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声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慢慢的拉扯撕摩一样,扯得他心肝具颤,痛苦万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汲汲营营,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追逐了这么久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落在了旁人的手里。
裴云声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汹涌的浪涛给覆盖了,一股极致的冰冷的气息裹挟着他,那种窒息又刺骨的冷意,带着一种即使拼尽全力,也终究无济于事的深深绝望。
眼睛在一瞬间放大,瞳孔剧颤,脑袋也是一阵一阵的发晕,裴云声的嗓音当中夹杂着一抹凄厉的哀鸣,“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家主之位给一个外人?
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他一次?
为什么给他一个机会?
裴鹿野已然是没有那个心思再和他说话了,他招了招手,让几名家仆将他搀扶起来,然后十分淡然的说了一句,“因为无论如何,家主都不能够对自己人动手。”
裴云声被几名家仆架着往紫霄阁的方向拖,他奋力的扭过头去想要再看一看裴鹿野的神色,可终究却只能够看到对方那宽大的背影。
裴鹿野一直隐忍着,直到再也看不见裴云声,他□□的挺直的着身子在一瞬间垮了下来,他搀扶着桌子让自己没有倒下,恍惚了半天才终于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泪流满面,“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听到他的话,裴夫人再也忍不住的嚎淘大哭了起来,“怎么办?我的云声……他还那么年轻,他该怎么办啊?”
她知道自己不能够感情用事,让裴云声依旧担任家主的位置,可那终究是她的儿子,她养了将近二十年,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养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可是身为家主夫人,她有自己的责任,不能够把族里面那么多的弟子交到一个没有半分责任心的人手中。
裴鹿野伸出手臂将她揽到怀里面,“别担心,我只是想要稳一稳他的性子,等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时候,我会把他放出来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裴夫人梗咽着声音点了点头,“嗯。”
当被关到紫霄阁里面,大门从外面锁上的时候,裴云声突然如遭雷击般跌倒在了地上,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尽数涌上了头皮,脸上露出了万般惊恐的神色来。
这个建立在湖水中央的小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透光!
此时明明还没有到夜晚,在进来之前裴云声还能够看得清楚外面的东西,可现在他的眼前却只剩下一片漆黑,伸出手连五个指头都看不见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云声坐在地上突然笑出了声,笑得悲壮又凄凉,滔天的怨恨浸满了他的双眼,“裴鹿野,从此刻开始,我裴云声再也不是你的儿子!”
当一个人认认真真的去办一件事情的时候,速度自然会快上很多,裴义接手没多久,二十万两黄金就已经凑齐了。
这么多的黄金,自然是不方便携带的,他十分妥帖的将其全部都换成了银票,且置换银票的商行属于朝廷的管辖,天下遍布他们的商号,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将银票直接兑换成银子来使用。
拿到了诊金,季青临就加速了对于裴鹿野的手臂的治疗。
在持续治疗的过程当中,一则消息迅速地以崇州为中心,传遍了整个天下——武林盟主祝望要提前召开武林大会。
据小道消息称,祝望也是在一次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自此武功全废,他自知凭借这样的身体是没有资格再继续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因此想要提前召开武林大会,重新选举出一个武林盟主来。
而且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非常紧急,就在不到两个月以后的七月十四,从漳州赶到崇州至少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更别说是距离崇州更远的武林世家或门派了。
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之下,恐怕参加武林大会的各个门派或者是武林世家全部都会准备不充分,如此一来,这中间就会多了很多可以钻空子的地方。
“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8888头一次动脑子给自家宿主分析现在的形势,“祝望和商时胥两个人狼狈为奸,商时胥离开漳州没多久就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我合理怀疑这是他们两个人设好的陷阱,宿主,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容易就上当啊!”
“哦?”季青临脸上闪过一抹讶然,饶有兴味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8888迟疑了一瞬,想了一会儿后,试探着开口,“那要不我们干脆不去了?”
“反正神医谷素来也是不会去争夺那个什么狗屁的武林盟主的,咱们就不上道,看到时候那祝望和商时胥还怎么把这出戏给演下去。”
季青临缓缓掀起眼帘,眸光当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你说的还……”
8888瞬间高兴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家宿主要夸自己,可没想到,季青临停顿了一瞬之后,说出来的话,却是那般的不尽人意,“还真是异想天开。”
8888气鼓鼓的扭过了头去,“不对就不对嘛,宿主就知道欺负人,我以后再也不帮你思考问题啦!”
说完这话,8888直接一溜烟的缩回了季青临的识海里去,然后捧起小人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季青临:……
罢了,本来也就是一个宛如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又何必对他要求过多呢?
迅速的治好了裴鹿野的手臂,季青临等人就要起身告辞了。
但因为裴家的人也要前往崇州参加武林大会,裴鹿野便提出了同行。
只不过,季青临此次前去崇州除了要参加武林大会以外,还要替祝衡之的父亲,也就是前任的武林盟主祝澈,治疗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而损伤的经脉。
并且,季青临留着祝澈还有别的用途,是不能够让他被治好的事情被别人提前知道的,于是,直接开口拒绝了裴鹿野。
虽然裴鹿野很是疑惑为什么不能够同行,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即便季青临等人在他们府上住了几个月的时间,但终究关系也没有那么的深厚,所以他秉持着礼貌又劝了一番,对方再三推辞以后,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江神医,”看着季青临坐进马车里,裴鹿野冲他挥了挥手,“一路保重。”
季青临抱拳行以一礼,“再会。”
“等等我呀……”眼看着马车已然起步,林纾晚焦急地叫出了声来,“我还没上去呢!”
商时胥废了,裴云声被关了起来,林纾晚的池塘里的鱼只剩下了如今武林盟主的儿子祝衍之一个人,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的赶到崇州,然后紧紧的抓住祝衍之。
在商时胥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林纾晚也想了很多,即便没有办法做皇后了,但是做一个盟主夫人好像也是很不错的,况且她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但是她一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弱女子,想要行走上千里的路,赶到崇州去,不依靠旁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秉持着不撩白不撩,或许在这个过程当中,可以让神医小哥哥再次青睐上她的想法,林纾晚非常的想要和季青临同行。
只不过,季青临却是丝毫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坐在车厢里面翻看着医书的青年缓缓抬起了头,昳丽清逸的面容之上冷峻神色仍存,只那双幽深的眼眸当中染着几分浅浅的笑意,“天二十,还不快驾车?”
天二十心里面泪流满面,想他之前过的日子是何等的艰苦,因为季青临手中没有银子,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住客栈,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而且每次睡在山外野林里的时候,他都是那个守夜的人,困的他白天只想打瞌睡。
可他却还不能够睡,因为他还要提着所有人的行李,那扁担的担子都快要把他的肩膀都给压弯了!
现在治好了裴鹿野的手臂,终于有了一大笔的进账了,季青临不仅买了马车,还买了好几匹快马,天二十天真的以为,就算自己坐不了那个马车,怎么也能够有一匹马骑吧?
可是事实却告诉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既火夫,小厮,佣人,随从以后,他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马夫!
想他堂堂天字号的杀手,到现在竟然沦落到了一个赶车的马夫。
惨,太惨了……
然而,车里面的那位大爷发了话,就是给天二十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听啊。
“好咧,江神医您坐稳了。”新晋的马夫天二十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十分狗腿的应了一声,然后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了马屁股上,“驾!”
马儿扬起四蹄,飞快地前行,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出去了上百米。
飞溅起的尘土眯了林纾晚的眼,当她好不容易揉完眼睛,可以睁开双眼的时候,就看到无论是自己前方的马车还是马匹,全部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艹你大爷的!!!
林纾晚在心里面不断的爆着粗口,她是真的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这么漂亮,还上赶着贴过去,可那个狗屁的神医却愣是看不到,还把她当成洪水猛兽一样的躲避。
简直快要气死她了!
“江唯卿!你别让我抓到你!”林纾晚凶神恶煞的喊了一句,然后用力跺了跺脚。
因为她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在台阶的边缘,所以跺完脚之后直接踩空,摔了个狗啃屎。
裴夫人被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吩咐丫鬟去把林纾晚给扶起来。
可就在林纾晚站起身来,痛苦哀嚎着的一瞬间,那丫鬟突然捂着嘴巴不停的笑了起来。
原来,林纾晚摔跤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牙齿磕到了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直接把大门牙磕掉了半个。
原本柔柔弱弱的天下第一美人,到现在变成了个缺牙巴。
林纾晚哭喊了两声,突然尝到了一股咸咸的血腥味道,她下意识的呸了两声,然后就看到手帕上出现了几滴嫣红的血迹。
瞳孔在骤然间放大,林纾晚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丝血腥味道的来源处,然后就发现自己的门牙竟然少了半颗。
她惊恐万分的回头看去,那断掉的半颗门牙,赫然躺在地上。
溶溶的日光照下来,那门牙白的发亮。
“啊啊啊啊!”林纾晚大叫了一声,捂着嘴巴冲回了裴府里去。
裴夫人强忍着笑意摇了摇头,一把拉住身旁丫鬟的手,“你最近就在我的院子里做活吧,在林姑娘离开以前,最好不要出来见人了。”
她是真的担心林纾晚一看到自家这个丫鬟,就会想起自己被磕断的门牙啊。
淮水悠悠,贯穿南北,滔滔的江水卷着漫天的霞光,宛若泼墨一般挥洒下来,渺远又浩大。
一座楼台拔地而起,坐落在淮水之上的北边,长约千里,将滔滔的江水从中间分隔成了两半。
原本此处只是淮水当中的一个小洲,游船画坊来来往往,小洲也很是繁华。
但在几十年前,祝家的掌门人斥巨资将这处小洲买了下来,建成了无涯门,招收天下所有的弟子。
只不过,如今这无涯门却变成了祝望的一言堂。
一行五人穿着十分简朴的粗布麻衣,混在人群里。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季青临等人在到达崇州城之前就将马车和马匹全部都给卖掉了,然后所有人身上穿着的衣衫也全部换成了非常朴素的衣裳,季青临更是用帽子将自己满头的白发都给遮盖了起来。
因为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天下的各门各派全部都带着弟子赶到了崇州城,淮水之上人满为患,连带着的那些船家都好像是过了个新年,看着这么多上门的顾客,一个个那笑的是合不拢嘴。
岸边也是人来人往,琳琅满目的商品挤挤挨挨地摆满了淮水江畔。
看着那万家灯火当中最为明亮的楼阁,祝衡之牙齿咬的嘎吱作响,那曾经明明是他的家,可现在却全部都被二叔给霸占了,他和父亲,母亲全部都被撵了出来,只能居住在偏僻又阴暗的小院子里。
江听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有我师父在,你父亲的伤肯定能够治好。”
祝衡之点了点头,跟着季青临这段时间以来,他是深刻的见识到了何谓“神医”,他对于季青临的医术是深信不疑的,也知道对方既然已经答应了他,那么就一定能够把他的父亲给治好,但是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拿不出那么多的诊金。
一行人在人群当中穿梭,渐渐的远离了那些热闹和喧嚣,来到了一处十分昏暗的地方,这里的房屋破破烂烂,街道上也是寂静无人,和北边热闹的场景一对比,这里好似被抛弃了一般。
或许是近乡情切,离家的方向越近,祝衡之脚下的步伐也就越快,在看到那个掩映在一片昏暗当中的院门的时候,他直接跑了起来。
就在他到达院子门口的刹那间,他整个人又变得十分的拘谨,他抬起手,试探了好几次,终究都没有敲下门去。
还是江柠实在看不过去,替他敲了门,“有人在家吗?”
过了片刻,院子里传来了“吱呀”一声,破旧的屋门被打开,一道沙哑的女音响起,“是谁啊?”
祝衡之瞬间泪流满面,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娘亲的声音了?
他颤抖着身体,双手握拳鼓足了勇气,才终于发出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娘,是我,衡儿。”
“衡儿?是衡儿回来了?”那道沙哑的女音在转瞬间拔高了音调,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院子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这一个头发斑白的女人,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苍老。
女人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掌,颤抖着抚摸上了祝衡之的脸颊,转瞬间落下了泪来,“是衡儿,真的是我的衡儿,真的是……”
久别重逢的激动,让母子两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过了许久才分开。
祝衡之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毕竟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季青临他们面前的表现都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如此猝不及防的被他们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祝衡之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让你们见笑了。”
季青临摇摇头,“无碍。”
“娘,我给你介绍一下,”祝衡之拉着祝夫人的手,一一的解释着,“江神医的医术很厉害,他一定能够把爹爹的伤治好。”
祝夫人瞬间落下了泪来,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季青临,“这是真的吗?”
五年了,自从相公练功走火入魔,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多的时间,她和相公受些苦难,受些折磨,没什么,可是她的衡儿还这么小,看着族里的那些人欺负衡儿,她心痛得如刀绞一般。
可是她没办法,相公已经不是武林盟主,她的武功也只是到达江湖上二流高手的程度而已,她没有办法和祝望抗衡,所以她只能够把衡儿送走。
可没想到,衡儿一走就是一年多,而且渺无音讯。
她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衡儿会在没有人照料的情况下出事。
但是现在好了,衡儿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还带回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江神医。
只要相公能好,他们一家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季青临点点头,“这是自然,如果夫人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带我去看看令夫?”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祝夫人喜极而泣,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边请。”
因为屋子十分矮小的缘故,即便是掌了灯,但也十分的昏暗,祝澈十分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
听完祝夫人的解释后,他费力地抬起上半身,对季青临点了点头,“麻烦了。”
季青临应了一声,将手探上了祝澈的手腕。
忽然,他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抹原来如此的神色。
这祝澈根本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中了蛊毒了,这种蛊名字叫蚀骨,世间罕有,原主江唯卿活了一百多年都未曾见过,只是曾经听养育江唯卿的巫医提及过一次。
此蛊是专门针对江湖中人的,蛊虫在人的体内会一点一点的吞噬掉人的内力作为自己的养分,中蛊的人武功越高强,蛊虫会长得越大。
如今五年的时光过去,这蛊虫已然有一根小拇指般大小了。
只不过,给祝澈下蛊的人势必是不了解这蛊虫的真正用法的。
这蛊虫不仅仅可以吞噬掉人的内力,还可以把自己体内吞噬掉的内力吐露出来给别的人用,曾经有人大量的饲养这种蛊虫,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功力。
因此,想要治好祝澈十分简单,只需要把这蛊虫逼出体外,随后再把被蛊虫吞噬掉的内力全部还给祝澈就行。
季青临收回了手,祝家母子二人急急忙忙地凑了过来,“怎么样?能不能治?”
“能治。”季青临微微颔首,十分肯定的回答道,“而且……不收诊金,只需要在伤好之后帮我一个忙便可。”
淮水之上,楼阁水榭纵横交错,在北边的小洲上,挤挤挨挨地聚满了天下各路英雄豪杰,一群人聚在一起热血沸腾。
毕竟按照原本的规定,武林盟主是每隔十年选举一次,选出整个江湖武功最高的人担任。
而如今,距离新任盟主继位才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要再次选举武林盟主了。
武林盟主的位置,武功高者得,现在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们又怎么能够不开心,不喜悦呢。
而且武林盟主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号而已,武林盟主拥有着号召天下武林的权利,且全天下的每一个门派,每年都需要向盟主所在的门派上交一定的贡品。
因此,武林盟主常常都是某一个门派一直传承下去,因为他所在的门派拥有着最好的资源。
但是现在,祝望因为练功而走火入魔,无涯门新一届的弟子们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唯一一个能够拿的出手祝衍之,在他们的车轮战下,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那就意味着,全天下的各个门派和武林世家都有资格来争夺!
正当众人蠢蠢欲动之际,一身爽朗的笑声突然从正前方的高台之上传来,紧随其后的,众人的视野当中出现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祝望大致扫了一下坐在下方的各个门派的高手们,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商时胥出的这个主意就是好,将武林盟主这个诱饵吊在前方,每一个前来的门派带领的弟子们全部都是武功卓越之人。
这些人放在他们各自的门派里面,或许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吧,但是很可惜呀,他们的未来,注定要断送在他祝望的手里了。
“盟主……”
“盟主……”
看到祝望出现,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们全部都站了起来,对着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祝望心情很好的回以微笑,他端起桌上的酒杯,站在高台之上举向前方,“诸位远道而来,祝某心里实在是欢喜,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在此之前,还请诸位允许祝某人在这里敬诸位一杯!”
这种场面话,每次举行武林大会的时候都会来上一次,因此众人都很是开心的喝下了杯子里的酒。
季青临他们乔装打扮成了裴家的弟子,就坐在裴鹿野身后不远处。
祝衡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侧头看向季青临的方向,“这酒……?”
季青临轻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喝吧,菜肴里面都没有掺东西。”
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季青临就已经把所有的饭菜以及喝的酒水全部都检查了一遍,但这些东西就是十分普通的菜肴,别说是下毒了,里面就连迷药都没有。
恐怕这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按照历年的流程,祝望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以后就开始了第一轮的比拼,整个过程安安稳稳,看不出丝毫的问题。
然而,就在第一轮的比拼即将要结束的时候,那些比完赛的弟子们却突然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样,站在演武台上一动不动了。
而且更令众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弟子每一个脸上都露出了万般痛苦的神色,一个个面目狰狞,痛苦万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怎么了?”
坐在下方的人们感到很奇怪,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
那些倒下的弟子们所在门派的长辈们则更是忧心重重,他们一边大声质问着祝望,一边拔腿就往演武台上跑。
可就在他们跑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也好似被定住了身形,就着奔跑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紧随其后,高台下方吃菜畅饮的武林人士也全部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在这一个时刻,除了祝望和无涯门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面容扭曲,惊恐无比。
而且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宛若被抽筋扒骨般的痛楚神情。
第62章
清晨的天边原本一片绯红, 霞光洒向大地,整个淮水江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可就在这个时候, 天际却突然变的阴暗起来。
翻滚的黑云遮住了朝阳, 似滚滚浓烟倾泻而下,呼啸的狂风卷起滔天的巨浪,将停靠在淮水上面的船只尽数打落在了滔滔的江水当中,狂吼的声波几乎震碎了众人的耳膜, 脚下的土地都好似在一瞬间晃动了起来。
在一阵地动山摇之中,祝衍之一声绝望的嘶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急速的从自己的座位处用轻功飞到了高台之上,与此同时, 还不忘拉着林纾晚一起。
他左手拉着林纾晚, 右手捏着长剑,牢牢地将父亲祝望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毕竟他的父亲刚刚因为练功走火入魔, 失去了所有的内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不护着的话,父亲很有可能会出事。
祝衍之咬着牙, 强忍着心中的忐忑,开口道,“父亲和晚晚都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一根汗毛……”
却突然, 祝衍之未说完的话被他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惊惧的表情也随之一起僵硬在了脸上。
只因他目之所及, 那些一个个扭曲着身形被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痛苦万分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个是属于他们无涯门的!
来到崇州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英雄豪杰们,都在这一瞬间陷入到了一股诡异的痛苦当中,但唯独他们无涯门的弟子,全部都可以自主的活动。
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之感不由自主的涌上了心间,祝衍之捏着剑柄的手松了松,他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当中带上了一抹浓烈的不敢置信,“父亲……这是你做的?”
虽然事实已然如此,但是祝衍之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祝望的否认。
他不想自己敬佩了一辈子的父亲,从小就告诫他,他们习武之人不是用来打打杀杀,他们的武功是要用来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的父亲,那个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说要以天下为己任的父亲,却突然把全天下的武林人士全部都算计到了一起。
然而,事情终究还是让祝衍之失望了。
还不等祝衍之得到祝望的回答,一道略微有些虚弱的男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事情都这么明显了,衍之兄难道还是不愿意承认吗?”
从侧面走上来的男子,身体似乎是非常的虚弱,他的整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而且脸颊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整个人都瘦的有些不正常了。
而且此时明明是七月的天气,平常的人只需要穿一件单薄的衣裳便可,可他却穿着深秋时节才会穿的衣裳,而且身上还披了一件大氅。
祝衍之眼眸跳了跳,一瞬间流露出了万般惊喜的表情,“商大哥?怎么会是你?”
如果说商时胥精于算计,裴云声心比天高,林纾晚虚伪做作,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的话,那么祝衍之恐怕就是那个歹竹里面生长出来的唯一的好笋。
祝望和商时胥暗中谋划了一切,他们搞废了前任的武林盟主,暗地里建立了七杀阁,试图把朝廷和江湖全部都收到自己的手里面,成为这个世间的主宰。
但因为祝望再怎么说也是现任的武林盟主,在天下人面前还是需要有一个好名声的,而且他也希望在自己彻底的掌控这些权利以后,可以将其好好的交到自己的儿子手里。
所以在对于祝衍之的教育方面,祝望完全是按照名门望族的标准在培养他。
祝衍之恐怕就是无数的江湖武侠小说里面意气风发,满腔热血,侠肝义胆的标准的男主角。
他见不得半分不公平的事情,路见不平,势必拔刀相助,而且他还有着一副菩萨心肠,路边遇到乞讨的老人,小孩,无论他此后是否还会有需要,他都会把自己手里的银钱拿去给那些乞丐,他最见不得那些欺男霸女,为虎作娼的事情。
他手里的长剑没有杀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他从来都没有沾染上善良之人的鲜血。
他热爱这个鲜活的世间,他游走天下,扶危济困。
但他同时心中也有着小爱,他喜欢林纾晚这个柔柔弱弱需要他保护的女子,他也喜欢和和兄弟们一起闯荡江湖的热血日子。
祝衍之和林纾晚,商时胥,裴云声游历江湖一载,一行四人途中经历了种种的事情,祝衍之在心里面把他们都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无论是他敬重的父亲也好,他深爱的女子也好,还是他最为亲密的挚友也罢,全部都在欺瞒着他。
面对祝衍之久别重逢的激动,商时胥只是淡淡的侧开了视野,“嗯,是我。”
在闯荡江湖的时候,他之所以和祝衍之称兄道弟,只不过是因为他还需要借助祝衍之父亲祝望的势力而已,如今,目的已然达成,也到了该撕破脸皮的时候了,商时胥便不想再继续和这人虚以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