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颜回来了!
不仅仅兀颜一个人,还有站在兀颜身后,漆黑成群的身影,其中,有一抹影子极为高大,他的面孔隐匿在了黑暗中,看不清晰,但光凭刀削般的影子,牛以庸就感到了不容小觑的力量。
是元彻!
“和你说话呢,你是谁招进来的,懂不懂规矩……你在看哪儿?”老鸨见他心不在焉,一直盯着窗外发呆,疑惑地跟着扭头
时间如同沙漏,一沙一粒地慢慢流逝着,却又刻不容缓。
沈之屿倒在地上,视线完全黑了,但或许是对瘟疫的担心,他的并没有完全昏死过去,些许触感和听觉还苟延残喘着。
外面的人群慢慢聚集,吆喝花魁出场的声音越来越大。
王章现在是不是已经将那一批毒人带来了?
他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不行……不行……
沈之屿铆足力气挪动身体,想要起来,哪怕只是动一动也好,可他现在好像沉进了一方深潭,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能给水面带动任何涟漪。
“吱呀”
诡异冗长的声音响起,像是催命符,门忽然被打开了,有脚步声靠近,是三个人。
“叔叔说的人就是他吗?”
是位女孩的声音,十五六岁的年纪,声音很冷,似乎对自己的处境绝望到了极点。
“是。”
回答的是两位男人。
“行,先把他挪到床上去吧,地上凉,那香……灭了,我用不上那东西。”
男人有些犹豫:“小姐,这香是帮助……”
“我不需要!”女孩尖叫起来,歇斯底里道,“怎么,我自己最大的事情我决定不了,连这些小事都不可以了?你们算什么东西!还要来决定我的事!”说完,她拿起了一旁的茶盏,猛地摔去了地上!
“哐当!”
一块碎片飞到了沈之屿手边,划破皮肤,痛觉让他找回了些许知觉。
但还不够……
“滚啊!”女孩嘶吼道,“灭了那香!接下来你们还要继续在这儿看下去吗!?”
男人们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低着头面面相觑,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最后,或许是看这位大小姐可怜,也或许是实在拿她没法,道了声是,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抓住沈之屿的胳膊,把他架去了床榻上丢下。
“小姐,我们一个时辰后来接您。”
男人关上门的那一刻,女孩又掀翻了座椅,抱着头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沈之屿已经完全明白了将即将发生的事情
四大家人数如此之多,干的事情也上不得台面,可为什么身在四大家的人几乎从未脱离过四位家主的掌控?也不会背叛四大家呢?
是因为他们都是坏人?都喜欢踩在别人的尸骨上享乐吗?
不,肯定不是。
甚至恰恰相反,被困在四大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重情重义的。
四大家靠姻缘和血脉绑住了他们的手脚,一旦揭露四大家的罪行,他们的妻子儿女,甚至父母,都会收到牵连。
自己投身死无葬身之地没什么,可他们不想亲人受到伤害。
影十四就是最好的例子。
现在,四大家也想用同样的办法困住他。
想到这里,沈之屿恢复些许知觉的五指近乎痉挛,用微弱的力气扣住床单,他连带着四大家一起赴死的心理准备都有,应该是没有顾及和弱点的,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他害怕了。
并且非常害怕。
这世上难道还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吗?
仔细想想,这种事吃亏的并不是他,如果够狠心,他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
所以这股害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真的是怕和四大家扯上关系吗?
还是担心今晚之后会失去什么?
“丞相大人,我不管你现在能不能听见,但你记好了,我叫于渺,我很恨你。”女孩于渺抽泣完,起身站了起来,脚上如灌了铅,每一步都十分费力、十分沉,她一字一句道,“但我没办法,我不能不这样做,你也恨我吧。”
“……”沈之屿嘴唇半张,试图努力地喊出声,让于渺冷静一下,当下谁恨谁根本不重要!
但于渺并没有看到,更没有听到。
于渺来到了沈之屿的身边,将手放在了他的腰带上,慢慢拉开。
冷风顺着前襟钻进了身体,冻得他浑身一颤。
“……”
怎么办?
还有办法吗?
要失败了吗?
就此而止了吗?
沈之屿步步经营,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败在了这里,因无人阻止导致瘟疫泛滥的场景和元彻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交织,最后,画面回到了几天前,定格在他和元彻去审问影十四的路上。
马车内空间狭窄,逼人对视,元彻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那双足以在战场上令所有人都畏惧的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只大狗狗一样,语气认真又有些许怯弱:“别躲,别躲,正好现在,你听朕说……”
我的陛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的。
对不起。
别待在京城了。
今夜子时,瘟疫就要出现……快逃。
快逃啊!!!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跪下),生死速来不及写更多了,果然flag不能立,下章一定碰面(不碰面我爆肝让他们碰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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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 老鸨的头还没完全扭过去,就被一闷棍横扫在地。
随着这一棍,九鸢楼中喧腾的杂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事,将目光都落去手持扫帚, 表情惊愕, 双腿不住发颤, 但丝毫不手下留情的牛以庸身上。
细细的讨论声在人群蔓延开:
“打, 打死了?”
“没有,打晕了而已,还在喘气呢。”
“怎么回事?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好像是……那位掌监察的朝廷新贵?”
“……”
“啧, 这群新贵不是自持高雅吗,还不是来了九鸢楼?怎么, 看上了老鸨?”
窗外, 兀颜的下巴“啪”地落下:“完了,这家伙怕是要坏事……”
“不。”元彻打断兀颜, 直直盯着牛以庸准备上去的那个台阶,心中有着来历不明的心悸。
他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兀颜感觉身后一凉。
楼内,牛以庸紧盯着手中的扫帚, 此时此刻,以他为中心, 三步之内都没有人靠近,姑娘们惊呼着把老鸨扶起来,人群对他指指点点, 他心中苦不堪言。
完了, 他想, 我在做什么。
这一棍下去会不会下狱?陛下会听我解释吗?我第一个月的俸禄都还没领呢,我还没找媒婆张罗婚事娶媳妇儿……
牛以庸抬起头,视线甚至出现了重影,忽然,有两张面孔进入了眼帘。
是方才走上雅间的两位小厮,他们出来了……出来了……难不成现在只有丞相大人和那位大小姐在里面!?
孤男寡女???
并不齐全的线索拼凑交织,牛以庸的头脑飞速旋转着,顷刻之后,他瞪大眼睛。
原来是这样!
“去让耶律录准备。”元彻的心悸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冷声吩咐道,“一旦牛以庸有行动,立刻包围此地!”
兀颜:“是!”
老鸨缓过一口气来,见自己的脑袋被敲出血,连忙喝令打手将牛以庸团团围住,但后者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了。
怎么办?那大小姐进去了多久了,到到到到哪一步了?还来得及救吗……不不不,,来不及也要救啊!
所以该怎么救?
牛以庸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打架的料,骁勇善战程度不如陛下百分之一,手中扫帚更不是什么趁手武器,就不要强逞英雄,要救下丞相大人,只能借助其他力量,并且这力量能一举拿下眼前的局面,不能让四大家趁乱溜走!
得让陛下进来!
“还愣着干什么?”老鸨大叫一声,“打啊!”
牛以庸闭上眼睛举起扫帚,抱着要是丞相大人都出事了自己恐怕真的会被陛下弄死更别说娶媳妇儿,本想喊一句“我跟你们拼了!”,又觉得这句话太正经,听着不太像是来砸场子的后被官兵拿下的坏人,于是他拿出毕生所学的脏话,临时改口,“臭娘们老子今天就揍你了咋滴!”
混战一促即发。
牛以庸左右脸各被砸了一拳,两个鼻孔都流出血,扫帚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他抱着头,就在第三拳头即将从天灵盖落下来的上一瞬,一个尖叫响起:“别打了!官兵来了!”
“轰隆!”
破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为首的人喝道:“鬼戎军查案!有人揭发有朝臣官嫖\\娼打架斗殴,全部带走!”
混乱间,牛以庸只觉得压着自己揍的打手被人拉走,自己也被反手扭着跪在地上,鬼戎军统领耶律录提刀入内,
扭着他的是兀颜,兀颜在他耳边低声道:“得罪了牛大人,麻烦再演一小会儿。”
牛以庸现在已经超脱九界之外,刚想说不委屈赶紧救人吧,只见一个身影无视地上跪着哀求惊慌的人群,直接冲向了楼上,速度之快几乎只能让人看见他的残影。
是元彻!
兀颜的“陛”字到了嘴边,又不敢胡乱脱口。
普通报官怎会惊动天子?按照计划,元彻是不该露面的,但他现在为何如此着急大家都心知肚明。
耶律录迅速和兀颜交换了个眼神。
此地暂时由兀颜镇着,耶律录带着一支队伍紧跟元彻的脚步。
熏香虽被撤走,但药性还在,身体燥\\热难忍,沈之屿感觉自己上一刻还在深海中,这一刻就来到了烈火中央,四肢像是被上万只虫子啃噬,他甚至出现了幻觉,
上一世最后屠杀的血尸足有万计,鬼戎军全军出动,足足杀了一天一夜,惨叫声和咒骂声哀转久绝。
这些尸体无人敢认领,更不可能随意放置,经商议,最后决定在京郊挖一个万人坑,作为乱葬岗草草埋葬。
幻觉中,沈之屿感觉自己就是这万千尸体中的一员。
尸臭熏得沈之屿作呕,他想出去,伸手扒开尸体,却扒不动。
顶上有声音,是土被铲落下来,将万人坑慢慢填平,沈之屿绝望地躺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忽然,又感到身后有一簇视线盯着自己。
他缓缓转过头。
下一刻,元彻已经僵硬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瞳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死了?
沈之屿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于渺正搭在沈之屿肩膀上的手一顿,抬起眼皮,发现沈之屿眉头紧皱,难以忍受的哼声在喉咙打转。
“怎么?”她苦笑,“你也有心上人么?”
于渺看见沈之屿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眼睑上的朱砂痣,朱砂痣本就少见,能长在沈之屿这等模样上的朱砂痣更是难遇,因为熏香,沈之屿偏白的肤色正泛着粉,这颗朱砂痣犹如一滴血,鲜红妖异。
于渺有些看呆了,她没想到一个男人也能如此好看,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一摸。
“哐当!”
雅间的门忽然被踹开,于渺吓得连忙收手,惊呼未出口,整个人就被拖拽出了床榻,摔在地上!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她的衣领被人提了起来,来者的眼睛里像是燃着火,眉目间都带着杀意,像是被触及逆鳞的狼,于渺颤抖不已,她非常确定,此时此刻这人是真的可能会杀了自己。
“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元彻听兀颜说沈之屿就在楼上时,带着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他甚至还在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凶。
可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先是捕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紧接着,看见沈之屿双眼紧闭、蹙着眉躺在床榻上,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于渺愣了片刻,才发现来人是一位男子,自己的衣服已经退至肩膀边,她立马紧抱着双臂低下头,企图遮挡一二,谁料元彻根本不关心这些,一把卡住她的脖颈,五指收力,同时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抵在墙面上。
“救……救命……”于渺喘着粗气,双手扣住元彻的五指费力挣扎,但根本不起丝毫作用,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中出现了白斑。
“救命……”
我不能死,她想,娘还在于应谦的手上。
脆弱的颈骨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于渺心中蔓延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母亲的担忧,就在最后一刻之前,有又一批人冲了进来,把眼前的恶魔拖了下去,她落去地上,大口地咳嗽喘息。
“陛下,冷静点!”
耶律录手臂至手背上的青筋全部暴起,下死力架着元彻才把人拽住,元彻虽然野蛮暴躁,一般却是不会出手打女人的,就连之前在九鸢楼逢场作戏,都也只是踹飞了桌椅以示警戒。
但这一次,是真的将元彻的底线彻底触碰,让他非常生气了。
谁都会有失控的时候。
“滚!”元彻喝道,“朕要她的命!”
“属下将卓陀带来了!”耶律录说,“陛下,现在也不是发泄的时候,你让卓陀去看看沈大人陛下!”
门外,卓陀立马跪地叩拜:“陛下息怒!丞相大人要紧啊!”
丞相大人四个字如同一汪清泉,给元彻当头淋下,发红的瞳孔逐渐恢复正常,与耶律录僵持的力道也逐渐收回,元彻回头看了一看,刚好看见沈之屿的侧脸,眼眶顿时红了。
“对,对。”他这才从暴走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快……快去看看他。”
一口苦药灌进了嘴里,沈之屿十分抗拒,刚偏过头,却又有一只手搬住了他的下颚,力道温柔又不容拒绝,让他张嘴。
“乖一点好不好?”手的主人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要喝药,药喝了才能解毒。”
沈之屿觉得这人怪可怜的,就没再抗拒。
喝到第三口的时候,胸中一股气冲上喉咙,沈之屿身体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兀地一颤,几乎压不住,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黑色的药掺合着血沫,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才脑袋一歪,重新昏过去。
床榻边的人焦急得满头大汗。
卓陀看见元彻被沈之屿吐了一身,想叫人来收拾,元彻却把他一把抓住:“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这香难道不是寻常的助\\兴香料?”
“陛下,这确实只是普通的助\\兴香料。”卓陀忙道,“可丞相大人身体本就不好,之前好不容易补上的也在这几日亏空了下去,吸入的香太多了,根本受不住这药性啊。”
元彻急了:“那怎么办?!”
“陛下恕罪,眼下丞相大人既然能吐出来,其实已经不再危险了,属下再去煎一副药,等这次灌进去了就好了。”
“快去!”
卓陀离开后,元彻才起身去换了件衣服,似乎是觉得这里脏,抱起沈之屿换了个房间,然后亲自替他换了件衣裳,让丞相大人可以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躺着。
九鸢楼所有的姑娘和客人都被鬼戎军控制住,元彻忙着照顾沈之屿,没心情管他们,这些人只能跪着在原地等候。
第二次喂药顺利得多,虽然还是会吐,但好歹大部分是吞进了肚子里的。
元彻这才松下吊在心头的气。
喂完药,卓陀将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碍后,起身告退。
元彻接过兀颜递来的手帕,替沈之屿擦干净嘴角的药水,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品。
他瞥见沈之屿的手肘边有一条细细的血口,便找来了药粉和布条,亲自包扎。
兀颜本想问元彻要不要下去看看,还没开口,耶律录就把他拖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没事了,朕来了,朕在这里,”元彻将沈之屿抱在怀里,埋头在他颈间,呓语道,“你什么都别担心,好好睡。”
沈之屿是听到了一点声音的,奈何困意太强,脑袋底下的肩膀枕着又太舒服,周遭熟悉的味道给足了安全感,让他没力气回应,甚至短暂地忘记了瘟疫的恐惧,应了这人的要求,放松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
沈之屿平缓的呼吸开始变得粗了些,眼睫微颤,是要醒来的征兆,他指尖刚动了动,就感觉被一人紧紧握在手心。
是谁拉着他?
这双手很大,指关节处还有一些常年拉弓握剑的茧,不像是世家大小姐会有的手。
“再睡会儿吧,朕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这一次,沈之屿终于听清这声音是谁,意识回笼,王章离开去找毒人的身影历历在目,他猛地睁开眼,满眼都是元彻捧着自己的手贴在脸边、委屈至极的模样。
他怎么能出现在这儿!?
迅速坐起让沈之屿头晕片刻,还有些哑的声音慌张问道:“什么时辰了?”
“时辰?”元彻连忙攀住他的后背不让他摔下去,被问得有些懵,看了眼窗外,随口说,“应该过子时了吧……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子、时。
话音刚落,沈之屿的身体僵住,本来恢复了些许的脸色唰地重新变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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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被“轰”地推开, 元彻下意识地站起来挡在沈之屿面前。
只见兀颜急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属下方才在九鸢楼后面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带人跑过去一查,发现竟然是四大家的家主之一王章, 他还带着一批……”兀颜跑得太急,一口气没说完, 撑着膝盖喘气, “一批……”
元彻走去一把把他拧起来:“说完!”
“一批……说不上来什么的人, 属下没见过啊!”兀颜啊了半天, 没啊出个名堂,改去比划道,“他们浑身上下都起了红疹, 严重点的胳膊和腿上的肉都掉了,骨头都露在外面, 臭气熏天的, 亲娘啊,死刑犯都没这么惨啊!”
元彻脑内“嗡”地一声。
听着怎么像……瘟疫 !?
可那场瘟疫不该发生在三年后吗?
“你们一共抓了多少人?”沈之屿撑着床边站起来, 厉声问道。
“包括王章在内,一共十三人。”
沈之屿的表情瞬间坏到了极点。
兀颜被他俩的反应吓到了,瑟瑟道:“很……很不对劲吗?”
“王章这次一共带了十四人。”
还有一个人去了哪儿?
兀颜虽然尚不知丢了一个人会造成什么后果,但身为鬼戎精兵的他训练有素, 明白现在不是探究疑问的时候,立即正色立正道:“属下立马去追查!”
兀颜刚转身要离开, 手就被沈之屿一把抓住,兀颜疑惑地回头,见丞相大人气息依旧不太稳, 好像有什么事情憋在心中, 欲言又止后, 问了几个问题:“现在距离发现王章过去了多久?”
“没多久,小半柱香时间,属下一发现就来给陛下禀报了。”
“那你们在追捕的时候,可有人受伤?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抓伤?”
“这……”这就有些为难兀颜了,像他们这种整日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谁还会关心抓伤?大多数时候是伤口都愈合了才发现有条浅色的口子在身上。
但对于一位军人,一问三不知似乎更加失职,兀颜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圈,肯定道:“回大人,没有,王章听见我们来了就怕得要命,十步之外就自己把给吓软了,还是他身边的两位家兵架着的,至于那批奇奇怪怪的人没什么实力,老实得很。”
“好。”沈之屿点头,“听我说,时间还不算长,你们先去把九鸢楼这条街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那一批……奇奇怪怪的人,找间屋子关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人被他们抓伤或者咬伤。”
“是!”
“关押期间,若有出现押犯举止异常行为暴戾的状况,不要犹豫,不用禀报,直接杀掉。”
“是!”
“大人还有要交代的吗?”
“再叫耶律录把王章拖进来。”元彻沉声道,“朕要亲自问他一些事。”
“是!”
兀颜领命闪身而出,眨眼便不见踪影。
沈之屿的心脏咚咚跳着,仿佛药\\性根本没有退下,他走去窗边看了一眼,见外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屋檐尖上的灯笼全灭,想必是因为元彻和鬼戎军的出现,打断了花魁抛球。
但王章并没有因此罢休,他试图在元彻眼皮子底下带着那批毒人逃走,另找时机行事,却运气不太好,逃跑过程中撞见了兀颜。
王章或许有试图反击,可惜没有成功,毕竟这是在战场上都稳操胜卷的鬼戎军,千钧一发间,他靠着鬼戎军对瘟疫的不知情,偷送走了一位毒人。
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人逃了,鬼戎军就一定会逼问他此人的下落,他也为活下去争取了机会和时间。
沈之屿揉着头,将自己不省人事时外界发生的事情连了起来。
一条薄毯落在肩上,沈之屿回头一看,元彻正站在身边低头看着自己。
烛光微晃,元彻比沈之屿要高上半个头,从这个角度看去,元彻的眼底有两块光斑落下的阴影,透露着些许居高临下审视的意味。
“天冷。”一开口,审视又变成了温柔,“别凉着了。”
“陛下还有心思在乎这些?”沈之屿苦笑道。
“怎么没心思?朕对大人向来很有耐心,不是吗?”元彻道,“区区一些逃犯而已,兀颜都说了他们没什么危险,老实得很,大人为何如此惊慌?”
“当然是因为他们一旦……”
沈之屿的话音戛然而止,元彻还是温柔地笑着看他:“一旦什么?”
“陛下想知道什么?”沈之屿道,“不用套话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能答的臣必然知无不言。”
元彻叹了口气:“就怕大人不想让朕知道。”
沈之屿不语。
“还记得和朕的约法三章吗,也就半个月前的事。”元彻牵了牵薄毯的边角,把沈之屿整个上半身都盖住,“朕不是想和你吵,就是有些担心,知道吗,你刚刚把朕吓坏了,要不是耶律录来得及时,朕差点就把那女孩掐死了。”
沈之屿垂下眼:“她也是被迫无奈。”
“朕明白,但明白和做到是两回事。”
沈之屿在交代兀颜办事的时候,元彻一直没吭声,默然在旁边听着。
沈之屿对瘟疫爆发后该如何控制的熟悉让他感到害怕。
自己对这瘟疫的了解来自上一世,那沈之屿呢?难不成也是上一世?
元彻觉得不太可能。
反倒是“舍身冒险潜入四大家的目的就是了解瘟疫”这话说得同。
有多数先例在前,元彻确确实实被沈之屿吓出习惯,非常顺利地想象出丞相大人凭一己之力不顾自身安危搅合得四大家天翻地覆的模样。
就当元彻以为这一次又要被沈之屿用沉默掩盖问题时,沈之屿忽然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五指从指间穿过,形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元彻眼睛一亮。
“这些人身上带着一种会传染的病,靠抓伤咬伤或者血液接触伤口传染,起初的症状就像兀颜所说,红疹,皮肉掉落露出白骨,到了后面甚至会精神失常攻击旁人,最后疲劳而死,是四大家特地养来对付您和鬼戎军的。”沈之屿抬起头,目光专注,“这一次他们失败了,但一定还会有下一次,陛下千万要小心。”
淡漠却又坚定的声音让元彻心头一暖:“那朕先让卓陀准备着。”
沈之屿颔首。
“咚咚咚。”
门被敲响,沈之屿立马松手退后,稍后,耶律录押着王章走了进来跪下。
王章在看见沈之屿和元彻站在一起时双目欲裂,破口骂道:“沈之屿!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话未说完,一旁的鬼戎兵就冲他脑袋踹了一脚,正脸着地,将他踹得鼻青脸肿。
王章终于老实下来,可紧接着,就见元彻给一旁的耶律录递出一个眼神,耶律录拔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刺进王章的小腿。
鲜血咕咕冒出,尖锐怪异不似人能发出的惨叫声响起。
收刀,王章叫哑了嗓子,毫无形象瘫倒在地,唾液横流。
鬼戎兵抓起他的头发,把他拖起来。
“蛮夷人,你竟然对我下手!姓李的都没这胆子!你可知这个朝堂要是没了我……”王章还在负隅顽抗,又见耶律录递给元彻一袋鲜血。
“这是什么?是什么!”王章惊恐地往后缩,“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鬼戎兵哐地又踹了王章一脚,把他踹去元彻脚边。
“姓李的本就没有胆子。”元彻把玩着手中的血袋子,每次都侃侃停在浇去王章头顶的上一刻又收手,故意说道,“老东西,不就是那群人的血吗,有什么好怕的?”
“来人!来人!快把这东西拿开!!!”
元彻哈哈大笑起来,拽起王章,一把将血袋塞进他的嘴里:“看来你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坏处啊!朕就问你一次,解药在哪儿?”
“唔!唔唔唔唔!!!!”王章拼命地摇着头。
他现在身上是带了伤的,这些毒人的血一旦流去伤口,也会感染。
“怎么?”元彻语气漫不尽心,手上却随时可以挤破血袋子,“这么忠心?”
“唔唔唔唔唔唔!!!”
“你把他嘴堵着,他怎么说?”沈之屿在一旁淡淡开口道。
“对哦哈。”元彻这才想起,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