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骤然间松了一口气。
都是前往府城考试的学子,自小就学习君子六艺,大多也都没有什么要暗害他人以防自己被刷下去的想法。
“覃公子真是好生厉害,不仅念书念的好,医术也是这般超绝!”
对于这些夸赞他的话,季青临只是勾唇浅笑,探了探床上青年的脉搏,确定他没有什么大碍后,便将银针又给收了回来。
“你……”季青临看向松懈了一口气的小厮,“你给你家少爷重新换套被褥,再换身衣裳吧。”
那小斯激动的感激涕零,“谢谢覃公子,谢谢覃公子,只是不知道我家少爷何时能醒过来?”
“马上。”
季青临话音落下的瞬间,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青年就已经睁开了眼,只不过此时的他还非常的虚弱,脸上也是依旧苍白一片。
那小斯迅速的凑到跟前,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讲给了青年听,并且着重诉说了一下中年妇人的反应。
“嬷嬷?”青年神情微愣,似乎完全想象不出自己的奶嬷嬷竟然会这样对他。
看到青年已然清醒,那中年妇人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几乎是神魂不附,满脸的灰败之色。
季青临留了一小瓶药丸给青年,随即便转身离开,“我瞧着公子尚有要事要处理,便先不打扰了。”
那名青年也知道自己目前这个糟糕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见人,便微微颔首,“麻烦覃公子。”
已而夕阳散漫,悠悠的江水上映衬着点点红芒,几缕秋风拂过,夹杂着阵阵桂花香。
刚才还身形狼狈的青年,此时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除了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以外,几乎和不久之前濒死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覃公子,”青年轻笑了两声,“刚才尚未来得及谢过覃公子,不知如今覃公子可否方便?”
季青临打开屋门侧过身子,邀请二人进来,“请。”
青年倒也是不客气,自顾自的吩咐自己的小厮将带来的酒水摆在桌子上,“若不是覃公子相救,恐怕苏某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苏公子谬赞了,”季青临坐下来将空的茶杯添满,“不过是尽了点绵薄之力而已。”
“覃公子也不必如此客气,你救了我的命,合该我敬你一杯,我名苏湛,覃公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子固就行。”
季青临抬手摁下苏湛手里的杯子,“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我字衍之。”
“衍之……”苏湛轻轻的喊了一声,“三思而行,蛟龙得水,好字!”
季青临神情淡然,“夫子起的。”
“巧了不是!”苏湛哈哈一笑,“我的字也是教我启蒙的夫子起的。”
“哦?”季青临来了兴致,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倒也是多了几分萍水相逢的友谊。
季青临还知道了苏湛是隔壁青阳县的县案首,也是此次乡试解元的热门选手。
按理来说,覃钧的记忆当中应该不会没有苏湛这个人的存在才是,可季青临又仔细的翻了翻,可却发现无论是覃钧的记忆也好,还是从8888那里获取的剧情也罢,都从未出现过苏湛这个人。
忽的,季青临又有些了然。
在原本的剧情里,覃钧一上船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缩在房间里面,几乎都没有出去过,甚至后半程都是直接躺在床上度过的,所以对于这船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而因为他身体的原因,覃大郎便也一直近身陪着他,没有时间去外面的甲板上吹风。
所以他们没有遇到因为晕船而导致吐了太多的水,从而身体休克的苏湛。
船上的船医还是今天那个给苏湛诊治的人,他的医术不精,没有办法治好苏湛。
所以……
剧情当中很大可能苏湛是死在了这个船上,根本没有坚持到到达府城。
所以乡试中第的学子中也就没有了苏湛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季青临救了苏湛的一条命,所以他对于季青临非常的信赖,明明两个人只是简单的聊个天,他却将自己的家底给透了个遍。
“衍之兄……”苏湛心情不好,即便季青临再三阻止,可他却还是接连灌了两大杯的酒。
不知道是他原本酒量就不好,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总之整个人是醉的糊里糊涂。
“你不知道……我的奶嬷嬷竟然早早的就被那个人给收买了,她明明是看着我长大的,她明明知道我为了出人头地,为了科举中第,究竟付出了多少!”
“可她却为了那么一点银子,想要我的命!”
在苏湛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中,季青临弄清楚了缘由。
原来,苏湛的家世不是一般的好,二十多年前,他的父亲是上京赫赫有名的定北侯,苏父文能安邦治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他率领苏家军守在漠北,让大楚的王朝安定了几十年。
可也正是因为苏父参与了太多场的战争,身体早早的就垮了,在苏湛还在苏母的肚子里的时候,就因为一系列的病痛离世了。
而苏母也因为在孕期多愁善感,导致身体虚弱无比,生下苏湛没多久后,也一并离开了人世。
刚出生的小婴儿能不能活都是一个未知数,怎么可能指望他来继承定北侯府?
于是,皇上下旨让苏父的亲弟弟苏鸿暂代定北侯的位置,等到苏湛成年再把定北侯府还给他。
原本的苏鸿或许是没有这个野心的,但随着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近二十年,享受了一切属于定北侯的荣华富贵,他就再也不愿意把定北侯府还给苏湛了。
苏湛幼年时期就被送回了安阳县,远离上京多年,而苏父曾经的那些手下,也几乎都已经成为了苏鸿的人。
且大楚安定已久,别说战乱了,就连土匪都少之又少。
苏湛不可能再去参军挣军功,所以若是想要重新拿回定北侯府,他只剩下了科举这一条路走。
可苏鸿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为了让苏湛死的合理又不引人怀疑,苏鸿买通了苏湛的奶嬷嬷,让她提前换掉了苏站的晕船药,甚至还给他的饭菜当中加了一些相克的东西。
如此一来,就算苏湛死在了船上,传医也只会检查出来他是因为晕船导致的大量脱水。
一切都只能怪苏湛命不好,偏偏要晕船,和上京的定北侯府没有任何的关系。
如此,定北侯府就会彻底的属于苏家二房,苏家大房一辈也会永远被人遗忘。
“你说……他明明是我的二叔,”苏湛的眼眶红的厉害,“怎么就能这么心狠?”
季青临微微叹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而且,既然他们都已经狠心到要要了你的命了,你又何必为了这群人难过呢?”
“你在这里醉成这样,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苏湛的眼神茫然的紧,“可是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虚无缥缈,仿佛只要轻风一吹就会彻底的消散了一样,“我爹娘都死了,祖父祖母也已经完全站在二叔那一边。”
“甚至是连将我从小奶到大的奶嬷嬷,也想要用银子来换我的一条命……”
苏湛的眼眶红的厉害,里面充斥着令人骇然的悲痛和绝望,“没有人在乎我了。”
季青临并不擅长安慰人,只是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有长岭呢。”
长岭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保证,“少爷放心,从你把我捡回家的那一刻,长岭就发誓一辈子要陪伴着少爷了。”
苏湛晃晃悠悠,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微微晃了晃,“不止长岭,还有衍之……”
他大睁着眼睛,猝不及防的起身,脸都快贴到了季青临的面门上,“衍之,我们是朋友了,对不对?”
“你不会害我的,对不对?”
季青临瞬间黑脸,他抓着苏湛的肩膀把他给摁了回去,“你喝醉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苏湛晕晕乎乎的,瞬间感觉有些委屈,“衍之,你是不是也嫌弃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能嫌弃我呢?”
季青临暂时不想和一个醉鬼说话,很是无奈的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长岭,“你家少爷喝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长岭满头的黑线,他怎么不知道他家少爷原来是如此的话痨?
他走过来架起苏湛的胳膊,“少爷,天太晚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打扰覃公子了。”
苏湛红着眼眸,走路一摇一摆,“我不!我不要回去!”
“我要和衍之喝酒,我们还没喝够呢!”
季青临的眼眸当中染上了墨黑和深沉,在长岭扶着苏湛刚刚踏出屋门的刹那,他就用力的将房间的门给关上了,“慢走,不送。”
因为这一番彻夜畅谈,苏湛单方面的宣布季青临是他的知己,一天到晚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往季青临的房间里面跑。
“衍之……你在做什么呀?”
“衍之兄?这书你都看了这么多遍了,怎么还看?”
“衍之?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季青临忍无可忍,抓起手里的书用力的扔了过去,“苏子固!”
“你能不能闭嘴?!”
八月初二, 历经江面上十几日的摇晃,季青临和苏湛带着覃大郎和长岭来到了府城。
八月初八就要进行乡试的第一场考试,此时的贡院附近的客栈已经是人满为患, 就算拿出曾经十倍的价格, 都不一定能够找得到一间空房。
长岭瞬间垮了脸,“少爷……我不知道。”
他之前完全没料想过这种情况,还觉得自己手里头有银子,再好的客栈都住得起, 他一定可以给自家少爷找一个距离贡院最近的,条件最好的客栈住。
可现在倒好, 手里拿着银子都花不出去。
苏湛也是在刹那间白了脸,他为了拿回属于他爹爹的荣耀, 在读书方面可以说是下了狠功夫。
这同时也意味着, 他将其他所有的事物都没有放在心上,衣食住行几乎全部都交给了长岭。
院试考秀才的时候是在安阳县进行的,苏湛是直接住在自己家里, 而且一个县里面能够参加院试的人也不多,安阳县贡院附近的客栈都未曾住满。
苏湛就以为乡试也是大差不差的。
“这位公子,你还是到别处去看看有没有租的院子吧, ”掌柜的对这种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每一次的乡试都会遇到不少,甚至他都见到过因为实在没有住的地方,在贡院门口崩溃大哭的,“我瞧着公子你应当不差银子,或许还能够租个贵些的院子。”
“少爷……你打我吧, ”又一次从客栈里面出来,长岭几乎都快要哭出声来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提前考虑到……”
苏湛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
是他自己太过于想当然,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一整个府城,几十个州县的学子聚集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只有寥寥数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呀?”长岭急得直跺脚,“若是找不到一个好的住处,少爷没办法安心温书……”
话说到一半,长岭突然眼睛亮了亮,“少爷,要不咱们去问问覃公子吧?”
“我觉得覃公子一定有办法。”
苏湛的神情微顿,“这……”
长岭丝毫不等他拒绝,便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往不远处的巷子里面拐去,“覃公子既然在离开之前已然将住处的地址告诉了我们,那肯定是欢迎我们前去的,咱们就去问问覃公子,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嘛……”
乡试光考试时间就需要九天,再加上还要等待放榜提前到达之类的,他们在府城起码要住上一个半月。
每到乡试的时候,贡院附近的客栈价格都会翻倍,这么长的时间居住在客栈实在是划不来。
所以,季青临早早的就拜托了镇子上书肆的掌柜的,替他在府城租了一个小院子。
季青临的那些话本子在小县城里面自然是赚不了多少钱,但等到掌柜的将其拓印出来放在府城以后,那可是大赚特赚。
赚的这些银子,甚至让他在府城又开了一家新的书肆。
所以,面对季青临的这个请求,掌柜的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每隔三年就有大批量的学子从各个州县赶到府城来,所以贡院周围有很多专门修建出来给学子居住的小院子。
书肆老板给季青临租的这个院子不大,一共也就只有三间屋子,但所需要的东西都一应俱全,两间屋子用来住人,另外一间屋子是厨房,可以用来自己煮饭吃。
毕竟乡试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外面酒楼里的东西买回来,万一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还是自己煮的比较放心。
院子中央还有一口天井,取水用水都比较方便。
小院儿的一侧种了几丛青竹和一棵桂树,这个时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清爽的丹桂味道飘入风中,带来几分淡雅的惬意。
而且小院距离贡院也非常近,拐过一个小巷走几步路就到了。
覃大郎一边替季青临整理着书籍,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府城地方可真大,街道长的我都快分不清楚方向了。”
“三郎,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季青临神色淡然,“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覃大郎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三郎厉害,我看着路上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少爷们道都快走不动了。”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院门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覃公子,你在里面吗?”
覃大郎停下手里的活计,跑去打开了门,门口出现了两个面色不愉的人。
季青临凝眉,“没有找到客栈吗?”
苏湛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
“乡试三年一次,很正常,”季青临声音轻缓,“我这儿有两间屋子,子固若是不嫌弃,可以选一间住下。”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苏湛十分自来熟的走了进来,随即打量了一下两间尚未完全收拾规整的屋子,“衍之,不若我与你共住一间,让覃大哥和长岭住一间,怎么样?”
“如此,我们还能够方便探讨探讨。”
季青临对此倒是无所谓,“都行。”
苏湛立马迫不及待地吩咐长岭,“快点把我的东西都搬到衍之的屋子里去。”
因为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大床,所以苏湛只能够睡在外间的小榻上。
他倒也不觉得挤,反而抱着被子乐呵呵的。
季青临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室内烛火昏黄,浅淡的影子照在他的侧脸上,如此的平静,又如此的认真。
苏湛突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其实不就是一个乡试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年轻,有的是时间和苏鸿耗,他早晚有一天会把定北侯府给拿回来!
在等待开考的日子里,有不少的学子都会相约在一起讨论经义。
做做诗,互相恭维几句,再来猜测一番今年的解元会是谁。
但季青临却风雨不动安如山,丝毫没有要出门的打算,苏湛也是有样学样,每天都待在院子里面,和季青临一块探讨。
覃大郎还以为来参加乡试的学子都会如季青临这样,所以并没有感到什么好奇,但长岭则是外出打探了不少的消息,甚至连今年的主考官的爱好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所以在看到自家少爷闭门不出的时候,他心里急得要命,“少爷,我知道覃公子的学识渊博,但今年来参加科考的学子基本上都会在悦来客栈探讨学习,你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苏湛从书卷当中抬起头来,“和那些学子讨论一天,也比不得和衍之兄对话两句,我又何苦去浪费那个时间?”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足够聪慧,所以在获得安阳县案首的时候,还小小的骄傲了一把。
在得知季青临是清河县的县案首时,心里想的是终于来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人,可以和他好好的切磋切磋。
但还尚未来到府城,在船上之时,苏湛就已经知晓,他的学识远远的比不上季青临。
明明对方就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农家子,甚至是连府城都第一次来,可他对待事物的见解,他的眼界,他的心胸,都让苏湛自愧不如。
甚至是他埋头苦想多日未曾得到的结果,只需要对方稍稍一点拨,他就获益匪浅。
这也是一开始他们没有找到能够居住的客栈,长岭说想要寻找季青临帮助时,他厚着脸皮没有拒绝的缘由。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何况季青临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老天爷对他不薄。
“好吧……”长岭自觉自己说不过苏湛,生硬的转移话题,“少爷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湛点点头,目光看向坐在院子里桂花树下假寐的青年,“别忘了衍之兄。”
长岭愣了愣,“知道啦。”
本次乡试一共分为三场考试,八月初八一场,十一一场,十四一场,每场考三天,一共九天。
但因为需要提前一天入考场,所以八月初七这一天,贡院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
学子们排着队挨个入场,为了防止有人科举舞弊,所以入场的检查非常的严格,别说是被掰成了碎块的馒头,就连季青临所携带的药材都被切成了小段。
不过幸好都是一些中草药,就算被切碎了,也不会影响它的药效。
因为季青临和苏湛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县,所以两个人的号舍隔得还都有些远,不过二人都非常幸运的没有被分到臭号去。
前两场考试的题目出的四平八稳,经义,算数,诗赋,第三场的时务策的题目却有些刁钻,难倒了一大片的人。
而苏湛在看到卷子的瞬间,整个人几乎是激动的无以复加。
因为就在前两天的时候,他们根据主考官的性格,推测了一下这次策论可能会考到的时务,正正好好谈论了有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只不过……
当时他觉得这个点太难了,没有深究。
苏湛现在恨不得捶死两天前的自己。
但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卷子答下去。
八月十七,中秋后的第三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贡院关闭了九天的大门终于打开。
贡院门口人声鼎,到处都是担忧焦急的人们,停靠的车马几乎将路都给完完全全的堵死了。
饶是季青临提前准备了不少的药,这九日的考试还是折腾的他身心俱疲,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惨白的不成样子。
看到他出来,覃大郎连忙跑过来直接将他背在了背上,一边走一边说着,“三郎,你让提前准备的汤药和热水都准备好了。”
季青临轻轻应了一声,“嗯。”
苏湛出来的要稍微晚一点,等到长岭接着他回到小院,季青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匆匆地洗漱了一番,又被灌了一大碗的药,苏湛也缩进了被窝里。
这一睡就是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苏湛看着躺在院子里面静静吹风的季青临,也搬了个摇椅坐在他旁边,“衍之,放榜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要回乡吗?”
一般放榜的日子会在九月初一,放榜之后太守还会宴请中举的学子,等一系列的事情忙完至少要到九月初十。
而会试在翻年的二月份开始,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个月的日子,从青州府到达上京路上还要走一个月。
若是想要回乡过一次年节的话,那就有些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苏湛在安阳县也没了什么亲人,就算回去过年,也就只有他和长岭两个人冷冷清清的。
所以他打算等放榜以后便直接前往上京,趁早在贡院附近租个院子,也顺带着看看霸占了他的爵位的二叔一家子究竟过的怎么样。
“不回乡了,直接去上京。”季青临轻声答道。
有路上来来回回折腾的那个时间,倒不如多看几本书。
“那真是太好了!”苏湛高兴的弯起眉眼,拽着季青临的胳膊不撒手,“我们又可以一起了。”
季青临很是嫌弃的把他扒拉到一边,“说话就说话,少在那动手动脚的。”
苏湛嘿嘿一笑,“衍之兄,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季青临重重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给我正经一点。”
九月初一,放榜的日子,苏湛一大早就起了床,拽着季青临往贡院门口赶。
然而,原本苏湛以为自己起得足够早了,等到他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别说是放榜的地方,就连贡院的大门他们都瞧不见了。
苏湛的神情有些失落,“怎么这么多人?”
他完全挤不进去,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就看到放吧。
季青临清清凌凌地站在原处,看着门口拥挤的人群,淡淡的说了句,“早晚都能看到的,何必这般失了风度?”
苏湛心下一愣,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时不时有人大声叫嚷,甚至有人拥挤的衣服乱了,帽子也歪了,完全没有一个读书人应有的仪态。
他瞬间就觉得自己也不着急了,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苏湛也安静的等在一旁。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当榜单粘贴出来的时候,原本就挤挤挨挨的人群更是一窝蜂的涌了上去,甚至有的人连裤子都被挤掉了。
苏湛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幸好。”
幸好他没有往里面挤,否则现在被挤掉裤子,丢人现眼的就会变成他自己了。
榜单张贴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中了的高兴得手舞足蹈,未中的蹲在墙角涕泗横流。
“清河县,覃钧,字衍之……解元!解元啊!”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是一阵高亢的惊呼,“谁是覃衍之?”
“衍之……?!!”苏湛激动的抓紧了季青临的手,几乎都快有些语无伦次,“你是解元,你是解元啊!”
“十七岁的解元!”
季青临还未来得及说话,人群当中又爆出一阵欢呼,“亚元,安阳县苏湛,字子固……”
“轰——”
苏湛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嗡响,几乎都快有些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
他……他竟然是亚元?!
季青临弯着眉笑了笑,“子固,恭喜。”
直到回到了院子里,苏湛的脚步还是飘的,整个人完全不敢相信他刚才所听到的那些话。
安阳县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学子,他能够获得县案首也算是在意料之内。
可整个青州府三千多人,而且多的是已经考过许多次的学子,一共就录取四十八个名额,他竟然考了第二!
苏湛感觉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忽的,苏湛想起了第三场考卷的那最后一道策论题,若不是因为他和季青临提前讨论过这方面相关的东西,恐怕他也会如那些人一样被刷下去吧……
苏湛猛地冲过去熊抱住了季青临,一边眼眶红红的,一边喊着他的字,“衍之……衍之……”
“呜呜呜……”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明明苏湛看起来也是一个非常瘦弱的小身板,可季青临一时之间却有些无法挣脱,他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抱够了就松开。”
苏湛鼻子还有些红红的,“你这人真是,没看到我正激动着呢嘛?”
“啪——”
一本书砸在了苏湛的手里,季青临淡淡的嗓音传来,“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要春闱了,收起你的眼泪,多看看书吧。”
苏湛:……
覃衍之,我恨你是块木头!
我拿你当人生知己,结果你却总是对我嫌弃。
委屈……
庭院里假山流水,风景甚美,阵阵暖风袭来,丹桂满园留香。
鹿鸣宴在在青州太守府举办。
青州太守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蓄着时下文人学士最爱的短须,一席茶青色官袍穿在他的身上,倒显得他比同龄人年轻的多。
花坛水榭之间,太守和一众举子打过招呼,一边笑着一边朝凉亭走去。
一甲跟随在太守的身边,其他举子们皆在凉亭之外。
鹿鸣宴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交流大会,考中了举人,便有了为官的资格,朝廷是一张复杂又凌乱的大网,无论是想要就此打住,外放为官,还是想要继续向上,搏一搏更好的前途,都摆脱不了和旁人打交道。
而同一届考种的举子,比起一般人来说,又多了几分同年之情。
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是言笑晏晏,尽可能地参与其中,以此来拓宽人脉。
“覃钧,覃衍之,今年的解元,”太守微微眯着眼睛,态度温和,“本官看了你的那篇策论,写的不错。”
季青临态度谦虚,语调诚恳,“大人谬赞了。”
“哈哈哈……”太守笑着拍了拍季青临的肩膀,“本官就喜欢你这种谦逊有礼的年轻人。”
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太守又开始和其他的举子们探讨了起来。
因为季青临是此次乡试的头名,所以前来和他攀谈的人还挺多,他有些烦不胜烦,正准备将话题引开的时候,苏湛不动声色地将其给接了过去。
有苏湛在一旁打头阵,季青临乐的清闲,坐在水榭旁,吹着清风,倒是感到了别有一番畅快。
半个多时辰后,太守起步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去。
季青临和苏湛慢慢悠悠的坠在众人身后,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但就在他俩要踏出太守府门的时候,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却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二位这厢有礼了,大人邀请二位过府一叙。”
苏湛眼眸当中闪过一抹疑惑,刚才太守并没有表现出对他和季青临的另眼相待啊,怎么这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