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白马—— by鲤鲤缘上
鲤鲤缘上  发于:2023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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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泽仁外公外婆经验丰富却也难以避免,更别说我这个新手,果然,不去添乱帮倒忙是正确的。
我专心清理着手上的土豆,松软潮热的土壤从我手中掉回土地,新出土的土豆表皮都是浅色,薄薄的一层,轻轻一刮蹭,就能破。
以前在超市里买的土豆,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处理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土豆的生存状态是这样的,更不知道它的叶子原来长这样——它的先端有些尖,仔细感受的话叶身还有点微微扎人的白色短柔毛。
叶子团成一堆,凌乱地放在一边,此时已经是个小丘了。
当装满一背篓土豆时,太阳已经毫不留情地照了下来。
爷爷抬手抹汗,气喘吁吁地冲我和泽仁晃手催促,“太阳出来了,快回去,晒的,把洋芋背回去,吉羌听到了莫,快点把医生引回去—”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要早起挖土豆了。因为劳动,永远都离不开汗水,而劳动人民,在汗水里成长,在汗水里生存,这是劳动人民最直接的证明。
最终,在爷爷的“威逼”下,我们两个不得不回到屋里。
我提议做好饭端到土豆地里去,吉羌泽仁淘洗着一盆土豆,笑着说:“外婆说今天砸糍粑吃,时间差不多他们就回来了。”
“糍粑?”
在成宁的时候吃过几次红糖糍粑,但并没有听说会用土豆的。
吉羌泽仁解释说:“对,用土豆做的,第一步呢,就是Qiong(三声)土豆。”
“Qiong?”我在大脑里迅速查询这个动词,但似乎触及了盲区。
吉羌泽仁面露思索,说:“我们经常这样说,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字,和蒸差不多意思,不过一般的蒸干湿分离,这个就不需要分开。”
我大概明白了。
蒸土豆的是一口中型号黑铁锅,等土豆蒸熟后,吉羌泽仁将它们放进竹编簸箕里晾,晾好剥皮,然后将它们尽数倒进了一个长方形的木槽里,里面光滑,我本还在惊叹匠人的技艺高超,却听见吉羌泽仁说:“这口糍粑槽已经十几岁了。”
那这么说,差不多有我一半大。
惊叹之余,我又看见吉羌泽仁脱掉外套,拎来一把木棒槌,然后高高抡起,一下又一下地砸碾里面的土豆。
“咣!”
“咣!”

第47章 对原医生你有意思的哦。
土豆逐渐融为细腻均匀的泥状,变得粘稠晶亮,提起木棒槌的时候,还拉起了很多丝。
从吉羌泽仁脖子上那层细薄的汗就足以知道,砸糍粑这项流程有多费体力。
他用铲子翻了翻糍粑,像是在确认是否砸够标准,我擦去他脖子上的汗,不由地问:“要砸成什么样?”
吉羌泽仁抓着我的手亲了口,说:“这样就差不多了。”
把糍粑铲进铁盆后,他从桶里舀出一碗酸气冲鼻的菜,在热好油的炒锅里进行翻炒,加花椒,加盐,添开水。
方才还酸得人皱眉的菜经过这一番翻炒,竟香了起来。
吉羌泽仁把几块糍粑铲进酸菜汤里,没过一会儿,爷爷和婆婆就回来了。
我赶忙出门去接背篓,将土豆倒在厅房右边的小屋子里,然后接水方便他们洗手。
我看出婆婆面露一丝尴尬,但还是说着“谢谢原医生”,我清楚仅医生的身份就为我的处境提供了很大的余地,因为从这么久的相处以来,我发现所有村民对老师和医生都抱有极高的敬意,像泽仁大舅那种脾气有些火的人,也会很听他们的话。
婆婆一来敬奉神佛,二来敬仰医生老师。
我知道,她也不想让我太难堪,所以自从昨晚以后,她就没再说起那件事了。
没过一会儿,我听见婆婆在给泽仁小姨打电话,大概是来吃饭的意思。
泽仁小姨住在沟对面,目测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但小路邻坡,加之她怀有身孕,一个人不放心。
和吉羌泽仁打过招呼后,便走去接了。
过渡大小路的是几块厚重的铁板,走过它们,就是两边野草丛生的小路,小路一路上坡,转角就到了对岸,再走几步,就到了泽仁小姨家。
不若城市里,且先不说楼上下,单说邻居都很少照面,更别说像这样家家户户都熟络,一家人住近些,也是一种热闹的幸福。
往回走的路上,她问我和吉羌泽仁是怎么认识的。
我实话实说:“那时候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不小心掉了东西,是吉羌泽仁帮我捡到的,然后就算是认识了。”
“也就是来这里的前一晚,我也不算是他的朋友,就是个迷路的游客。”
泽仁小姨面色红润,笑起来像一朵花,她扶着我的手臂说:“怕是我们吉羌先对原医生你有意思的哦。”
我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也跟着笑了笑,问:“为什么呢?”
“这么说的话你应该不知道,就你们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发消息跟我们说他要带朋友回来过年,还反复叮嘱我们不要问你的伤。”泽仁小姨说,“我们还猜这孩子是不是带对象回来了呢,现在看果然是哈哈。”
我闻言一愣,那天的记忆突然又被洗了一遍,明晃晃亮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面对着他,却看不到他真正的心思,我如今知道他心思细腻,却不曾想从那时候起,他就……在保护我。
我担心的是会不会被他杀死,而他担心的,却是我是否会被他人误伤。
泽仁小姨边走边说:“作为他的小姨,我由心说,能遇到你这么优秀的人对吉羌来说,当然是非常好的,但我们这儿是农村,不比大城市开放,对于他外公外婆那老一辈来说,男生和男生谈恋爱那是天方夜谭,严重点说甚至是对祖宗的不尊重。”
“不过你也要理解他们,他们吃的苦远比我们想到的多,活着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而对他们来说,有后代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这也是为什么以前那么苦但还是要生孩子,除了这个,现在的人嘴上不饶人,谁也不想自己的孙子走到哪里都被别人说是不是嘛。”
“每一代和每一代的思想都不同,但就是这样,才会产生各种矛盾,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是解决起来都很难。”
“你别看吉羌一天嘻嘻哈哈心很大的样子,其实他人心思很细腻,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好好商量,老人嘛,也是需要哄的。”
“什么到最后,还是孩子过得好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我深受感动,眼中不禁泛酸,眼泪差点当场掉下来,可眼见就要到目的地,只好望了望天,给倒回去。
回到灶房后,火墙上已经摆着几碗东西,分别红辣椒,烧青辣椒,还有一盘不知名的青紫相间的短条拌菜。
或许是见我在发呆,爷爷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问:“你吃冷的还是热的?”
我一下被问住,幸好吉羌泽仁及时替我解了围,“爷你别操心,我给原医生做呀。”
他带我走到碗柜前说:“冷的就是蘸水糍粑,热的就是酸浆水糍粑,我做冷的,你吃热的,这样就可以都尝尝也就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种口味了。”
我点头说好。
调料都是吉羌泽仁做的,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整块状的糍粑已经被夹成小块。我不由得想起过年那些天,自己就已经品尝过从未尝过甚至从未听闻的食物—炒炒饭,拌面饭,搅团,疙瘩子,每一个都充溢着五谷最纯的浓香。
一种能够抚平喧嚣浮躁的香气。
吉羌泽仁夹了一筷子那个拌菜,我吃了一口,口感酸香滑润,格外爽口。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对我介绍说:“我们管这叫羊蕨,也是蕨菜的一种。”
我点点头,就着糍粑吃了口,软糯和爽脆在舌床上分明又相融,像是年糕包裹着碎果仁的口感,十分特别。
吉羌泽仁夹了一块蘸水糍粑准备喂我嘴里,我连忙用碗接住,他眉头挑了挑,问:“尝尝?”
他的糍粑偏辣口,冰凉和迟来的辣气卷在一起,直逼天灵盖,我无法自制地抿着嘴,试图将辣气闷死,然而根本控制不住热气往脸上爬。
吉羌泽仁即刻放下碗,倒了一杯水蜜桃给我,总算成功度过了辣劲。
他抱歉地看着我,我摇摇头示意没事。
饭后,大家都去午休,说是等天凉,大约是下午五六点,又带着工具前往土地做农活。
一天忙下来,土地挖去近一半,形成两幅不同的画卷。
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汗打湿,而我只有身上沾了些许泥土,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劳动痕迹,感觉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实际有用的忙。
爷爷婆婆在前面走着,我和吉羌泽仁跟在后面,听他们日常的拌嘴。整天的劳累并没有让他们彻底疲惫,某一方面对他们而言来说,似乎劳碌也是一种充实。
我正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心下感慨时间的不可逆,吉羌泽仁却凑过来偷偷亲了我一口,我慌里慌张瞪他一记,他眉眼带笑,得意地哼哼了一声,没说话。
洗澡间只有一个,大家都是轮着洗澡,我本不好意思去麻烦,可是身上也脏乎乎的,实在忍不了。
等两位老人都洗好后,我才进了里头,到我洗的时候,吉羌泽仁早已经拿着小水管,在冲洗四周,看见水流冲洒在瓷砖上,我站在门口怔了一下,他这是……在包容我的洁癖。
“你洗了吗?”我问。
“等着跟原医生你一块儿洗呢。”
“别闹,这在你外婆家,注意点。”我想起那个惊险的吻,不由地提醒他,“别像刚才那样突然亲我,还,还是当你外公外婆的面。”
“明明是背。”吉羌泽仁关掉水龙头,走过来蹭着我贫嘴。
我惊慌失措地关上门,生怕我们的行为会被发现。
吉羌泽仁开始动手脱我衣服,呼出的热气咬着我耳朵说:“他们都睡了,不会管我们的。”
这句话,很暧昧,加之他的身体反应,让我以为我们下一步会发生更多的事情。
天不时,地不利,人却很和,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吉羌泽仁开心得把我从头洗到脚,像是一个玩水的小孩儿,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触摸都是在种火,然而,直到洗澡结束,什么也没发生。
我看着镜子里赤条条却紧贴的两具身体,无奈得笑着,叹了口气。若不是切身感受感受过他的疯狂,真会当他不为所动柳下惠。
既然他没那个意思,我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饥渴,这种事情只一个人有兴趣是不会有乐趣的。
糟糕点,还会演变成泄欲。
回到房间,气流四面八方闷热,吉羌泽仁拿着一把扇子,不厌其烦地给我扇着风。我窝在他胸口,发觉胸腔震动,随之听见低低的笑声。
“原医生,你不是说很热吗,怎么还贴着我呢?”
我抓住他扇风的手,放在我腰上,人又不是机器,我不想让他这么累。
气温瞬间回升,我有些难受地哼吟了声,脑子还在为自己找借口,“我只是身体热。”
只是身体热。
“不比靠着你的舒服。”
吉羌泽仁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腰,抽回手又开始扇风的动作,冷热交替,我很快就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半梦半醒中,我感受到一个吻落在我额头,接着是吉羌泽仁沉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让你受苦了。”

第48章 身体里最恶劣的鬼。
房间的隔音不太好,汽车刺耳焦躁的喇叭声将我从梦中拽出,懵懵然中,吉羌泽仁用手捂住我耳朵,闭着眼说:“没事,继续睡吧。”
我正准备重新入睡,却听见一声浑厚粗沉的喊声:
“吉羌泽仁!”
“砰!!”紧随着是一道巨大的关门声。
我睡意尽散,心里生出不好的感觉,吉羌泽仁皱着眉吻了吻我眉间,说:“我爸我妈他们回来了。”
我心头咯噔一跳,连忙起床到门口,却是进也不是出也不能,出怕撞个当面,进怕被“捉奸在床”。
“原医生。”
我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迟迟才应:“怎,怎么了?”
他握住我双手,温柔地说:“不要怕,迟早的事不是吗?没事的,我在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愣愣地点头,伸手打开门。
我们并排站在门口的位置,像两个做错事的熊孩子,被家长罚站教训。
这是我第一次与吉羌泽仁的父母正式见面,但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所想的自己起码是好好收拾过自己,而不是以如此尴尬的局面开场。
泽仁父亲皮肤黝黑,面缘有些翘皮,他手里攥着一把细长的树条,突出的骨节泛白,极有可能是常年汗水和伤口沤渍出的白斑,身上衣服沾染着灰,脚上还穿着卡满泥垢的胶底绿鞋。
看得出来,是匆匆忙忙赶回来的。
他身后火墙靠里的地方,一位妇女弯着身子扶额叹息,满脸痛心欲泣,仿佛遭遇了什么无能为力的灾祸。
我胸口一闷,局促地取下眼镜,又戴回去,反复好几次,忽聚忽散的视线叫我愈发无所适从,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曾经,我常常充当调解员的身份,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身份调换,成为需要被调解的一方。
泽仁父亲焦躁地原地踱步,而后面红耳赤地抖动着手中的树条,冲吉羌泽仁大吼一声,“你给老子跪哈!!”
这一声在我耳边足足回响了三四秒才彻底消音。
爷爷婆婆去了地里,屋里人不多,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吉羌泽仁的神情也是极少见的严肃,他曲腿朝他父亲直直跪下去,依旧一言不发。
我死死抠着裤缝,捱了两秒,也跟着跪了下去。
吉羌泽仁惊讶看我,“原医生?”
膝盖隔着薄薄的布料抵着冰冷的水泥地,我默着声,不敢搭他的话,他父亲已经够生气了,我不能再火上浇油。
其他人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到了,说准确点,是他们不好意思让一位医生对他们下跪。
可我惭愧,羞愧,我觉得自己可以表达诉求,求得他们的认同,求……他们的吉羌泽仁。
“把门关起!家丑不外扬叫别个看到丢死他妈仙人!”泽仁父亲梗着脖子把门摔上,扭头指着吉羌泽仁的脑门吼,“说!你到底做了啥子!”
短暂的死寂后,我眼睁睁看着树条劈在吉羌泽仁身上,一道道撕烂的风叫得我皮开肉绽,可吉羌泽仁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我爸打我的时候,他能勇敢的挡在我面前,甚至还击,可现在的我呢?
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错了莫?!晓得错了莫!?咹?!!”
“读书越读越倒suang了是不是,好的不学学这些东西啊?养了你真他妈是老子背时!!你来说,说!你为啥要跟块男的搞在一起你想做啥!啊?你想做啥!你想把我和你妈活活气死是不是?!”
“啪!!”见吉羌泽仁雷打不动,泽仁父亲忍无可忍般扬起手,将厚厚的一巴掌甩在吉羌泽仁的脸上,发出近似拳头到肉的沉闷声。
“富兵娃儿!!”泽仁母亲痛心疾首一叫,扑过来抱住泽仁父亲的腰,“别打了,别打了……别打我的儿……”
泽仁小姨也扶着肚子,一脸复杂地劝:“哎!哥,有啥话好好给娃些说,两爷子好好说嘛……”
“我今天不打死他!就当我没有这个儿!把他养这么大就是这么孝顺我们的吗!?”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吉羌泽仁被打偏脑袋,正朝着我。
他垂着眼睑,睫毛沉默地耷拉,幅度微小,像破碎的蝶翼,右脸浮起一层红肿,那分明的巴掌印深深刺痛我眼睛。
它们每一个都在警告我,和吉羌泽仁在一起的代价有多大,而付出代价的人,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我更像是感同身受的局外人,摇旗呐喊的旁观者—坐享其成。
泽仁母亲半跪在吉羌泽仁跟前,泪眼婆娑,“你给妈妈说,是不是遇到啥子事了,要是病我们给你治,你不要害怕别操心,这是不是病你给妈妈老实说是不是病,要是我们就去治,不得叫你们受苦的……原医生是医生到嘛,应该晓得哇?你们还年轻不能放弃自己啊……”
我看着,听着,整张脸瞬间痛得发苦。
吉羌泽仁转头,视线缓慢地从我眼中走过,继而正面他妈妈,一字一句道:“妈—”
“同性恋不是病。”
泽仁妈妈一脸心疼,“妈妈没见过到嘛……妈妈不晓得,你也不给妈妈说,妈妈不晓得……”
泽仁父亲将手中的树条甩在地上,由于被怀有身孕的小姨子拉着,便没再有大动作,但脸上的愤恨却愈发浓厚,眼眶也红红的,“不是病是啥?!你看看哪个跟男的结婚的?!我们家绝对不能出这种!!”
一切,不欢而散。
正值旅游旺季,泽仁母亲赶回景区酒店打扫卫生,而泽仁父亲也马不停蹄地回了松潘县的工地。
泽仁小姨摸了摸我们两个的头发,叹着气说:“还是看你们自己啊,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他们也在气头上,让他们冷静一下,过段时间再慢慢来,一时之间换做是谁肯定都没办法接受。”
是啊,一时之间,就连世界都反应不过来,怎么可能事事顺遂,而人的观念,就像压实的棉花,是经年形成的,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破。
那吉羌泽仁呢?
他会不会怪我,怪我不像他勇敢,怪我没有替他说一句话。
可我怪我自己,怪自己割裂了他那么朴实幸福的家庭,怪自己给不了他无所畏惧的肯定。
我恨不得替他挨那刀割似的鞭打,挨那巴掌,恨不得大脑空空,忘记需要遵守的一切,然后拉着他的手,走遍整个村寨的大道山路,让这里的风,这里的光,这里的每一尊神佛,都知道—
我想要吉羌泽仁。
可是我不能,若有若无的规矩自我出生起,就已经形成了无形的藩篱,我生在,活在世界这个圈里,即使我撞得头破血流也永远走不出去……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泽仁父母那通红的双眼。
夜冥冥转深,我和吉羌泽仁坐在同一个地方吹风,但没有月亮,笼里的小奶猫不知道怎么了,发出微弱又凄厉的叫声。
可能是饿了吧,我想。
由于对生命的敏感,心头不可制地跳了一下,随之又坠回沉默的死海。
我反思了一整日,脑海早已一团浆糊,看着黑不溜秋的地,心里话如脱线珠子,一字一句掉出口。
“我回到这里,真的是对的吗?”
总之,不该继续呆在这里。
吉羌泽仁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能包容我所有的情绪,他笑着,清楚回答:“绝对。”
我沉默,没说话。
可能是察觉我态度反常,他低头要吻我,我心下烦乱,扭头躲开。
“呵。”
吉羌泽仁兀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突然只手捏住我下巴,把我的脸生生掰向他。
我吃痛闷哼,抬眼蓦地对上一双幽深莫测的眼,里头翻涌的怒欲,在夜里显得格外诡谲。
而后,我看见那双薄唇缓缓开合,发出几近咬牙切齿的叹息,“真受不了啊……原医生。”
不等我反应,吉羌泽仁把我拽进洗手间,拉下我裤子,就着淋下来的水,粗鲁地开始清理。
我浑身湿透,不敢闹太大动静,反肘挡他胸口,压着声音喊:“吉羌泽仁……!”
当事人不为所动,反而把我双手反剪,压在墙壁上,瓷砖的冰凉激得我一哆嗦,导致被抽捣的地方猛缩,紧紧吸住作乱的手指。
“这么喜欢吗?”吉羌泽仁手下发狠,我顿时像受惊的蛇,极度后仰,咬着下唇发出七零八碎的深吟。
吉羌泽仁手下不停,却把我翻过身,泄愤似地堵上我的唇,重重地咬了一口后又问:“躲吗?”
我难以反抗,只得卡着他脖子警告:“松手,出去……额啊—”
吉羌泽仁左灯右行,他高拉手臂,轻而易举将我试图反抗的手箍在头顶。
“嘘。”他突然贴脸,食指抵在我唇上,冷冰冰地说,“我们这农村自建房,隔音差得很,可留不住原医生销魂的声音。”
我登时被掐住哑穴,一点声音都不敢再发出,只能任由被吉羌泽仁,以给小孩儿把尿的姿势抱上楼。
事已至此,我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就在我以为会回房的时候,抱着我的人突然停下。
停在了三面通风的楼道上。
吉羌泽仁把我的裤子彻底脱掉,扔在脚下,夜风如蛇,缠游在我不着寸缕的下半身。
难道要在这里做吗!?
我惊骇不已,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可不得不压低的声音显得毫无威慑力,“吉羌泽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额哈,快停下这在楼道上!”
“昂。”吉羌泽仁把我放下压在木墙上,继而不以为然地接话,“是啊,在楼道上,小姨就在楼下睡着呢。”
这一幕若被他家人看见,后果将不堪设想……包括但不限于吉羌泽仁被驱逐出家门,甚至被浸猪笼……
我越想越害怕,心头霍然熄火,开始软声哄:“进屋好不好……?”
“不好。”吉羌泽仁淡淡否认,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在他手底下颤腰发抖。
我咬着唇,心想可能过会儿就好了。
近十分钟过去,吉羌泽仁终于停止动作,松开对我的禁锢,我脱水般顺着木壁半倒在了地上。
就在我以为会转移阵地的时候,吉羌泽仁却拉开拉链,居高临下地掐住我下颌,硬邦邦地命令,“用嘴。”
我愣在原地。
我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反应取悦了他,吉羌泽仁伸手碾上我的双唇,声音却轻了不少,“用这张不饶人的嘴。”
逃不了。
我知道这是自己平白招的。
这种事,我们也互相做过,但这却是吉羌泽仁第一次要求我。
我的技术没什么变化,也可以说没什么进步,只能保证不弄疼他,至于舒不舒服,我完全把握不了。
低沉的轻哼落在风里,然后飞向四面八方,我们以为天衣无缝,实则万物都注视着我们,刹那间,我心底生出一种亵渎自然的负罪感……适得其反地点燃了身体里最恶劣的鬼。
吉羌泽仁的手指插在我头发里揉摸,渐渐的,我分不清越来越重的,是谁的呼吸。
就在我尽心尽力时,他一把将我拉起反压,继而不由分说地直捣深穴。
我猛地抻长脖子,如同濒死的鱼,枯张着口,发不出声音。
身后的冲撞一开始就卯足劲,根本没想留给我喘息的机会,每一次进入,都让我感觉自己的小腹会被长铁烧穿。
心理与生理的双重高潮下,我两眼发白,只知道自己凭着吉羌泽仁的一条手臂不停地起伏动荡,而不知不觉中,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糊了我满脸。
我肯定是哭了。
吉羌泽仁终于大发慈悲,把我放到床上,他似乎冷静了下来,伏身在我耳边慢悠悠地问:“欺负你了吗?”
不等我回答,他又动起来,不过这次却换了方式。
吉羌泽仁不再狠撞,转为慢速碾磨,刻意地,深深地,磨着那一点。
一切顾忌抛之脑后,我失声惊叫:“啊—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泽仁—”
吉羌泽仁突然捂住我的嘴,伏身在我耳边说:“再闹,真就来人了。”
我疯狂摇头,说出的话含糊不清,“我错了……我错了。”
“原医生没错。”吉羌泽仁上面松手,下面却一记深顶。
“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哪儿了。”
我好不容易找回点意识,正准备开口,就又被吉羌泽仁顶了回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每察觉我有开口的趋向,他就直顶敏感点,叫我津液含不住。
他吻着我耳朵,呼吸黏腻潮湿,“你动摇一次,今晚的事情就会上演一次,直到你不再动摇为止。”
“哭也不行。”
“收起那些没用的想法,我就算死了,也会守着你。”
万籁俱寂,我们用体温蒸发对方身上的液体,直到天边鱼肚白,这场疯狂噤声的欲事,才以我的小便失禁告终。
他明明那么会说情话,可每当我有所退后的迹象,他却不善言辞,只会在不易被人看见的时间里,把我顶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点,一声不吭地将那些念头顶得稀碎。
凌晨的树林里,小溪旁,牛圈后面……
青天白日的去摘五味子的高山深处,在硌腰冰凉的楼梯上……
到最后,他总是会说一句—“原医生,我不准的。”

陪泽仁小姨去产检那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初一。
检查出来说婴儿脐带绕颈,有缺氧的风险,最好还是考虑剖腹产。
手术当天,爷爷由于料理家里牲畜脱不开身,泽仁妈妈请假来到医院帮忙照顾,他姨父也去办理相关手续,产房外,只有我和吉羌泽仁,还有婆婆候着。
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家属,几句来回,婆婆就同他们他谈了起来,每个人句句不离自家躺在手术室里的女儿或者儿媳,皆是担心和期待参半。
我将目光从紧闭的房门上移开,心底的沉疴蠢蠢欲动,我不由地默念祈祷:一定要母子平安。
没过多久,一位护士怀里抱着新生儿走出来,环视在场的所有家属,随即喊了个名字,我没听清,只听见一个“杨”字,如果没记错的话,泽仁的小姨和小姨夫分别姓“马”和“班”,很明显,大家和我想的一样,并没有贸然向前。
家属面面相觑,以眼神互问:是你家小孩儿吗?
来去几眼,婆婆突然“哎呦”一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继而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说:“哎呦我们家的我们家的,他奶奶就姓杨到嘛,娃娃跟她奶奶姓的,你看我这脑壳,一下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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