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的剑锋堪堪停在黄鼠脖颈寸许之外,那畜生唬得“咕咚”一声倒地,假死过去。
南壑殊收了剑。苏哲却上来左右瞧了瞧,犹不解道:“木头,难道你识得这妖物?”
木惜迟赧然,“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苏哲险惊掉了下巴,“这……这从何说来……”
原来木惜迟后母要结的这门亲家是一窝黄鼠精,因后代繁盛,于是在响水山邻近也立了山头。又因祖祖辈辈偷鸡摸狗的本领,积攒了不少家私,故而族中也倒富庶。
这家有一个幺女,名唤七妹,脾气暴躁,食量奇大。至今仍未修炼出人形,然已到了成婚年纪。
合族长老们商议为其觅一位姑爷入赘。日前好容易捉住一个进山打猎的猎户,捆了扔进洞房,哪知新婚夜就被七妹吃得骨头也不剩。
长老们不罢休,心说这猎户柴瘦了些,降不住七妹,便又下山寻到一个比武招亲的场子,那夺魁者刚胜出,还没走下擂台,就被一阵黄风裹挟着进了山里。长老们瞅着他一身腱子肉,料定必能打动七妹的芳心,谁知又是重蹈覆辙。
长老们以致连山贼、土匪等都试过一遍,如此折了好几位姑爷。
那七妹的爹便愁道,这闺女连家里也不能待了,要往外聘姑爷去。
恰木惜迟的后娘胡氏与这家夫人一向常走动,这日听这家夫人说起给女儿聘姑爷的事,又许下千金万金的陪送嫁妆,便心里活动起来。
那夫人是厚道人,令女儿出来与胡氏相视可否。七妹便抹着鼻涕,呲着牙出来。胡氏一看,几乎不曾呕吐。只因恋着嫁妆,竟没二话满口应承下来。
且说那七妹虽形象不堪,可心里也是有一丝明白的,听说她娘亲给说定了姑爷,不日就要用花轿将她抬过去,心下不免好奇,便偷偷跑来看视这未来相公是个何等样人。
不期就在这日邂逅木惜迟,又见他如雪似玉,俊美逼人。便整个儿心眼俱开,不肯离去。
木惜迟也便知晓她就是七妹,于是慢慢与其周旋。那七妹虽系半人半妖,心肠却也似情窦初开的少女,既见木惜迟惊为天人,便一心恋上,给迷得七荤八素,哪还舍得一口吃掉。
木惜迟也因见七妹对自己惟命是从,便哄她道:“你娘原是要将你许给我,然你爹因嫌我家寒素,欲将咱两个拆散,再替你另择夫婿。你若真心同我好,如今就不要回家去,同我在此处罢。”
七妹听了这话,喜得无可不可,便日日藏在木惜迟这间小屋内。七妹的家人因弄丢了七妹,这亲事便迟迟做不成,只得拖着,只待找到七妹,立刻完婚。再料不到人就在未来姑爷这里。
且说这七妹成日间,时而同木惜迟做耍,时而或栖在木惜迟膝头。更多时候只一面静静看着木惜迟,一面垂涎三尺。
这日见两个生人来此,又听见说了要回去的话,七妹这才急了。
木惜迟一面忙安抚七妹,一面将原委向南壑殊与苏哲说了。
七妹流涎淌涕地抱住木惜迟的腿,喉管里艰难地逸出几个零字:“相公……亲亲……”
苏哲一见,嫌得直啧嘴,“亲你这么个鬼东西,他那嘴就不必要了。”
那七妹听了这话,又见木惜迟不肯亲她,立时发起怒来,一顿乱将桌椅给吃了。
“……”
苏哲把脸都绿了,南壑殊面色也不好起来。木惜迟见状忙将七妹抱起来,摸着她头顶道:“不得无礼。”
七妹只得偃旗息鼓,且对着苏哲恶狠狠呲牙。转头瞧见南壑殊品貌卓越,尤胜过木惜迟,也便把魂魄也丢了,涎水如开闸一般,直淌了木惜迟满袖满襟。
木惜迟原本一心要回无念境,只因愁缺个合适的由头,故拿前话激刺,才说了“被赶下山,是不能再回无念境”等语,原为引南壑殊一句话,自己好往后顺理成章地在无念境久待下去,不想反令其说出“姑且一道,回来各归各位”的话来,心内着实烦恼。
后来至于奉茶,见他只肯吃自己手里的,木惜迟又是一喜。再至于要带丫头回去常侍左右,不免又转喜为忧。
如此七上八下,喜忧参半,木惜迟心里就有些耽不住。私心计较道,不若先答应下来,“姑且”便“姑且”罢,往后再作主意就是了。这么打算着,便说道:“我同你们回去。”
苏哲一听这话,喜得手舞足蹈,忙赶上来拉着就要走。木惜迟反将苏哲拽回,道:“我走是好走的,只是七妹如何安置?”
苏哲道:“这小精怪,我一脚踩死完事。”
木惜迟忙道:“不可。这事原系我那后母贪利错办,七妹却无辜。相处这些时日,她从来乖巧听话,言听计从。我如今不忍舍下,更不忍伤之。且如今若给人知道她与我朝夕与共这几日,未免玷染女儿家名声,恐日后再无男子肯接纳。这又岂非我的罪过!”
苏哲听了不禁皱眉道:“难办了,难办了……”
南壑殊道:“这倒极容易。”
两人忙问他怎生办理。南壑殊道:“七妹骨格清奇,或许能讨叶掌门喜爱也未可定。且七妹的家人既然专心一志地要将她聘嫁出门,那么与未来姑爷私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木惜迟:“……”
苏哲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只要是精怪,叶掌门从不挑肥拣瘦,都想收入囊中的。如此一行,别洞袋又得进益矣。”
木惜迟听了南壑殊的话,心里奇怪这人平日从不取笑的,便看向那边。只见南壑殊唇角带着一抹揶揄的淡笑,也正看着他。
木惜迟双颊一红,别过脸去,道:“二公子的主意很是,就行罢了。”
三人议定,也不向何人作辞,携了七妹下山。
是晚,三人回至无念境。木惜迟仍歇宿在东华宫原先自己的房里。夜里辗转难眠,遂起身出来,见南壑殊卧房内灯烛仍旧亮着,想是也还未入睡。踟蹰半晌,木惜迟蹑手蹑脚走来在窗下静静听了一听,里面悄然无声。
正要回去,心里不甘,且本来毫无睡意,便立住脚且站着。
房内却说话了。
“怎不进来?”
木惜迟唬得一激灵,忙要抽身躲去,此时房门却开了。木惜迟心知躲不过,定了定神,缓缓回头,见南壑殊只着中衣站在门后。
木惜迟心虚低了头,片晌再抬头看时,南壑殊已不在那里,门却仍敞开着。木惜迟会意,忙跟着进了屋。
“干什么来了?”南壑殊背着身儿道。
木惜迟道:“自从那事后,我还未规规矩矩给公子赔罪。因此心里有愧,睡不着觉。”
南壑殊道:“若是为遴试的事,就不必了。”
木惜迟:“还……还有一事。七妹不甚安静,恐扰了公子清修,我来将她领走。”
南壑殊道:“七妹我已转交给了叶掌门。”
木惜迟诧异道:“叶掌门来过了?”
南壑殊淡淡地“嗯”了一声。
木惜迟踌躇道:“那……那还有一事……”
南壑殊:“说来。”
木惜迟吞了吞口水,道:“多日不见公子,十分……十分思念……”
“是么,”南壑殊不疾不徐,“怎见得?”
木惜迟便急了,赶上来道:“是真的,我不敢扯谎!回到家里后,父亲漠然,后母威逼,这都不算什么,只是定要令我娶亲,这却是万万不能的!”
南壑殊道:“为何不能?”
木惜迟:“我心里有人,如何与旁人成亲?”
南壑殊默默无语,半晌道:“这些话不好与我来说,同你心上人说去。”
木惜迟咬咬牙:“我正同我心上人说着呢!”
木惜迟绕到南壑殊跟前,与他面对着面,这才发现南壑殊低垂着目光,眼底柔波旖旎。
木惜迟忽然有了豁出去的勇气,“这些话说出来,我也不知是何后果,或者公子动了气,再鞭笞一顿,我也好死心。可或者……公子同我的心一样……”
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南壑殊迟迟不答话,木惜迟又心慌起来,犹豫片刻,“公子若觉被冒犯了,就狠狠打我,最好打死我。否则我要有一口气在,这份念头就不会断。我会一直冒犯公子,我会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木惜迟浑身发颤,流下泪来,渐渐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一种破釜沉舟,毁天灭地的快感。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作话没提,昨天又没更,十分抱歉!这会儿偷偷补上~ 明儿见~
第86章
“自我来了这里,公子便是唯一的故人。但公子轩轩高举,令人不敢亲近,后知道公子并非那等冰寒雪冷之人,公子的心是热的。以致后来公子若即若离的态度,有时好了,有时恼了,那样拿捏揉搓着人的心。
“山下一别,知道还能见公子一面不能了。真是诗里说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再不想今日能够重逢。
“我看到公子的臻境中有我的东西,从我衣服上撕下的。还有凡间时那枚同心结,便知道公子心里也存有我半席之地。否则今日之语断断不敢出口。我自知微贱不堪与共,惟愿服侍公子一生一世。”
一口气说完,木惜迟顿了顿,细察了察南壑殊神色,方接着道:“臻境遴试那日,我偷学了作弊的招数,害公子险些神魂失港。公子……可恨我么?”
南壑殊缓缓摇头。
“我鞭笞你,可恨我么?”
木惜迟忙道:“不恨,一丁点儿也不恨。”又问道:“为何今日要说带我的丫头回来的话?”
南壑殊勉强勾勾唇角,“小屋里你作何事不理我,故意令苏哲传话?”
木惜迟:“还说呢,干什么说‘未来姑爷’、‘私奔’这样话?便是戏语,也够刺人的心了。”
南壑殊笑道:“咱们只管这么对问下去,益发没个开交了。”
木惜迟也笑了,“别事罢了,还有一件,一定要问一问。”
南壑殊轻轻点点头,木惜迟便道:“天族的那位大公主殿下,究竟怎么样呢……”
未待说完,南壑殊道:“小白不在你我之间。”
及听见这一句,木惜迟便不由心魂俱醉,禁不住一把抱住南壑殊的腰。一心只想在此刻死去也便足矣。
南壑殊任其抱着。足足有一盏茶的辰光,木惜迟才轻轻松开南壑殊,两颊烧得飞红,勉强抬起眸子,眼睫乱颤地盯着南壑殊看了会儿。
一步一步,一寸一寸,贴近南壑殊的唇。木惜迟心如擂鼓,呼息俱乱。也不知碰没碰到,忽觉一只手在背后一按,心头猛地似被一击,渺渺冥冥,性灵空乏,浑身软下来。
南壑殊一把揽入怀内,在其额间落下一吻。木惜迟便睡着了一般,眉目舒展开来。
一袭天青色虚影从床后绕出来,口内连道:“好险好险,我再迟一步,就难挽回了。”
来人却是叶重阳。
南壑殊眼睛只看着木惜迟,道:“还当你临阵脱逃了。”
叶重阳笑道:“水济兄托付的事不办妥,我怎么敢就走呢。我啊,是在等啊。我先前就同你说过的,要等他情愫最为浓烈之时,我方宜施展的,否则功败垂成呐。”
说着又走去瞧了瞧木惜迟,“啧啧啧……这孩子还真是肉麻,你别说,我差点儿撑持不住,就要脱逃了。”
玩笑了一阵儿,叶重阳敛了笑意,肃然道:“你可想好了,我这个蛊一下去,他可就全然对你无一丝情意了。你真的能接受么?”
南壑殊:“我已打定主意,叶掌门无需多言。”
叶重阳皱皱眉,“你私自这样做,可问过木小子的主意?”
南壑殊:“不用问,也不能问。我明白他的心思,更知道怎样安置最为妥当。”
叶重阳:“要我说,过去的事他不必知晓,甚至于他的身世,我也可永远替你隐瞒。你们既对彼此用情至深,就仍是同从前一样,岂不是好?”
南壑殊:“叶掌门这话岔了,若说我对他有情,也该是舐犊之情,我岂可动邪念!再者,我与他有杀亲之仇,日后我又怎能付之度外,心安理得地同他在一处。”
叶重阳烦躁地满屋乱转,没将话听完,便急着道:“去他的舐犊之情!去他的邪念!去他的杀亲之仇!你又用那些所谓仁义道德将自己缚住了,哪有那么些牵扯。杀亲之仇与你何干?爱恨都乃天经地义,又怎生成了邪念了!舐犊之情?这话令我恶心!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对他是舐犊之情?你二人初相见时,他确然还是个婴孩,你呵护养育他那些日子,自然端的是长幼之爱。可他如今长大了,又与你在下界历了一世情劫。你也不想想,为何偏偏与他历情劫。况你历劫数次,从没动过凡心。为何一见到他就破了例,还不留后路地将自己折进去。这是你们之间逃不开的因果,注定……”
南壑殊:“我偏不要这因果!”
叶重阳愣怔半晌,方无可奈何地道:“好好好……果然是你。也只有你,从来孤注一掷,不留后路。”说毕叹道,“水济兄,你我相识甚早,虽不亲厚,可我属实佩服你,却也——心疼你。听我一句劝,大可不必刚直孤绝至此,太要一味自己逞强,总有撑持不住的时候,那时怎样处呢?”
南壑殊默默无言,半晌道:“叶掌门赤心吐胆一篇话,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叶掌门必要依我行事。”
叶重阳:“是是是,关系重大。关系到你心爱之人,自然十分重大。”
此时木惜迟已被南壑殊抱上榻躺着,南壑殊坐在床沿上,握着他一只手。
叶重阳也走来坐在床尾,眼睛看着木惜迟,口里又叹,“还是不听劝。你就是因着情深,才如此自苦。你对他的情谁也瞒不住,你就自欺罢。”
南壑殊:“叶掌门还在等什么?”
叶重阳凝神片晌,忽而狡黠一笑,“要了却他对你的情意其实不难,也不必求我帮忙。听说那玄元北水能炼去人的记忆,水济兄你自己不正是玄元北水之主。你就炼去木小子一概关于你的记忆,一劳永逸,何其便当!这么一来……”
南壑殊:“这么一来,好好一个孩子,就成个傻子了。”
叶重阳忍俊不禁,“真就到那种地步了?”
南壑殊:“玄元北水源自混沌,罡劲太过,于元魂性灵有损。若不欲损其元魂,便做不到‘一劳永逸’。须仅使用一两成功力,间隔数年、数月,乃至数日,再行施术,如此往复,永不休止。”
叶重阳道:“那你就每月好舍一两成功力也罢了。”
南壑殊勉强笑道:“可对于他,我竟不知该怎么办。一则我们纠葛太深,玄元北水在此间未必奏效。再则,他禀赋柔脆,也怕受伤。末则,若往后他不在我身边……又谁来舍这一两成功力呢?”
叶重阳:“他不在你身边?这是何意啊,你还是要把他赶回去么?”
南壑殊却不答这话,只催促道:“叶掌门勿须多言,我自有打算。”
叶重阳敛衽起身,“方才我要你激起他全部情意,你可做到了?”
南壑殊点头。
叶重阳:“仅仅三言两语就妥了?”
南壑殊:“是。”
叶重阳:“也罢,水济兄原来深谙此道,这孩子被你轻易就拨弄的情思缠绵,愁肠百转,对你的心意已现出十之八、九。且方才他说出的话也够酸牙了,再多来一些,我恐怕难以奉陪了。”说着取出一方砚台大小的锦匣,里面流光溢彩,似有晚霞尘落其间。
“水济兄请看,这里头便都是方才木小子对你的绵绵情意,已被我撷取了来。”说完又叹,“世人常拿碧海青天譬喻爱情忠贞,可他们哪晓得爱情落到实处,竟是如此熠熠流光,较之碧海青天诸喻,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南壑殊只瞥了一眼锦匣,仍是回头牢牢注视着木惜迟。
叶重阳笑道:“水济兄,你若定下决心,我便要将这锦匣内的绵绵相思布散在‘别洞袋’内了,等到来年我这袋中人口又能翻得一倍有余。”
南壑殊:“毁去。”
叶重阳:“啊?”
南壑殊:“毁去这锦匣。”
叶重阳:“不要不要,太可惜了。这里面可是处,子赤心,比这世间一切情意都要醇真至美,很是难得的!”说着便提步要走。
忽而凭空里射出一道炽白火焰,耀如日光,直扑向叶重阳。再看他手里锦盒,已被烧成一个火团儿。
叶重阳看出那是南明离火,无物不焚。忙撒开手,“水济兄,你可看准了烧,我好好的热心助人,可不想饶上一只手。”
锦匣已毁,事无转圜,叶重阳走至屋外,立于满天星空之下,犹觉不忍。回头道,“自此刻始,他对你便没了情意。可今后如何,却难料定。只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南壑殊在屋内说道:“不相见,不起念。”
听了这话,叶重阳直感到心内绞痛。无奈南壑殊惯是一意孤行的,不会再听他多言。也只得罢了。他几乎能预料这二人惨淡的将来,或许“不起念”真的是最佳选择。
木惜迟这两日较之平常吃得更好,睡得更饱,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种食物填补不了的空落。就连要上天庭赴宴也无法令其全然开怀。
还有一事令木惜迟耿耿于怀。他日前不知在哪里被种了降头,居然跑去向南壑殊说了一大篇极其肉麻,极其露,骨的无稽之语,还险些亲了南壑殊。幸而最终幡然醒悟,才未酿下大祸。心内不禁盘算,这一到了天宫,定要讨教一番如何才能避免无知无觉地被人下降头。
随后又反思了这一段日子以来,那些不断令自己变得没出息的想头——什么要伺候南壑殊一生一世啦,什么宁愿即刻就死在南壑殊手上啦。
对了,近来老是想死。这动不动就生无可恋的悲慨究竟哪里来的?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个A罩 杯那么大点儿的波折,然后是一大 波纯甜。
下次大概周三见叭~
这日乃是天帝御旨上约定之期,南之邈率众人在南天门听宣。
正等得不耐烦,苏哲悄悄向木惜迟道:“木头,我见你近来似乎有些发福了。如今到了天界,仔细云头架不住你,再摔喽。”
木惜迟啐道:“少混吣,成日价白菜萝卜的,能把人吃发福?再者说,你没见当年天蓬元帅,胖的那样,不照样云头踩得稳当儿的么!”
正说的热闹,忽见一人满面含笑迎上来,木惜迟只觉眼熟,复又想起见过此人,便是某一日曾造访东华宫的太子随扈,名为伯阳子的。只见他笑着同南之邈寒暄片刻,便将身让在一旁,向南之邈道:“南尊主,请!”
南之邈情绪极佳,哈哈大笑着跟了伯阳子过去。南壑殊一语不发也跟上,南岑遥回头悄声对木惜迟他们几个小弟子道:“别只管说笑,快跟来。眼睛别乱看。”
一行人逶迤来至一座高耸巍峨的殿宇外,匾额上三个擘窠大字,重华宫。
伯阳子一壁厢领众人进入,一壁厢仍旧笑对南之邈道:“诸位先在前厅暂候,待下官禀告太子殿下。”
南之邈笑着抱拳道:“有劳。”
少顷,伯阳子出来笑道:“真不凑巧,太子此刻与客卿下棋,正为着个畸角儿在那里打劫。棋局如战局,死活的当头儿,可是一点儿分不得心的。”
南之邈笑回道:“这话说的极是。贤兄请自去贵干,我等稍待便是。”
伯阳子笑着去了。
不过一时,忽然约有十数个人脚步窣窣地进来,手上皆捧着各色器物静候。这些人才刚站定,远远的就有两人说笑着往这边厅上来。听见一人声如鼎钟浸水,铿锵顿挫。另一人音色略脆些,木惜迟倒觉耳熟。
正盘算着,侍者唱喏:“太子殿下驾到——”一面就有一个遍身华服的贵公子快步进来,见他丰神俊雅,面如冠玉。身后跟着位着天青色长衫的青年,手持一柄折扇,也缓缓步入。木惜迟觑眼看时,那青年竟是叶重阳。
南之邈一见来人,领着众人迎上去,自己先就跪下道:“恭祝太子殿下万古千秋……”
那华服公子忙双手搀起道:“南尊主无需多礼。快请堂上坐罢。”
木惜迟跟着礼毕起身,不看太子,却瞧着叶重阳不住上下打量,心说这人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不是说最看不上天族的么,怎么又给天帝送闺女,又陪东宫下棋的呢?
原来这华服公子便是天族之太子琼旲。依礼寒暄过,琼旲便命侍者领众人往各自下处去安置,独留南之邈在座叙谈。
一时木惜迟随众而出,路上禁不住四处乱看。只觉香飘合殿,花覆千官。又有侍女莲步娉婷,珠宝上下争辉。一头行走,一头喟叹,真好个剔透天地,富贵乾坤。
南壑殊在前目不旁视,而木惜迟与苏哲因分心,不免渐次落了后。忽见一个穿着打扮尤其华美的侍女领着四五人,迎着南壑殊走来,南壑殊也便驻足。
那侍女款步上前,屈膝福身,对着南壑殊盈盈一拜。
“端静见过南二公子。”
南壑殊回敬一揖道:“敢问仙子是……”
话还未完,身前身后乃至左右所有人皆一齐跪下道:“公主殿下万安。”
见此状,南壑殊瞬间明白,不禁抬头,立刻又知觉造次,连忙低首道:“下神不识公主尊面,还望恕罪。”
那公主只抿嘴而笑,倒是身后的一名侍女近前笑道:“我家主子是天帝新册的端静大公主殿下。南二公子不识得也是有的。”
南壑殊只一刚才略略失礼,此时已沉静下来,闻言从容自若地再行施了一礼。
公主亦福了一福道:“端静不敢受礼,二公子救命之恩,端静永世不忘。”
那边木惜迟在后遥遥观望,又隐约闻得一字半句,忙蹬了片云彩赶上来。也不顾礼不礼,觑着眼直往公主脸上身上瞧去,登时心下大罕,惊魂飞去。
这公主竟是那长虫小白!
她刚称自己什么?端静?
初见时她哪里端,哪里静!完全就是个瓜婆娘。但当日的小长虫摇身一变,成了天家遗珠,天界公主,身份尊贵无匹。眼前这小瓜婆娘穿绫戴罗,遍身锦绣。乍一看真唬死个人,以为是个绝代佳人。
可南壑殊是见过她真面目的啊,总不能被她这矫情模样诓骗了去罢!
“放肆,尔等见了公主,为何不跪?”侍女厉声向木惜迟叱道。
木惜迟先头瞧着他俩面对面彼此见礼,已是牙根泛酸,此时更像是腔子里长出根倒刺,阴恻恻地刮着心肠。
公主却娇声道:“快休得如此,木公子亦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无需多礼。”
木惜迟怀着一腔愤懑道:“那么公主也无需多礼,你同我家公子对着拜来拜去,又成个什么了。又不是……”
才想说“拜堂成亲”,忽又咽住。自己怎么像个外人打趣人家两个,哪里显见得就郎情妾意了起来!
公主绯红了脸面,告辞而去。木惜迟怔怔回头。苏哲在一旁道:“可见天条天规多么可怕。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也能给捋直了。”
作者有话说:
未来会长足的甜,此阶段公主是助攻。
且自始至终南木心里只有彼此!!
周六见~
第88章
这里木惜迟同苏哲一直望着公主一行的背影,回想当日在下界初会时的情景,不由得喟叹世事无常。
一扭头,见南壑殊已往前去,忙要赶上。苏哲却拉着他道:“好容易离了无念境,又是在这种地方,何不回了二公子,容你一些空儿好好的散散闷儿。横竖他此刻也没甚事使唤你。”
木惜迟却不肯,“如今既来了天界,花影不便再侍候左右,何况他早已回到族中去了。若我再离去玩耍,公子身边便只剩了苔痕,诸事不便当,看着也不像。你没见这里人行动就左拥右护的么!”说着,仍旧追上南壑殊。
话说,木惜迟初到下处,很称职地向宫娥请教了一应陈设用具如何摆布使用,方便服侍南壑殊。但两日工夫过去,天帝那边仍没有旨意下来,终日只有太子使唤人来问候。木惜迟便有些耐不住了。
这日南壑殊被太子差人请过去相谈,苔痕管他不住,便溜出去找苏哲。这苏哲也是喜闹不喜静的,被木惜迟一勾引,也就图不得。两人聚到一起,便如同解了锁的猴子,一路玩笑打闹,无所不乐。
且说南壑殊被使者领着来到重华宫,太子早已出外相迎。南壑殊一见了,忙要展拜,却被太子快步上前双手挽住。二人觌面相顾,太子不禁往南壑殊面上身上细看,哈哈大笑道:“人常道渊渟岳峙,琨玉秋霜。果然名副其实,真好个俊逸剔透的翩翩公子。”
南壑殊连说不敢,又说谬赞。太子更喜,拉着他手道:“快别在这儿站着了,随我进去,咱们吃茶。”
才刚坐下,太子便道:“水济君见我这重华宫与无念境比,如何呀?”
南壑殊忙欲起身答话,太子过来一把将他按在椅上,“不许起来,不然我恼了。也不许称我殿下,那不过些俗套,当着外人不得已,你我一见如故,我早已将你当做弟兄同胞。若是仍如同在人前那样虚礼,就是有意不令我亲近了。”
一旁侍立的伯阳子也笑道:“我们殿下一向豪气干云,鼓腹讴歌。最是不拘俗礼的。且又素来惜贤若渴,对二公子更是久慕而恨不能亲炙。故此殿下适才一席话绝非虚伪之言。”
南壑殊点头应诺。
这里又叙些淡话,南壑殊起身告辞,太子不舍,一径相送。才来至钟粹殿左近。忽听见守卫这里的两个天兵正与人口角。
这钟粹殿内陈放着六界中各族进贡的奇珍异宝、法器兵刃。太子便上前道:“何人在此纷争?”
那一个守卫见了太子,便跪下禀道:“这两个小贼分明从殿中溜出,被属下逮个正着,属下要搜身,他们偏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