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夜苍穹承认自己想起一切,李南落倏然看向他,有一霎的震动, 然后他又冷静下来, 摇了摇头, “想起了一切, 又如何呢?”
他抬手轻拂,门外那片空地上, 积起的那片雪在秋巧摔倒又爬起的挣扎之下呈现一片杂乱,在他一下轻拂之后恢复了原样,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就像也拂去了那几年的岁月,仿佛他和夜苍穹之间的种种,从未发生过。
他负手往里走,深刻冷峻的面容在火焰之卵绯红的光芒下,有种冷淡的艳丽感,矛盾又吸引,夜苍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在那双漆黑的瞳孔注视下,慢慢展露出一个笑。
“我的主人,看来你果然长大了。”
这是李南落所熟悉的语调,甚至连那微妙的起伏都一模一样,他脚步一顿,终究没有停下,“看来你确实想起了一切,但——如我所说,那又如何呢?”
他抬了抬手,挥退了暗中守卫在万鸾殿之外的影子卫,他和夜苍穹之间要是真的动了手,影子卫起不到任何作用,徒增几条可能被消耗的人命。
影子卫本来就不会监控寝殿内的情况,但他们都注意到有一个妖物在此现身,直到夜苍穹出现在门前,暗中守卫的影五也是陡然震惊,随即领命退下。
李南落捏着鼻梁两侧,有种疲惫的无力感,当心中的那三个字,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和落空之后,那三个字也只是一个习惯而已。
即便压在心底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也仅仅是习惯。
“阿夜,再说一次,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李南落了。”
他仿佛放下了某种执念,在见到夜苍穹真正的归来之后,发现自己早已过了那种整个世界就此坍塌的阶段。
“你的存在曾是我不可碰触的回忆,毕竟,我整个记忆中除了那段血案,其他都是你。”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你是我的大妖,也是我的师父,是我的友人,亦是我曾经心悦之人。”
李南落承认的很直接,夜苍穹却并不感到高兴,因为那个“曾经”。
眼前之人明明站得很近,又似乎离得很远,好像在顷刻之间,在他和他之间划下一道鸿沟。
“但是那些都过去了,自你离开之时起。”李南落继续说着,他的身上有着侯爷的尊贵,还有着大妖师的威仪,他确实不再是当时的少年。
夜苍穹却并不气馁,“我离开,那是因为我的魂魄不全,我去补全我的妖魂,避免失控,记得吗,我说过,我会解决那个问题。”
夜苍穹冲他挑眉,让他又想起那种“失控”。
早已经成为记忆尘埃的那一幕幕,像鲜活的昨天方才发生的事情那般,陡然清晰的浮了上来。
床榻帘幔后的纠缠,午后门扉后的相拥,那自灵魂深处涌上的共鸣……在夜苍穹因为发情期而面临失控边缘之时,无知无畏的他一次次有意无意的撩拨,一次次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却始终不曾后悔当时的决定。
他在夜苍穹的控制下,又回忆了一遍当初的记忆。
“你大妖的能力又有了提升?”他眼神一转,就明白了夜苍穹就和他一样,在这几年间对妖力的控制有了质的突破。
“既然魂魄完整,当然能力也会完整,完整就意味着你会拥有一个超越以往能力的大妖供你驱使。”如同当年蛊惑他成为妖师那般,夜苍穹身后的银发在夜色中无风自动,四散飞起。
“既然你不想提过去,那抛开过去,如今的你,要成为我的主人吗?用你自己来交换?”玄色的身影带着巨大的暗影笼罩过来,他单膝跪地,一双墨绿的眼睛朝上望来,摄人心魄。
李南落险些就要答应,然后忽然笑起来,“你忘了吗,你已经有了主子了?夏栖国的太子赵崇云,你打算将他置于何地?一妖侍二主?”
他提出这个问题,无比嘲弄,夜苍穹却高兴起来,跪地的身形往前倾靠,专注的看着他的表情,“你在吃味嘛?为了那个微不足道的人类?”
“真是可笑!怎么可能!”李南落矢口否认,然后开始懊恼自己回答得过快,这会让他显得口是心非。
果然夜苍穹满意的笑起来,笑得眯起了眼,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不,是发现猎物的野兽,他骤然扑了上来。
“我的主人,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我就用别的方式来验证心中的猜测了,这可是你逼我的呢。”
这话里听不出半点被逼迫的为难,反而兴致勃勃,跃跃欲试,他扑身而上,因为方才两人还在说话,李南落从骨子里也从不认为夜苍穹会对他不利,于是有些猝不及防,就在卧室门外的内堂被他扑倒在地。
因着冬日,地上铺着红色的绣金厚毯,两人倒在地上,夜苍穹钳制住李南落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上方,他的膝盖定住了他的腰身和腿根,停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李南落越是挣扎,越是尴尬的位置。
“夜苍穹!放开我!你竟敢——”窗外夜色深沉,李南落被缚双手之后,那眼神宛若实质,好像下一刻就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妖后悔此刻的作为。
但夜苍穹显然并不畏惧他可怕的眼神,一双猫儿眼微微挑起,目光深邃,“我的主人,你很不乖啊……分明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为何还要挣扎呢?”
他明知故问的俯下身,银发垂落在李南落耳边,一阵轻微的痒之后是强覆而来的唇,不容拒绝的,野蛮猛烈的,有着细雪和凛冽的味道。
“既然你拒绝,那我便用我的方式让你答应就是。”妖异的话语声仿佛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两个人在厚厚的红色绣金厚毯上翻滚,李南落试图挣脱,而夜苍穹纠缠不休,用力的手背上浮起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又在纠缠之中与对方十指紧扣,挣扎之中,衣衫逐渐凌乱,顶上的宫灯落下昏黄的光,光线之外,在阴影中衣物逐渐散落。
夜苍穹就如一名狂徒,突然出现,试图用他的欲望将高高早上的东野侯拖入同样的漩涡,为此他无所不用其极,在某种默契之下,谁都没有动用妖力或是旁的能力。
完全散乱的长发,在红色绣金毯上,黑色和银色交错,方才悄无声息的黑夜,在夜宴散去之后传来隐约的人声,筵席散了,群臣慢慢走出,弥散在空气里的,那是魏无雍的大笑,是郭晓之的谄媚,赵崇云在寻找太傅的踪影,朝着万鸾殿大喊夜苍穹的名字……
李南落的手猛地抓住夜苍穹的背脊,收回了被紧紧吸咬的舌尖,喘着气,“夜太傅,你的主子在叫你。”
敞开的衣衫下他的皮肤已经在摩挲下泛红,黑发铺陈,往上注视的眼睛满是嘲讽,夜苍穹朝他臀上用力拍了一掌,清脆的响声让李南落脸上涌起一阵怒红,“你当我还是那时候的——”
“我是惩罚你,竟敢揶揄起我来了,还真的和我越来越像了,就像我的小崽,从魂魄深处到行事方式,都有我的味道。”评价着多年不见的他,夜苍穹重新认识了他,并油然而生了一种骄傲和征服的喜悦。
“我不是过去的小崽了!”李南落一口咬上夜苍穹的脖子,也化成了野兽,简单而直接。
野性和欲望逐渐抬头,夜苍穹发现长大成人彻底成熟的李南落,比他所想像的还要出色,还要勾人,仿若自己亲手栽种的种子终于长成果实,马上就可采摘。
他对外头的叫喊声充耳不闻,哪怕那些人直接走进这个万鸾殿,也没人能阻止他此刻要做的事,
李南落的内心还在挣扎,这种挣扎对大妖而言却是一种无声的撩拨,他已经发现身下的人对他触摸的反应有多大,他对这种反应感到满意,并毫不手软的尽力取悦着他。
发烫的唇舌,亲吻着每一寸,比记忆中还要美好的味道,夜苍穹抬手灭去了顶上的宫灯。
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在月色的掩映下,李南落呼出的热气喷涌在夜苍穹的颈边,厚毯上的金线摩擦着皮肤,那突起的绣花和金线粗粝的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微热的痕迹。
事已至此,哪怕是李南落自己也已经无法停下,既然无法改变结果,便试图修正过程,他早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这些年虽然不曾真的临幸过任何一个男女,但对于□□也并不陌生。
他试图掌控夜苍穹的反应,试图主导这一场晚来了三年的“较量”,身为妖师,他想要握有所有的主动权。
第153章 小南落
夜苍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无声的黑夜之中,月色在飘过的云层之后露出皎白的光亮,李南落的眼睛里也发着光。
夜苍穹看到这抹光, 便想起所有的过往, 他竟让他等了他三年,三年岁月让温润少年长成为冷情的侯爷, 仿佛隔绝了情感就能保护自己不再失去, 他几乎马上看穿了他的伪装, 却没有揭穿他。
就好像要将失去的那几年弥补回来,夜苍穹的动作温柔得能要人的命,又猛烈的无从拒绝, 李南落试图反抗,也尝试主导, 但总是让这妖孽用更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 忘记原先的坚持。
夜苍穹调整他的姿势,抚摸他的脊背, 脱到最后一件的单衣就挂在他的腰上,和肩膀相比显得紧窄的腰身,还有李南落皱着眉不满的回头望来的眼神,他顿时心里发热, 头脑也发热, 把他搂过来又是一阵亲吻。
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如今夜苍穹恢复记忆, 便如当年没吃到嘴的猎物终于又有了吃进嘴里的机会,心头越着急, 动作却越是小心起来,生怕一个不对, 又惹了他这小崽生气。
他捉着李南落的腰,贴近他耳边,一遍遍喊他“小南落”,他知道他受不住这个,从他的反应里他就知道。
夜苍穹发出了满意的轻笑声,李南落一脚朝他踹过去,却被一下子捉住了脚踝,没有亮灯的内堂,本来丰神如玉的侯爷,如今像被捕获的猎物一样,被人捉着脚拖了过去。
最后一件衣物落在了地上。
夜苍穹表达情感的方式又猛烈又直接,李南落整个人往后仰,紧绷得如同一张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眼前又是荡漾的金色,织金的厚毯上,那一片淡淡的金色光泽,一下下的晃动着,引来一片片眩晕,毯子底下的红,红得沁入他的眼底,在他的视野里不断蔓延,好像一把火,连成一片,不断烧灼。
李南落咬住了夜苍穹抓在他腕上的手,在无法承受更多的时候,狠狠地咬下去,齿间尝到了血腥味,他依然没有放开,好像唯有如此才能一解心头的恨意。
夜苍穹根本不在乎这点伤口,此时此刻哪怕被咬下一块肉来他也甘之如饴,他亲吻那片光滑汗湿的肩膀,一阵阵的热气喷在李南落的颈侧,眼前的红色厚毯好像烧起来的火,一直不熄。
风雪再次袭来,外头卷起的寒风只让这间内室显得更加火热,没有燃火盆,空气还是充满了湿暖的气息,喘息声和某种压抑的声音,渐渐从内室转到了卧房。
不知餍足的野兽似乎也多年没有吃上过肉,如今尝到了肉味,便食髓知味不肯放下,被当做食物被啃食殆尽的妖师,尊贵的侯爷,已经无力咒骂,分明听那意思已经补全的魂魄,解决了发情期,这妖孽竟还是和发情期没什么两样。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不知第几次的纠缠之下,李南落声音嘶哑的发出训斥。
将近凌晨,他脑中一片空白,哪怕作为妖师的身体已经无比强悍,也依然有些经不起野兽的攻势。
“不,还不够,我的小南落,我的主人……”夜苍穹的声音压的很低,有些发颤,那是极致的愉悦和亢奋,“三年不见,只是这样怎么能够呢?”
他的手划过李南落潮湿的腰身,被一掌拍下,“你是禽兽吗!”
“我本来就是禽兽啊!”他毫不在意的承认。
李南落看着他扯开已经不成样子的床褥,随意丢在地上,“我本来就是个毫无节制,不知餍足的野兽,你忘了吗,妖物只会遵从自己的欲望。”
明天打理这里的宫人要是见了这一床狼藉……不知会怎么想?李南落思绪有些迟钝的想到这里,嘴边被灌了几口茶水,冰冷的水入了腹,他打了个冷颤,夜苍穹不失时机的凑过来。
“我会让你再热起来的。”他又吻上他的唇,李南落这才想起这句话前不久他才对那歌姬说过。
“你在想别人。”心思敏锐的大妖仿佛抓到了他的把柄,“是我不好,让你还有余力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接下来我会让你真正忘记一切的。”
仿佛是一种惩罚,又像是一种确认,夜苍穹用更狂野的方式叫他无法思考,李南落的喉咙在发烧,哪怕喝下冰冷的茶水,也浇灭不去炙热的温度,他吐出的每一口呼吸都发烫,整个人浑浑噩噩。
一天一夜,李南落昏沉在夜苍穹的怀抱里,只有小妖玹琴进来送饭的时候,他才恢复些许神智,用野兽的方式,夜苍穹充分让他回忆起当年所有的过去,弥补每一次未能如愿的遗憾。
当年的他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会以为自己能承受得起发情期的大妖?哪怕是如今的他,也应付不了未曾失控的夜苍穹,卧室后方的浴池里,热水一直放着,当某个妖孽需要的时候,便会带他过去洗去一身的汗水。
也有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浸泡在池水里的时候,那时候夜苍穹便会温柔体贴的为他擦背,为他捏肩,还故意的做作了一番要替他揉腰。
只是揉着揉着,那手的位置便不对了,又美其名曰是他弄脏的,便要由他负责为他清洗干净,每到这时候李南落就会整个人红成一片。
显然大部分时候,那个浴池都未能正常的被当做一个沐浴来用,这可苦了玹琴,他忙里忙外,差使人烧水引水。
唯一能进两人卧房的便是玹琴,小妖迈着短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两位大人青眼有加的赋予了这样的使命,他要进去收走弄脏的床单被褥,要负责送来吃食,要收走餐盘,要负责将浴池清理干净,再引入足够的热水,一天还要换上几次。
要是只是做事也就算了,他还要尽量避开卧室里可能出现的不该看的场面,要识趣的懂得随时闪人。
小妖玹琴只是一具琴变的,没有那么多心思,却也知道那副旖旎的样子,那种叫人脸红心跳的□□味道,不能叫旁人看到,知道,思来想去,这事情还真的只有他干得了。
他好累,他只是一个运气不好的小妖,遇到了夜苍穹这么个大妖之后,就被迫走上了攀附权贵的路,跟着侯爷大人,总算衣食无忧,过的还算滋润,可这夜大人一回来,他的事情又多了。
玹琴无声的叹了口气,也只有他能做这些了,要不是他拦住外头的人,还不知道里面的两位大人会如何火大,尤其是夜大人,惹怒了他,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太子殿下请回,我家侯爷真的不在。”玹琴站在万鸾殿前,睁眼说着瞎话。
太子魏无雍领着几个人,站在万鸾殿前,皇宫之内,能让他也进不去的,也只有这个万鸾殿了。
魏无雍身边站的是夏栖国使团的副使,礼部尚书郭晓之,他搓了搓手,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是下官奉命前来,据殿下所言,太子太傅是来找侯爷叙旧来了,这……”
他说的太子便是夏栖国太子赵崇云,前一日晚上筵席未散,太傅夜苍穹就抱起华胥国的东野侯,两个人一起不见了,这是在场诸位大人都见到的。
“叙旧嘛,也不一定要在宫里,也许他们两想到什么地方,和以前有旧的地方,两个人一起去了呢?”魏无雍也知道自己在睁着眼说瞎话,宫里有人出入,都有牌子,哪会没有记录。
要是那两个人当真避开别人耳目,是用妖力离开,万鸾殿里没有人,那这小妖玹琴又何必站在这里,挡住他们?
魏无雍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心里一阵猜测,表面上却不露,笑着稳住郭晓之,两国正在商议结盟,这时候不可徒生事端。
“可是已经快要两天了,一直不见夜太傅,我们太子要找人也无可厚非,既然东野侯不在,可否寻他一寻,问问侯爷可知晓我们太傅的所在啊?”郭晓之也觉得难办,可再难办也得办,这不是那位太子爷的命令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太子还未登基,但身份摆在那里,郭晓之既领了命,只能跑这一趟。
但他这一趟注定是白跑,玹琴只是个伺候人的,一问三不知,万鸾殿的主人东野侯不在,谁也不敢随意进入,就连华胥太子魏无雍,也就是摆出个配合的姿态,根本不像是要认真帮忙找人的。
将这个结果回报给赵崇云,自然又是一通大发雷霆,不过郭晓之已经习惯了,这位太子爷的野心太大,什么都想自己抓在手里,可惜并未拥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哪怕他用来做底牌的那个大妖太傅,看来也并非如他所言已经完全掌控。
夜太傅看着倒像是与东野侯更熟悉些,否则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就那样……
这次结盟还真的只能靠自己这把老骨头,带着韩昭炀那个浪荡子,想起韩昭炀,郭晓之又是叹了口气,分明是个浪荡子,怎么到了这儿开始充情圣了,这几天念叨的全是那东野侯。
也亏得他,现在整个使团对东野侯李南落的事迹快要如数家珍,此人确实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只是他和华胥国君魏吴央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郭晓之身为礼部尚书,既然这次能来出使,当然还是有些手段和眼光,他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可能性,并将之报给了太子赵崇云,在他想来,只要利用的好,东野侯便可能是他们结盟之中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关键人物。
第154章 赏赐
万鸾殿内, 因为小妖玹琴行事乖觉,并无人闯进来,一切如旧, 李南落终于能衣衫完整的坐在桌旁, 好好的用一顿午膳了。
午后,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 难得有一丝阳光, 外堂上, 李南落的头发只是用发带系着,没有束起,一身浅红常服, 被阳光落上几点光斑,更是红的得有些晃眼。
他左手拿着碗, 右手举箸, 不紧不慢的用饭,十分慵懒。
夜苍穹对于人类的吃食, 向来挑剔,只吃自己喜欢的,动筷子的时候少,看的时候多, 不过他的看, 不是看菜色, 而是看李南落。
恢复了记忆, 便知道确实有几年没见,想要把那几年补回来似的, 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到对面,看几眼, 才吃一口,惹的李南落挑眉。
夜苍穹便正色道
:“人类有句话,叫秀色可餐。” 然后他就继续看着他,笑眯眯地看。
李南落无可奈何,哪怕是他这样的妖师,如今身上也有些酸痛,要是再这么没有节制,不知他会不会有一天要去找沈寒三求药,想到这里,闷声说道:“用完膳你就走吧,下午沈绮珺会来。”
他的本意是不想夜苍穹再留在这里,万一两个人又忘情,耽误他的正事。夜苍穹听他的意思,却是不想让沈绮珺见到他,看到他们又在一起了。
“好。”大妖很听话,听话的有些诡异,一口答应之后,甚至没有问别的,只端起一个白玉盏来,“这是我让玹琴调的蜜水,你喝了,嗓子会好一些。”
李南落的声音还有些哑,就像刚起床的人,很久没说话突然开口的那种哑,沙哑的声音莫名有种勾人的味道,想到是怎么哑的,他尴尬的轻咳几声,一句也没有多话,接过蜜水,慢慢喝了。
这是不好意思了。夜苍穹盯着他看,又怕看久了让某人恼羞成怒,于是看一会儿便收回目光,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看过去。
新鲜剥的虾仁,炒成晶莹,本来的甘甜,如今咬在嘴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李南落没想到一顿饭也吃的那么辛苦,他和夜苍穹不是初相识,只是第一次真正拥有彼此,之后的感觉居然和以前又不一样。
许是太久未见,一切都像重新来过那样,哪怕是夜苍穹的一个眼神,都让他无比在意,在这样的注视下吃饭,他真的怕自己会消化不良。
“那里还难受吗?”
当李南落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句话,险些被自己呛死,看他涨红了脸咳嗽,夜苍穹贴心的又递了水过去,特别无辜的样子说道:“我只是关心一下我家主人罢了。”
几年不见,这妖孽更不是个东西了!李南落一如以往,还是在心里腹诽,然后忽然想到如今已不是以前了。
“你既身为夏栖国太傅,就要尽忠职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他拿出侯爷的威仪,又要让他离开。
夜苍穹偏不走,他吃饭慢,喝茶也慢,然后找了个衣物已经弄脏的由头,要玹琴去给他准备合身的衣衫。
李南落身形长开,比之几年前更要高挑,但是比夜苍穹还差一些,他的骨架子生来就是修长的,夜苍穹的身架却更宽阔些,不会显得魁梧,但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圈,这是李南落在这两天里早就知道的。
当他被捉住脚踝拖走的时候,还有夜苍穹整个人压向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在体型上,他终究还是赢不了这个大妖。
玹琴去找合身的衣裳没那么快,李南落这里的全不合身,在等候的时候,夜苍穹就给他梳头,显然魂魄补全之后,他也有了些不同,只是李南落还说不上来有什么不一样。
还是那么霸道蛮横,还是任性妄为,从他全不理睬夏栖国使臣几次来寻人就可以看出,他根本没将那边的太傅之职放在眼里。
但他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冲动行事,更有城府,更耐得下性子,哪怕是梳头这样的小事,他也愿意尝试,他让李南落坐在那里,拿着梳子开始摆弄起他的头发。
束发这事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有些手生,但夜苍穹拿着梳子的动作轻柔,既然不熟悉,动作就慢上一些,李南落不得不怀疑他是有意,因为在他慢慢替他梳头束发的过程中,某个妖孽又对他上下其手了一番。
然后,终于在发现一个发青的指印后,夜苍穹放弃了原先可能有的打算。
那个指印是掩在衣裳里的,就在腰侧上方,李南落也不知道梳个头是怎么让他穿的好好的衣裳又散落到腰间的,总之夜苍穹发现了那里有他留下的几个手指印。
那是他忘情之时用力过猛造成的,而李南落虽说在当年逃亡时吃过很多苦,但身居高位之后,过的全是养尊处优的日子,长久居于万鸾殿,其他时候不是去太医局就是偶尔拜访沈医师,并不时常在外奔走,便养成了一身细白。
这身细白衬上他平日里的淡漠冷峻,衬上这种孤傲,有种矛盾的魅惑感,夜苍穹根本无法抵挡,在他看到那几个在细白上越发显得青灰的指印后,就跪在了地上。
李南落坐在那里,他就跪在他的脚下,从侧边抱住了他的腰身,腰上的玉带还系的好好的,只有上半身的衣物被人从两边扯开,在寒冷冬日里袒露出胸膛,也露出了李南落并不想让人发现的吻印。
胸前的绯红点点,叫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而腰上的青色指印,让夜苍穹懊恼,他抱住了他,埋首在他胸前,发热的嘴唇碰在他的胸口,又落到他的腰间。
他吻上那几个指印,先是轻吻,甚至是轻舔,直到李南落阻止他,他便用更深的吻印来覆盖那青色的痕迹,好像想要毁灭证据那样。
那只会让这痕迹更严重,李南落很想提醒他这句话,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想的是夜苍穹这番归来,他该以何种态度与之相处。
不知怎么,时辰就到了下午,李南落这才发现,夜苍穹那口口声声答应的离开,只是说说而已,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避开沈绮珺。
在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沈绮珺到来从不需要通报,当她听说李南落还在内堂的时候,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小妖玹琴恰好出去找夜苍穹的衣裳了,没在门前看守,其他侍女则不知内情,也根本不敢阻拦。
当沈绮珺推开门,就看到李南落靠在椅上,衣衫穿的很随意的样子,有些慵懒,他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有人正站在他背后,小心的为他束发。
那个人不是玹琴,身形高大,那一头银发叫沈绮珺吸了口气,“夜苍穹?!”
转过头来,果然是那个大妖,他看起来和三年前毫无变化,冲着她笑了笑,“你也是个大人了。”
那语气,有些居高临下,沈绮珺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习惯性去看李南落,李南落对她点了点头,“就放在那里吧。”
沈绮珺手里有一叠医案,那是太医局的,需要沈寒三出手的病人,都会有详细的记录,便由她来两边沟通,她定期会去太医局,也会到万鸾殿打理殿内的日常安排。
她把那几本医案放在边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来的路上,想了一路,本来还想打听夏栖国使臣的事,如今忽然觉得无法开口。
李南落的黑发在夜苍穹的指间,就像当年一样,只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会形成一种旁人无法靠近的氛围。
沈绮珺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当年并未将李南落看得如何重要,只是惊讶于这个少年的身份,还有他身边的妖物,时日久了,便如对待家人那般,将他当做了亲人。
可慢慢到了婚配的年龄,她也不得不开始物色夫婿的人选,在沈寒三的催促下,暗中瞧过一个又一个适婚人选,才猛地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她能看得上。
反而是这个将之当做亲人的李南落,在逐渐拥有了威仪之后,让她变得越来越在意他的存在。
人心便是如此善变,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她也并没有做什么,她知道那个大妖的离去,在这个人心里留下一道口子,她原打算一直守着,守到那道口子结痂痊愈,可如今看来,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掩住了所有的心思,沈绮珺不想让自己在这两人面前露出任何失态,她对两人笑了笑,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