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那具身体自爆的时候,还帮叶启木挡了一下。
即使如此,就在刚才,研究所派来的飞机还是把叶启木接走了。
至于槐江……
荀玉怀疑他在爆炸的前一瞬,开门跑路了。
搜救队以最快的速度,把废墟翻了一遍,连地底都没有放过。
负责人走上前,正色汇报:“元队,已经搜寻完毕。所有人都在这了。”
坐在他身后的荀玉挣脱输液管,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元问心没有转头,他伸出一条胳膊,往下一压,制止了荀玉的追问,随后朝着搜救人员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辛苦了,收工吧。”
负责人得到命令,微微点头,下达了撤退的指令。
他们都是从军队里挑选出来的普通人,纪律性极好。来和走都迅捷无声。
荀玉焦急地质问:“赢舟呢?为什么没找到?是不是槐江带走了?”
元问心:“不排除这一可能。”
“那你打电话问问他。”
“打过,联系不上。”
“肯定是他。我早看出来槐江图谋不轨,你非要和他合作——”
元问心的声音拔高了一些:“荀玉。”
他的语气有轻微的寒意。
元问心知道不能指责他,荀玉绝对比他还要自责,可是他心头的怒意如同骇浪惊涛,徘徊着,无处宣泄。
他顿了顿:“我现在没有精力安慰你。所以,我们都冷静点,好吗?”
雨下得更大了,天色昏黑。
夜幕之中,元问心看不清荀玉的脸,但能听到一阵抽泣声。
如果荀玉不是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酷哥的话,听着还怪让人心疼的。
元问心:“没有找到赢舟,也没有发现叶启枝,我想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我发动了所有线人。也把这件事第一时间通知了各地的异能局。”
说完,他叹了口气,把伞撑开,递给了他:“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我们本来就无时无刻地处于危险中。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养精蓄锐,然后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把伤养好,明白吗?”
荀玉站在原地,颓丧地点着头。
有价值的物证和伤员已经被第一时间带走,现场还零星留着一些后勤人员。
元问心转身,朝着公务车走去,在路过秘书的时候略微停顿了片刻:“你在这里看着,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坐在了后车厢,靠在长椅上,疲惫地闭上眼。
元问心其实是不那么容易睡着的,他事多,公事、私事,杂在一起;睡觉的时候,脑子还在疯狂运转,每天都忙得分身乏术。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在车上很自然地陷入了梦乡。
元问心闻到了清淡的花香。
他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前方司机依然开着车,但世界仿佛蒙着一层黄褐色的柔光。
场景呈现出轻微的扭曲。
元问心的意识昏沉,好几秒后,才回过神。
他的座位边多了一个人。
赢舟坐在他旁边,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西装,优雅地翘着腿。
不像是在后车座上,像是在王座上。
赢舟不算特别高,但腿长,怎么坐着都好看。
元问心没有意识到这是梦。
他先是一喜,然后板着脸问:“你刚才躲哪儿了?荀玉都快急死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明明着急的是自己,但非要把这种情绪说成别人的。
仿佛没有情绪,就可以无坚不摧一样。
然后,元问心看见,赢舟直直看向前方的脸侧了过来。
仅仅是弧度不算大的回眸,血红的眼珠子往他的方向一转,赢舟朝他微微一笑。
元问心竟然下意识地往后回避,不敢去看他的那张脸。
他想,自己应该是很幸运的。赢舟时常在他身边,元问心见证他从少年到青年,因为过于熟悉,少了很多艳丽的绮念。
如果只是惊鸿一瞥,再也无缘相见,他不敢想象这一幕将伴随自己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凯撒那小子至今还在打报告,希望从国外调到华北区工作呢。
隔了几秒,元问心精神恍惚地询问:“你眼睛怎么红了?是受伤了吗?”
他微微直起腰,身体前倾,想凑近去看那张脸。
这次,换成了赢舟往后靠。
“元,执行官。”赢舟声音的停顿耐人寻味,“还在睡觉?你的世界好像破了一个洞,不去补上吗?”
“咚”的一下,元问心的前额撞到车座。
前方的司机连忙致歉:“大人,对不起,刚刚路上有块石头,我开慢点。”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元问心惊骇地差点从车座上蹦起来,面色苍白,冷汗在瞬间打湿衬衣。
旁边哪有什么人影子。
元问心想,他知道自己看见的是谁了。
梦中的记忆开始模糊,只有那句话依然在耳边回响。
元问心的公用电话骤然响起铃声。
他接通,里面传来接线员急促又仓皇的声音:“执行官!您让我们监测的那些黑洞无人区出事了!”
赢舟谨慎地在裴天因的陪同下,走出办公室。
尽管他没穿鞋子,动作也很轻,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淌出了水声。
好在那些警卫员刚走,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回来。
裴天因对这间研究所显然很熟,像是自己家一样。哪怕在黑暗中,行动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带着赢舟来到走廊转角的一面铁墙前,赢舟完全没看出这里有一道门,然而裴天因只是在墙上挥了两下,铁门竟然自下而上,缓缓开启。
这是一间离办公区很近的培育观察室。
观察室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两面架子上摆满了无土栽培的植物。
这些植物都接受了基因改造,和毒性较弱的诡异生物杂交。
左边墙是水培作物,右边是腐生作物。
这里的研究员们往往身兼数个科研方向,看来是有人想培育出新的粮食作物,去适应后世糟糕的环境。
在后世,研究所的土地格外紧张,所长住的宿舍一室一厅一卫,已经是最高规格的优待。
因此,连夹在两个办公室间的缝隙都没有浪费。
在路过某个包裹着保温铝的培养皿时,赢舟在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现在的长相。
只能说是个男的,年龄30上下,皮肤青白,有尸斑……算了,不描述了,倒胃口。
赢舟:“……”
裴天因也是挺不挑食的。
裴天因似乎看出了赢舟在想什么。
他解释:“我,分不清,人脸。但,能感觉到你,存在。”
就像是大多数人眼里,大熊猫都长一个样。
人在裴天因眼里,也都是一双眉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只有赢舟是不同的。
赢舟再次挑起眉,有些意外。
房间的尽头,分出一块很小的区域,摆了张书桌,旁边还有单人衣柜。
裴天因熟练地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研究所制服,递给赢舟。
赢舟翻了一下衣服上挂着的工牌,看向上面的职工信息。
——海因里希·伯尔。
赢舟不由得开口:“这么巧吗?”
工牌连名带姓还有照片,竟然真的是梦之城那个海因里希。
空间狭小,赢舟转过身,迟疑两秒,背对着裴天因,开始换衣服。
毕竟,好像,也不是没见过……?
但裴天因带来的压迫感,比四毛强太多了。
裴天因蹲在地上,继续翻箱倒柜。
房间里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
打底背心,衬衣,外套,长裤,实验用防护服、防护面罩。
赢舟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套。
几分钟后,“我换好了。”赢舟说。
裴天因这才起身。
他打量着赢舟,用手比划了一下。
赢舟没能看懂他的手语。
下一秒,赢舟感觉自己的腰被把住了,旋即身体腾空。
赢舟:“……?!”
裴天因把他放在了海因里希的书桌上。
他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双靴子,单膝跪地,开始给他穿鞋。
因为刚踩过水,赢舟的脚冰冷,裴天因拿手捂了一会。等热乎了,才把长靴套在他脚上,并且十分迅速地系上鞋带。
裴天因的态度过于自然,以至于赢舟想开口制止,都觉得有些扫兴。
裴天因起身道:“走吧。”
赢舟的脚重新踩到了地上:“四毛。”
裴天因侧身,低头望向他:“?”
赢舟身高一米八,这具身体也不知道有没有175。
他踮起脚,隔着冷冰冰的防护面罩,亲了一下裴天因的侧脸。
这个亲吻并不带情欲,但因为赢舟难得的主动,裴天因瞳孔地震,大脑都宕机了好几秒。
他站在原地,忍不住裂开嘴傻笑。
而赢舟已经十分自然地朝前走去,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研究所还没有恢复供电,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安全指示牌发出的一点微光。
走廊的排水系统瘫痪,地板上蓄着积水,走起路来会有声音,像行走在什么隧洞里。
裴天因在前面带路。
他一边走,一边说:“门在一楼。顺着指示牌,一直、走。路过中央花园。然后,刷卡、进电梯,离开、研、究所。”
赢舟问:“离开之后呢?”
裴天因思考片刻,回答:“我不清楚。但会从这里,离开。找到,你的方向……不要被他,牵着,走。”
赢舟追问:“哪个他?叶启枝?太岁?”
裴天因没来得及回答,长廊里的灯突然闪了几下。
几秒钟后,“滴”的一声长响,研究所恢复了供电。
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声,随后是尖锐的咆哮:“来电了!实验体呢?——快找到它!别让抑制剂失效了!”
赢舟穿着成套的防护服,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裴天因不见了。
赢舟现在很孱弱,身上还被开了一刀,体力连普通人都不如。
说实话,在发现裴天因失踪后,他其实有一瞬间的无措。
但他毕竟是赢舟。
赢舟抿起唇,继续朝前走去。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是一片平地。也许是裴天因说过的那个“中央花园”。
四周贴着LED屏幕,模拟出了蓝天白云的环境。但天花板上坍塌的大洞破坏了这份美感。
盘踞的树根如同狰狞的触手,从半空垂落,并且不断往下流着水柱。
这也是整层楼被水淹没的原由。
几名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站在树边,手里捏着的手电筒都没来得及关,不断争论着什么。
赢舟尽量放松身体,显示出一种自然的姿态。
研究员人群里,有人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海因里希?来的正好,快来看看!”
荷枪实弹的警卫员从他身后的另一条过道匆匆路过。
他们同样小声议论着——
“那个实验体跑哪去了?”
“只断电了十几分钟,他不至于跑太远才对。”
实验体。
到底是做什么实验?
他腹腔里那些植物根茎,很明显是太岁的污染。开膛破肚,显然不是为了解剖。
那是为了什么?
赢舟知道自己不能假装路过,这很容易被盘问。
他回忆起海因里希的模样,手揣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走到人群中。
赢舟压低了声音:“你们怎么修这么久?主任让我来看看。”
“实验体从这里逃跑了。他居然控制太岁,把隔离层打穿一个大洞。”名为金的研究员抱怨,“刚才又在停电,本来就不好检查。”
控制“太岁”。
赢舟不觉得这个太岁指的是人。
他想起了上一个梦境。
如果不是裴天因烧死那些虫子,岛上那棵催生出来的大树,现在又会在哪?
实验体能控制太岁树?为什么?移植吗?
赢舟压下心底的猜测,轻轻抚摸着太岁的树干,语气带着几分对蠢货的不耐烦:“这很难吗?金,你去C09室第7个保险柜,拿我的工具箱。文周,你和路德去2楼,让3组的副组长把他上次找我借的试验品拿过来。池田小姐,麻烦你和组长说一句,我半个小时后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是想等太岁枯死吗?”
C09是他刚刚路过看见的器械室门牌号。
赢舟来过研究所几次,大概知道一些规则。
海因里希的职级比在场这些人都高。而研究所又是一个很讲究资历的地方,巨无霸机构到后期都这样。
这群人被训斥后,更是不敢反驳。如同找到主心骨一样,喏喏离开。
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了赢舟的视野范围内。
赢舟深吸一口气,扭头开始朝着前方狂奔。
吓死人了,幸好他平时没少看谢东壁的论文;关键时刻能蹦出一两个术语糊弄一下同行。
没想到谢东壁死透了,骨灰都能再保佑他一次。
就在赢舟离开没多久,墙边的电梯门打开,真正的海因里希从里面走了出来,说出了和赢舟一模一样的话:“你们怎么修这么久?主任让我来看……咦?人呢?”
赢舟气喘吁吁地在外出电梯的门口停下。
他的体能很差,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赢舟能感觉到,他的全身正在走向木质化。
赢舟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必须要在成为植物人之前离开研究所。
否则他的灵魂可能真的会被固定在这些木质的结构里。
电梯平时是有警卫员查岗的,但今天都去逮实验体了。赢舟站在电梯口前,刷着海因里希的卡,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焦虑。
屏幕上的数字从7一直往下,来到了“1”。
金属的大门朝着赢舟展开,顺利得不可思议。
站在电梯门前的赢舟有些许的抗拒,可是,他没时间了。
赢舟甚至感觉到身体里的嫩芽顶住了他的眼球。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内,摁下数字7。
顶楼,也是研究所的出口。
赢舟看着数字从1往上跳跃,努力维持着镇定。
身体不能往前倾,不能老是盯着显示屏。不能抓衣服。
要平和,就像是一次最普通的外出调查。
电梯一路往上,在第四楼就开始降速。
它停在了6楼。
赢舟穿着防护服,瞳孔缩紧。在瞬间抽出了衣袖里的美工刀,反手握在了手里。压在手腕下,藏起。
他看着金属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
然后,赢舟看见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谢东壁从门外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意外:“嗯?海因里希。你也要去七楼?”
赢舟在电光石火间,想起了他下意识忽略掉的一些细节。
谢东壁和海因里希在梦之城的时候并不认识。
诺亚方舟计划开始在研究所覆灭后,那时候海因里希已经身亡!
赢舟没有回答,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扑向了面前的谢东壁。
这一击是偷袭,赢舟用尽全力,锋利的美工刀毫不留情地划开谢东壁的喉咙,然后恶狠狠地捅了进去。
他学过杀人。
哪怕是面对熟悉的脸,赢舟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动容。
谢东壁被压着往后滑去,他的手撑住背后的金属门,在上面划出几条浅浅的擦痕,跌坐在地上。
温热的血从伤口喷涌而出。赢舟隔着手套都感觉到了那股粘稠的湿热。
赢舟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尾音的颤抖泄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或者说凶狠。
谢东壁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看向赢舟,突然笑了起来:“你希望我是谁?”
“你又想恨着谁?”
“李洋?许文玲?维克多?愚人?……或者,靳白羽?”
谢东壁的声音轻飘飘的,他的身体也随着喊出的名字不停切换着模样。
“还是叶启枝?”
念出这个名字后,赢舟压在身下的人,竟然真的像白面那样,戴上了那片金属的面具。
这个叶启枝开口:“你以为杀了那个敌人,就能得到通向永恒幸福的钥匙,从此再也不用经历尘世的苦痛。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男人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变幻在这一刻定格。
赢舟看向那双血红的眼眸,手里的刀在这一刻变得无力。他的眼神里甚至有了虚弱和惶恐。
粘稠的血液正顺着刀刃往下流,赢舟抬起手,想要堵住他脖子上流血不止的伤口。但一切只是徒劳。
太岁甚至握紧了他握着刀的手腕,把刀刃又往里捅了几寸。
赢舟的身体在同样的位置上,出现了同等的伤势。
电梯到了,门向两侧推开。太岁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外面是一片白皑皑的雪。
他那么苍白,从皮肤到头发,几乎和雪融为一体。
又那么刺眼,深红的眼,唇角的血迹,脖子上翻滚着的伤口。浓艳到难以忽略。
太岁艰难地抬起手,摩擦着赢舟的脸颊:“我是你想要的答案吗?赢舟。”
赢舟颤抖着,说不出话。
绿色的细枝从他被割开的喉咙里钻了出来,像是寄生的菟丝子。
太岁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他低喃:“我们下个梦见。”
——太岁正看着你。
——他一直都看着你。
你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西南区异能局大楼灯火通明。
电话提醒声响成一片,干事们抱着文件档案袋在不同的办公室里穿梭。
元问心的快乐老家在华北,西南起码有两年没来过了。把这个心腹之地交给荀玉,元问心是很放心的。
现在,他久违的坐在了西南局的主会议室里,内网账号上的消息每一秒都在刷新,全都是紧急情况。有的是汇报,有的则是在等待审批。
从郊区回到局里车程74分钟。元问心已经忍着精神上的高度不适,在车上处理了一些公务。
全球有权限不用秘书过滤、可以直接向他发消息的有七十余人。如今,起码五十个消息框都在跳动着。
“执行官!34号无人区诡域正在以30米每秒的速度往人类聚集地靠拢;预计7.4小时后抵达最近城镇!”
“104号无人区诡域突然检测到异常波动,灵顿数值短时间飙升。危险程度从普通升至高危!请指示。”
“报告!17号无人区诡域检测到异常情况!有不明诡异生物从诡域边缘出现——最近区异能局职工已奔赴现场,我们请求支援!!”
最后一段汇报简直是歇斯底里的尖叫。
元问心的手在抖。他点开了最后一段汇报附带的视频,应该是飞机上的黑匣子自动记录的。
视频里的驾驶员是黑人,整个画面都很晃。
她说话速度很快,口音也重,元问心听的很仔细:“这里是加利福大草原附近,坐标是……。很遗憾,我接受过进化源测试,但没有找到匹配的进化源,我只是一个即将退役的普通人。”
“我和我的同伴在收到任务通知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里。如您所见,面前,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哈哈哈,肯德基炸鸡成精?”
镜头里,一只只长相怪异的骨鸟朝前飞舞着。
有些大鸟朝着飞机发动了进攻,但却被驾驶员险而又险地避开。
“汇报,汇报。诡异生物数量难以统计。且成群出现,可能是某个大祸害的伥鬼。”
除了天空,地表也有一支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
巨人似的洋娃娃坐在灵车上,惨白的脸上点着红色的胭脂。
三头的老狗奔跑着在前方开路,走一路,黑色的不明酸水滴落一路;泛着金属色的巨鹿有着骇人的犄角。
猫一样大的红眼老鼠成群结队,地上的一切都没有放过。无论是塑料垃圾还是草皮,被啃的干干净净。发出一阵阵吱吱喳喳的吵闹声。它们身上的肌肉魁梧。
还有上半身快腐烂的蛇人,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后脑勺上长着另一张脸。
它们没有彼此攻击,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那里有距离此地最近的城镇,尽管经济并不发达,在国际舞台上没什么话语权,也在被很多人忽略。
却是这位飞行员的家乡。
“诡异生物来源不明,也许是在黑洞里繁衍的?”
她的动态视力不错,心态也很好。元问心看得出来,她一定是非常优秀的驾驶员。得过军功章的那种。
“侦察机配备的火力不多,已经打完了。我应该撤退……我和未婚夫定好了三个月后举办婚礼,在我退役的前一天。可是,我的油箱坏了,燃料即将告罄。等待我的是坠毁。呃,也有可能在坠毁前就被这些怪物抓爆,我的一个同事刚才就这样。”
声音在画面里消失了长达三十秒——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还有希望,对吗?”
画面骤然加速,侦察机俯瞰着,朝着队伍的最前方冲去。
“去死吧,**!FucK U!”
从意外发生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舆情正处于酝酿阶段。可悲观情绪像是瘟疫一样,在世界各地知情人的心里蔓延。
元问心拨通了赵思嘉的电话:“赵教授,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这并不是质问,更像是下意识的求助。
他需要搞清楚原因,然后想办法解决问题。而这个问题很难,比他遇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困难。像是攀援不了的高峰。
关于神域理论的知情人并不多,赵思嘉算一个。她是研究所的所长,也是谢东壁的母亲。
自从谢东壁去世后,赵思嘉的身体更差了,头发全白。
她开着视频通话,目光在元问心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随后继续看向了大屏幕。
赵思嘉重重地咳嗽着:“你们……是对太岁做了什么吗?梦里梦外的世界,正在融合。”
这些怪物并不是现有世界里自己酝酿出的东西,而是从另一个现实里偷渡来的怪物。
它们就像是蝗虫,吃干净了一块肥沃的稻田,又兴高采烈地奔赴下一片即将成熟的田地。
“我不知道……”元问心喃喃了一句,“他不见了。”
他失神了片刻,想起了太岁在车上说的话。
那是什么呢?提醒还是挑衅?
太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是因为两个世界在融合吗?
那赢舟呢?赢舟还好吗?
又或者,他的优柔寡断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提前处理掉赢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元问心是很讨厌设想的,他认为这代表逃避和自我安慰。可他的脑海却不可控制地出现这个念头。
身体里的虫子躁动着,元问心无意识地抓挠着手臂,指甲缝隙里都是自己的血肉,他却浑然不觉。
冷静,冷静。
你要允许失控的发生,要明白世界并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很小的时候,元问心就知道自己会是继承人。
“你很幸运,是元家的孩子。这意味着你不用像野狗一样争食,我们为你准备好了资源,家族会全力托举你。
“你说,你要当那个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但你要知道,这是一条通天的路,也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上去了,就再也不能下来。因为无人可在短时间里替代你。你的一个决定会影响千千万万人。你死后,人们会拿放大镜看你,挑剔你、指责你或者赞扬你、追随你,如果你太平庸,也会遗忘你……你准备好承担这个责任了吗?”
家里人最开始想要他从政。
元问心转身,把头抵在墙上,重重地砸了两下。
不能崩溃,谁都可以,但你不能。
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安静地站了这么一分钟,随后坐回办公桌前。
元问心发起会议邀请。同声传译翻译员早就在不同的人身边等候多时。
“长话短说,根据研究所传回的情报分析,此次无人区诡域异常扩张源自一位祸害的私人实验。他连通表里世界,把里世界的怪物从进化的源头偷渡到了我们的表世界。”
“祸害代号白面。此前,我们派出了赢舟、荀玉、叶启木等高级职称职工进行斩首行动,请相信我们的同事。”
“关于表里世界的分析,可以在论文库里搜到。”
这是之前元问心就和谢东壁商量好的东西,而且悄悄把论文加塞到了之前的数据库里。目的就是有一天事情暴露,有个合理的解释。
表里世界,总比梦境更好让此地的人接受。反正意思也差不多。
当然,这篇论文更重要的作用是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并且让其他人相信,事态真的还在掌控之中。
“把受灾最严重的区域告诉我,我会奔赴前线,直到问题彻底解决为止。让后勤通知当地政府,疏散群众紧急避险。”
“目前融合程度有限,出现的诡异生物只是数量多,但还可以控制。偷渡来的诡异生物不会太强,各单位准备好火力覆盖。”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透露出了极其强大的信心。
这种信心是有感染力的。
元问心环顾了视频会议里的人一圈,大声呵斥:“我们还有希望,而且一定有。摆出这种秘不发丧的表情是想干嘛?你们是第一天上班吗?行动!”
诺亚方舟内。
叶启枝握着双刃,在甲板上行走。他或许曾经是孱弱的,但在这里,却是绝对的统治者和暴君。
双刃上有血,不是他的。
叶启枝身上有火,也不是他的。
火焰持续烧灼着他的身体,带来源源不断的痛感。
“裴天因,别躲了。我突然觉得,杀了你的确很可惜。要不你也加入吧?加入我们的诺亚方舟计划。”
他说着,把重剑往门上一刺——
铁门如同豆腐一样,被切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叶启枝弯腰,把眼睛凑在洞口前,往里面扫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