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藏袍不同于红色藏袍的炽热张扬,它有着自己的独有的深邃,将人深深吸引,无形中安抚着人心的浮躁。
这也是另一种满足,无关于红色癖的满足。
“原医生,我今晚可能要和你睡一间房了。”吉羌泽仁面露难色,抱歉的眼神亮晃晃地闪。
“这是为什么?”
我想肯定是陈列整了什么幺蛾子,把人坑蒙拐骗了过来。
“泽旺说要跟我绝交。”吉羌泽仁笑得有些无奈,“不叫我在那边睡。”
“绝交?”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多少年没听见这个,充满年少气息的词了。
“嗯嗯是的,绝交,很严重的那种。”吉羌泽仁嘴角向下,眉头稍稍抬起,一副很煎熬的样子。
但我从他表情和语气中,并不能感受到事态的严重,一时觉得幼稚又可爱,有些忍俊不禁,“那,快进来吧。”
“那怎么办,哄哄就好了吧?”我也没有和别人绝交的经验,实在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人会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具体是为什么呢?”
话虽这么问,但我联系邓尕泽旺在车上所说的话以及他对我的排斥,想来这件事应当也和我脱不了干系。
应该是怪吉羌泽仁来我这边了。
吉羌泽仁不乐意地“啊”了一声说:“我哪能知道为什么呢,最近经常这样,而且再说了,我才不会哄人。”
“所以就只好拜托陈大哥了。”
“他怕是只会越发惹泽旺生气。”我说着将藏袍放在床头,然后从行李箱里取出睡衣,准备洗澡。
“原医生你要去洗澡?”旁边传来吉羌泽仁的声音。
我应声看去点了点头,以为他也要洗澡,便又坐回床上对他说:“你先洗吧。”
吉羌泽仁摇摇头,反说:“我洗过了,原医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啊?”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玩什么游戏,怎么突然要玩游戏?”
他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薄薄的T恤,肘贴着膝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问我:“我们来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输的一方就必须答应对方三件事情,好不好嘛?”
“这么突然?”
对我而言,游戏不是什么大事,严重的是赌注,我不是一个愿意允诺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承载诺言的人。
更何况,吉羌泽仁说的是必须,若是我做不到又该怎么办?可我看着他的眼,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凭白犹豫着。
“那我就当原医生是默认了,来,石头剪刀布!”
“不是等等—”
我连忙出声制止,然而身体却快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
吉羌泽仁出的石头,我出了剪刀,我输了。
“我还没准备好,你这强买强卖。”我试图挽回一下局面,但对着一个大学生耍赖皮的心情还是让人有些羞愧。
“原医生,参赛者就我们两个,可没有重在参与,再说,你可是主动参赛的。”吉羌泽仁双手转为捧着,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脸悠然。
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挣扎,钻着游戏空子讨价还价,“那,三局两胜。”
“好啊。”吉羌泽仁欣然答应,好像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一样。
第二局,他出布,我剪刀,幸好扳回一局。
第三局,他还是布我却出了石头。
三局两输,好吧,我愿赌服输,事到如今,也不能反悔了。
莫名其妙玩了游戏,又莫名其妙地输了游戏,还没一分钟,就要答应别人三件事。
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被卖,还给别人数钱了。
“原医生,你输啦。”
吉羌泽仁笑着,眉眼突然软得不像话,眼睛又亮还带着光,很好看,他的嗓音仿佛刚从糖水里泡过,落在我耳中,暧昧又挠人。
我避开他的视线,点头表示自己认输,“说吧,哪三件事情?”
吉羌泽仁沉吟一声,认真道:“第一件事就是,等一下原医生得答应我帮你洗澡。”
我心里一动,难道他是为了帮我洗澡才突然想出这个游戏吗?被洗澡确实是惩罚,但被喜欢的人洗澡,我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了。
但我这个状况,有人帮忙必然没有自己一个人麻烦。
“好,第二件事呢?”我问。
吉羌泽仁纠结地“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道:“可以先存着吗?”
“可以,不过尽量还是在我离开之前吧。”
毕竟,到时候两个人可能都不会有交集,更别说实现诺言了。
我转身去蓄浴缸里的水,本来打算去淋浴间的,但被帮忙的话,坐着总比赤条条站着的好。
放好水后,我拉住镂空纱帘,三下五除二地脱好衣服,然后坐进浴缸里,背对着走进来的吉羌泽仁说:“你帮我擦擦背就好了,其他的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坐在浴缸边,用干毛巾裹好我的右手,听见我的话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应我一句“好”。
第13章 看上你了
我听见洗发露“咕啾咕啾”地从泵头里跳出来,然后在人的双掌之间滑腻扭动,声响清晰暧昧得让人不安。
一道冰凉蓦地覆在腰眼,我下意识挺直背,完全没想到吉羌泽仁会直接上手。
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心下难堪地并拢双腿,语气不稳地问:“不,不是有浴球吗?”
“咳,哦哦,没注意,不好意思啊原医生,吓到你了。”
吉羌泽仁干咳一声,嗓子有些粗,他说着将手从我背上拿开,随后发出揉搓浴球的声音。
吉羌泽仁轻轻地擦上我的背,泡沫沿着背脊播种,仿佛等会儿就会破茧,长出一对翅膀。
又烫又滑的指节有意无意地蹭过腰上敏感的皮肤,我微微弓起腰,水蒸气冲得眼眶和水一样热,从鼻根点燃的呼吸烧得鼻唇沟都发疼。
吉羌泽仁的动作狎昵又珍重,对,就是那种毫不相干却互相厮磨的感受,斑驳得容易让人神志不清,简而言之,越洗越热。
我猛得意识到,我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不知道这背是洗了多久,我只看见自己的手毫无章法地搓着那两条紧绷发红的腿,最诡异的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氛围夹在尴尬与不尴尬之间,吉羌泽仁不开口,我更不知道怎么出声。
经实践得知,这第一个承诺中惩罚的成分占大半,剩余的奖励还没咂摸出什么味道,就没影了,因为我后知后觉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
小孩儿的心意很好,但换作是谁都招架不住这种善意,但一想到或许换作谁都一样的待遇,我就觉得头疼。
躺回床上后,我在手机上向陈列简单地说明了一遍刚发生的事,久经情场的他可比我这个新生蛋子见解全面,然而他直接了当地回了我三个字—他不直。
我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虽说不能一眼辨直弯,但我是如何都没有将吉羌泽仁与自己的性取向挂上钩。
我皱着眉打字,指锋不由自主凌厉了起来:【为什么?】
陈列:【你懂什么,这叫男人的第六感。】
我有些无语:【你一个直男,直觉鉴性取向也太草率了。】
但他说的却不无道理。
最起码,直男应该不会对我这等关系的同性做刮鼻子的亲昵动作,更不会为了对方的伤而想出这些暖人心窝的小点子吧?但这些行为如果放在吉羌泽仁身上,性格使然倒也完全说得过去。
思来想去,我也拿不准。
陈列:【这你就不懂了吧,附图(不屑一顾),这还用鉴别取向吗?别有所图的言行旁观者门清,跟直不直弯不弯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直说吧,那喃浜油喜欢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反正是看上你了,他对你上心上得都让人家小兄弟吃醋了,小脸儿气得跟个兔子似的,哄不好还差点咬我。】
【你记不记得你那个都算不上初恋的初恋?两人都还没确定关系呢就掰了,你就是想太多,还没开始就把以后都要问清楚,这样谈恋爱两个人都压力山大,所以你这次不要去想那么多,走一步是一步,要谈以后你总得踏出第一步吧。】
这番话陈列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我说,我的前任也就是我的初恋,可能那都算不上什么感情经历,高中时期隐晦又青涩的情意。
我犹记是那位男生先表的白,当晚我就刨根问底,如同一具干尸,急需血泥的浇筑,一字一句都在索取承诺,生怕对方一个答不上来甚至反悔。
我问以后两人一起上哪所大学,如果异地会不会熬不过去,如果家里人不同意……如果如果,一切如果。
对方最终只说了一句:你真的好吓人。
然后就把我删了。
那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陈列知道后把别人堵在巷口,劈头盖脸地上了一节思想品德课,回头又对我苦口婆心地唠叨。
后来我也才想明白,并不是谁生来就属于我的未来,然而教训归教训,这个毛病我到现在也没改,唯一的变化也就是不会再说出口,而是换作默默观察,若有不对,立马抽身,主动离开,而不是把别人吓跑。
可遇到别人主动,我也是慌的。
我不知道陈列是怎么得出“吉羌泽仁看上我”这个结论的,默下心来越深究越烦躁,索性掐死了这个话题:行了,休息。
陈列:别困扰了,这不正合你意吗,趁机来段露水情缘多好。
我盯着那一句话,迟迟回不过神。
是吉羌泽仁能够喜欢男生合我意,欢迎加入药物而二起屋耳爸以追更还是如陈列所说看上我而合我意?那我又该怎么办?
露水情缘稍纵即逝,与我初心背道而驰。
我很清楚陈列所说的看上,是“想要和你睡在一起”的意思,这种冲动在各个年龄段都比较泛滥,倒也见怪不怪,没相恋并不能代表没有“在一起”过,可我总觉得吉羌泽仁不会是其中之一。
冥想至深夜,我越想反而把自己绕了进去,最终选择不去相信,我不相信吉羌泽仁看上我,更不相信他是一个以此为乐的人。
次日一早,吉羌泽仁替我穿好藏袍,我站在镜子面前看向里面的自己,蓝袍白腰,头发已经很久没剪,感觉已经足够扎小辫儿。
蓝袍显白,不但让没有让我看起更羸弱,反而多了几分活气,竟真让我看出了几分别人口中所说的矜贵清冷。
而吉羌泽仁身姿卓越,一身白袍蓝腰站在我身后,笑吟吟地看向镜子中我的眼睛。
光看模样,很容易让人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垂眸避开,生怕自己的那点情愫从眼睛里跑出来让他抓住。
“原医生穿我的衣服就是好看。”吉羌泽仁伸手理了理我的领边,神情格外满足。
自昨晚那一茬后,我对他的发言更加敏感,然而吉羌泽仁的话如同烫手山芋,没有最难接,只有更难接。
他明明可以单说我穿藏袍好看,然而他不仅模糊衣服的概念,还偏偏要在那之前加个意味不明的定语—我的。
丝毫不避讳。
只有我感到为难又心动。
“呦呵,换新皮肤了?”
刚出门就被全身防寒武装的陈列调侃了一句,“你们三个都穿了,我也想穿藏袍啊。”
邓尕泽旺后脚跟出来,愤愤地接了句:“我给你穿你自己穿不上怪谁,有本事缩骨去!”
说完又看向我旁边的吉羌泽仁喊了一句:“a zhe,na ni mu gai shi!(哥哥,我不想去!)”
吉羌泽仁神色肃下来,他“啧”了一声道:“ dou dei gei ni ge zai wai ,ga zhu ma ni?(都答应别人了,怎么能不去?)”
邓尕泽旺听后哼了一声,扭头下楼。
他们说的,应该就是白马藏语,我听不懂,但细心体会了一下他们方言的语调,也是很有韵味,而且,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吉羌泽仁说白马藏话。
“a zhe。”吉羌泽仁歪头看向我,说了一句邓尕泽旺刚说过的藏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边走边问。
吉羌泽仁眉梢一扬,笑意在脸上漾开,他弯腰凑近,以很轻的声音说:
“哥哥。”
“不,不用了。”我连忙摇头。
虽说被自己单方面喜欢的人喊哥哥,到底还是占便宜,但我们并非两情相悦,这种暧昧过度的事情,我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
我甚至怀疑吉羌泽仁是故意的,但我没证据。
见我这样,吉羌泽仁像是被逗到了一样,朗声一笑:“逗你玩的原医生。”
都说老牛吃嫩草,我还真是没见过爱咬老草的嫩牛。
吉羌泽仁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谁会对一个27岁的男人说这种话?算了,不过无心之举。
我们从天堂口出发,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景区入口,也就是那天吉羌泽仁所说的沟口吧。
我爸妈在九寨沟相识相知,相恋后也故地重游过,由他们拍摄的照片可以看出那时是秋季,彩山彩水,不过现在那些照片早就被我爸带走,一张没留给我,不过也算是见过了秋季的九寨。
现在居然也有机会感受冬季的九寨。
我完美地错过了旺季,景区并没有想象中拥挤,天下着大雪,隐隐约约透来阳光,为这冰天雪地添一抹暖色。
我第一次离自然这么近,或者说,第一次在自然中感到轻松。
如果说秋季的九寨是一幅油彩画,那冬天的九寨就是一幅水墨画,我们踩着新落的雪,向水墨酽处走去。
陈列装备齐全,毛衣、卫衣、防风外套、帽子样样到位,由于景区无人机禁飞,所以他只好带上单反。
他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来旅游的,再看看我们三个,蓝白金一道走着过于惹眼,看来更像是打卡的网红,不对,或许只有我显得不伦不类。
“那个……你好,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男生,看起来同吉羌泽仁年龄相仿,我以为是要问吉羌泽仁的联系方式,但那人目光越过他,落在我身上,目光殷切得好似能把雪化开。
我一愣,虽然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但在有好感的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我第一想法不是去怎么拒绝,而是在想吉羌泽仁会如何看待我被同性搭讪这件事情。
会讨厌吗?
会觉得恶心吗?
就在我想着如何拒绝时,吉羌泽仁伸手揽住我的肩膀,状作亲昵地与我头碰着头,耳朵贴着耳朵,笑着对着那位男生说:“不好意思啊,他有对象了。”
男生有些惊讶,似乎并没有从我们两个人身上看出属于恋人的氛围,但还是留下一句“不好意思”,然后失落地离开了。
“……谢谢。”
我很惊讶,吉羌泽仁为了帮我解困,竟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没事,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拿我当挡花牌就行了。”吉羌泽仁一脸风轻云淡地松开手,表示自己心甘情愿。
可邓尕泽旺却没法淡定了。
“同,同性恋?”他一脸复杂地掠了眼那位男生的背影,然后皱起眉说,“吉羌哥,你牺牲可真大,还装同性恋。”
我听着有些难堪,伸手挡住陈列从刚才就开始拍摄的镜头,转身上了观光车。
车窗外吉羌泽仁和邓尕泽旺面对面在讲话,神情都不太好看,语气算不上平和的交流声清晰又无解,两个人的氛围怎么看,都是在吵架。
“泽旺,na zhua li mo da wei。(我不是装的。)”
“qi ku dai ai you?”(你不会看上他了吧?)”邓尕泽旺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一天两天了。(ne yi tian liang tian ma liu。)”吉羌泽仁的神色和语气都一样的严肃。
“ji ge lei bei ri mao shi,bu zai bu zhi gei de ?(你神经病吧喜欢一个男的?)”邓尕泽旺神情陡然凝重,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就像小朋友长大发现奥特曼并不存在。
“因为我吗?”听得见却听不懂,我有些烦躁,皱起眉头转头问陈列。
陈列眼神往外探,毫不犹豫点头:“多半是的。”
“泽旺也喜欢泽仁吧?”
面对小自己将近十岁的竹马情敌,我是真没有一点胜算,不过看那小孩儿对于同性恋爱的态度,又似乎并不像。
陈列呵呵一笑:“小旺仔那态度,怎么可能喜欢男的,小孩子嘛,占有欲比较强。”
“话说回来,这白马藏语是真难啊,一个字都听不懂,你的唇语也不管用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继续静耳留意着窗外的交谈。
“你是我兄弟,我不瞒你,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就是个神经病的话,那就是吧。”吉羌泽仁语气生硬。
瞒什么?神经病?我隐约感觉他们聊得很严重。
“qi zu zu zi de mo si cai ni mo?(你这样不觉得脏吗?)”疑惑渐渐覆盖邓尕泽旺的脸。
“a ku ji gei de ne se chuai shi。(我喜欢他这就够了。)”吉羌泽仁面露坚定的情切,仿佛在郑重地宣布什么。
我心中疑窦与不安油然而生。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对话结束后,我看着吉羌泽仁走上车,然后径直坐在了我的旁边,而本该在我旁边的陈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跑去过道对面了。
吉羌泽仁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冰凉的耳骨瞬间烧了起来,然而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反而十分自然地说:“原医生你耳朵又凉又红,早知道就戴上围巾和帽子了。”
我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睃了他一眼,“……驼色围巾和这衣服不搭配,影响感觉,也没有特别冷,没事。”
吉羌泽仁笑着说了声“好”。
还是找个机会说清楚吧。
他做者无心,我受者却有意,这样相处下去,总有一个人是困扰的,而我是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人面前这么手足无措。
早就听说九寨沟是人间仙境,是童话世界,是中国最美的地方之一。
当初本打算高中毕业就和家人一齐来的,可还没毕业,家就散了。
如今我带着我妈的照片来,也算和她一起了吧?
望着窗外的大雪,怀中照片温热。
我看了眼手中提前复印好的景区地图,所有景点呈现着大大的Y形,上边清晰标注着停车点,路程,以及海拔等信息,很直观地就能感受到景区的辽阔。
观光车导游和吉羌泽仁都推荐由远及近,从上到下的游览,最大限度的饱览美景。
“今天我们先欣赏日则沟风景线。”导游手里举着一小面红旗,站在过道里向车内的游客介绍。
“就是右边这条。”吉羌泽仁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右支,轻声向我提醒。
我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我们便坐着观光车直达原始森林。
古木遮天蔽日,云蒸雾腾,天地一片清净,冰雪还未消融,万物已然复苏,沿着林间栈道往上走,雪越深,环境愈发深幽,但却让人止不住想要探索。
随后,我们在箭竹海下车步行,箭竹海四周长满箭竹,水面寂静无波却波光粼粼,绿得高贵又惊艳,如同一块翡翠,许多古木沉睡水底,无言哺育着新的生命。
顺着环形栈道看过箭竹海瀑布,又停在熊猫海拍了几张雪景,随即到了五花海,青绿倒映着枯苍雪山,温暖朦胧的阳光打在蓝色海子与白雪上,美得像一幅油画。
“这里是86版西游记片尾的取景地。”到了珍珠滩瀑布后,吉羌泽仁说了一句,我恍然大悟,难怪我看着觉得格外熟悉。
金色细蛇穿林而来,点点闪耀溅入空中的水珠,像是一片洒满钻石的沙滩,这让我想起了苗族那繁丽的银饰。
碎玉叮呤间,我们又到了九寨沟的标志性景点—诺日朗瀑布。
雪里,风里,有许多旅客排队拍照,还有穿着藏服的女孩儿们在拍写真。
陈列逗着心不在焉的邓尕泽旺,而我耳边响着吉羌泽仁的声音。
“原医生,小心台阶。”
“原医生,你高反吗?”
“原医生,你走得累不累,要不我背你?”
“原医生,你饿了吗,渴了吗,这么冷,伤口会不会不舒服?”
这已经不能用热情来形容,简直就是热恋情侣之间的照顾。一路问候下来,我甚至有点懵,只能囫囵回应,总感觉他有点说不清的亢奋。
“这就是我国最宽的一条瀑布—诺日朗瀑布。相比其他季节,冬天的景区在颜色上会单调很多,但还是独有韵味。”吉羌泽仁一边向我们介绍,一边掸了掸我肩头的雪,雪从肩头落下,打着旋落在了我心里。
我取下眼镜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
我望向诺日朗瀑布,飞流直下的水瀑由于寒冷,形成无数晶蓝的吊冰,冰后落流潺潺,动静结合,刚柔并济,十分美妙,我不禁去想象他流动状态时的磅礴气势。
“但是九寨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美的,有时候无雪无彩林,就像人一样,人无完人。”吉羌泽仁说着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手背,隐秘轻巧,除了我们,无人知晓。
我转眼看去,他耳垂白羽如雪,嗓音柔软轻缓,一字一句仿佛都在蛊弄我。
“所以,原医生,明年我们,还一起看雪吧?”
我的明年在哪里,他的明年又朝向什么方向?
吉羌泽仁沉默了会儿,并没有追问我,而是抬起手,掀起一阵清风,他食指点天,说:“原医生,你看。”
“嗯?”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蓝茫茫的天,白云像泡发的棉球,无状无形,雪花穿成线往下跳,又乱又空白,“看什么?”
“我们呀。”吉羌泽仁偏过头,一改遮掩地凝视着我,目光深情又伤感,大胆也明亮,灼烧得我双眼隐隐作痛。
“什么……我们?”
“蓝天是你,我是白云。”他牵住我右肩未穿的长袖,与他的白色相连,仿佛牵着我的手,“这不就是我们吗?”
我愣愣地盯着那截衣袖,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拉衣袖的人从我变成了他。
那时我一心求死,这时,他……一心求我?
或许,陈列说的没错,吉羌泽仁对我真的抱有同样的感情,我不是什么感情迟钝的人,只是这些天以来不愿相信罢了。
可是,哪有那么轻易,哪有那么坚定,多半不过是同情之心,我想,如果不是我的伤,或许这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同情我与他姐姐同样的伤,才会带我回家,才会处处照顾,若非如此,我在他眼里同其他旅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对他的喜欢,也是源于怪癖。
所以我们之间,根本经不起任何考验。
普通的相遇,普通的分离,普通的生活,我的轨道是否还是会回到人走得最多的那条路上去?
只要我点头答应,这便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不会喜欢对方,那原因又会是什么?比如说,容貌,时间,家庭,议论,婚姻,后代,钱财……
我永远都走不出这座无形的迷宫,如果我将这些问出口,吉羌泽仁也会和当年那个男生一样,对我避之不及。
我望着天,突然好难受。
“泽仁,我喜欢男生。”
我喜欢男生,喜欢吉羌泽仁。
仅仅是喜欢而已。
我望着眼前的诺日朗瀑布,看他僵硬的痂里头流着鲜热的血,冷风钻得鼻腔一阵阵发酸,伤口也冒着湿疼。
旁边的几位旅人听见我的话后,飞快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继续拍自己的照片,仅这几眼,我的心跳就诡异地加速,仿佛自己正在大路上裸奔逆行。
就这样,我拿什么和喜欢的人牵手走在大街上?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吉羌泽仁并没有我所想象的惊讶,话语间又向我凑近了些,似乎并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所以,别再拿我开玩笑了。”我自顾自说着,不动声色地撤开一步,不愿意让别人把我们当作同伴。
“原医生你误会了。”吉羌泽仁语气有些慌切,“我从来都没有拿你开玩笑,喜欢男生就喜欢男生嘛又没有什么问题。”
反应还需要激烈点,夸张点,就算说我恶心也总比现在这样温柔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听见他否认,却又不愿意听见他肯定。
我到底能怎么做?
我到底要他怎么样?
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能安心在一起,怎么才能无所顾忌地喜欢下去,还能带他回家?
实际上,我只能适可而止,只能荒芜。
“如果我不喜欢男生—”心里的想法一不小心说了出来,我惊骇住口。
吉羌泽仁扯着衣袖,向我又逼近一步,他压着眼皮,看起来有些难过,“原医生是想说,不想让我离你这么近,不想让我获得被你喜欢的资格吗?”
什么逻辑?感觉乱了套,两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解释,他又说:“无所谓,原医生可以把我以为成,你想当作的任何样子。”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登时头皮发麻,拍开吉羌泽仁的手,转身离开。
我不是女娲他又不是百变金刚,怎么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之所以喜欢他,不正是在性别的前提上吗?
首先,我是同性恋,其次,才是喜欢他。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又不是非他不可,大不了……就不喜欢了。
我成功说服自己,却闻身后的雪被踩得呻吟不止。
吉羌泽仁跟来了……
吉羌泽仁跟来了。
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卯足劲儿只管往下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倒是有身后的声音提醒我。
从那宝蓝色的犀牛海后,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任何风景,只听见吉羌泽仁详细地介绍着每个景点的名字,特点,尽职尽责地做着这场旅游的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