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全员恶人的仙门一起摆烂—— by飞禽走兽
飞禽走兽  发于:2023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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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道冷风吹来,吹动他的衣袍,覆盖在神像上的红绸缓缓滑落在沈初霁面前。
滚落的红绸被燃烧的香烛烫出一个洞,神像真面目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初霁怔怔抬着头,一股无法克制的反胃翻涌而来,他紧紧攥着手中香烛,竟也拿回一丁点主动权,脆弱的香烛被他掐断了,掉落在脚边。
那尊神像不是苏仙乐。
它的那张脸赫然和沈初霁一模一样。
沈初霁静立在神像前,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眼中写满荒唐与不可置信。
这算什么?苏仙乐自封神的神像为何长着一张与他相差无几的脸庞?难道说她要封神的不是自己而是沈初霁?难道说这一切、她犯下的一切恶行全是为了沈初霁?
太荒唐了,简直荒唐至极!
沈初霁平生第一次对自己、对尘世产生了怀疑。
这究竟算什么?这让他如何自处?
只听“轰”的一声,一条赤色长鞭从他头顶掠过,带着雷霆之力狠狠劈在神像上,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坚固神像竟然被活生生劈开,四分五裂,轰然倒塌在沈初霁面前,溅起一地的灰尘,在烟雾中飘散。
鱼骨鞭余威扫过神龛,将沈初霁肉眼可见的东西全部催婚。
烟尘四起,一片狼藉。
同时又好像击溃了沈初霁心中的怀疑。
好似将它们毁灭,就不存在一般。
“这地方真够恶心。”
楼西北走到他身边,看见沈初霁手上落了一层香灰,俯身像对待污秽之物一般,将香灰擦得一干二净。
“太恶心了!”江阔捂着口鼻走到沈初霁身旁。
“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要封神就罢了,恶心我们大师兄做什么?”仙儿一脸厌恶。
宣夜怒道:“既然此人已死,杀她就不算破戒,我绝不容忍她这般折辱大师兄!”
梁浅脸色亦是冰冷且难看。
苏仙乐不惜盗取禁术,耗费十年时间,残害两万无辜百姓,形成如此荒唐之事,现如今要把一切恶果丢到大师兄身上吗?无论她为何这样做,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大师兄有什么理由承担后果?实在太令人感到恶心了!
神殿遭到破坏,石阶下人群传来骚动,一道疾风刮来,竟如刀片般锋利;地上飞沙走石,天空风云变幻,厚重乌云沉沉坠在半空,金色雷电在云层闪动,仿佛随时会像人间倾斜。
狂风吹得门窗哗哗作响,街道中幡子高高扬起,风穿过长街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发出空洞的、犹如鬼魅一般的声响,仿佛来自于空谷。
此时此刻,尘间乱相,好似天神怒火,无情蹂.躏着脆弱人间。
“他们毁坏了神像!”
“他们想要弑神!”
“他们对仙乐姑娘不敬!”
“不能放过他们!要用他们的血肉重铸神像!”
“他们应该受到惩罚!杀了他们!”
神殿外黑压压人群如同行尸走肉般,朝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竖着瞳孔,嘴角涎水长流,嘴里念念有词,身躯叠着身躯,血肉重着血肉,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将全部光线挤压出去,仿佛一张巨大的天穹朝神殿众人盖下,莫名窒息奔袭而来。
即使一贯奉行随心所以、杀人不眨眼的恶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心里发憷,鸡皮疙瘩沿着胳膊蔓延到额头,
数以万计的活死人朝他们奔涌而来,一时之间除却尽快逃离想不出别的法子。
“走!”楼西北重重一鞭挥去,鞭鸣驱散人群,随后扛起沈初霁迅速从神殿侧后方的窗口逃离。
众人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苏仙乐真该死!”
“枉为抚云顶弟子!”
楼西北结实肩膀顶着沈初霁的腹部,他四肢无力垂下,看着身后层层叠叠的活死人,眼神仿佛燃尽的灰尘,空洞得可怕,平静得恐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明白了。
当年苏仙乐从他这里窥探的记忆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或许她以为这就是沈初霁一生所求,或许她以为沈初霁穷极一生想要的不过就是飞升,哪怕是通过梵天幽书实现的自封神。
哪怕自欺欺人,他也要飞升?
所以,她创造一个这样荒唐的尘世,让沈初霁得偿所愿?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到底哪一步错了?他不该收留苏仙乐?不该任由她修炼窥天道?不该给她立下规矩?不该将她逐出师门?
太荒唐了!荒唐到沈初霁不知该怎么办。
两万活人,十年折磨,他该如何是好?
该把一切推到苏仙乐身上,还是自省当她的师兄不够格?
荒唐至极!
人间阴风阵阵,天空风卷残云,他们御风而行在空荡长街中奔走,身后密密麻麻的活死人像是倾巢而出的蚂蚁,又像倒灌的海水,不知疲倦地追逐着他们。
渐渐的,不再只有身后的活死人,寻常巷陌里数不清的活死人张牙舞爪朝他们涌来。
不止有人类,有犬、有兔、有鸡……有各种各种数不清的家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楼西北你带大师兄先走,我们留下断后!”
“二师兄,他们勉强还算活人不能杀,怎么办?”宣夜一手扛着天阴,一手扛着秦少宁,焦急看向四周。
梁浅道:“门规戒律最后一条,一切以自己性命优先,如今亦是穷途末路,别无他法了。”
楼西北皱眉:“杀不完,太多了。”
“先不要分开,以防出现意外。”
或许因为苏仙乐情绪失控,沈初霁拿回一些身体控制权,拍了拍楼西北的大腿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楼西北换了个姿势,捞起他的腰将他提在半空:“老实点儿,掉下去就要给别人当夫君了。”
沈初霁:“……”
“他们行动终究和正常人不同,去最高处,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上来。”沈初霁道。
闻言,楼西北看向远处,有一座矗立在半空的山崖。
“去那边!”
说着,他抱起沈初霁御风而行,轻松落在屋顶,飞檐走壁向山崖靠近。
他们来到屋顶后,活死人速度明显减缓,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不多时,一群人来到崖壁上,站在悬崖边往下看,活死人明显不熟悉山路,走得磕磕绊绊,时而因为障碍物阻挠掉了回去,看样子短时间内上不来。
沈初霁终于踩到实地,不由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大师兄你没事吧?”仙儿一脸担忧走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
沈初霁俯身对她说句话,后者诧异看他一眼,却依言往他手中放入一根淬了毒的银针。
宣夜将昏迷不醒的两人放在地上,转头看向沈初霁:“大师兄,现在怎么办?”
沈初霁将银针藏于袖中,脸色泛白,神情还算平静:“我们没时间找到她的灵核了。”
“那该如何是好?”
沈初霁走到悬崖边上,看着山脚下不知疲惫的活死人,微微阖上双眸:“逼她现身。”
梁浅蹙眉:“破坏神府?我尝试过,她修为太高,不起什么作用。”
沈初霁没有回答,垂眸看向悬崖下方,他想起向他求救的女人,想起被迫分开的母子,想起与友人、爱人、亲人分离饱受折磨变得麻木的活死人,他们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就算神医降世也回天乏术,唯一脱离苦海的方法就是死亡。
诚然,如果现在杀了他们,对活死人来说勉强可以称之为解救,可是在天道眼中这便是滔天的恶行,日后势必遭受天谴不得善果。
因为他们并未真正身死。
沈初霁有幸窥得天机,知道因果循环牵扯出的后果和报应并非普通人能够承受,所以他不希望抚云顶任何人再被卷入这场必死的因果中。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要想离开此处,似乎别无选择。
天空飘起小雨,沈初霁垂下眼睫,他没有灵力无法阻隔雨水,雨滴落在他身上,晶莹地攀着他的青丝,如同雪瓣落在头顶。
“杀了这些活死人。”沈初霁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雨水打在身上彻骨的寒冷。
活死人已与神府融为一体,苏仙乐势必元气大伤。
这时,一道灵力笼罩在沈初霁周身,替他阻隔了雨水,身体顿时变得暖和起来。
楼西北走到他身边,握着鱼骨鞭的鞭柄,调笑道:“那大师兄在此等候,我等去去就来。”
梁浅道:“虽说活死人不计其数,但是没什么威胁,只是杀起来需费一番功夫。以防出现意外,仙儿你留在这里照看大师兄。”
“我知道了,二师兄。”仙儿点头。
沈初霁唇角微抬:“且慢。楼少侠,你过来些,我有话与你说。”
楼西北挑起眉头,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悄悄话,毫无防备地凑上前,沈初霁将手搭在他的肩颈处,让他再过来些。
两人距离极尽,他温热吐息全部洒在楼西北耳畔,陌生感觉让楼西北微微愣神,谁曾想下一刻,楼西北反应迅速紧紧抓住沈初霁的手腕,目露寒光向他看去。
只见沈初霁指尖握着一根淬毒银针,与他的脖颈仅有毫厘之差。
沈初霁先是一愣,随后笑容苦涩:“楼少侠果然异于常人,这么近的距离都能作出反应,沈某佩服。”
楼西北面沉如水,瞳孔如鹰隼般:“这是何意?”
沈初霁神情逐渐平静,深深看着他,认真道:“楼西北,相信我,只是睡一觉。”
沈初霁何尝不知自己强人所难?如此危险境地,相识不过短短数日的人,让他此时此刻毫无防备地睡过去,将性命全部托付在他人手中,就算再天真也不会这般愚笨,更何况楼西北从不是愚笨之人。
楼西北静静看着他,深邃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像是在分析沈初霁的行为和表情代表什么,又或者在衡量沈初霁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将性命托付在一个凡夫俗子手中,即便楼西北愚笨至极也不该如此。
可是,沈初霁到底小看了楼西北。
半晌后,他嘴角上扬,唇瓣一张一合,说道:“沈初霁,记住,你欠我。”
说完,他凑近了些,将下巴轻轻搁在沈初霁肩头,握着他的手腕将淬毒银针扎进了自己脖颈中。
仙儿的药一向来势汹汹,不消片刻他的身体就瘫软在沈初霁怀中。
沈初霁托住他的身体放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失神喃喃道:“你这个疯子……”
将楼西北放在树下,为他盖上青蓝披风,沈初霁瞧着他安睡的模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大概性格如此,楼西北睡着时嘴角都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弧度,好似对一切了如指掌。
沈初霁简直想把他打醒问他为何这么任性,如果不是自己是别人的话,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做,将自己的性命视作儿戏,可恶至极。
梁浅四人站在他身后,神情紧张,屏息凝神。沈初霁此举明显是要做些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不安。
许久,沈初霁回过身看着众人,山风吹动他的衣袖,墨发迎风而起,即便不言不行依旧清新俊逸雅人深致。
他浅淡眸光扫过四人不安的表情,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笑意。
“可还记得门规戒律?”沈初霁温声问道。
“记得。”四人异口同声。
沈初霁走到山崖边,俯视着整座城池,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活死人如同洪水簇拥在山脚,一个叠着一个试图降服这座山崖,蚍蜉撼树,乐此不疲。
“那日你们问我,若遇该杀之人却不得杀之应当如何。”沈初霁长身玉立,右手轻抚腰间的骨笛,感叹一般同他们说道,“今日便有了答案。”
“大师兄……”梁浅脸色瞬变,好似预料他接下来的话,猛地跪拜在地,“大师兄请三思!”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戒律向来不责立法者,你们不能行之事,我能;你们不能杀之人,我亦能。”
话音未落,梁浅咬紧牙关,额头重重往地上一磕:“大师兄,万万不可!”
江阔和其他两人不明就里,却知道事关重要全部跪拜在地:“请大师兄请三思而后行!”
沈初霁取下腰间骨笛,玉白笛子在他掌心无需灵力催动就化作一把银色长刃骨剑,锋利剑刃比起青铜、铁器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师兄!这事梁浅可以做,无需大师兄动手!请大师兄三思后而后行!”言谈间,梁浅声音已有颤抖之意。
梁浅身为抚云顶二师兄,是几人之中跟随沈初霁最久的弟子,他知道许多其他弟子不曾知晓的事情,尽管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可是他知道沈初霁接下来想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沈初霁置若罔闻,并拢双指附在额间青碧色额石上,接触到他的冰凉指尖,额石龙纹光芒大盛,一道阵法自他额心流转,不多时青碧色额石便化为一条二指宽的龙纹青绸覆盖住他双眼。
沈初霁负手执剑,唇瓣开合:“此事因我和苏仙乐而起,自然由我二人承担孽果。”
“大师兄!”梁浅难得失态,双眼通红,语气沉痛。
沈初霁周身萦绕着一道神光,和人世间修炼的各色灵气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不属于世间、充满神性的灵力,狂风吹得他衣袍猎猎,束在脑后的青绸于半空狂舞,他袖袍一挥在崖顶落下一道金色结界,将他们囚于其中。
“大师兄……”
“大师兄有灵核?”
“二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梁浅怔怔看着那道身影,眼眶红得随时会掉下泪来,颤抖着唇瓣根本无法做出回答,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初霁未再言语,身体裹在神圣金光中,如同一只金色神鸟从高空俯冲而下,他被青绸覆上双眼,墨发在脸侧飘扬,绝美容颜与浑身圣光仿佛出自天帝壁画中真正得到飞升的神仙!他身上光芒充满祥和与仁慈,腰间丹黄玉佩散发微光,身形如飞鸟般掠过满城活死人的头顶,随后落于后方人群中。
不计其数的活死人仿佛找到目标,纷纷掉头朝他奔涌而去。
看着沈初霁的身形被活死人淹没,崖壁上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师兄!!!”
仙儿三人几乎瞬间扑下去,只可惜被一道金色结界牢牢圈在山崖上。
“大师兄!!”
梁浅脸色煞白,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按着江阔两人的肩膀不顾挣扎将他们死死抵在地上。
“放开我!大师兄会没命的!”
“放手啊!”
梁浅声色喑哑:“你们现在出去就是给大师兄添乱,相信大师兄,他会没事的。”
“可是……”
可是大师兄体内分明没有灵核,为何会出现灵力?除非他和苏仙乐一样使用了某种禁术,可是修炼禁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师兄如何能够承受?
“你们要忤逆大师兄的命令吗?”梁浅声音变得冷厉。
仙儿站在山崖边,失神看着山脚下。
乌云笼罩整片天空,雨水淅淅沥沥落向人间。
在密密麻麻如同蚂蚁群涌的地面上,一道金色流光在人群中闪动,速度快如闪电,看不清身影,雨水未有半滴落在他身上,只见那道金光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活死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消失,徒留满地、满身的赤红鲜血。
那道金光就像劈向人间的雷电,根本无法捕捉他的身形,更加无法揣测他的行径,只见前一刻还在地面闪动的光芒竟然瞬间来到崖壁之上,骨剑爆发数道剑气劈在金色结界上,沈初霁云金道袍遍布血迹,脸颊和唇瓣同样被鲜血染红,如同一尊冰冷杀神,完全不知疲惫不明方向,若非有结界相护,崖壁上众人定会因他一剑毙命。
沈初霁削薄的唇苍白却染上血色,显得瑰丽又迷人,有种致命的蛊惑力,一击不成他退回到活死人群中,不曾停歇,剑刃流光,短短时间内已有两成活死人丧生在他手中。
仙儿流着眼泪,却并非因为惧怕,她能够感觉到沈初霁身上的灵力太强大了,凭他的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不知事后会遭到多少反噬。
倘若他们再强大一点,倘若他们再让大师兄省心一点,是不是就不需要大师兄这么做了?
他们应是知晓,大师兄从不喜杀生,就算偶然掉落在他衣襟丑陋的虫子都会叫他重新放回树梢。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此时此刻大师兄在想什么呢?
即使脸上覆着龙纹青绸,仙儿依旧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深切的悲伤。
尽管活死人只剩下一丝活人气息,可是他们并未真正死亡,就算目前没有任何办法解救他们,那日后呢?或许终有一日大师兄能找到解救他们的法子。
这不是一条命、两条命,而是整整两万条性命!莫说大师兄,就算自认杀人不眨眼的仙儿来行此事也不免心生恻隐。
两万条人命!两万条活人的性命在自己手中流逝,任谁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雨水倾盆而下,冲刷地面触目惊心的血迹,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鲜血染红半座城池,鲜血混合雨水形成一条小河蜿蜒流向远方。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在如此惨烈的屠杀中,竟然那样地无声,没有反抗、没有惨叫,亦没有悲鸣,活死人被瞬间毙命、消失的声响甚至不如雨水入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如同地狱一般的长街竟是短短半炷香酿成!
当杀至长街只剩最后一人,沈初霁浑身浴血,身形修长,负手执剑,站在无助蜷缩在地上的孩童面前,似乎知晓面前孩童没有反抗能力,沈初霁上前半步,微微垂首,隔着龙纹青绸看着脚边可怜小童。
他唇瓣紧抿,苍白脸色与鲜血形成惨烈对比。
小童寻回一丝意识,脏污小手拽了拽沈初霁的衣摆,映了满手血迹。
他眸中并无半分恐惧,反而亮得如同夜晚星辰,张开干涸的唇瓣,似是想说什么,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微弱,沈初霁并未听见。
小童不气馁,就着指尖鲜血慢吞吞在地上描摹几个字,随后安心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解脱。
骨剑祭出,金光乍现。
除却风雨,满城寂静。
雨水冲刷,只余“谢谢”二字。
城内两万活死人全部赴往轮回。
直至最后一个活死人消亡,沈初霁腰间丹黄玉佩光芒暗了下来。
他静立原地,任由大雨冲刷身上血迹,只可惜太多、太浓根本无法洗净。
沈初霁呼吸忽然变得剧烈,身上金光若隐若现,好似随时就会消失,他不由得躬起身体,骨剑插地方能稳住身形。
“出来吧。”沈初霁声音嘶哑万分。
话音落后,覆盖在他眼上的青绸重新化为青碧色额石束在额头,金光彻底消失不见,困住梁浅等人的结界同时消失。
“大师兄!”
“大师兄你没事吧?”
梁浅众人无法顾及昏睡中的几人,直接从山崖一跃而下。
沈初霁手捂胸口,唯靠骨剑支撑半跪在地,一口淤血呛出,染得唇瓣更加妖冶。
他抬眸往前看去,血色染红的地砖上逐渐出现一道黛色身影,苏仙乐侧躺在地上,脸颊毫无血色,鲜血从口中缓缓淌出,模样与从前一模一样。
活死人与神府融为一体,亦相当于神府中一部分,沈初霁屠尽两万活死人无疑伤她神府至深,苏仙乐灵核恐怕已经极尽崩溃。
苏仙乐已无行动能力,娇美面庞全无生气,一双瞳孔却那样明亮,好似临死飞蛾遇见火光,烧得粉身碎骨亦是心甘情愿。
“大师兄……我是不是错了……”苏仙乐声音哽咽,颤抖着伸出右手想去抓他,可是两人距离实在太远,她的手只能停在半空,无法继续向沈初霁靠近。
“大师兄,仙乐是不是错了?”苏仙乐那样执着地看着他,滚烫眼泪从眼角落下依旧舍不得眨眼。
沈初霁垂眸,眸光落在她悬在半空的手上。
“我是不是最初就错了?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苏仙乐得不到回应,声音颤抖得厉害,无助又害怕,伸在半空的手却不愿就此收回去。
良久,沈初霁轻叹一声,带着满手血污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仙乐,何至于此?”
这是进入神府内,沈初霁第三次问她这句话。
苏仙乐紧紧抓住他的手,几乎泣不成声:“我以为、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我看到、我看到了……”
沈初霁喃喃道:“你看到的太少了。”
苏仙乐哭得那样迷茫,哭得那样悔过:“我早该明白!早该明白!大师兄怎会贪图飞升、怎么贪图长生……我错了……大师兄我知道错了……”
沈初霁眼睛干涩,有些哑口无言,许久后,他轻声问道:“魂飞魄散,你可有怨?”
“仙乐无怨……弟子无怨……”
“那就好。”
苏仙乐自知时间不多,近乎哀求地望着沈初霁:“大师兄,仙乐能再窥探一次你的记忆吗?”
当年她修为不够,仅仅只能看到零星半点,导致酿成如此大祸。
或许想到昔日师妹即将湮灭于天地之间,沈初霁没有拒绝她。
“好。”
苏仙乐窥探了他的记忆。
她先是迷茫,后是惊愕,最终化成了满眼的仓惶。
“原来……你求的从来不是飞升……”苏仙乐忽然放肆地笑起来,笑容融合了鲜血和泪水,显得那样癫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初霁……你好狠啊……你好狠啊……”
她看着矗立在沈初霁身后的抚云顶弟子,眼中逐渐充满了怜悯,无声呢喃:“你们会被抛下的……”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得太简单、太天真。
原来,当年沈初霁婉拒她的那句话还有后半段。
——初霁一生太短了,只能爱一个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师兄……若有来世……若有来世……仙乐……”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弱,几近透明。
指尖温度减弱,沈初霁忽然失笑。
窥探了他的记忆,苏仙乐怎会不知呢?
他和苏仙乐一样,不会再有来世了。

晨曦透过云层洒在地面, 鲜血染红的泥土渐渐褪色。
乌云密布的神府仿佛被撕开无数条缝隙,源源不断的裂缝出现在上空。晨光驱逐乌云,随着浮云散去, 神府中一景一物逐渐褪色、消失。
苏仙乐神形俱灭,因她识海而成的神府也将不复存在, 他们回到了尘世间。
或许天道要将苏仙乐存在的痕迹完全抹去, 沈初霁染尽鲜血的衣物也变得一尘不染。
“大师兄!”
沈初霁再也支撑不住,骨剑脱手而去,侧倒的身形被梁浅接住。
他嘴角残留血迹, 望着与苏仙乐一起消亡的神府,透过薄薄幻影看到他们正处于一座草叶葱翠的山坡上。
不曾有鲜血遍地, 不曾有长街十里, 不曾有满天乌云, 一切回归正常。
“扶我起来。”沈初霁咬牙道。
他的身体终归只是凡胎肉.体,无力承受这般强大的灵力,四肢百骸钻心疼痛, 仿佛无数只蚂蚁啃食他的血肉,让人疼得恨不得剥开胸膛将血肉全部挖出摆脱这样的痛苦。
可是尽管疼得要命,沈初霁并未吭声, 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在梁浅搀扶下, 沈初霁站直身体, 还剑为笛系回腰间。
“大师兄, 我先为你疗伤!”仙儿抹了把眼泪来到他跟前,被沈初霁摇头拒绝。
他抬眸看向高空, 如今已到辰时, 清晨阳光偏薄凉,并无几分暖意, 无意洒在沈初霁身上的阳光更是令他浑身颤抖不已。
不消片刻,风轻云淡的天空发生了变化,漂浮在上空的白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墨色染尽,前一刻还光芒万丈的太阳被一道浓厚阴影覆盖,落向人间尽是阴冷。
墨云在天空涌动,仿佛酝酿着巨大风暴,一道黑色闪电劈在遥远天空。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黑色闪电由远及近,慢慢聚集在沈初霁头顶。
冷风如刺,吹得沈初霁犹如扒皮抽筋般疼得厉害,他无暇顾及,而是如临大敌看着上空厚重的墨云。
昏迷不醒的楼西北三人也相继醒来,天空变幻不停的墨云让他们不由自主投去视线,一时间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
天阴和秦少宁自进入神府就被控制不知发生了何事,神色异常迷茫;楼西北看到周围环境和天空怪相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神府,眼神马不停蹄地寻找沈初霁的身影。
“大师兄,这到底……”仙儿喃喃问道。
压在头顶的墨云好似一座大山,仿佛随时都能沉沉落在沈初霁身上,令人感到无比窒息与压抑,连半空的风都像刀子一样,昭示着天地与大道的怒火。
楼西北赶到几人身边,目光凝重地打量着沈初霁苍白的脸,正欲询问发生了何事,沈初霁便率先开口:“梁浅,带他们离开这里。”
众人同时一怔:“大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呢?你不走吗?”
沈初霁嘴角鲜血干涸,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师兄……咳!师兄稍后就来。”
梁浅明显知道些内情,咬紧牙关,隐忍着泪意,对仙儿几人道:“我们得走!楼公子,秦少主请与我等一同离开,以免受到波及。”
仙儿眼泪滚滚落下:“可是……”
“走!”沈初霁厉喝一声,“若有违者立刻逐出抚云顶!”
墨云持续酝酿着惊天风暴,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雷劫降临人间。
“走啊!”梁浅眼眶红得几欲滴血,狠狠推了矗立原地的江阔一把。
“大师兄……”
抚云顶弟子苍白着脸,和梁浅一同离开了漩涡中央。
沈初霁强撑身体看向楼西北,后者目光深沉复杂,就那样一眨不眨看着他。
“楼少侠,借你披风一用。”沈初霁勉强挤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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