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by小清椒
小清椒  发于:2024年01月03日

关灯
护眼

耶律录想起上次在九鸢楼沈之屿闪身去夺名册的模样,点点头:“你不也在查吗?”
“我玩得过他?这种事情上,十个我加起来都玩不过他。”元彻苦笑一声,“查证他到底要怎么做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在其他事上下功夫,希望有朝一日,能把他拉回来。”
沈之屿这次的目标是四大家,如果顺利,最后定然是要元彻将这些世家连根拔起,可连根拔起之后呢,他沈之屿是什么角色?
是该和四大家一样被下狱绞首的罪人吗?
沈之屿在朝堂上闹这样一出,就是把自己往这个处境上推,逼上绝路,同时也给四大家自己真的和元彻决裂不死不休的错觉。
所以元彻现在只能疯狂地找,找出能把沈之屿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证据,届时证明给天下人。
“话说回来……”元彻抬头看向耶律录,“这么晚了你不回家,找朕有事儿?”
话音刚落,耶律录捂着额头“嘶”了一声,心道被这一搅合,完全忘了。
“真有?”
“带了个人来见你。”耶律录退回去,从一块假山后面拧出了瑟瑟发抖的牛以庸,放在元彻面前。
元彻目光一凝,不见方才的窘态,仿佛月下的狼,沉声问道:“听见了多少?”
“陛下,草民……草民……”牛以庸跪地扶首,他哪儿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就是按照信上所说,去找了耶律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见到皇帝。
元彻不想听废话,抬脚勾起刺刀就斜插\\入牛以庸眼前,语气不善:“说!”
刀光将牛以庸吓得几乎痉挛: “草草草……草民是从,喜欢丞相大人那儿开始的……陛下饶命啊!”
元彻瞬间杀意爆发。
可稍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阴沉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好似在死局之中看到了一条生路。
他笑了起来:“不,你做得很好。”
清晨微寒,鸟声清脆,马蹄车轮声在小巷里哒哒哒地慢行着,停在一间偏窄门坊前。
“大人,我们到了。”
随着小太监在马车外低声呼喊,车内微动,紧接着,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探出来,撩开车帘。
沈之屿后半夜在车里睡了一觉,眼角还有些睡意未散的红,他走得急,身上穿的还是寝殿里那件薄衫,元彻不吝啬炭火,将那寝殿烧得四季如春,在殿中不觉得,现下被晨风一吹,泛起冷意。
小太监没看见似的,先去将马车牵到一旁,然后说道:“大人失礼,您现在不宜太招摇,只能让您从旁门进府,三位家主已经在内候着了。”
“三位?”沈之屿拢了拢衣服,忍不住低咳。
四大家应该有四位家主才对。
“是啊。”小太监也没解释多的,只是引着沈之屿往内,“大人快点吧。”
杨府外面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内里则十分气派,装横规划也十分讲究,沈之屿并不精通园林之技,但他看得出来,就凭这些九曲回肠的路和廊,若有一天有外人闯进来,光找清道路就得花上一番功夫。
更别说对这府邸熟悉的杨氏若在混乱中偷偷逃出府邸了。
沈之屿眼上是漠不关己的沉默,但心中思绪已经万千。
走了莫约小半柱香的时间,才能看见屋檐,以杨伯仲为首的三位家主坐在屋内,杨伯仲今日穿了一件深红的袍子,看上去年轻了数十岁,在与沈之屿穿过回廊对视上那一眼,两人眼底都闪过狠戾,随即立马换上虚伪的笑。
“大人可算来了。”杨伯仲起身相迎,在他身侧的两位也立马起身。
沈之屿的视线扫过去,左边那位挺着大肚腩的叫王章,此人的本事不在官场,而在坊市,以九鸢楼为首,京城的铺子有一半都在这姓王的手里。
右边那位叫于应谦,虽在这三人中年纪最长,鬓边半白,但神色并无老态,还颇有一番文人风骨的气质在身上,他曾是沈之屿父亲出现之前最受追捧的大文豪,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家的女儿也众多,个个仪态大方举足端庄,从小读书识字,不拘于高墙别院内的争风斗角,是世家大族所最追捧的儿媳,于氏也因联姻获得了众多人脉。
沈之屿略微点头,示意杨伯仲自己知道了,径直走进屋内找了根看得顺眼的椅子落座,
喉咙从醒来就有些不舒服,再从偏门绕了庭院走了一大圈,一直吹风,现下已经有些开始发疼了,沈之屿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侍女上茶。
官高一级压死人,杨伯仲不仅拿沈之屿没法,还得提醒侍女去取那上好的龙芽给丞相大人。
“这里是你们家,我是客你们是主,拘着做什么?”沈之屿吹了吹茶叶,因为茶水太烫,没法入口,只好放在一边,忍着喉间的痛道,“都坐。”
这三位的年龄加起来有沈之屿五倍多,家主们虽然背地里对丞相大人横,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次办事得靠沈之屿,面上功夫还是要装,他们感觉沈之屿的现在语气尚可,这才悻悻然地坐下,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坐姿,又听沈之屿道:“陆涛人呢,他怎么不在?”
是四大家最后一位家主,李氏在位时期,这位的权势不比杨伯仲这位四大家之首差,甚至一度跃去杨伯仲之上。
因为他有兵权。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辉煌的京城军如今死的死,收编的收编,鬼戎军当道,悉数统帅在耶律录手下,而耶律录自是和元彻连成一气。
四大家肉眼可见地落魄了。
“陆涛在去年打仗受了伤,还没好,就不让他在大人面前见丑了。”王章腆笑道。
“哦?”沈之屿盯着那茶叶尖儿,“既然这样,让他好好休息。”
“是是是……”
根本不是。
在元彻出现在京城城门那一刻前,整整一天一夜,都是沈之屿带着兵马亲临城门,他并没有看见陆涛。
陆涛在哪儿?
逃命去了。
沈之屿身体微微往前倾,四大家做了这么多丑事,不差这一件,陆涛不至于因为羞愧而不出现在沈之屿面前,他今日不来,定然是有其他不可说出口的原因。
屋内四个人的心思加起来能抵一个朝堂,有些话,说多少,怎么说,会被怎么理解,都特别考究,稍有不慎就人头落地。
沈之屿一来就踩在了他们头上,给足下马威,杨伯仲自然不悦,幽幽檀香间,他拱手,似笑非笑道:“大人心系社稷,不顾自身安危入朝,是朝臣的楷模。”
“可……那蛮子粗鲁蛮狠,大人与他争锋相对,下官斗胆,他为何还肯放大人一条生路?”

蛮夷人身形大,花样多,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杨伯仲这话, 就差直接问你沈之屿敢在朝堂上公然刺杀蛮夷皇帝,换做旁人早就被大卸八块了,为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
沈之屿偏过头, 平静地直视着杨伯仲。
“……”
杨伯仲此人为人格外小心谨慎,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人, 任何蛛丝马迹在他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总是怀疑沈之屿和元彻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也是, 若不是这样, 四大家早就被铲除了,还轮得上现在这局面吗?
随着话音,三位家主齐齐望向沈之屿, 无形的交锋展开。
沉默越久,让人起疑的想法就越大, 王章追问道:“对哈, 我之前偷偷见过,那蛮夷皇帝杀人的样子丝毫不手软, 大人您……”
“别说了!”
沉默的氛围忽然极转,话被打断,只见沈之屿嘴角忽然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眼睛被额前的几缕发丝挡住, 看不分明,但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悲伤和屈辱, 好似正在回忆一件不堪的往事。
“这是怎么了?”王章难免疑惑。
“大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没说话的于应谦终于拱手开口,“若方便,下官愿为大人分忧。”
有些可笑, 按照影十四的交代, 四大家现在和沈之屿的相处, 应该是四大家以李亥为质,强迫沈之屿去和元彻争斗,但他们又非要演出对沈之屿的关切,好像早些年他们不是政敌,而是同窗同僚一般。
世族通病,喜欢打一棒再给个甜枣。
那就一起演吧。
沈之屿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抬了起来,三位家主好奇地伸头看去,沈之屿挽起宽袖,露出因为长日裹在绸缎下分外白皙的双臂。
竟然布满了淤青和划伤!并且不像是利器和重刑所伤!
从手腕开始一直延伸去手肘,在往上就被衣服覆盖住了。
沈之屿的皮肤要比寻常人白,这些伤在他身上也别明显,也更加惨不忍睹。
“身上也有。”沈之屿淡淡地说,“要看吗?”
三位家主连连摇头,沈之屿颔首,立马放下衣袖,双手抱臂,扣着衣服的指尖微微发白,整个人显得过于瘦了。
虽然杨伯仲不喜欢沈之屿,但不得不承认,沈之屿非常好看,这种好看不仅仅来自于皮囊的尚佳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是,像他们这样百年世家更是见得多了去。
沈之屿,他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在身上,并且这种气质只能在他身上看见,别人模仿不来,让你若即若离,当你以为靠他很近的时候,他其实离你很远,但你以为他高不可攀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勋爵架子,温柔又旖旎地靠近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望而生畏,又总是企图去靠近,得到他的一点目光。
像只妖异的蛊虫。
自古皇帝大多男女不忌,龙阳之事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事大家都明白,元彻一个年纪正盛的大小伙,又没有后宫佳丽,看见这样一位才貌兼具年纪轻轻的丞相,会怎么想?
没有想法才奇怪。
“蛮夷人身形大,花样多,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见他们想入非非,沈之屿隔着衣袖盯着这些在护城河地摔出来的淤青,不嫌事大,端起已经冷下来的茶杯,添油加醋道,“呵……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人受苦,是我们没能及时救大人于水火。”杨伯仲道。
“和你们无关。”沈之屿抬手往下一压,点到为止,再多就是有些刻意了,“你们打算……咳咳,怎么做?”
温茶下去并没有缓解嗓子的不适,反而增添了刺痛感,沈之屿哽了哽,道:“蛮夷皇帝不好对付,你们应该清楚,所以,想要怎么做?”
非常直接的提问。
一句话,气氛回正。
三人面面相觑,没有急着说话。
杨伯仲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盯着沈之屿,仿佛进行着最后的审视,稍后,他启齿:“大人可想好了?”
“杨伯仲。”沈之屿不为所动,“拿出胆子来,能走到现在都是玩得起的。”
两人在屋内面对而坐,或许是因为整个地盘都在自己的监视下,也或许是看沈之屿只有孤身一人,任他这病怏怏的样子也翻不出浪花,终于,杨伯仲笑了起来:“请随下官来。”
主屋外,除了来时的路,还有一条幽静的小石板路。
令人匪夷的是,这石板路旁边泥土特别潮湿,两侧种植的也不是供观赏的树木,而是堆积着半人高的草药。
陈艾,苍术,白芷……乍一望过去,沈之屿就认出了这些。
沈之屿眯起眼睛,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慢慢爬上心头,正沉吟间,一位侍女弯腰递给沈之屿一张丝帕。
“大人带上吧。”杨伯仲已经将丝帕系在了脸上,挡住口鼻,“待会儿我们要看的东西,可能有些重口。”
再次转过三道弯,一间完全幽闭的小木屋出现在沈之屿面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家兵守在外面。
杨伯仲在木屋的七步外停下,同时拦住了沈之屿,隔着这个距离,他朝家兵做了个手势:“大人留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就在这里看。”
家兵得令,拿起一把点燃的草药放在木屋门口,浓烟滚滚中,他用长刀刀尖轻轻挑起木门的锁。
“咔哒”
下一刻,沈之屿瞳孔骤缩!
“救救我!”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
“我没有生病!我没有生病!你们找大夫来看,我这不是生病我只是啊!”
“唰!”
割裂空气的声音叫人后背发麻,银白色的刀刃划过,带出血色,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中竟然隐藏了这样一处人间炼狱,试图从木屋里逃出来的奴\\隶被无情地抹掉脖子,家兵用干柴生起大火,隔着麻布抓起尸体,扔去大火中。
火舌舔舐着尸体,不一会儿就被烧灼干净,留下些许骨灰和干枯卷曲的炭色。
剩下的奴隶瑟瑟地蜷缩在木屋里,后背紧贴墙壁,惊恐地看着家兵腰上的配刀,他们衣衫破烂,甚至可以谈得上衣不蔽体,在那些裸\\露的皮肤泛着大片大片不正常的红疹,远远的,还能闻见他们身上散发酸臭味。
是本该出现在三年后那场的天灾瘟疫!(注)
上一世,本就因为元彻和沈之屿之间拉锯争斗的大楚,在元彻登基的第三年,被一场瘟疫席卷,这瘟疫来得蹊跷,查不明原因,死亡人数占据大楚人口总量的四成,没有任何征兆,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藩国扩散,持续了整整一年。
患者最初先会身体虚弱,体温下降,穿再多的衣物也不会感到暖和。
十天之后,他们会开始七窍流血,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疹,瘙\\痒,随便一挠就落下一大块肉来,血水混着黄色的水,散发着酸臭,伤口不会愈合,溃烂至白骨。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在走向死亡的最后一个时辰,虚弱的他们会忽然暴起,恍如鬼神附身,攻击力极强,胡乱地攻击啃咬周围的人,被咬伤或者抓伤的人,若三个时辰之内没有得到治愈,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疯狂。
这些不人不鬼的患者后来有个名字,被称作“血尸”。
沈之屿看着眼前血尸的雏形,曾被淹没在尸海中央的恶心与绝望上涌,那一天,天空下的雨都是臭的,腐烂腥肉紧贴他的每一处皮肤,胃里剧烈翻搅,喉咙撕痛,他猛地推开挡在一边的杨伯仲等人,撑着树干,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说:
注:瘟疫症状没有原型,完全杜撰,可能不会符合医学常识,大家不要带入
上章留言读者已发红包,注意查收,谢谢大家~

他的丞相大人啊
奴隶的惨叫声、哭泣声, 家兵漠不关己的窃笑声,院子空地火星噼啪炸开的裂声。
杨伯仲在这些声音之中转过身,看向重新直起背来的沈之屿, 假意关心道:“大人这是怎了?”
“……”呕吐持续了好几次,但除了血, 沈之屿根本吐不出来其他, 粗重的喘息声止不住, 他的身体战栗明显, 耳朵嗡嗡作响。
原来瘟疫的源头在这儿。
上一世,瘟疫最后并不是靠药物得以遏制,而是屠杀。
那也是他前世唯一一次和元彻的意见相合, 在扩散控制不住,药物根本不起作用, 连缓解病情也做不到,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染上这病,死亡的恐惧终日笼罩的情况下, 为及时止损,避免大楚沦为一座死国,他们被迫举起屠刀将患者全杀掉。
沈之屿心里清楚,在举刀那一刻, 一切都完了。
果不其然,此事之后, 元彻的名声因此迅速臭了下去,继而失去民心。
原来是这样……
窒息般的静默僵持须臾,沈之屿压下心绪, 让自己的神色除去苍白外看不出任何端倪, 明知故问道:“见笑, 身体不适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养的‘毒人’,他们身上带的病传染性很强。”杨伯仲道,“蛮夷皇帝的军队虽然不能去硬碰硬,但他们总归是肉\体凡躯,人吃五谷杂粮,怎么会不生病呢?”
“你想用这些人从内部打败鬼戎军?”
“没错,大人意下如何?”
沈之屿的长发成缕贴在脸上,喉结滚了滚,紧盯着那群奴隶:“确实不错……”
“但这些东西看着并不好控制。”稍后,话音一转,沈之屿冷声道,“万一失控,别告诉我你没有对策。”
杨伯仲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大人大可放心,办法定然是有的,只不过现在不太方便说出来。”他上前几步,站在沈之屿面前,打量着沈之屿衣襟上的血,“大人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这批人,还得需要大人来带给蛮夷人。”
沈之屿目光森寒。
“下官知大人心系百姓,但这是对付蛮夷人最有效最迅速的法子,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作为大楚的一份子,这是他们该做的事。”杨伯仲丝毫不觉愧疚,还颇有一番大义凌然的做派,递出木屋的钥匙,“大人有三天的时间做这件事,做成之后,记得告知下官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把钥匙上,包括沈之屿,它就像一个魔盒。
嘶哑的声音在喉咙打转,该如何处理这把钥匙和这些人,沈之屿心中想法已经万千,最后,他笑了笑,抬起来沉重的手,故作轻松地接了过来:“……好,合作愉快。”
杨伯仲满意地退后拱手,将礼数做全。
“但是杨伯仲。”沈之屿将钥匙放进兜里,“我这个人不喜欢太被动,你要求我帮你办事,光给这个恐怕不行。”
杨伯仲疑惑地抬头,稍后立马顿悟沈之屿话中的意思:“是,明日内就把该还给大人的还给大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有些比较尴尬的事情,不用彻底撕破脸皮,只需维持表面虚伪的同时微微一点,便可相互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沈之屿的四肢还有些发软,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杨伯仲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等沈之屿的身影完全消失,杨伯仲摆手,家兵重新锁上木门。
炼狱被重新关闭,京城得以暂时维持和平的假象。
“老杨。”于应谦上前一步,有些担忧道,“你就这样把钥匙给他了?你真的相信沈之屿会没有二心地站在我们这边?”
“不太信。”
“那你还……”
“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老于,你就是太死板了,才会在文坛上输给姓沈这一家子,这个弱点你一辈子都没能改回来。”杨伯仲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打断他。
达到目的就行了。
至于真相,那不重要。
杨伯仲慢悠悠地说道:“重要的是沈家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被我们逼上这条路的同时,还真妄想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重要的是,他根本猜不到我们的底牌是什么老陆走了好几天了,有回信吗?”
“回了回了!”王章从衣袖逃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出。
“这就对了。”
杨伯仲接过信,示意都散了,于应谦却一把抓住杨伯仲的肩膀,重申道::“老杨,你别仗着年纪大就轻敌,沈之屿比他父亲还要狡猾,手段还要狠!他什么都敢做!你不能让他没有顾及,得像个法子绊住他!”
“哎,你真的是。”杨伯仲有些头疼,看自己多年的好友,“行吧,,我记得你家还有个小女儿没有定亲,是不是?”
“你想做什么?”
“你既然说沈之屿没有牵挂,那我们就送给他一个,让你家女儿想办法给他生个孩子,丞相正房夫人,一点也不委屈她。”
杨伯仲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这院子很大,大到可以住下大楚极为尊贵的杨于王□□大家,大到让他殚精竭虑一辈子。
这院子也很小,小到只能装下这四家人。
杨伯仲其实很能理解那些朝中那些年轻人的想法,年轻嘛,他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心里总是想要为天地立心,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将自己的姓名载入史册流传千古,可古来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个人?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老啦。
只想要自己家里人好,儿孙绕膝平安,远比所谓的流传千古更加重要。
所以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清除他的一切敌人。
京郊,郁林苍翠,树林婆娑。
一队身着黑衣的身影在这些树林间穿梭,身轻如燕,就连缓缓下落的竹叶都能成为他们脚下的踏板,以此借力,跃出五步之外。
为首者双目似鹰,一边带队,一边仔细地查看地面的情况,当他看到地面那间小小的屋子时,抬手落下。
李亥蹲在别院后面的小溪边,正将堆积了半个月的衣服亲手洗净。
洗着洗着,他忽然脾气上头,扔开手中的皂角,额头爬出交错的青筋:“都是废物!叛徒!”
盈儿死后,就是影十四在照顾他的起居,可自五天前,影十四就没来了,不来就不来了吧,还连个招呼也不打。
“把本宫当什么,用完就丢的棋子吗?”李亥拿手中的衣服出气,但又不敢下死力,担心万一撕破了连衣服都没得穿,“姓杨的和沈之屿一样,都是白眼狼!”
他格外委屈,这明明是他家的江山,这些人倒竟然反客为主了!
“什么人!?”
忽然,一抹黑色从他的眼前跃过,速度极快,李亥甚至分不清是人是鬼。他惜命,当即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衣服,也不顾上手上的泡沫,准备拔腿就跑,可刚转过身,一个带着獠牙面具的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亥和这个人正面撞上,疼得两眼泛花,那人却一动不动,冲他邪笑道:“哟,前朝的小皇子,你好啊。”
“你……!”
李亥来不及呼救,另一只手就从后袭来劈中他的后颈。
再睁眼的时候,他横躺在地上,四周是漆黑潮湿的墙壁,照明的工具只有墙上孤零零的一把火炬,他被人捆成了一只粽子,连最简单坐起身都做不到,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这一瞬,李亥心中惊恐万分,将自己方才的愤怒抛去九霄云外,张嘴就道:“大胆!竟然敢绑架本宫,本宫……本宫可是有当朝丞相的支持!”
这喊声还真起了点作用,铁门被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李亥强行笑道:“呵,知道怕了吧,现在立马放了本宫……你!你是北境蛮夷人!”
“很明显吗?”兀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眼神挺好啊……你咋了?”
“蛮夷人……蛮夷人……”李亥牙齿发颤,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念叨。
为什么这群蛮夷人会知道自己的位置?他们为什么会来捉自己?影十四为什么不来了?
京城发生了什么?沈之屿和四大家,这两方,是谁出卖了自己?还是他们都死了?
兀颜看着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李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试着喊了声:“喂!”
谁知这一声差点把李亥吓晕过去。
他连忙蹑着向后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干的,是他们逼我的!我只想好好活着,是沈之屿逼我的!你们的仇人是他!”
“啊?”
“得,你自己好好呆着吧。”兀颜感觉李亥神经兮兮的,不想和他接触,“放心,你现在有用,陛下不着急要你的命,走了。”
兀颜刚要起身,李亥竟然一把扑来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哭道:“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谁要你说了?”
兀颜万分嫌弃,一脚踹开这位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扬长而去。
牛以庸跪在议政偏殿,殿四周站立着佩刀的鬼戎军,庄严肃静。
帝王坐在高位,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里,本该是朝会之后帝王亲信额外议事的地方,像他这种寒门子弟,这一生都无权踏入。
但他来了。
他之所以能跪在这里,前方就是手握大楚千千万万百姓性命最高的统治者,除去这乱世的官僚礼法崩溃之外,还因为有帝王的清明,包容。
在牛以庸眼里,元彻和李氏那群人完全不一样,元彻非常的“野”,是一位生来就是为了开疆扩土的帝王,但“野”这个字,并不能完全形容他,他或许达不到丞相大人身上的沉,但也绝非武夫。
陛下是有谋略和威仪在胸中的。
汗水顺着鬓边缓缓滴下,就在牛以庸双腿差点失去知觉的时候,元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那一封信,从龙案上抬起头来。
“牛以庸。”
“草民在。”
元彻捏着牛以庸呈上来的信,心绪泛滥,他能认出,这信上每一个字都是沈之屿的笔迹,他甚至在闭上眼时,会想像出丞相大人半夜点灯,伏身在案前,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会有那么一两缕不听话,从鬓角滑下来,这时候丞相大人就会用那双常年执笔、骨节分明的手,将发丝撩去耳后。
墨香混合着宣纸独有的草木香,信上,密密麻麻写好了如何用这批不起眼的寒门子弟,构成另外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朝堂班子,期间或许会出现一些小情况,但不要紧,对应的解决方案也都备好了,然后再此基础上,以小制大,潜移默化地将四大家的权利一点一点地、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度到自己手中。
元彻心乱如麻。
他的丞相大人啊,不仅仅去当了他剑,还给他打造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后盾。
他也得立起来,那夜的借酒消愁再也不能出现,沈之屿是他的后背,他也该成为沈之屿的后背,他们会一起凛然无畏地行走,而不是靠一方的牺牲和成全。
“丞相大人既肯提拔你。”看着跪在殿前的牛以庸,元彻厉声道,“你就得找准自己的位置。”
“草民蒙陛下的恩,赶上时局的幸,定然倾其所有,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这一天,几道圣旨接连发出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帝王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十几位寒门子弟,根据他们个人不同的能力,安插在了不同的位置,这群寒门无官无爵,更是不能上朝议事,叫朝官无从拒绝,但他们手中唯一的权利,是在于“监察”二字,这两个字就很微妙了以往帝王下达政令,皆是以丞相辅佐监督,各官按照自己的管辖分领其事,初算一共两道工序,但自此之后,还有一批监察御使会来监察考核朝官的政记,带着“殿前行走”的头衔和特权,无视一切阻碍,直接将考核的结果上报给帝王。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