会挨打……
“你先睡,我在旁边的书房。”奕炀握着手机起身出去。
乐言不吭声,望着他的背影,那颗小心脏揪得更紧了。心想奕炀不会是出去躲着哭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奕炀前天才在兔子面前哭过,现在都不好意思哭了……
人类的规矩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正确地表达情绪都需要瞻前顾后。乐言摇摇头,扑通倒到床上,一只手摸着被角,把被子慢慢挪到身上。
书房。那名给奕炀发信息保镖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手里还有一份关于宴兴的大概资料。
他拆开密封袋,把重要的那几页挑出来摆在奕炀面前,“这个人学习不好,高中开始,喝酒抽烟打架样样不落,没考上大学,又不想读专科,宴管家就拿钱托关系把人送进了义城财院。宴兴还是死性不改,导致延期毕业。但三个月前无缘无故进了义城研究所,通过研究所,他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人还在实习,马上要转正了。”
“去研究所实习,也是宴忠礼帮他拖的关系?”
“不是,宴管家因为宴兴能凭自己的努力进研究所,为此高兴了好久。而这之前,父子俩的关系不怎么好,宴兴每次来找他都是要钱。”
奕炀拿着宴兴的简历,满满当当漂漂亮亮,像是个高知分子,“得过不少奖学金啊。”
“是他进研究所后才拿到的,不仅拿到了奖学金,还被市里点名表扬过。”
“这么有本事?这个研究所和义城财院是什么关系?”奕炀虽然是义城本地人,奈何读书不在这儿,工作也不在这儿,知道的不多。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研究所在财院设立了奖学金。”
奕炀点头,方向是对了,这些资料没有用。他要拿的人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跑腿,而是那个研究所藏在光鲜外衣下的恶臭秘密。
义城研究所需要靠国家拨钱才能勉强维持科研实验,却还有闲钱在一所学校设立奖学金,不太合理。
接下来几天,奕炀都用来放长线钓大鱼。带着小兔子吃喝玩乐,偶尔看书,教他怎么做人。趁着天气没有彻底转凉,奕炀挑了个艳阳天带乐言去义城有名的峡谷玩漂流。
工作日,人不多。救生员在帮乐言穿救生衣,乐言却生无可恋地望着几米远的奕炀,对方根本没空理他,又在埋头看手机。
兔子叹气,问救生员:“这个衣服穿在身上会掉吗?”
这个橘色衣服两侧以及身前的系绳特别细,比小拇指还要细一倍,乐言真的不敢把自己的小命交给它…
“害怕了?”救生员拍拍自己身上的救生衣,“你别看和其他家的长得一样,可这材质是我们专门定制,独家的,安全完全可以保障。”
救生员似乎怕他不信,扯着救生衣的一角使劲地拽,“你看你看,这质量没得说。”
乐言的视线从救生衣挪到救生员脸上,他欲言又止,小声清嗓,终于鼓足勇气,极其礼貌地询问:“你们这里曾经有漂流自杀的例子吗?”
救生员沉默,沉默了好久,久得兔子以为他没听到自己的话。还想再问一遍的时候,发现帮他穿救生衣的这个人脸色突变,“呸呸呸,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里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事故。”
“那如果想自杀,在你们这里能死吗?”乐言还是问得认真,事实上,他特别心急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奕炀已经满怀心事好几天了,但他并没有像普通人类那样难过郁闷,或者借酒消愁,而是带着自己玩玩乐乐。
物极必反啊,他怕奕炀想不开,而脆弱的人类一旦想不开,他们的做法和兔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过分。
会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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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生员:晦气的一天……
兔子一脸懵:嗯?死得掉吗?
第45章 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
救生员的脸色如同便秘,因为这位顾客不仅问得仔细,而且满脸愁容,生怕这孩子有抑郁症,特意来景区找死讨赔偿,帮忙穿救生衣的动作缓了又缓,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还是去通知经理。
一个活人,几句话功夫成了烫手山芋。
“你…没事吧?”救生员语气带着哄。
抑郁症通常性格敏感细腻,就得温声细语地哄,如果还像他刚才那样用官方又冷漠的语气,只会雪上加霜!
乐言回答得不及时,眼巴巴望着奕炀的方向,唉声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如果奕炀寻死成功,那么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兔子的人类一个也没有了……
毫不知情的奕炀回复完手机消息,单手捏着救生衣朝兔子走来。
一早上捏着不放的手机,竟然放在旁边的深棕色收纳柜里。乐言心里的担忧瞬间直达顶峰。
和兔子不同,手机对当今人类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据不完全统计,有相当一部分人类觉得手机不在身边,就相当于没穿衣服出门,因而没有安全感,而奕炀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手机放在了柜子里。延陕厅
他把安全感都锁进了柜子里,不要安全了!
乐言:“我不要漂流!”
救生员:“他不能漂流!”
两人非常默契,异口同声,将刚刚靠近的奕警官吓得脚步一顿,狐疑问:“怎么了?”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最后落在救生员身上,“发生什么了?”
乐言不等救生员说话,把那一身橘黄色亮得刺眼的救生服脱下来还回去,立刻马上就想离开这个最佳寻死地,“奕炀……”
救生员扒拉救生衣,看表情欲言又止,这种事应该不能放明面上说,抑郁症人群羞于把自己的病摆到明面上,一旦说了,对病情仍是雪上加霜!
通过他的表情,奕炀大概了然,把这会儿有些黏人的小兔子带去旁边的休息区坐着晒太阳,折回来单独找救生员。
经过一番对话,他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不通,好端端的,这只兔子为什么会这么问。
难道…那一次绑架真的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奕炀心情一沉,重新回到兔子身边。太阳不大,又吹着风,温度舒适的刚刚好。他把胳膊肘搭在乐言肩上,推了推,“怎么了?怎么突然和救生员说那样的话?什么死不死?这种话不吉利,以后你不准说了。”
“你自己也知道不吉利,那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乐言弯腰抬椅子腿,一点一点地挪,挪得正对着奕炀,“你是不是有心事不开心?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奕炀,我想你好好的,就和在江北一样,好吗?”
奕炀莫名:“什么?”
“你还有工作等着你,怎么能这么不看重自己……”
奕炀本来还试图分析这些话的意思,越听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有心事?”
“嗯,我知道是很不好的事…我不问。”乐言双手抓着他的一只手握在手心,用两根拇指轻轻摩挲手背。这是兔子对安慰一词的认知,摸手还不算,他还要抬手去摸奕炀的脸。
这叫做温暖地抚摸,不论是人还是兔子,只要摸一摸,都会感受到这份用心的温暖。
“乐乐,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奕炀没把脸上的手拿开,光顾着看他,忍不住想笑,“所以你问救生员那些话其实是在帮我问?你觉得我有心事,不开心,想寻死?”
“……不是,没有。”乐言收回手,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奕警官的腰,圈得紧紧的,好奇地问:“你会死吗?”
“废话,人肯定都会死。我现在死不了。”
奕炀这话是在安慰,可这只兔子不懂啊,以为他在遗憾,死不了。
一股莫名其妙强烈的悲伤从心底慢慢升上来,“你还是想在这里自杀对吗?你带我玩了这么些天,就是为了给我留下点好的回忆,让我以后想你的时候有东西可以想,是吗?”
乐言撇嘴,还有好多话,但他说不出口了。
“就因为那天我有话不告诉你,所以你现在咒我死?”奕炀把人轻轻推开,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一双眼睛憋得红彤彤的,要是阻止得再慢一点,估计真要淌眼泪,“什么悲伤、难过和眼泪你都先忍住,我有话得和你说清楚。”
“嗯。”乐言点头,揪他袖子的手越来越紧,慢吞吞嘱咐:“不能说我不爱听的。”
“首先,我没告诉你的事因为是公事,你没必要知道,其次,我带你玩这么多天是怕你待在义城觉得无聊,才想带你好好放松心情。”
奕炀叹气,既无奈又想笑。
但这只兔子无论做什么都感觉合理,因为他永远认真对待他认为对的事,想法或许是错的,但态度没错。
笨得可爱。
“我身心很健康,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要死要活,这一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而且,我不是说想照顾你吗?照顾你的前提肯定是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身体健康,对不对?”
“对。”
奕炀问他:“现在好些了吗?”
乐言摇头,“你不会骗我吧?”他问得小声。
人类是倔强的,脆弱等于丢人,所以脆弱对他们来说是不被允许的,特别是奕炀这样的人,更是不允许。
他们的嘴巴通常很硬!
“那再抱一会儿?”
乐言点头,又问:“你为什么要把手机放进柜子里?”
“因为景区卖的防水袋只有一个,我想,你喜欢拍照就给你用,柜子是存放个人物品的地方,等漂流结束回来取就可以。”
“你不是想死?”乐言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
奕炀的表达并不算深奥啊,那为什么这几天他竟然会理解成奕炀想死…
编号R133侏儒兔是实验室培养出来最聪明的兔子,虽然小只,脑袋也只有这么大点,可架不住就是聪明啊!
乐言脸红,越来越红。
好吧,对比下来也不是很聪明……
奕炀不小心打断了兔子的内心活动,说:“乐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乐言脸红并且发烫,又晒着太阳,整个人都热了,他把脑袋往奕炀的脖窝里挪,藏得太阳晒不到了才舒服一点。
奕炀则被他头发挠得脖颈痒,这种难耐的痒顺着脖颈滑到脊背上,痒成一片。即便如此他也没把这只兔子推开,也没管周围的人或许异样的目光,问道:“你知道爱情吗?”
“你想问爱情是什么?”乐言反问。
“对,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爱情是什么?了解过吗?”奕炀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的居心,可他现在就是隐隐担心这件事。
乐言到底懂不懂爱情,这和知道爱情是两码事,如果只光懂得这个词的意思,还远远不够,他想要这只兔子知道爱情的含义,对两个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爱情是男女之间相互爱恋的感情。”乐言以为奕炀在考自己人类常识,回答得积极,回答完迫不及待抬眼望他的半边脸,“对不对?”
奕炀:“嗯,不说男女,你能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
“两个男人…爱情……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两个男人是兄弟情。”乐言继续看他,“我们是友情,当然也可以算兄弟情。”
“不,我这里只指爱情,两个男人的爱情。”奕炀不看他,略微不自然地咳了咳“没关系,你只需要把这个问题放心里,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好好琢磨,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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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紧急上网:坏了,奕炀抛出一个惊天大难题!
作者:承认吧,你R133不是最聪明的!
兔子:不可能,我能不费吹灰之力背完民法典刑法典你能吗?
作者沉默。
第46章 两个人睡才暖和
三天时间,线上线下一切准备就绪,奕炀有话和乐言交代。而乐言因为奕炀的一个问题,琢磨了整整一天,两个男人的爱情到底成不成立。
他上了网,认真翻阅各种资料,加了不少陌生新朋友,成功发现了新大陆。
原来两个男人完完全全可以谈恋爱,不止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也可以!
这叫做性取向自由。
好自由啊!兔子和人呢?可不可以?
不行不行,跨物种了……
兔子趴在床上,又找遍了各个渠道,利用聪明的脑袋瓜在某个网友那里花两块五毛买到一段两个男人谈恋爱的视频证据。
视频的封面是:未满十八岁禁止观看,点开需谨慎,必要时请确保一个人观看。
好专业,好严谨!
乐言以同样严谨的态度翻出身份证,默默算日子,确定以及肯定在法律上自己满了十八岁后再确定自己现在是一个人。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上,盘腿坐着,虔诚得如同在祷告。
兔子深深呼吸,做好充足准备,就差点击播放按钮。
忽然,咔嗒一声,房门从外拧开了。这一次乐言明明在自己的房间,并且给房门上了锁,但奕炀还是毫无阻碍的进来了!
兔子不信是自己疏忽,哪知低头在奕炀手里发现一串钥匙……由于视频规定只能一个人看,他把屏幕按黑,身子往后倒,躺平了。
“哟,今天这么乖,自己睡?”奕炀在床边坐下,一条腿伸直搭在床上,扯枕头垫着背,头靠床头柜,另一只手往怀里预留的空位拍了拍。乐言听到动静,慢慢挪了一个面,然后滚了两圈,不偏不倚落到奕炀怀里。
“你想和我睡?”乐言就知道,奕炀习惯抱着东西睡觉,就像自己喜欢被抱着一样!
“想啊,天冷了,两个人睡才暖和。”
兔子一身深绿色睡衣,衬得整个人白了好几个度。哪里都好,就是扣子岔道了,奕炀一一帮他解开,却望见他胸口有两道红痕,不像指甲划伤的,于是用指腹轻轻一碰,问他:“怎么了,你自己抓的?”
“花洒失控了,喷水很厉害,掉下来砸的。”乐言自己揉了揉,当时流了血,现在疤痕已经淡很多了。
“那是水压的问题,”奕炀象征性低头帮他吹了吹,接着把睡衣扣子以正确顺序重新扣上。他像往常那样捏乐言的脸玩,一边问:“乐乐想不想回江北,动物园面试的时间要到了。”
“想回。”乐言把腿搭在他身上,听说要回江北心里雀跃,憧憬道:“如果动物园面试上了,我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上下班,和你一样有事情可以忙,对不对?”
“对,而且这次回去乐乐不用小心翼翼做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耳朵呢?”
“嗯……”奕炀严谨道:“如果耳朵足够稳定的话,帽子也不用戴。”
“那我的耳朵不太稳定。”乐言默默叹气,下巴蹭过来,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奕炀刚洗过澡,浑身都香,兔子越凑越近,使劲儿闻,“戴帽子也行,我已经戴习惯了。”
奕炀心口被他的脸蹭热了,愣是把人拉开不给蹭,“你先告诉我,以后想不想光明正大地做人?”
“想。”
“即使要为此付出一点点辛苦,也想吗?”奕炀手指头比了个动作,让这只兔子对辛苦的多少有点概念。
乐言盯着他掐出的距离,衡量这件事划算与否,迟疑几秒还是点头,“也想。”
“行。”
奕炀把乐乐从客房带到自己的卧室,睡衣没换,而是直接在睡衣正面翻领内部装了一个窃听器,又在腰上,袖口以及后衣领内部各装了一个定位器。
奕炀:“有人会像那天晚上一样带你上车,目的地可能是研究所,但乐乐这次一点都不用害怕,我们有很多人跟在你的身后,只要把那群做非法实验的人一网打尽,你以后就不用再害怕了。”
乐言一听‘研究所’,吓呆了,脸色跟着白成一团。
奕炀晃一晃人:“没听明白?”
“不想去研究所…”乐言小声抗议,“不去……”
奕炀就知道会这样,继续耐心道:“即便去了也待不了多久,我们也一直在,你觉得我会让你出事吗?”
“不会。”
“对,我不会让你出事,与其让他们隔三差五出来吓唬你,不如一次就让他们死心不能继续下去。乐乐只需要跟他们走一趟,而我们要做的是拿到他们做非法实验的证据,这样就成功了。”
乐言仍旧将信将疑,这些话倘若换一个人说都是哄鬼,可面前的人的确是他最信任的奕炀,“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埋头忙的是这件事?”
“差不多,我有想过用别的方法,可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乐乐,我知道你现在怕,我能理解,也很舍不得,可我想了又想,怕一次总比每天提心吊胆地好,你说对不对?”
“对……”乐言盘腿坐在床上,脚丫因为紧张,松开又合拢,如果有兔子耳朵在,恐怕已经直挺挺地竖起来了。乐言问:“我只需要在这里睡着等,那你呢?”
“我会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出去。”
“出去……”乐言再次沉默,这次的沉默比上一次多了心慌,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也太吓兔子了…
奕炀就怕他不说话,扶着他的肩膀揉了揉,解释道:“我是出去了,但我不会真的离开,会在暗处偷偷陪着你。”
兔子想哭,身子一倒,团在枕头边靠着,两只手缩在身前,余光都不愿意看奕炀了。
再聪明的兔子骨子里还是胆小的,但如果只需要害怕这一次,以后再没有后顾之忧,乐言觉得勉强可以忍耐。
“我要准备睡觉了,你要走就走吧。”乐言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忽闪的睫毛一点都不像要睡觉的样子。
奕炀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苦头吃过一次了,他也舍不得小兔子再来一次。要是能假扮,他会毫不犹豫帮乐言走这一趟,奈何无论身形样貌他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乐乐。”奕炀喊他一声,扯上被子,连着人一起抱着,“乐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平安,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相信你的。”乐言诚恳道。
“那你笑一个。”
“哈哈。”乐言特别听话,皮笑肉不笑,张嘴弯眼睛,给他表演了一个笑。
奕炀更不是滋味了,捏着乐言的下巴,望着这张乖巧漂亮的脸,停顿几秒,一个吻落在小兔子的唇瓣上,他亲得细腻,并不像往常那样碰一下就离开。含情带欲,认真对待了这个吻。
兔子有几秒不能呼吸,细细挣扎,奕炀连忙让开唇,捧着脸的手没动,问道:“乐乐去想了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想了。”乐言舔唇,心脏不听话,扑通扑通直响,他呼吸着奕炀的呼吸,“还差一点点。”
视频还没看,等看完了他应该能给奕炀一个准确又严谨的答案。
奕炀觉得欣慰,说:“你配合这一次,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怎么样?”
“都答应?”乐言是不会客气的。
“都答应。”
奕炀一走,乐言正常熄灯盖被子,一直等不来人,自己却越等越心慌。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害怕而睡不着觉,事实却恰恰相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失去意识的,睁眼醒来又在行驶中的车上。
车上唯一一个乐言见过的人,宴管家的儿子宴兴,他们曾在花园里说过几次话,客厅里也曾碰到过几次。
由于乐言醒来表现得太安静,和上次比起来太反常,宴兴扭头仔细琢磨他一眼,“R133?”
乐言没反应,宴兴又喊一声。
“什么?”乐言似乎才反应过来‘R133’是称呼自己,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窃听器,对面除了奕炀还有别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知道,所以并不答应这个称呼,“宴兴,我怎么在你车上?”
“别装了R133,你就是那只兔子。”
“不是。”乐言没有更多用来否认的词,心里微微发慌,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计划之内,发生意外的几率小之又小,还是忍不住冒冷汗。
这回车上没显示导航,他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不是研究所。
经过几次不愉快的谈话,乐言撑不住,也可能是控制不住,又睡了。这一觉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可醒来还在车上。
驾驶位上的人换了一个,此时他旁边坐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戴眼镜,不说话的时候和蔼可亲。
车在一处黑漆漆的树林里停下,轮胎撵得沙石一片脆声,兔子抬眼,在林子里看见一栋亮灯的两层建筑。
宴兴半拉半拽他下车,动作稍微有些粗鲁,说话也是,“这里离义城很远,深山老林信号也不好,别想着跑,林子里会闯出什么野兽我们也说不准。”
“你这是绑架!”
“对,就是绑架。”宴兴长得斯文,这样恶劣的语气和不计后果的表达,放在他的这张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宴管家知道吗?”乐言问。
“少和我说这些没用的,我爸知不知道和你没关系!”
“哦。”他好凶,乐言怕被打,一下怂了。
这地方确实特别偏,兔子才下车,脚上手上露出来的地方被蚊子咬得又疼又痒,走一段路就一定要停下来好好抓一抓,久而久之抓出几个红色大包……
“这是什么地方?”乐言问。
宴兴笑道:“实验室,你应该很熟悉,R133。”
“我为什么会对实验室熟悉?还有你一直在说的R133,到底什么意思?是你们……用来接头的暗号?搞不懂…”
“一会儿进去你就老实了。”宴兴把此行当成任务,主要目的把活人带到,之后没他什么事,边走还在琢磨能到手多少钱。
乐言冷不丁说:“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条,以勒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的,或者绑架他人作为人质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闭嘴,我要你告诉我?”宴兴不准他扫兴。
“哦。”乐言的聪明才智第一次没有用武之地……
兔子的耳朵非常灵敏,现在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没听到别的。乐言忧心忡忡,怀疑奕炀到底有没有跟上来,还是说跟丢了…
在他极度焦虑的时候,发现这群人带他往地下走,亮灯的两层建筑是幌子,内核其实在地下……
每一个研究兔子的实验室都大同小异,还有一股只有敏锐兔子能闻到的实验试剂专属腥味。坐电梯下去途中,这股腥时浓时淡顺着电梯缝隙飘进来,乐言太熟悉这股味道了,不停地咽口水。
就像回到了银戈山那所地下实验室,让乐言生出一种自己从来没有逃脱出来过的错觉。
兔子本能应该强烈挣扎,逃脱这个令他不安环境,可奕炀的话还在耳边,他必须按照约定好的,老老实实地跟到实验室。
电梯门打开,几个白大褂在门口等着,乐言一眼看到了周博士,以及他的几个学生,其中一个戴护目镜的,是当初在银戈山上给他递矿泉水的姑娘。她显然也记得乐言,对望时满脸惊讶。
“终于来了,大家准备准备,开始吧。”
开始什么?
准备开始什么?
兔子面上淡定,其实已经吓到不会说话,也忘记反抗,被押到一张光溜溜的白床上,四肢绑上束缚带,他躺下后咳嗽好几声,脸色渐渐白得发青。
“奕炀…”他悄声喊人,看着有人准备给他打针,或许是麻醉剂,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针头排出气体,最后喷出的液体逼得他眼泪跟着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