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白马—— by鲤鲤缘上
鲤鲤缘上  发于:2023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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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路遥遥,走不尽,走不到……雪铺天盖地得来,影子像鬼一样扯着风绕着我旋。
我攥紧冷如寒铁的指尖闷着头赶路,不小心在雪地上摔了几跤,上了高铁又蹲在厕所里干呕到目起黑斑,险些没喘过气。
一路上,我不停地拨打着没人接的号码。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
我好像……来不及了。
第二天,我和何年师兄带领杭州援救医队前往九寨沟,天气雨雪交加十分恶劣,原计划进入灾区的路段被泥石流封锁,经过政府派援的直升机才得以进入。
我从空中向下望,看见山上滚下的一条条石路,曾经碧如绿带的江河尽然变得浑浊,公路上裂开的巨坑和倒塌的房屋触目惊心,甚至在经过某一段时,有一股冲天的臭味,我定睛看,竟然是一片被半掩在泥石流里的牲畜,那是一群家猪。
曾经的人间天堂,此刻却因天灾满目疮痍!
“小乂!”
我感到一股力量将我往后扯,我踉跄惊醒,看向一脸惊忧的何年师兄,他心有余悸地怒视我,用几乎斥责的语气说:“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救人?!”
“你是名医生!”何年师兄抓住我的肩膀喊,“下面那么多人在等着我们,那么多生命在等着我们的帮助,我们在和天灾对抗!我们要和死神抢人!你这种状态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经过初步核查截至昨天晚上八点已经有15人死亡!235人受伤!5人失联!他妈176332人受灾,现在更是余震不断!我们穿着这身衣服不是让我们在这个时候一蹶不振!!”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此时此刻天灾当前,是国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何年师兄说着声音沉下来,他拍了拍我的背表示安慰,“原乂,振作起来,我相信你!”
我愣在原地,从喉头到脚底都在发软,眼前的一切与吉羌泽仁的失联,一度让我无法接受到窒息。
“呵—呼—”我清楚现在不是徒然痛苦的时候,只能不停深呼吸以平复心情,腕上的手绳和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地抱着我的心,我看向何年师兄,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我张口大声喊:
“我们是医生,国民需要我们,我是医生!国民需要我!”
“我是一名中国医生,我要去救我们的同胞……”

第55章 我们就结婚。
由于天气恶劣,搜救工作难度大大增加,在两天不间断的搜救后,失联的五个人已有四人找到,而剩下的那个人,是吉羌泽仁。
“现在余震不断,你出去做什么?”正给患者缝合伤口的何年师兄扭过头喊我,高强度的救援已经让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你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了,坐着休息会儿,生命才是革命的本钱知不知道?”
“人还没找到,我合不上眼。”我打开强光手电筒,转头跟上搜救部队的脚步。
吉羌泽仁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天像打翻的墨水,又湿又冷,只有勉强架起的几块大灯照着凄凉的废墟,前方消防员,武警,解放军,带着他们的战友搜救犬,还有生命探测仪,一刻不懈怠地穿梭在乱石上寻找幸存者,而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群医护人员,随时待命。
冰凉的雨雪刮在脸上,像刀,我每走一步,就会想吉羌泽仁会不会就在我踩的某块石头下面,越是这么想,我的身体就越轻,好像要飘起来。
我怕踩疼他。
我背着急救箱迷茫地扫过每一块石头,每经过一个缝隙,我就会冲着里面喊吉羌泽仁的名字,然而每一声都得不到回应,反复播出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眼睛由于长时间未得到休息,此时此刻感到裂开的疼,但我根本顾不上它,只能大口大口喘息,吐出的一团一团的雾,又被吸进鼻腔变成两块冰柱堵着心里的哭声。
怎么找啊,我该怎么找啊……
我终于忍不住,跪在吉羌泽仁的受震范围内刨石头,天这么黑,我闷着头找他,应该没人发现我,我不想成为多余的麻烦。
突然,我听见一道熟悉的铃声,微小,渺远,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若是周围的声音再大一点,我肯定就听不见,我睁大眼睛停下动作,集中注意力去辨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嗬!”
“这有人!!快来人啊,这有人!!”我爬起身,挥舞着手机跑向人群,我一边跑一边嘶喊,就像沙漠穷徒,濒死边缘遇到了甘泉。
一道道手电光陆续聚在我身上,我跑着跑着摔了两跤,想来模样十分狼狈,但这是我第一次那么庆幸被这么多人看着。
我用力地往前跑,他们也朝我跑过来,我指着手机屏幕向消防员同志证明:“我在那边听见他的电话铃声了他肯定就在附近!”
终于!以手机铃响的位置为中心,用生命探测仪在周围方圆探测到了近乎微不可察的心跳!
所有人立刻集中救援,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开石后,在一大块水泥钢板下,找到了吉羌泽仁。
我只看到了,一只手,它紧握的手机正响着铃声,湿泥糊脏的屏幕上显示来点人—乖乖。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泪不可抑制地往出掉,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双手颤抖着探上他的脉搏,微弱的跳动在努力地回应我,“吉羌泽仁......吉羌泽仁,能听见吗,我是原乂啊……我回来了,你听得见吗……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很快,我听见泥板下传出一声虚弱的呻吟。
我小心翼翼地碰着他手掌,连忙说:“你家里人都已经安全,他们都在等你回家,坚持住好不好,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过了片刻,我听见他艰难地说:“最后一件……事,我们……分手。”
他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了,要在这个时候用言语让我死心,把我一个人扔下。
我刨开旁边碎石,整个人趴下去,终于得以透过缝隙看见他的脸—血污满布,嘴唇苍白发青,涣散的眸光在夜里闪烁,身上穿着我织的白色毛衣。
他明显……坚持不住了。
我拖着身体挪到缝隙口,嘴里发出鬼哭似的恐吓音。
“吉羌泽仁!!!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活着见我,我就把你的舞袍都烧了让你师父的期望破灭,让你们谁都跳不成舞!让你们的?舞从此灰飞烟灭!!我还要去喝酒抽烟!去睡一万个人的床!更要把你给的东西都扔了!你听见了吧,吉羌泽仁……我保证……你要死了,我也活不了!!”
最后一声,我几乎是吼出来。
“—啊?”吉羌泽仁本要合上眼,却呼吸一抽,生生翻过一个白眼,然后重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视线以极慢的速度在我脸上聚拢,他就那样看着我,看了很久才颤抖着嘴唇说,“那……不行。”
我后知后觉,这一刻,他已经走过鬼门关一遭。
“来,告诉我,哪里痛,嘴巴和鼻子有没有被堵着的感觉?”我强撑着理智判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被转移。
吉羌泽仁努力睁着眼睛,说:“没……知觉。”
我身体蓦然一麻,心知状况不乐观,但面上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他意识清醒。
“没事你别担心,没有知觉那就肯定是挤压到麻筋了。”我扯着笑,“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到时候我们要摆盛大的喜宴,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邀请过来,我喜欢中式婚礼,红红的多喜庆对不对,到时候婚服你随便选,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挑一对婚戒……”
“反正……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吉羌泽仁没力气说话,只有带血的指尖在我手心又轻又钝地挠。
我低头亲了亲他的手指,为了挽留他的意识,只能强撑着笑:
“你记不记得昨年过年的时候啊,你突然发烧,我给你扎针,你害羞得不行就是不敢把裤子往下脱……还有啊,你为了教我吃五味子吃了整整一袋,简直太傻了,还有还有,我手上的伤还没有跟你提过,你知不知道那把刀扎进去的时候有多疼,那刀就在里面捣把我的骨头和神经都捣得稀烂,我的手都要断开了疼得要死……”
我就是要一字一句吊着他的命,就是要他心疼我,就是要他舍不得死。
“对了对了我告诉你,在我第一次看你跳?舞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弟弟问我,我们谁先喜欢上谁的,我想肯定是我啊……还有,你要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等我们结婚了我们就去领养,叫你大爸爸,喊我小爸爸好不好?”
“你看,我今天笑了。”我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笑,然而很快我再笑不出来,埋头泣不成声,“所以……能不能看在我这么离不开你的份上,留下来?”
吉羌泽仁耷着眼睑,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个“好”。
“你这是在强行吊着他的命!”何年师兄指着手术台上的人,“急性颅脑损伤,已经严重脑水肿,上半身大面积骨折,胸腔破裂……”
我戴上手套,打断他,“他想活。”
“那是你想让他活!”何年师兄怒道,“就算是以前的你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你不是再世华佗!”
“我是一名医生,只要他还有一丝生命体征,我就不会放弃。”我轻轻地说,“对,我就是想要他活,他也必须活。”
因为,吉羌泽仁他答应我了,他从不骗我,他从不食言。
“你是骨科天才不是神经科天才!”何年师兄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打算赌上自己的前途吗?!你还嫌自己的处境不够危险吗!”
“目前在场的医生里没有能做的了这场手术,再去请神经科专家已经来不及,吉羌泽仁根本等不起!”说完,我转过身面对其他医护人员,“开始手术!”
救援已经接近尾声,救援人员开始进行拉网式排查,所有人都在尽力搭建医疗设备,在为救援创造更好环境。
最亮的灯留给了医治现场。
我第一次碰到吉羌泽仁的血,又红又热,和别人的一样,可却烫得像岩浆,我恍惚以为自己的双手就要被熔断。
经过十八个小时的鏖战,我留下了手下的命,但……也输了。
我放下术具,跌坐在床边。
所有人都看着我,可我好像让他们失望了。
我踉跄到吉羌泽仁家人面前跪下磕头,湿漉漉的雨雪打湿我的头发,汇成一股热流从我额头流下,“……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对不起对不起啊……”
“原医生!原医生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看得到,来,来起来……”
泽仁小姨抱着五个月大的孩子跪到我身前,身边的人都在为我们打伞,她哭着说:“天灾天灾……这都是人的命啊,不是你们医生的错……”
她怀里的小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天真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哭。
突然,她笑着朝我伸出双手,她是……要我抱?
我记得,她叫杨珝瑞,管泽仁叫哥哥,而这是我和她第二次见面。
我慌乱擦了把额头上的血,试探性地伸出手,没想到她并没有抓住我的手,而是用自己那小小的手掌放在我脸侧,然后闭上眼,探头向我凑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和我额头相对。
这个动作—
我蓦地睁大眼睛,心跳漏了几拍,在我窒息边缘,终于无法抑制地失声痛哭起来。

第56章 我等着你娶我。
当我再次醒来时,只看见一条长长的,透明的输液管,它就像一条路,但我不知道那是通向我,还是从我出发,我只知道它一点一滴汇入我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续航着我的生命。
我扫了眼周围,发现已经离开帐篷到了医院,这是我第三次以病人的身份在医院醒来。
房间不大,但人并不多,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邓尕泽旺,他由于被落石击中手臂,导致错位性骨折,现在还打着石膏,以至于手下削苹果的动作十分笨拙。
立定床尾的陈列一言不发,视线一直投在邓尕泽旺手上,似乎是怕他把自己弄伤,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没说出帮忙的话。
见我醒来,邓尕泽旺立刻停下动作,向后看了一眼说:“吉羌哥在你左边,不用找了。”
我顺着他的示意向左边看过去,只看见相隔不足两米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插着氧气罩的人,大大小小的管插在他身上,床边各种医疗器械把他围着,每一声都响在人的心头,而那红色的液体就像一条红喷毒眼镜蛇,正在以极慢的速度钻进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里。
我想起线偶,没有那些线就动不了。
由于没戴眼镜,我看不清吉羌泽仁,只能看见他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头颅肿大,头发都剃光了。
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木然地盯着他的方向,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在枕头上湿成一片。
邓尕泽旺扯出一张纸,别扭地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遍哭腔着嫌弃,“真服了哭哭哭,都快奔三了还在哭,你要是瘦个一两斤,吉羌哥醒来肯定又要逮着我说,来来去去还是我挨骂……”
话音一落,病房陷入一阵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何年师兄走进来检查了一遍吉羌泽仁的生命体征后,指着周围说:“这几天可以开始在周围放些亮色的东西,尽量是他熟悉的喜欢的,如果他突然之间睁眼睛,翻身挠痒痒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到时候目光所及能给他一些视觉上的刺激就行,除此之外呢也跟他多说说话,总之就是去刺激他,从头到尾以各种方式让他对外界的刺激产生反应,反应越多越好。”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我一眼后改口道:“我建议你还是回杭州修养,这样下去你身体迟早要垮,植物人的苏醒可能性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宁阳还有学生等着你回—”
邓尕泽旺将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砸在地上,猛地站起身,扭头冲何年师兄吼:“知道知道,知道个屁啊,你他/妈这是要他们两个人的命是不是,那床上要是躺的是你媳妇儿,你还会这么叫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何医生……这熊孩子,脾性大……”陈列一把捂住邓尕泽旺的嘴,将人拽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见邓尕泽旺挣开朝陈列脸上砸去一拳,恶狠狠地骂:“妈的你算老几,别碰老子!要不是捐了那么多物资,你早该滚出去!!”
陈列神色黯然,没说话。
何年师兄有些自责地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苹果捡起放桌上,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只觉得不能浪费了你这样的医学人才……算了,这些话我以后不说了,希望……奇迹真的会出现吧。”
邓尕泽旺代替吉羌泽仁带领先前的舞蹈队,并在短时间内从头学舞,最终在比赛当日替吉羌泽仁参赛,取得了全国第二,同时还获得了八月大运会代表国家队比赛的资格。
如他们所愿,白马?舞即将走向全世界,我想吉羌泽仁也会很开心。
他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头部已经消肿,整个人也成功脱离危险期,只是睡得久了些。
我轻轻握住吉羌泽仁的手,把手机屏幕放他面前笑着说:“你看,泽旺这小孩儿都高兴得哭了,他手里还拿着我们两个的照片,说是也算带我们去了现场,他现在可是能够代表国家队比赛的人了。”
我转脸亲了亲他的脸,“等于我们的吉羌泽仁也能为国争光啦。”
春天的风冷冷清清,从窗外蜒进来晃动输液管,好像要帮我叫醒吉羌泽仁,可吉羌泽仁始终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关掉直播,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用气声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吉羌泽仁依旧闭着眼。
“……怪我没有带你走?”我捏着他耳垂,自言自语起来,“啊,该怪,该怪……是我没有带你走,没有带你一起去台湾……”
“都怪我。”
“就算这样,我也想听你亲口说……泽仁。”
“你不知道,我现在很厉害,谁也不害怕,更不会再去想那些遥远的问题。”
我颇为感慨地叹了声,“嗐,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你说要带我去打篮球,带我去吃牦牛肉,看大熊猫……这些我们都还没做呢,不过没关系,日子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一起去完成。”
“但这不代表你不需要努力哈,你要加油,要更加油,放心,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我等着你娶我。”
我并不知道,在我没看见的地方,吉羌泽仁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趴回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上面已经有许多细小的划痕,我伸手去摸,却在即将触碰到它时,吉羌泽仁突然晃了一下手臂。
我不知道自己被这突然的动作惊愣住了多久,总之最后是被自己供氧不足生生憋醒的。
吉羌泽仁他动了!
医生说过,吉羌泽仁是会对疼痛感有肢体反馈的,可是,现在……他主动动了,我不知道这是躲避行为还是身体的寻常动作。
但这是他第一次无意识的肢体行为!
我一时像是看到高山有大海,不由得喜极而泣,泪水飞快掉落,砸到他手上。
我抬起左手一边给他展示,一边哄着他说:“好好好,我不碰,你看,我也有呢,我们的是一对的……”
春末,我带着吉羌泽仁回了家。
大英村地处山中,鸿沟贯穿,植被一直受到极好的保护,因此并没有受到过分伤害,只有大路临沟边有所垮裂,没有他人伤亡。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我布置好房间后,照常给吉羌泽仁擦洗身体,然后给他剪头发和指甲。
“软软的,还不算扎人。”我嘟囔了一句,用脸蹭着他下巴,似有若无的摩挲感在我脸上发痒,顺着下颚线,我吻了吻他耳垂。
我尝试过许多种刺激他的方法,甚至憋红了脸在他耳边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如果说刺激,那这方面也算吧?
我细细回忆着他曾在我身上的疯狂,从而由我的嘴唇复制,尽数粘贴在他身上。
我用舌尖描着他的脖颈线、锁骨、胸廓、一路向下……他的身体依旧那么热,可我的舌尖却十分冰凉。
突然,我下游的下巴被什么卡住,滚烫的,昂昂地抵着我脖子,像一把镰刀,顶过我跳动的脉搏。
我愣了好一阵,才确定,吉羌泽仁……有反应了。
此刻已近半夜,房间却灯光通明,衬衫堪掩相合的部位,逐渐潮湿的声音却怎么盖也盖不住。
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动着,第一次绝对的主动让我感到很困难,进去也难,动也难,但我会想尽办法试图唤醒他,不用其极。
我撑着吉羌泽仁的胸膛,上面还有几道刺眼的粉红色肉疤,我趴下去,安慰它们。
我知道吉羌泽仁是有感知的,他能够感觉的到我,即使他不知道我是谁,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
或许是我心情太悲观,直到最后某处变得一塌糊涂的,我才勉强起了反应。
感受到身体里的东西即将退出本能反应,我弯下腰静静地看着吉羌泽仁的脸,他的脸上有点红,可吹来的夜风连他的睫毛都吹不动。
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腰上,学他曾经是如何掐在上边,如何把指温烙在上面,可我一松手,就又掉回去,只得被我一直摁在腰上。
“笨蛋。”我苦笑一声,准备起身收拾靡色,却在抬眼时,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张着口,仿佛世界都在此刻静止。
吉羌泽仁就像初生赤子,那么定定地注视着我,没有情绪,静得像一潭水,亮得像一团月。
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我,我却对他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
我下意识想为自己的擅自行为找借口,身体却早已俯下去,亲上吉羌泽仁的嘴,脱口而出一句“我爱你”。

清晨,悠扬清脆的铃声准时响起来,那是泽仁外婆在拜佛。
我站在门外,静静地注视那小小的身影,在供奉着几张神像的柜子前奔走。
她照常擦燃一根洋火,颤巍巍去点手里的香,可还没等香燃火就灭了,就这么一个对她而言本毫无难度的动作,却重复了五遍,而在旁边就放着打火机,可她却像是在和手里用来供奉神像的香较劲,泡在刺鼻的火烟味里,始终不肯放下手里的洋火。
似乎半途放弃就是对神灵的心不诚,心不诚就愿不能。
终于,淡淡的灰烟飘出来,婆婆握着香走到神像面前,将它们高举过顶,站定身体,一拜,二拜,三拜。
三拜之后,她将香插进香炉里,然后跪在莲花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大红柜上的神像不停叩拜,又哑又抖的声音伴着焚香味在屋子里盘旋,像我在山头,听见的,落叶被东风吹破的声音。
“菩萨啊菩萨,保佑啊,保佑我孙子吉羌泽仁快点醒过来……白发人差点送黑发人是什么道理啊,让娃些少遭点罪吧,我们这些老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这么多年,我们都诚心敬畏你们,没有哪里做的不对了,也没有哪里冒犯了,我家的娃遭这些罪又是为啥!”
“阎王爷要是收命就来找我们谢谢老的啊,娃些是无辜的—”
从这个角度,我能看见婆婆的侧脸,和那被皱纹围攻的,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球,在里面挤不下的眼泪也只能顺着指尖往下流。
顷刻之间,就已泪流满面。
那眼泪,落在我眼里,烫得出奇得疼。
我想,如果单凭眼泪就能让世界没有病痛,那么生死就不会存在。可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吗,他们真的能听到如此渺小的声音吗?里面的他们也会仙术让人活过来,醒过来吗?
里面的神和外面的人又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而我又需要拿什么去换他们的帮助?
还是生命?
我都能给,神又会要吗?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他们能忙的过来吗,能听见......我想说的吗?
我带着质问的心,从猩红的香头往上看,只能看到神像里的神们仙衣飘飘,他们神情慈祥悲悯,高高地,远远地,凝视着花甲老人的乞求和跪拜。
我不知道神像到底会不会显灵,只知道婆婆每天都会在他们面前跪很久,我也会在外头等着,但我们还是等不到腾云驾雾而来的仙人。
人的生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告诉我,我又能去问谁。
我记得婆婆说过,每家人都有自己的保护神,神会影响着一家的气运。
我想,一位神不够,那么一群神呢?很多很多神,应该能够轻而易举就让吉羌泽仁醒来吧?
所以,我决定挨家挨户去拜。
陈列盯着我手里的东西辨认了好一阵,才疑惑地问:“你拿着这些东西去哪儿?”
我顺着他视线,看向袋子里的竹香和水果,说:“求佛。”
似乎是从我口中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有些震惊,陈列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怔了几秒才“啊”了一声,“什么—佛,佛?”
我点头,肯定他的疑问。
“喂,小乂,你没事吧?”陈列突然凑近,神情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脸,又摇了摇我肩膀,以为我走投无路变成了迷信的疯子,“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东西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用呢?”
我不太愿意面对这种问题,下意识后退一步,退到生锈的绿色护栏边,然后把手伸上路去扣翘起来的漆皮,直到指甲盖发疼才停了下来。
我没有回答陈列的问题,或者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信吗?
我不信。
但我想试试,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不论是什么,山也好,水也好,拜谁拜什么,我都要去试,无关信仰。
“陈列,人怨无可怨,会怨天,求无可求,会求天,说到底,谁又有错呢?”我说完,向下走去。
陈列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求那些自己都不信的东西,真的能有用吗?”
我站住脚,向下冲刺的山风猛地撞在背上,互相抢着挤进这具弱小的身体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麻意瞬间从脚底灌到头顶。
他问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是啊,凭科学生存的人如何信奉神佛?
不过,自然是神秘的,不相信的我也会敬畏,不会不尊重,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我会不会被接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办法,我做不到,我有所求……有所求。
不求其他,我没有贪念,我只求吉羌泽仁能够醒过来。
这么想着,我缓缓张开双臂,仰头望着天,大声地说:“如果真的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真的,不光是吉羌泽仁,那么所有人都会好好的,拿我所有去换,也很值得。
今天是端午节,听婆婆说,今天所有村民都可以去山上庙里祈愿还愿,还会杀一只羊,当场用大锅炒一道菜一起吃。
我想我是无法感受这个风俗,因为我满脑子都是—祈愿。
吉羌泽仁就是在那座庙里,给我祈的福。
当我去到村民家时,他们都问我是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冒犯,斟酌再三才道:“想让你们的神帮帮忙。”
听着这话,他们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很快就恍然大悟,但却感觉有些为难,一种想要阻止我的为难,好像他们也觉得我这样做并不会起到多大的用处。
但最终,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转身为我打开了门。
果真如婆婆所说,每家的神都不一样,即使是同一位神,也出现了好几张不同的画像,这叫我很难区分,毕竟叩拜的时候叫对名字也是一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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