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梧清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陆云蘅。
“已经过零点了,不是我的生日了,但我依旧希望这次聚餐能顺利的收场。我的耐心不好,你是知道的……”洗手间有人进来的脚步声,陆云蘅看了一眼,是鄂子墨,眼神示意让他出去,鄂子墨顿了顿,确认应该打不起来,才退了出去,“再加上,我成年了。这里是公共场合,人多眼杂,我跟你在这里打架,保不齐被人撞见报警,被警察抓走,到时候蹲牢子的只会是我……”
陆云蘅说着,突然朝他走了过去,俩男人站在隔间里,稍有些施展不开手脚,盛梧清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大衣两边,耷拉着眼帘盯着他的手,沉默不语。
“我真的不怪你了,”陆云蘅声音放得特别低,轻轻缓缓的,“我不想和你打架,我也没有冷处理这件事。单纯的就是,不想计较了。我说话的时候你看着我。”
盛梧清看向他。
陆云蘅眼尾红红的,不知道是被酒气熏的还是气的,和他温声细语的语气不是很搭,让人感觉他醉得有点精神错乱了:“……你也不要再纠结不清,不是我不放过你,这件事说烂了我都是给了解决办法的。我知道我们脑回路始终不在一条线上,你觉得是我的问题,我觉得是你的问题,所以屁大点事都能吵个不停。但今天,你就当送我个迟来的生日礼物,你让让我,照我的做,行吗。”
盛梧清微微收了一点下巴,让有些站不稳的陆云蘅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仿若犹豫了许久,才问:“……你的什么。”
“我觉得是你不放过你自己,”陆云蘅说:“所以我想要你自己跟自己释怀,想要你信我一回。信我真的不在意你的过错,信我真的原谅了你,然后,这件事就解决了,你也不要再一副罪人的模样追着我转了。好吗?”
陆云蘅两眼昏花,感觉脚下的地时不时就晃他一下,晃得他有些掌握不了平衡,一点一点地贴上了盛梧清的身体。
盛梧清看着这张近在咫尺、迷离神情的脸,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轻促,心跳也奇怪的快了不少,像是有什么狗在追咬他似的,他脑袋一片空白,却病急乱投医般地答了声:“……好。”
晕在了盛梧清的怀里,差点栽倒在地,随着盛梧清的手肘撞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外面一直等着的鄂子墨瞬间警觉,当即冲了进来——最后抄着扫把,和抱着陆云蘅的盛梧清沉默对视。
“……他醉晕过去了。”盛梧清抬了一把陆云蘅的腰,把他的双臂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晕过去的人实在是沉,盛梧清只能把他打横抱起。
鄂子墨:“……”
他看了眼鄂子墨紧抓不放的扫把,以为鄂子墨还是怀疑陆云蘅是他弄晕的,于是继续解释:“……真的。也有可能是身体还没有好全就出来熬夜酗酒,然后没撑住。”
鄂子墨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扫帚像个泼夫,忙不迭藏在了身后,干巴巴道:“……我知道。他本来酒量就不好。”
盛梧清默默想:这样的么……酒量本来就不好……?
陆云蘅脑袋靠在盛梧清的肩膀上,盛梧清低头看着他的醉相半晌,不太娴熟地替陆云蘅做决断,说:“……他醉了,那今天就……都散了?”
鄂子墨被盛梧清刚才低着头瞅陆云蘅的样子给激麻了半截腰。
为什么会觉得很温馨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
几个小时前的那个路灯场面也一样!
这究竟是为什么!?
鄂子墨闷炸,默默地退了一步,同意了盛梧清“先散了”的建议:“……嗯。”
盛梧清瞧他给自己让步,有点意外鄂子墨不跟他争陆云蘅,滞了滞,随后打算这个机会不要白不要地抱着陆云蘅走出了隔间:“……那走了。”
鄂子墨脑袋一片空白,看着盛梧清把陆云蘅抱出了洗手间足有半分钟了,才猛地醒来:“……卧槽?”
怎么让盛狗把陆哥抱走了!!!
鄂子墨跟着追了出去。
包间门口,女孩儿们准备提前打车,身后几个半醉的男的搀扶着醉昏昏的别江,余洼在他右肩膀下,压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脑残一般地关心已经晕过去的、被盛梧清抱着的陆云蘅:“哥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鄂子墨作为唯一一个最清醒的人,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擦亮你的眼睛看看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余洼眯起眼睛,脑子卡了半天,脱口而出一声芬芳:“我操?你谁?”
他瞪着盛梧清:“你谁?!!”
盛梧清:“……”
“你干什么抱着他?!”余洼炸了,扔开别江,左脚踩右脚地要扑过去,想把陆云蘅抓回来。
鄂子墨瞧着他走路成s型,别说抢陆云蘅了,他一天使不完的牛劲儿能直接把还醉着的盛梧清连带着晕过去的陆云蘅全都闯翻。
所以舍小保大地把余洼拉到了自己这边来。
余洼怒不可遏:“鄂子墨!你!你!”
“你醉了。”
“你……阿嚏!你!你……那个……”余洼突然呆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起来:“……什么来着……”
盛诗音已经和殷采萱她们把车叫好了,盛梧清抱着陆云蘅下楼,人走了一大半,余洼才一个激灵,神经病一样大喊出一声:“叛徒!”
鄂子墨闭眼别开了脸:“口水……我的真的……”
余洼舔了舔嘴唇:“……对不起。”
说完,余洼挣开鄂子墨的手,扭着发软的双腿冲到了楼下,指着盛梧清叫:“……你放下他!你个歹心无比、歹心的、逼、歹、恶人!狗!”
鄂子墨赶来把他搀住:“舌头捋不直就不说话了好吗……”
余洼眼中无鄂子墨,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对着盛梧清大喊:“我让你……松开他!”
殷采萱想笑又觉得丢人,拉着姐妹赶紧逃。
鄂子墨抓住他的手,无奈地箍着他。
盛梧清淡淡道:“我送。顺路。”
“你送,个,你送,个屁!”余洼歪着身子,他被鄂子墨揽着肩膀,脖子却伸得老长,一双眼睛瞪着盛梧清都快瞪成斗鸡眼,“你不也醉了!你送不了!”
“我没醉。”盛梧清说。
“我也没醉!我送!给我!”
盛梧清颠了颠陆云蘅,把他抱得更稳当,不留情面地道:“给不了,你走路都不稳。”
“放屁!我怎么就走不稳!”余洼闹起来没完没了,鄂子墨也压不住,为了不让余洼再闹,上车的时候专门分成了两个车坐,就怕余洼见着陆云蘅和盛梧清待在一起要发酒疯。
以前陆云蘅三人组一起去吃过烧烤喝过酒,从那时候鄂子墨就知道他俩的酒量和酒品德行。
陆云蘅酒量不是特别好,但酒品好,醉了以后说话意外的很温柔,也爱不闹也不会骂,特别乖,晕过去之前要不就碎嘴,要不就闷声扣手的类型。
余洼就是他的反义词,酒品真的不行,不跟他说话还好,一跟他说话,有了话题,他嘴就停不下来,有时候发癫,对着街边的砖头都能聊五分钟。聊得好的话,他就哈哈哈开始吹牛,聊得不好,就会像刚才那样无理取闹发酒疯,牛都拉不住。
盛梧清把陆云蘅弄回家了,避免把父母吵醒,他抱着陆云蘅摸黑上楼,然后摸黑回自己的卧室,拿脚关门。
他以为陆云蘅晕过去以后就不会醒了,谁知道抱回卧室了,人却哼哼着不乐意在睡梦里待了。
盛梧清深吸了一口气,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祈祷陆云蘅就这样再睡过去。
但天不遂人愿。
陆云蘅发现他被人抱着了。
“松开我……”陆云蘅看不清人,头昏脑胀,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下意识的以为这个人是鄂子墨,尽管给鄂子墨十个胆都不会这样打横抱他,“……子墨!松开……!”
他挣扎起来的力气也不小,盛梧清恐把他摔了,忙抱着他往床走,就在这时陆云蘅推了他一下,盛梧清抱得稳自然没被推开,反而顺着他的体重和惯性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砸了个四眼昏花。
“呃……”陆云蘅难受的蜷在他身下:“痛……你压到我肚子了……”
盛梧清喘了口气,累的够呛还要哄他,给他摸了摸肚子,道歉道:“……对不起。”
陆云蘅歪开脑袋,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对不起有个屁用……我好困……”
“好困就睡……”盛梧清随手拽了一下被子,给他盖上。
“……这是哪里,我不要住酒店……”
“我房间。”盛梧清说。
陆云蘅呼噜了一会儿,突然翻身坐起,坚毅道:“不可以……我要回家……”
盛梧清把他摁回去:“你就在家。”
陆云蘅摇头,“……不是。”
“你就在家,我不是鄂子墨。”
陆云蘅顿了顿,爬起来,摸着盛梧清的脸,质问:“你谁……?”
盛梧清咽了咽口水:“我……”
“你是谁?”
喝醉了酒的人本就没有距离感,更别说黑暗中摸索了,人坐着都摇摇晃晃,盛梧清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口鼻处,忍不住侧开脸:“……你离我远点。”
“……我要回家。”陆云蘅拉着他的领口,猛地把他拉了回来:“你送我回家吧,你是谁啊?你送、送我回家吧。”
盛梧清:“……”
他想着那就把陆云蘅抱回他自己的卧室好了,便下床拉他手腕:“好,我送你回去。”
于是盛梧清又搀扶着他回了他的卧室,磕磕绊绊总算是从那头到了这头的房间,一进屋,陆云蘅抗议了:“我要回家……”
“是回家啊,这不就是家吗。”
“不是……”陆云蘅挂着他,闹脾气了:“……我要回家!”
盛梧清吃力的把他拖到床边:“你家在哪儿?”
“我要回家……我……太晚了……奶奶要找我……我……回家……”陆云蘅晕晕乎乎的,明明几欲要昏睡过去,但依旧坚持保持清醒。
盛梧清心力交瘁,想方设法把他往正轨上哄骗:“……现在回不了奶奶家,现在只能回爸爸的家。”
“爸爸的家不是我的家……你这个,你这个司机怎么回事!”陆云蘅愤愤斥责完这个“司机”,抿了抿唇,忽地哭了:“我要告你……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告你……拐卖……你就、仗着我是个小孩……你就……我要告你……呜~唔~呜~唔……”
他醉醺醺地哭着。
“我没……”盛梧清无奈:“我不是。”
“你乱送客人……乱……送客人到别的目的地……我要投诉你……”陆云蘅眯着眼一阵乱哭:“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为什么……要骗我……”
盛梧清想把他放到床上,陆云蘅却死死抱着他不放,试了两三下都没能放下他。
“我要投诉你……你还我奶……奶……你还我……奶奶……”陆云蘅拉着嗓子,哭得伤心,嘴里的话跳来跳去。
“哥,”盛梧清没辙了,把他拖着去开了灯:“——哥。你看清楚我是谁。”
陆云蘅哭花了脸,泪眼朦胧地看着盛梧清,哭相也逐渐缓和:“……”
“……现在,我们就在家。”盛梧清温和地告诉他这个事实:“现在,不是小时候,你不住在奶奶家。”
“……你为什么在我家?”陆云蘅质问的时候,眼睛仿佛都清明了几分。
盛梧清:“……”
“你为什么在我家!?”陆云蘅铿锵道,差点咬到舌头。
盛梧清喝得也不少,也头昏,强撑着才能在被陆云蘅抱挂着的状态下站稳,就快要撑不住:“……我妈和你爸结婚了,我们现在是继兄弟,所以、住在一起,我住在这里很久了。”
“我是……啊?结婚?那我是你哥哥?”
“嗯,我是你……不是,你是我哥哥,对,哥哥。”盛梧清难受:“……哥,我真的累了,你松开我躺下行不行。”
陆云蘅懵着,貌似并没有听他说话,喃喃自语地在琢磨着什么:“……我是你哥哥?”
盛梧清手酸腰酸脖子酸,陆云蘅不躺,他便只能带着陆云蘅一起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掰过陆云蘅,一个猝不及防,两个人绊脚跌进被窝里,脸对脸磕了一下。
陆云蘅:“唔……!”
盛梧清:“嗯……!”
陆云蘅一脸懵,摸了摸嘴巴,呆滞了十几秒,酒都要吓醒了,脑子却更加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地说:“……我不是你哥哥吗。”
盛梧清:“……”
“那你为什么要亲我。”陆云蘅委屈。
盛梧清:“……”
陆云蘅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自顾自叹气道:“完蛋了……我们是乱伦……”
陆云蘅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多,宿醉令他头痛欲裂,整个人都不得劲,犹如咸鱼一般瘫了十多分钟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昏沉沉地坐着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
白卫衣上全都是酒味。
别说这衣服要换了、澡要洗了,就是这床单被套都得统统换洗一遍才行,陆云蘅痛苦得薅了一把头发。
余光忽然瞟到放在床边的运动鞋,陆云蘅微微一怔,开始疑惑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于是脑海里合情合理联想到了昨晚的场景。
从半途醒来发现自己被谁抱着,再到发现是盛梧清,再到……
陆云蘅登时醒了一大半。
……什么?
他摸着脑门,试图找出自己现在在发烧所以意识不清醒的证据。
结果越摸越清醒,登觉一股冷意从脊梁骨一路爬到了天灵盖。
陆云蘅的呼吸轻了好几分,眼神呆滞地望着房间某处角落如同石化。
昨晚他没醉到断片,只是不能理智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陆云蘅现在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盛梧清认成鄂子墨的,也记得自己是怎么对着盛梧清这个“司机”哭哭闹闹要回奶奶家的,还记得……回到卧室后他们摔在床上磕的那一个……吻……?
……吻。
陆云蘅心里防御震碎到忘掉呼吸,表情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他活了十八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戏剧性的、随意地给了一个男的!
男的!!
还是盛梧清!
是盛梧清!!!
陆云蘅要疯了,如同雷劈一般砸进床里,苦不堪言。
盛梧清走出卧室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其实也做了很多次准备才踏出这么一步,本来想定一个早上的闹钟,一早去陶高家散散心,也等于是躲躲,谁知道晚上噩梦不断,生给他压得醒不过来,睁眼的时候快要下午一点了,本来洗漱好换了衣服床单就要出门的,又哪知陆云蘅先他一步,他刚打开卧室门就听见外面传来陆云蘅的脚步声,那会儿貌似还在跟余洼他们发着语音,询问昨晚的情况。
这哪还敢出门去?
于是盛梧清怂巴巴地做了一个小时的缩头乌龟。
他不知道陆云蘅到底还记不记得昨晚那个乌龙,不记得那是最好,要是记得,那这要比他们因为矛盾而老死不相往来还让人见一面都刺挠。
盛梧清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归根结底大概就是觉得做错了事和尴尬。
他这辈子就没那么怂过,只要准备开门出去,手就开始发抖,心跳开始加快,仿佛自己马上就要上断头台。
这样反反复复的拉扯,险些他就放弃走出卧室了,最后还是借着陶高打来的一通关心询问的电话,掩耳盗铃地出了门。
下楼时听见客厅隐约有小声的电视声,盛梧清猜陆云蘅在客厅看电视,脚步放得非常慢。
“真的不来吗?他真的很想和你切磋切磋啊。”陶高不知道昨晚盛梧清出去干了什么,照往常一样周末想约盛梧清出去打篮球。
“不去,”盛梧清一心二用,一边接打电话,一边用眼睛瞥沙发上那个人儿的背影:“……身体不是很舒服,昨晚喝多了。”
陆云蘅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干什么,看背影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动不动的。
盛梧清需要越过下沉式客厅去到阳台那边透透气,见他没反应,便打算当做一个透明人就这么飘过去。
就在此时电视迎来了广告,陆云蘅一愣,抬手换了个台。
盛梧清也脚步微顿,在沙发旁神不知鬼不觉地站立不动了。
“喝酒?哥、你喝酒怎么不叫上我啊,”陶高还在那边碎碎念:“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出去喝酒了,你约了有谁啊?”
陆云蘅坐姿狂野,两只脚踩在沙发上,柔软的睡裤耷拉到了大腿上,白花花的长腿露在外面,他身子歪着,左肘撑着沙发扶手,左手手指蜷起来贴着嘴巴,一脸淡然地盯着电视机,眨眼频率间隔很是大。
看起来呆呆的,傻乎乎的……很好骗的样子。
盛梧清望着陆云蘅,一时溜了神。
“喂?哥?”
盛梧清回了神,喉咙滑了下,转身要走,说:“……待会儿聊吧,没空,我找点东西吃。”
说完就往厨房方向钻。
他的这话没压着声,陆云蘅一下子就听见了,意识回笼,转头猛地盯向声源处,看见盛梧清的背影就像是看见了猛虎野兽一般,心脏一下子提到喉口,开始有些乱了阵脚。
他坐直了,忐忑地捏着膝盖的裤子布料,深呼吸了两下,又觉得自己太板正,想装得轻松一点。
人一尴尬起来就很忙,他一个人在沙发上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
就像是有啥虫子在他身上爬一样。
盛梧清刻意回避着陆云蘅,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地找吃的,微波的时候还专门站在岛台边低着头等,宁愿站着无聊也不出去转转。
但时间总会被磨完的,等食物都热好了、盘子桌子都抹得干干净净了,盛梧清也就不得不出去了。
他总不能在这里凑合吃,不然人一看就知道你这人躲着有事儿。
盛梧清忐忑不安地端着食盘,到餐桌上就餐,对于想知道陆云蘅到底有没有断片一事渴望至极。
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盛楠在家庭群里艾特了他和陆云蘅。
这个家庭群是昨天晚上才建的,建了以后一直没有人吱声,第一句话也就是盛楠现在发的:【@白雪 @有情 孩子们,在家吗?我买了你们爱吃的食材,晚上回来做一顿好吃的哦,不要跑出去吃饭!】
盛梧清摩挲了一下指腹,用食指戳着字母拼字:【在家,好】
与此同时,信息一同发送的还有陆云蘅:【好的】
盛梧清:“……”
陆云蘅:“……”
陆云蘅脑子一抽,尴尬得把遥控器拿起来摁了音量键的加号,电视声猛然上涨,给音量加上去了又一顿,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就是像在掩盖什么吗,又连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把音量降了回去。
随后家里就陷入了连勺子都不响了的境地。
盛梧清:“……”
他惴惴不安,慌得手都有点发凉:……到底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啊?
陆云蘅咬紧嘴唇,同样惶恐不安: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盛梧清吃饭的声音又响起,陆云蘅才松了口气,但自这以后电视讲的什么他一点儿没听进去。
盛梧清吃完了饭,去洗了碗。
两个人各怀鬼胎,都想着自己不要露马脚,都要装作自己不知道昨晚那件事,所以陆云蘅没走,盛梧清也没躲,洗完碗后两个人就这么在客厅坦然相对了。
此一坐,就再无回头之路。
陆云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恐自己要是眼神偏移了一点就要被盛梧清抓住把柄。
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被亲的是他,他还要紧张尴尬。
这操蛋的一家人的关系。
一想到一家人,他就想到自己昨晚好像还当着盛梧清的面说过他们在搞乱伦,差点没尬得背过气去。
喝酒害人。
喝酒害人啊!!!
陆云蘅眼睛都不敢眨,余光看见盛梧清就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独沙发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如坐针毡。
盛梧清知道陆云蘅不会看自己,无论是他记得昨晚的事还是不记得昨晚的事,他都不会看。因为他记得的话会尴尬,不记得的话会继续生昨晚吵架的气,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搭理自己的。
于是他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盯着陆云蘅,进行脱敏训练。
——人总会视觉疲劳的,只要在这个时候把陆云蘅看够了,以后看他就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陆云蘅哪里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心思,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寒意,自认为强撑了很久,终于撑不下去了,眼睛失去意志力的控制,一飘——视线撞进盛梧清的眼里。
陆云蘅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他抖了一下。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唰地就把脸转过去了。
盛梧清也一怔,预估错误被抓包的结果自然不是那么能轻飘飘揭过的,本来是该被尴尬得手忙脚乱的,但陆云蘅吓了一跳的样子实在是难见,他又双叒叕一时间没有挪开眼睛。
于是乎盛梧清就这么亲眼看着陆云蘅的耳朵红了起来,连着耳根脖子,一直红到那双心虚的、盯着别处的潋滟双眼边。
陆云蘅咽了咽口水。
他在紧张。
盛梧清:“……”
内心爆炸了。
不知道是哪个炸弹被点燃。
但他认得清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蹦出胸腔的事实。
……陌生,紧张,无措。
除了以前做错了事等待挨批,盛梧清就没有感受过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不傻,不蠢,不是一个不懂感情的人,不是像名字那样是个无情的人,所以连带着微信名都改成了有情。
他这个人,其他的所有都可以不敏感,但唯独感情,他生来是个狗鼻子。
出错了。
这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盛梧清的冷静外表在心跳的摧残下就快瓦解,强硬的心理状态被自己突然烧坏的CPU搞到分崩离析,最后还是陆云蘅自个儿受不了了,听见洗衣机响起来,捯饬着一双发麻的双腿,踉跄着跑走,他落荒而逃的行为,给了这位快要被紧张感溺死的人一点喘气空间。
才没能让盛梧清真的崩到心悸眼昏。
他低下头,一顿一顿地缓了口气,抑制住了想要大口喘气的生理反应。
重整旗鼓的脑子开始运行,得到了一个简易的结果。
——陆云蘅没有断片。
盛梧清懊悔地把脸埋进了双手。
现在好了,确实不吵了,也不冷冷的生闷气了,但现在变得更糟糕了。
仇敌在醉酒后双双意外丢失初吻。
……陆云蘅究竟是不是初吻他不知道。
但他真的是。
要真是、真是一泯恩仇的关系都好,盛梧清都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陆云蘅讲一句话,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偏生他们他们现在的关系是重组家庭的兄弟,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真的完蛋了。
陆云蘅去晾完床单就没再回来,盛梧清也没出去看,反正也就那么两个可能,一个或许是从院子里溜出门了,另一个则或许是在院子里玩。
盛梧清就这么坐在客厅,看着陆云蘅刚才丢下没管依旧在播放的动漫。
下午四点盛楠就回来了,她买了一堆东西,一看就是要做一顿大餐。
“小清,云蘅呢?”
盛梧清去帮她提东西到厨房,说:“他大概在院子里吧。”
盛楠察觉到了盛梧清说话时微妙的变化,问:“你俩又吵架了?”
盛梧清一顿,摇头,扒拉着塑料口袋,找到了盛楠给他带的零食。
盛楠也没有逼问,“零食也有云蘅的一份哦,不可以一个人都吃完,你拿出来分一下吧。现在不能吃太多,不然晚上就吃不下妈妈做的美味饭餐了。”
盛梧清把盛楠买的零食都挑出来,说:“……知道。”
从前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每一次盛楠去逛了超市回来给他带零食都是独一份的,这会儿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份零食,盛梧清默默地分着,还有点不太习惯。
“那我去院子里看看云蘅。”盛楠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出门去了院子里。
找到陆云蘅的时候,陆云蘅正在院子里的秋千边蹲着不知道在刨什么。
盛楠见着就叫了他一声:“云蘅,我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呀?”
陆云蘅一愣,抬起头看向她,怔怔地笑了一下:“……我,在数蚂蚁。”
其实是在干涉蚂蚁搬糖的动向。
盛楠拉着秋千绳,看了眼地上被他戳出来的好几个洞和几根横七竖八的杂草,也笑了:“这外面多冷啊,回屋看电视玩游戏啊。”
陆云蘅滞了滞,胡乱找了个借口:“……今天睡得太晚了,就想出来透透气。”
“对了,昨晚你和小清多久回来的啊?”
陆云蘅呃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喝了点酒,有点晕乎。”
尽管他年纪也不算小了,但告诉盛楠自己大晚上出去喝酒喝到时间是多久都不知道,还是有点心虚的。
盛楠却没有发难,也没有教育什么,只是眉眼弯弯地说:“……阿姨也不清楚你的生日是多久,所以昨天没有给你庆生,也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说……”
“没事的阿姨,”陆云蘅用手肘碰了一下秋千:“您坐吧。我不也不知道您的生日么,我们住在一起也没多久,有些事慢慢了解,也不急。”
盛楠坐下了,“所以今天阿姨趁着下班早,打算给你补上一顿饭。你爸爸公司开会,不回来吃完饭,就我们娘仨,我买了很多好吃的,今天可要敞开肚皮吃哦。”
陆云蘅有些受宠若惊,欲言又止:“……不,不用这样破费、呃,不是,费心劳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