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师笔录/大猫是如何养成的—— by火狸
火狸  发于:2024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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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长!为何要对那东野侯这么客气!我不服!我们朱家几次三番邀他见面,对他示好,他呢?我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有圣眷又如何?我们朱家……”
“你个蠢货!”朱伯坤被他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巴掌扇了过去。
朱镇熙不服气,宗长朱伯坤便要打到他服气,还把族内其他长老都叫来,不知为什么长老们都满脸严肃,看他的眼光都像看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像看一个仇人。
分明他才是为了朱家好啊!
宗长对他用了家法,要他说出为何这么做,是受了谁的挑唆撺掇,朱镇熙本来确实是族内被看好的后辈之一,本来做事也没有那么激进,突然之间这么大动作,看着便不大正常。
朱家是开国之时跟着皇太祖的,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能维持到现如今,靠的绝不是运气,朱伯坤听到下面的人回报,立时察觉不对,把朱镇熙提了来。
朱镇熙经过了一番敲打,仔细想了想,他本来也不是个蠢笨之徒,事情为何会到这种程度,也确实有迹可循,脑子清楚了,于是这才说了,是夏栖国的太子,不知怎么知道他们和东野侯有些纠葛。
事情就发生在夏栖国所住的驿馆门前,两相对照,便知道朱镇熙没有撒谎,是夏栖国想要拉拢朱家,可为何偏偏要挑唆朱镇熙对付东野侯呢?
“熙儿,不是爹不帮你,此事你实在大错特错!”朱镇熙的爹在族内是长老之一,他也知道内情,此时倒是有些后悔,该早些告诉他这傻儿子。
“你可知道,东野侯的娘是谁?”
“哼,谁不知晓他是庶子出身。”
“蠢货!那都是做戏,是给外人看的,是保护他的手段!他娘便是宗长的嫡长女,是族内的圣姑!东野侯李南落自出生起就是圣子,他才是能继承朱家的人!”
朱镇熙被他爹的一席话劈头盖脸地说得懵在当场,想要说这莫非是个玩笑,却见周遭叔伯长老一个个神色肃穆,宗长更是好似一下苍老了好几岁,慢慢长叹了一口气。

第170章 发烧
李南落算好了的距离, 哪怕被钦原毒妖蜇了一口,中毒也并不严重,他毕竟已是妖师, 身体强度与常人不同, 并未出现大部分人所害怕的惨状,溃烂而亡是不可能的, 可身体受创却是真的。
毒素未能要了他的命, 却令他开始发烧, 沈寒三匆匆赶来之时,他已经面色发红,烧了起来, 夜苍穹在一旁着急,对于许久不见的沈寒三, 也只是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
沈寒三早就听沈绮珺说过, 如今见了他也并不意外,救人要紧, 立时取出药箱,一番查看,再出手施针,夜苍穹就一直站在边上, 不错眼地看着, 就算知道沈寒三的医术, 相信他的为人, 他还是放不下心。
李南落发烧了,可还没丧失神志, 不由笑话他,“要是你看着我, 我就能好,那沈医师也不用做医师了,你用瞧的就能治病。”
“我在边上瞧着不是治你的病,是为了我的病。”夜苍穹也不怕他笑话,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回答得认真。
倒是叫明白了他意思的李南落不知如何接话,毕竟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二人,于是抿着薄唇,忍住了一丝笑。
沈寒三也明白了,可他装作不明白,年岁大了,他的手脚不如原来麻利,本来要叫沈绮珺一起来,可他这女儿问清楚了之后,却推脱要照看医馆,不肯前来。
在夜苍穹回来之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任何关于李南落的事,她都抢在前面,尽管她尽量表现得很自然,可沈寒三还是慢慢发觉了女儿家的心事。
尽管知晓,却也不管这些,他已经尽量寻觅些年轻的儿郎,要她相看起来,其他的都看天意,随缘分吧。
沈寒三本来就是个执着于医道的狂人,对于这些俗事并不太关心,若非如此,沈绮珺也不会拖到这个年岁还未嫁人。
施了针,写了药方,准备回去抓药,末了拍了拍李南落的肩膀,“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如今吃得苦也都过去了,好不容易得回了相国府的旧宅,可别让我这老儿笑话你不通人情,多少双眼睛盯着那栋宅子,你倒好,就空置在那里?”
相国府旧宅,在他心目中是他曾经的家,在旁的人眼里,代表的是相国,是李佑,是一种地位,尤其是如今华胥国相国之位仍旧空着的前提下,要是六部任何一位尚书得了它,便是代表了陛下的一种态度。
可魏吴央将相国的宅子还给了李南落,还师出有名,是他查出那作祟杀人的妖物,又本就是相国之子,一时间竟无人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相国府一直被锁着,从未被查封过,也无人打理,那一个血夜发生的太快,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也就是说,相国书房里的所有机要信笺,都还在。
这对许多人而言,这就是一份宝藏。相国经营多年的人脉来往,他手中捏着的官员把柄,是不是都被他藏起来了?
其实这些年也有人密探相国府旧宅,却发现一直被大内近卫看守着,要是一栋空宅,为何还要如此看守,不得不说,魏吴央的这一番布置,拿捏住了所有人的心。
李南落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对那些机要信笺不感兴趣,只是曾经的记忆在他眼中再不是简简单单的,充满了各种诡谲的可能性。
他还未做好探索的准备,才得到这栋宅子,夜苍穹就出现了,他忙于应付他,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别的。
李南落不得不承认,妖物确实有惑人心神的本事,他还未正式原谅夜苍穹,却已经步步沦陷,两个人什么都做尽了,要说不原谅,还有多少底气?他只是还不愿承认,他心里从未放下,也不愿承认自己依然想和他在一起。
“你是不是怕我再离开?”李南落发了烧,喝了药,夜晚睡的不太踏实,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一双熟悉的兽瞳,蹲在面前的猛兽上前蹭他,低声轻问。
熟悉的鼻息,熟悉的咕噜声,叫他内心无比安稳,他抬手摸着毛绒绒的耳朵,看见野兽的目光越来越深暗下去,除了别的地方,这里便最敏感的位置,他知道,却不放手。
他就是要让夜苍穹难耐,此时此刻,他还发烧躺着,夜苍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凭他揉搓,柔软的长毛和威武的胡须,尖尖的猫耳,和尖耳里伸出的长长绒毛。
夜苍穹有些悲哀的发现,他的人形还不如他野兽的原貌更让李南落信任,当他化作野兽模样,他这主子就更愿意敞开心扉,无论是发泄怒气还是表达喜悦,都更加的直接。
“戏弄我你就高兴了?满意了?我的主子,哪怕你病了,我还是能让你欢喜到哭出来的。”猛兽被惹毛了,凑近过去,热乎乎的鼻息贴着耳朵,卷着威胁,还有一种皮毛的气味,充满了侵略性,糅杂着记忆中那种充满原始野性的味道。
可惜李南落全然无惧,他继续搂着野兽的头颅,抚弄那双尖耳,直到夜苍穹的呼吸越来越重,整个身子发起颤来,真的快要受不住他的抚弄,他才慢悠悠停下,“你不会的,你不敢动我,因为我还病着。”
嗓子还低哑,声音还无力,却说得如此笃定,夜苍穹竟无言以对,他确实不敢,要是真的放任,他根本不敢确定自己收得住,可李南落还受着伤,还发着热,他这时候动他,那就真的是禽兽了。
于是夜苍穹只能趴在床沿,好似一头被驯服的猛兽,无比听话乖巧,黑暗中,李南落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发烧的红,披散着头发,躺在枕上,看着虚弱,虚弱中又有种仿若破碎的魅力,叫他想要一直看着他。
午间沈寒三走后,赵崇云便来过,那时候天色还亮,只是雪越落越大,天上阴沉沉的,李南落在夏栖国使团门前受伤,又暂时落脚在这里,于情于理,夏栖国都要有所表态。
于是赵崇云带着郭晓之和韩昭炀就来了,其他人都在外间等候,但也都露了脸,一整个使团,都表达了关切之意。
赵崇云更是显得与夜苍穹无比熟稔,用对待客人的语气问候了几句,然后才笑着对夜苍穹说:“夜太傅,东野侯受伤,需要人照料,怕医馆内的下人伺候不好,本宫身边有几个还合用的,不如调来伺候,如此你也好放心,你的友人,便是夏栖国的朋友。”
听来,显然是看重夜苍穹,还显得自己尤为有礼,李南落就坐在床沿,夜苍穹不让他起来迎接这位太子,也坐在床沿,还按着他的手。
“多谢了,不过不用那么费事,我来照顾他就好。”夜苍穹保持着表面的礼数,但心思已经全在李南落身上,根本没有看赵崇云。
“照顾病人可不是寻常事,还是该让专门伺候人的来做,太傅乃是本宫的太傅,怎能做得好这些事,不若还是让人安排……”赵崇云还穿戴着一身太子衣冠,赤袍窄袖,他如此郑重其事地站在房里,可夜苍穹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
莫非太子的身份无用?其实赵崇云也不是为了夜苍穹才穿的这一身,本意是用来镇一镇那家姓朱的宗族,没料到事态急转直下,朱家人不知所踪,鬼使神差地,反倒叫这东野侯登堂入室。
事情和他想的不同,让赵崇云有些恼火,面上却半点不露,已经做了打算,便处处都留意起来,不敢叫人看破,在他身后,郭晓之说着客套话,韩昭炀还是失魂落魄,这些天他一直如此,叫郭晓之不明所以十分头疼。
赵崇云是来炫耀太子身份的,他做得不算明显,又要叫人知道他,记得他是夏栖国的太子,这分寸之间,就连李南落都有些佩服,可花了这些心思又有何用,夜苍穹还能因为他的太子身份而留在夏栖国?做他的太傅,幕僚?
李南落并不介意赵崇云的作态,只是觉得十分无趣,可夜苍穹还是要应付赵崇云,因为这是他给夜苍穹安排的,是他的意思。
看着夜苍穹终于分出几分精神,敷衍赵崇云,站到门前说了几句话,李南落把目光移了开去,是他的意思,如今却叫他心里不舒服。
他用这种方式来刁难夜苍穹,难为的却是自己。可夜苍穹本就是从夏栖国而来,哪怕他不那么安排,他也在赵崇云身边有这么个太傅的身份,被这个少年太子所信任依赖。
一如当年的他。
落在床沿的手慢慢用力,抓住了那层羊皮做的厚褥,手指陷了进去,李南落头上发热昏沉,心思便也不如平日冷静,他垂下眼,掩住了其下的翻涌,忽然重重呼吸了几下,夜苍穹果然立即回过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又更热了,你快躺下,我替你打水擦擦身子。”根本没有顾忌这里还有别人,夜苍穹已经开始吩咐下去。
这是底下人该做的事,他却抢着去做,赵崇云往昔事事都顺着他这位夜太傅,也换不来一个满意的笑容,只有越来越多的苛责和难题,可他对李南落却不一样,原来夜苍穹除了冷嘲热讽,不给好脸色之外,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郭晓之叹为观止,韩昭炀继续失魂落魄,何止温柔的一面,他连其他面都看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站在这里只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耻偷窥的小人,根本无法久留,当下就告罪先出去了。
郭晓之也和赵崇云一同告辞,赵崇云是有些不情愿的,可他没有理由留下。
夜苍穹拿着绞了水的巾子,不顾李南落的阻拦,就合拢门窗,解开他的衣裳,为他擦了起来,这是为了散热,也是沈寒三教的法子。
这法子好,夜苍穹眼底含笑,李南落好似待宰羔羊,只不过羔羊还有伤在身,容不得他放肆,沈寒三的“好法子”反而成了对夜苍穹的考验,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马。
可李南落就躺在那里,伤口被包了起来,手臂上缠着布帛,里衣下面露出的皮肤因为发热而露出淡淡的红,他的呼吸有些快,眼睛潮湿,因为喝了药正有些发汗,颈子也是潮湿的,黑发贴在那里,那一段优美的颈子,白的愈加眩目。
这不是好法子,这简直是受刑,夜苍穹深深吸气,却闻到李南落身上的气息,他的野兽嗅觉比人类何止强了几十倍,发了热的人,本来的淡淡气息变重了,混合了腰上佩的香囊,还有汗水的味道,可夜苍穹却觉得那味道好似叫他发-情的药,满是馨香。
他忍不住俯下身,一下子吻住脆弱的病患,李南落无力反抗,似乎也未存在反抗之意,张着口仰头,鼻翼翕合,也搂住了夜苍穹的腰,蹭在他身上的那处,叫他知道夜苍穹的忍耐,可惜他本身并没有挑引他的意思。
“别胡来,我如今可受不住。”他示弱起来,半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被吻得更红的唇,本来还因为发热而干涸,如今被舔得湿润,夜苍穹的手指从他的唇上摸过去,声音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就是故意的,先逗弄我,再让我无可奈何。”
李南落笑了,毫不掩饰,并不否认,他比当年坏得多,再不是那个无知少年,很多事造就了如今的他,再也回不到过去,可夜苍穹一点都不讨厌这样的他,反而爱煞。
他们都变了,会更加契合,夜苍穹用大妖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的兽性,没有对眼前的羔羊做什么,随意用了点晚膳,让李南落喝了米粥,用了一些好消化的吃食,药力发挥之后,李南落才终于睡了过去。
原来先前他只是强撑着,想要与夜苍穹说说话。

第171章 致歉
东野侯被朱家人袭击, 谁也不曾想到,朱家低调已久,不显山不露水, 倒是还听说有意结交东野侯, 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朝堂之上,做官的谁没有几个眼线, 何况事情就发生在驿馆门前, 好多人都亲眼所见, 很快就传开了。
此事往小了说是私仇恩怨,往大了说,那就是朱家私下结交别国, 另有所图,至于东野侯为何在驿馆, 哈, 谁不知道,他与夏栖国太傅有故交, 人家去看望朋友,并不算什么吧?
一个是万鸾殿侯爷,手中只有妖物,有一半算是管着京都的安危, 从不染指朝堂, 另一个却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若说二者之间谁可能想从结盟中取得好处, 答案明摆着。
这调子已经定下了,且还是从华胥国君在朝堂上的言辞里定下的, 在早朝之前,众位大臣等着上朝的之时, 便都知道此事,一个个早有盘算。
朱家是躲在后头有些时日了,可朱家根深蒂固,朝堂上很有些能耐,有不少人都是朱氏子弟,或是亲族弟子,朱家要是不动也就罢了,要是妄动,等他们的就只能是一顿敲打。
魏吴央这些年老了许多,高高坐在殿上,须发微白,威严却盛,这一日早朝一上来就有人参凑此事,魏吴央从善如流,一番震怒,当场就草拟了诏书,要朱伯坤好生看管自家弟子,又将本来要新官上任的几个朱家子弟的乌纱往下压了一压。
官还是能当,可这些年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品级,立时又掉了下去,还从实权变成了虚职。
这一番打压,毫不避讳,魏吴央似乎一点都不掩饰他的怒火,君王喜怒本不形于色,这一次却好似有意,除了打压朱氏宗族,一反手就是给了东野侯一连串的赏赐,东西多贵重都是其次的,显露出态度才是重要的。
本来以为东野侯的恩宠是因为他是相国之子,后来又以为是因为他管束妖物手段了得,如今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凭什么又叫陛下青眼相看?
东野侯圣眷依旧,甚至还更甚往昔,可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恩宠,有好些心思长远的,比如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不由得想到了远在边疆的孙望义孙将军,他就一直对东野侯推崇备至,莫非雷泽……
太子魏无雍站在阶下,眼观鼻鼻观心,没有露出半点异色,本来就要好好笼络李南落,如今还多了个夜苍穹,这是老天给华胥国的机会,圣上的这点恩宠算什么。
相比其他人,他是知道内情的,只觉得朱家这回是下了一招臭棋,好好的筹码本来可以捏在自己手里,凭那一点血缘,李南落无论如何不会对朱家弃之不顾,可他们倒好,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
只能说,朱氏宗族的运气真的不好,眼光也差,这样的宗族,果然走到这一代就差不多了吧。
可朱家宗长朱伯坤不是这么看的,他不能就此放弃,小辈做错了事,他不能就任凭这个错误定性,他要做点什么,至少要补救。
将近冬至,天气愈加阴沉,驿馆门前,自从闹出过一场大戏,此后就平静下来,而除了殿上说的赏赐,还有一车车珍贵的药材,被宫内的总管陈恩亲自送到。
陈恩亲自出马,来的时候阵仗不大,却足可以感受到魏吴央的重视,从马车上取出的药材,叫来看诊的沈寒三双眼发亮,欣喜若狂。
“这……这灵芝雪蟾……还有这个,蟒牯朱蛤……优昙花……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了,原来在皇宫,好!很好!”沈寒三欢喜得好似三岁孩子,抱着那堆药,想起来并不是给自己的,眼巴巴的朝着李南落看过去。
“贤侄,这些都能给我吧?”他问得小心翼翼,叫李南落失笑。
“只管拿去,我收了这些,横竖也放在库里。”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哪怕之前赏下来再贵重的金银珍宝,也只是在万鸾殿的库里落灰罢了。
想当初,他还曾经担心生计,后来一朝封侯,每年俸禄一千五百石,还有封地田庄的产出和租赋,另外魏吴央时不时还有些赏赐,可以说,李南落早就不需要为生计发愁。
普通百姓,一年能得个十五石粮食,便能养活一家五口,李南落的俸禄养活万鸾殿这些人绰绰有余,他又没有那些收集字画古玩之类耗费大钱的喜好,另一边还有宫外各种想求好处的,想求安稳的,送来各种冰炭孝敬,这便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李南落对万鸾殿伺候的宫人并不吝啬,每到时节,新衣新袄、时鲜玩意儿从来不少,月钱也从不克扣,到了冬日,宫人们用的炭火也按需供给,未曾有过短少,所以东野侯的名声在宫里一向不错。
早些时候,他才入主万鸾殿,宫里调拨人手过去,许多机灵的一早就躲得远远地,谁也不愿意,后宫主子娘娘们好歹是正经主子,哪怕没有出头之日,至少在后宫内院,距离陛下近些,油水足一些。
没人想去的地方,最后还是挑了些口舌笨拙的,在各处都不会讨好的,一起塞到了万鸾殿,不足之数,又去宫外买了几个。
只是没想到,当初无人想去的地方,如今竟成了宫里最叫人羡慕的地方,事情不多,油水却足,东野侯还是个好主子,直叫那些自作聪明的,连肠子都悔青了。
也正是因此,万鸾殿里伺候的宫人,反倒是最清白简单的,等发现这东野侯地位不一般之后,想再塞人,可没那么容易,逼不得已,这才变了法的把各色男女都给送了进来,李南落便辟出了北苑,专门安置这些耳目。
除此之外,他还有太医局,太医局本来领的就是朝廷俸禄,不需要他养活,可太医局还有一笔收入,那些个炼妖师提供的药物,供给皇族,也时常卖出宫去,这一笔收入十分庞大可观。
他自清理了障碍,真正掌管太医局起,便每月都能收到一大笔银两,他对魏无雍提过这笔银两,对方只叫他放心收下,想来其余的部分,定然收归皇室。
原来的太医局太过失控,李南落让它走上正轨,此后每一笔银子都是给他的酬劳,可尽管如此,太医局依然是一个叫人感到诡异的存在,李南落很早便怀疑过,为何一个皇宫里,会有如此的太医局。
沈寒三没想到这一次能收获到这许多自己梦寐以求的药材,喜得不知怎生是好,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连连点头,“你叫我高兴,那老头儿也告诉你个好消息,让你高兴高兴。”
夜苍穹一直在边上,李南落已经在驿馆休息了三日,三日里,烧退了又起来,不断反复,今日看着又好些,于是放下手里的早点,“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毒已经清了大半,只要不劳累,也是可以行房的,已经不会发烧了,如今只剩下外伤,也就无碍了。”沈寒三点点头,捋了捋胡子,说得云淡风轻。
李南落才送到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夜苍穹倒是很淡定,果然面露喜色,却又平静下来,“还是等他的伤好了再说,要是太过劳累,怕又反复。”
沈寒三身为医者,百无禁忌,他什么不知道,什么没见过,当下把夜苍穹叫过去,讨论起用药的问题。
男人和男人之间行房,本来就需要注意,各个方面的注意,否则等以后年岁渐长,有的地方用得多了,是会出问题的,沈寒三谆谆教导,夜苍穹居然也很是受教。
他想知道如何才能让李南落的伤害降到最低,到底该用何种脂膏,频次又该如何,两个人在边上讨论,全然没发现,床上的病患已经面红似火。
一把椅子飞了出去,撞开合拢的门扉,“都给我滚出去!”李南落怒吼。
夜苍穹把沈寒三捞了出去,免得老头儿被误伤,李南落定要愧疚,可想问的还是得问,只不过不好在外面问,正在思量,却见驿馆的下人都朝着门外指指点点。
门前雪地里,跪着一个人,正是朱镇熙。他犯了错,便要承担后果,朱氏宗族已经受到了来自魏吴央的打压,牵一发而动全身,朱镇熙这一番自作聪明,将整个形式搅乱了。
朱家与李南落虽然未曾正式接触,可一直都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关联,长老们知道他是圣姑之子,本来是想等一个机会,等待一个李南落需要他们的机会,伸出援手,表达善意,未曾想,却被无知的晚辈给破坏了。
朱家在华胥国,就如其他几个宗族一样,虽然辉煌过,可那都是以前,毫无疑问他们在走向没落,他们需要一个人,带他们重新走向辉煌,这个继任者需要有那个能耐,不被皇权颠覆。
他们不甘心只享受被赐予的富贵,随时可以被取代,他们要的是宗族的传承。
李南落就是他们的人选,只是魏吴央比他们更快出手,封侯拜相,似乎就是铺在李南落眼前的路,所以朱家的人迟疑了,李南落避而不见,也表达了一种态度。
就在他们等待契机之时,一切忽然朝着不可控的发展,夏栖国太子先接触了朱镇熙,这蠢货自作主张导致眼下的局面,叫长老们气了个仰倒。
所以朱镇熙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驿馆门前的雪地里,下跪认错。
积雪很厚,寒风呼啸,冬日肃杀,可朱镇熙跪了下来,化开的雪水从他的袍子里慢慢渗透,彻骨冰寒,一如他那一日听见宗长所言之后的感觉,李南落才是族人的希望,其他人,任何人,都没有继承宗长之位的机会。
李南落在里面,听说了朱镇熙这一跪,这是要求他原谅,这是朱氏宗族传递的歉意。
他放下手里的米粥,蒸腾的热气在他脸上笼上了一层薄雾,窗棂外,阴沉了一会儿的天上略微亮了些,可雪又下了起来,落在远处那几株山茶上,积起的雪压在枝头,显得山茶愈加娇艳,可人呢,经得起多久的风雪?
李南落的身上穿着玹琴送来的衣裳,夜苍穹本来就很随意,此地他也没当做是个家,什么都没有,玹琴扛着一大包衣服来的,有李南落的,也有夜苍穹的,知道这个驿馆里的下人,他家侯爷一个也没用过,玹琴不由喜上眉梢。
侯爷大人果然还是想叫他来伺候的,果然还是他合侯爷的心意,玹琴喜滋滋地自己留下了,半点不用人吩咐。一位夜大人,一位侯爷大人,都不是好伺候的主,何况两人这般那般,都不好给外人瞧见,他留下才最是方便。
玹琴来的时候经过门外,也瞧见了那跪着的人,听了外头八卦传闻,知道就是此人害得侯爷大人受伤,如今看他跪在雪里,脸上冻得发青,倒是有些可怜他,在他面前摆了一碗酒,可以驱寒。
可朱镇熙没有喝,他一动不动,跪在那里,身上的热气化了雪,雪水把他半身都浸透了,又在风雪里慢慢结了冰,他就被冻在那里,好似冻成了冰雕,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本来他在事情当天就要来跪的,可背后被藤条打得皮开肉绽,到底还是亲生的,他爹终于求得宗长的允许,让他伤势好一些,皮肉不流血了再来,可如今他发现,还不如流着血来,兴许就能晕在雪堆里,总好过跪着受罪。
朱镇熙知错了,朱家知错了,这是一种态度,姿态不得不说,确实放得很低,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朱家的歉意。
只是李南落又是否愿意接受这种歉意?窗外墙下的山茶,无比娇艳,在雪中盛放,李南落就对窗坐着,手里的茶盏空了,捏到手指都冰冷,也没有动一下。
夜苍穹开了门走进来,不知从何处抓来的一把栗子,全都撒到火盆里,小心分开,摆在炭上,然后把李南落手里的空茶盏给抽走了,放了一个手炉在他怀里。
“外头的,你有何打算?”李南落才刚恢复,脸带一丝倦容,夜苍穹看他坐在窗前,在边上坐下,顺势就把他拦在自己怀里。
李南落捧着手炉,身子一斜就靠在夜苍穹肩上,这些年都没有病过,是因为身体强健,也是因为他有一口气憋在心口,不让自己倒下,不容许自己病弱,如今这么一中毒,就好像给了他一个机会,倦怠起来,就连脾气都见长。
他斜靠在夜苍穹身上,去看那外头风雪里的山茶,“这一招,朱家确是用了心的,我若不原谅,就让他这么跪着,难道还能叫他跪死冻死在我面前?他们这是在逼我原谅呢。”
语声含笑,却带冷意,夜苍穹知道,这是道歉这一场做得过了火了,于是摸了摸了摸他的脸,“我不逼你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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