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见到两个人穿着颜色花纹一样的衣裙出来时,并没有太惊讶,他刚才先去的池才人处,得了消息才往这处来。
见人来齐了,便送上了陛下的赏赐,良为主子谢恩领赏,而云时的目光则是被站在左侧的池才人吸引了。
谁叫她嘴角一直抽抽着,云时看着像是中风前兆,心下疑惑这小小年纪怎么还会得这种病,他一向心肠好,便提醒了两句,“池主子可是嘴角不舒服?还是叫太医来瞧瞧,讳疾忌医要不得。”
听这话池才人吓了一跳,当即捂住了嘴,不知道说什么。
黎才人解围道,“不是什么大毛病,池妹妹今日吃了点辛辣之物,嘴角有些痛,过几日就好了。”
云时应下,出了院子。
待人一走,黎才人转头看她,眼底分明没什么情绪,但是池才人见了还是有些怕,急忙挽住她的胳膊,讨好道,“好姐姐好姐姐,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若是再有一次,往后这消息便不告诉你了。”
池才人也急了,“我保证,妹妹保证往后一定收敛,收敛,不笑了。”
见她认真了,黎才人这才嗯了一声,也揭过此事了。
云时有送了一圈,最后来了叶采女处,叶采女自从那日“幸运”侍寝后便被皇帝记在了心里,这让云时每次见到叶采女都有些不自在。
云时到时,叶采女急忙跑了出来,云时也看出了她的匆忙,因为她嘴角还沾了点心渣,且看着脸也圆了几分。
本着不让人尴尬的心思,云时送了赏赐,快步离开了。
而叶采女收了赏赐回屋的时候才摸到自己脸上的碎渣,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核桃见她停了问道,“主子怎么了?”
叶采女转头看她,“本宫刚刚就是这么出来的?”
核桃这才看清她的嘴角,急忙用帕子将她嘴角擦了个干净,安慰道,“主子别担心,按照规矩,宫人不许直视主子们的脸,主子放心,云公公定是没看见,御前的太监最守规矩了。”
叶采女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心情又开朗了,“走吧,快进屋吧,脆饼还没吃完呢,这脆饼真好吃,晚膳本宫还要吃这个。”
是,奴婢记下了。
而另一处皇帝在云时离开后便起身去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本折子。折子里记载着他刚登基时对诸位侄子的分封。
先帝子女共十二个,其中一,二,七,十一皆是公主,都已经嫁人了。
先帝在世时,只封了四皇子为凌王,其余诸皇子并未分封。
皇帝登基后才开始分封,在这其中,怀王因身体不适留京,凌王之子理王皇帝特许留京。
五皇子之子封安王,封地中州,六皇子之子封南王,封地秦岭;
八皇子之子封梁王,封地并州,九皇子之子封宣王,封地巴蜀;
十皇子之子封锦王,封地平洲。
这些侄子初到封地之时也不过刚刚弱冠,现今过去快十年了,这些侄子也都为人父了。为人父了,担的责任也更多了,想要的也更多了。
尽管有长史每年都传递消息回来,但这些王爷若是真的想瞒,他也是没办法察觉的,就好比此次突然前来的南王幼子。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放下,捏了捏眉心,心中愁绪万千。
从小一起长大的侄子都盼着他早死,想要取而代之,而这几位早早就打发出去的藩王呢,他们又是何心思呢……
顾着自己
屋内,皇帝坐在进屋左手边的小榻上,手里端着茶杯慢慢品尝,目光却落在了茶几上的糕点上,似乎是在想什么。
片刻后将茶杯放下,吩咐在屋内伺候的小春子,“去库房挑些药材送到侍卫处赵地手里,说是朕赏的,叫他好好养伤,侍卫处还等着他接手。”
话音刚落,就有太监进来禀告,云公公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说着冲着小春子摆了摆手。
云时在门口听到小太监的传话抬脚往屋子里走,正巧与出来的小春子擦肩而过,小春子微微侧脸勾起了嘴角。
云时看见了,当即明白过来,心下松了一口气,想来皇帝的心情应当不错。
云时进到屋子内先躬身请安。
“起吧,先禀差事……赏赐都送去了,后宫各处可有变化。”皇帝随口问道。
“是,奴才都送去了。”云时回道,接着痛快地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因为接受了所有的记忆,他的记忆也比以前好上许多,描述事情时几乎能一字不落地将对话说出来。
“几位主子都安好,没出什么乱子。”
皇帝点了点头,接着道,“嫣妃可还好,身子可还妥当,太医那里怎么说。”
云时卡了壳,他一直守在皇帝身边哪里知道这些。
皇上见他不说话,面上带了慎重,“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云时急忙摇头道,“没”
接着回想了一下嫣妃的脸色,沉吟着道,“奴才有罪,近来并没有关注,但娘娘脸色红润,且太医那边没什么消息传来,想来娘娘的身子应当无碍。”
皇帝听后神色稍缓,不过还是吩咐道,“下午叫负责嫣妃平安脉的太医叫来,朕亲自问问。”
“是,奴才记下了。”
“上杯浓茶来。”皇帝说着从小榻上站了起来,朝桌子处走去,想来是要继续批阅奏折了。
云时没耽搁。上前将茶几上的茶杯收了,茶杯分作两处,其中一个茶杯的杯沿处还染上了红色口脂,云时低头将东西收了,去茶水间换了杯浓茶。
重新放到皇帝手边位置,随后便站在一旁不敢乱动,只作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模样。
午膳时分。
逼宫那日陛下虽然并未受伤,但之前昏迷数日,最近几日又是心神不宁,情绪起伏较大,饮食以清淡为主。
尽管饮食清淡,但皇帝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津津有味,全然看不出身中奇毒的样子。
可是越是这般云时心里越是害怕,平静之下必定是波涛汹涌,两个人在晚上也讨论过此事,皇帝已经派京城内的暗卫相互联络,寻找神医,想来这么多人应当很快就有结果了,至于那个与后宫联络的太监已经死无对证了,只能对后宫的妃嫔们提高警惕了。
皇帝显然对自己的身体看开了,能活一日是一日,但现在害怕的是云时,他生怕皇帝不要命的做些什么,到时候拉着自己陪葬,那可没地方哭去了……
午膳过后,皇帝如常小憩。
等他醒来,云时从太医院回来了,带了两位太医,正是负责嫣妃的太医。
皇帝揉了揉眉心,刚才睡的不舒坦有些头痛,待脑袋清明了几分问道,“你们二位照看嫣妃的身子,嫣妃近来可有不舒坦?”
太医中留着胡子的金太医道,“回陛下的话,娘娘身子康健,腹中胎儿也极好,并没有不舒坦。”
“朕听闻妇人怀孕都有害口等症状,嫣妃可有?”
金太医接着道,“没有,这等现象与妇人体质有关,嫣妃娘娘未曾有过如此现象,陛下无须担忧,若是有了臣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方子,可以缓解一二。”
皇帝点了点头,“若是嫣妃处需要什么养胎的药材只管支取,若是太医院没有的寻云时,从朕的库房给你们拿。”
“是,臣等遵旨。”
皇帝又关心了几句嫣妃的身体,这才让太医离开。
说了会孩子,皇帝明显变得高兴了许多,同云时道,“有了孩子时间过得总会快些,之前听母后说过孩子见风就长,到时候在准备东西就来不及了。”
“你去同李嘉说,算了,你和李嘉一起去将前头的院子修缮出来几间,等皇子长大些就住在这里,若是公主那就由嫣妃亲自抚养,这个先不急你们先准备图纸。”
云时应着,想了想道,“那用不用先修缮几出来,南王家的小殿下此次是否住在宫里。”
这下子反倒是皇帝有些愣住了,他蹙了蹙眉,“你先修整出来一间备着,等明日人到了再说。”
“是,奴才记下了。”
宫内一片祥和的氛围,但是此时宫外却并非如此。
杨丞相从皇宫回去后直接钻进了书房,中午都没有出来用午膳。杨老夫人正坐在小女儿的屋子里,听着身边丫鬟的回话,皱了皱眉头。
“既然不想吃就不用再送了,书房里往日都备着点心,饿不死。”
丫鬟听后退了出去。
反倒是小女儿见母亲神色不悦,小声问道,“母亲,真的不用去看看父亲么?父亲年纪大了,饿一顿,身子怕是受不住。”
杨老夫人看着小女儿担心的眼神,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父亲是个大人了,饿不饿还是知道的,若真是饿死了那便是他命数如此。”
杨夫人说完一转头却看见女儿吃惊的神情,叹了口气将人搂在了怀里,“你还小,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些,但是……还是早早同你说的好,我前半辈子侍奉你祖母,为你父亲生下三子二女,替他照料家里,处处做得妥帖,但他却妻妾一堆,生下庶子庶女,一大把年纪了还纳妾。”
“我一直将他放在前头,处处顺着,敬着,爱着,我从不奢望他也能如此待我,只求与他能像普通人家那样,夫妻和和睦睦的,但如今却近乎相看两相厌,实在是笑话。”
“所以往后嫁了人多多顾着点自己,万事将自己放在前头,至于夫家面子上过去就行,为丈夫做的再多也没用,他们看不见的。”
小女儿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她对母亲的话一知半解,但却将这些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杨丞相一直在书房待着,没人敢打扰,直到下午大儿子杨峥回来了,因为他是官职低,并非每日可以上朝,正巧今日不行,没想到今日朝堂之上就出了事。
他想了想没直接去书房,反而先派人去了一趟礼部尚书家,这才知晓了今日之事。
父亲在先帝在世时便被封为了丞相,那时先帝对父亲也是尊着,未曾有过半分苛责,而走到现在父亲在丞相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心气高,脾气也大了,受不了一点委屈,今日怕是觉得面上无光。
他想了想,吩咐厨房煮了碗面,敲了敲书房的门,“父亲,儿子可以进去吗?”
过了许久,里面传来略带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第二日早朝结束,太极殿的屋子内一片寂静。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云时正在屋子内候着,随时伺候。
戌时刚过,殿外便传来声音,皇帝头也不抬地道,“出去看看”
云时应声走了出去,是神武门的侍卫到了,见云时出来便上前禀告,“公公,各藩王府的左长史到了。”
云时进到屋子内禀道,“陛下,神武门来报,诸位藩王府的左长史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皇帝抬头道。
云时应声出去了。
一刻钟后诸位左长史齐聚太极殿,在殿内躬身请安。
既然是一起到的,不好问什么话,且也不是问话的时候,皇帝只是关心了几位侄子的身体,又赞了几句便叫这些人退下了,但唯独留下了南王府的左长史和南王幼子。
自进殿后,小孩子就老实地跟着磕头,接着安静地站在左长史身边,看着是个安静的孩子。
皇帝朝着他招了招手,小孩往前走了几步,又跪下了,“颜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起来吧,颜安这一路可还安稳?”
颜安摇了摇头,“不好,外面的客栈很破,还有狼叫,叔爷爷我可以住在皇宫吗?嬷嬷说皇宫最安全。”
这一个称呼直接让皇帝愣住了,他还没当爹呢,这就先当了叔爷爷?不过这辈分也没错,他也不好和一个孩子计较,便道,“好,让云时带你去安置。”
颜安露出笑脸,“颜安谢过叔爷爷。”
云时带着人往外出走,在门槛处颜安拉着他的手小声道,“叔叔我早上没吃好,一会能要点东西吃吗?”
云时差点栽倒,凭什么自己比皇帝小一个辈分,这是哪里的规矩!!!
但是面上却露出了极为和蔼的笑容,“能,奴才一会儿就叫人给殿下准备。”
“嗯,谢谢云叔叔。”
屋内剩下了皇帝和左长史二人,皇帝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斩后奏?”
左长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皇帝轻哼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左长史也颇有些一言难尽,“回陛下的话,臣奉南王之命前来为陛下贺寿,出了南王的封地走了两站地便被王妃派人追上了,留下了小殿下和一个嬷嬷,说了一声安全送到京城就离开了。臣也不晓得到底是为何如此。”
皇帝想了想道,“这是你们南王第几子?”
“这是王爷的嫡幼子,第六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嫡长子于去年病故了。”
说到这里皇帝摸清了些头绪,摩擦着手中的扳指接着道,“那个嬷嬷呢?”
“嬷嬷年岁大了,路上颠簸,没了。”
“行了,下去吧。颜安那里便留在宫里,你一定会将他的行李送来。”
…………
小孩子就是个磨人精这话真是不假,在宫内呆了两日小殿下也熟悉了,性子也活泛了,每日来到御前闹腾皇帝。
“叔爷爷这个椅子可真好看,叔爷爷这盘糕点也好看,能吃吗?颜安想吃。”
“叔爷爷?叔爷爷?”
甚至大半夜哭着喊着说太黑了害怕,要和叔爷爷一起睡。皇帝心软留下了,可这孩子半宿半宿地不睡觉,皇帝一气之下威胁道,“你再不睡觉,朕就把你送回去。”
man家汤圆
颜安吓坏了,急忙闭上了眼睛,许是闹得晚了,一会的工夫就睡了。
皇帝就叫人给送到偏殿去睡,他有些不习惯同别人同床共枕。
颜安从偏殿醒来也不哭不闹,接着跑到正殿冲着屋内喊,“叔爷爷,景安能进去吗?”
皇帝每天和小孩斗智斗勇,云时可不爱和孩子接触,他便借口安排万寿节跑去内务府躲清闲了。
万寿节前一日的早朝,皇帝当朝下了封赏的圣旨,“赵地救驾有功,封为内大臣,兼任领侍卫内大臣,暂领皇宫侍卫。”
赵地上前,“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有了这道旨意从明日开始,赵地就可以上朝了。诸位大臣见此旨意已下,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且皇帝还算有理智,只是封了内大臣,那就证明领侍卫内大臣的职位皇帝并没有打算由他担任,大臣们便没再出声阻拦。
紧接着,皇帝又叫云时宣第二道圣旨。
云时从小春子的手里接过第二道圣旨,他拿着圣旨的手还有些颤,这道圣旨是他看着皇帝写的,圣旨一出那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
云时打开了圣旨,“罪人慕景柏,心怀不轨,逼宫谋反……即日处死。”
此圣旨一出,不出云时所料,殿内一片哗然。
最先站出来的依然是于大人,于大人躬身道,“还望陛下三思,理王毕竟是陛下的侄子,先帝的孙子,陛下此举太过冷血,恐遭天下人非议,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众人看着猜不出陛下的心思,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进言。
众人犹豫的功夫,杨丞相站了出来,“陛下,于大人所言有理,此乃先帝之孙,凌王之子,若是如此诛杀怕是遭天下读书人的非议啊,恐引发朝堂之乱,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听着轻哼一声,起身离开,只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异样的声音,他转身看去,瞳孔微缩。
大殿内,以杨丞相为首的诸多大臣跪在地上,“求陛下三思。”
云时跟在皇帝身后也看了过去,屋内众人跪了大半,其中为首的几位大人只于大人和赵地没有跪,剩下的便是站在大殿门口位置的,想来是官职较低的人。
云时对他们的行径有些费解,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不会是凌王没死,他们怕弄死了凌王的儿子被报复吧?不过随即他在脑子里否了这个想法,应该不能,要是凌王还在早就攻进京城了,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作,那这些大臣们是为了什么呢?
而一旁的皇帝神情也恢复正常,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心中自嘲。
在自己初登帝位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场景,那时他年岁不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且先帝在临终前嘱咐他要多听这些大臣的意见,莫要擅自做主,当时他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处理。
还是太后带着他安抚诸位大臣,事件才得以平息,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太后垂帘听政,
第二次发生在太后离世,他再一次亲政的时候,下达了几条政策,再次被诸位大臣以这种方式驳回。
不过十年的功夫,大臣们故技重施……
皇帝突然笑了,“哈哈,好,跪得好,想跪那便跪下吧。”撂下这句话便大踏步离开了。
云时跟在皇帝身后不敢作声,皇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嘴角含笑,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渗人,仿佛有无形的威压萦绕在他全身,直到那一刻云时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皇帝,一个货真价实的皇帝。
皇帝进到太极宫,慕颜安在偏殿见到人回来了,高兴地朝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可是到了近处似乎是察觉到皇帝心情不好又紧急刹车,在皇帝两步远处停了下来,脸蛋还因为紧急停住抖了两下。
躬身请安,“参见陛下”
皇帝沉声,“有事?”
慕颜安脑袋晃了几下,磕磕巴巴道,“想,想自己用早膳”
皇帝嗯了一声,慕颜安谢了恩一溜烟跑回了偏殿。
皇帝回了太极殿也要准备用早膳了,饭桌上,皇帝福至心灵嗤笑一声,“年纪小倒是能看出火候,知道躲着朕,可见是朕脾气太好了……”皇帝说着而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嘴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云时不敢应,只低头为皇帝布菜,但心里却是点头,皇帝确实脾气好,前几日小孩子那么闹都没将人赶出去,要是换成自己怕不单单赶人,还得揍人了。
不过这小孩子确实有眼色,这一整日都没来正殿,据小春子说,这小孩子在屋里也是老老实实地玩,没发出一点动静,果然这皇家出去的小孩子哪有笨的。
而这边皇帝中午午睡过后继续坐起来批折子,甚至还叫云时上了两盘点心,想来也是恢复好了心情。
第二日万寿节,皇帝取消了早朝,按照往年的规矩,于太和殿召见诸位大臣,且在此设宴。
殿内的位置都是按照官职排好的,大臣们进来后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依次坐好。待到了时辰,不远处传来了静鞭声。
院子里原本三三两两,小声说话的,眼下都安静了下来,殿内的大臣也都起身,站在了桌前,躬身迎候。
随着静鞭声由远及近,皇帝大踏步走进了院子,云时紧跟其后。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方才同下首的大臣们道,“起吧”
诸位大臣谢了恩,又坐了回去。
龙椅所在的位置比殿内其他各处高了几个台阶,站在台上可以将殿内的情形尽收眼底,可谓是一览无余,但也因为这样才让瞄了一眼的云时心惊。
这殿内居然还有空着的椅子,按照顺序者应当是杨丞相,户部尚书严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和刑部尚书孟大人,这四位在朝中的地位可是不容小觑的,而今日可是皇帝的生辰,他们这都敢不来,这是疯了不成?
云时不敢想,快速低下了头。
一旁的皇帝也发现了,不过皇帝脸色未变,“赵地”
“臣在”
赵地不愧是武人,身体实在强韧,经过太医的治疗再加上皇帝赏赐的药膏,不过几日的工夫,身上的伤口就好得七七八八了,今儿就可以值守了。
皇帝的目光扫过下首的几个空位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地躬身痛快答道,“几位大人昨晚受了风寒,难以起身,派了人向陛下请罪,人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没说见或者不见,只是同他道,“你身体刚好,就别守着了,下去安排一下,一会进殿内坐着。”
“臣遵旨。”
接着皇帝将目光落在了下首的大臣们身上,笑着道,“位置空着倒是显得难看,爱卿们便将这位置补齐吧。”
皇帝虽如此说了,但是屋内的诸位大臣却没敢动,眼神纷纷看向吏部尚书周大人身上,在座的官员中,属他的官职最大了。
周大人也感受到了这些目光,其实昨日他也收到了丞相的传信,不过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与他们同流合污?这不忠心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尽管心里高兴,但是他面上还是露出了些为难的神情,最后在众人的目光催促下起身坐到了本属于丞相的位置上。而在其后面的大臣们也紧随其后地挪了位置。
不过在其中还有了另类的,那便是于大人于大人紧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不动的,同部门的自然是不敢越过他,但别的部门才不管那些,直接坐到了人前头,屋内的椅子这才算是坐满了,至于最后面剩下的那几个,李嘉派人给撤下去了。
大臣中大多是希望依着这次机会朝廷之上可以大洗牌,几位大臣占的位置太久了,他们没有升职的空间,可其中却有人犯起了难,那便是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
二位大人心中这个愁啊,真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万寿节啊,可是陛下的生辰,就算是别苗头那也得换个日子啊,再说了陛下已到了而立之年,哪能受他们摆弄,皇帝昨日的态度就更明显了,这是不想再受老臣拿捏了。
再者说诸位藩王的左长史都在呢,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看笑话么?君臣失和,这可是乱朝的前兆啊,若是藩王得了这消息那还能坐得住么……
不过担忧之下更多的还是庆幸,还好他们头脑清醒,今儿来了,无功即为无过,这位置又能再坐个几年了。
二位尚书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在座的几位藩王的左长史却比两位大人想得多,他们原本只以为这是趟苦差事,但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君臣不合”这消息传回去了,这可是个大功劳,但是首先他们得有命将消息传回去啊……
皇帝见殿内所有人都坐好了,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开始吧”
随着皇帝的声音落下,殿内的大臣们正襟危坐。
吏部尚书周大人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央,面向皇帝跪下,手中捧着寿礼单子。
云时上前接过,站在下首喊道,“吏部尚书进万寿南极星图,蟠桃献寿图万寿玉杯,长寿玉瓶……”
大殿之上,金碧辉煌,殿内正位上坐着一袭龙袍的皇帝,威仪天下,此时殿内正中央,则是歌舞升平,而诸位大臣分坐两侧,一酬一酢,弄盏传杯,笙歌鼎沸。
酒过三巡,歌舞散去,殿内也恢复了平静。
皇帝一直被敬酒,喝得有些多了,脸上也染上了些颜色,但眼神确实依旧清明,嘴角噬笑,沉吟着道,
“今日是朕的生辰,诸位爱卿能来与朕同庆,朕心中高兴,诸位爱卿自朕登基以来,每日勤勤恳恳,未曾有过疏漏,朝堂太平,天下安定,皆有诸位的功劳,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借今日的机会,好好赏赐诸位。”
坐在两侧的诸位大臣听着皇帝的话,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能进到殿内为陛下祝寿的都是从三品以上的官员,能坐上这位值得也算是人中龙凤,只是上面的官位少之又少,按资历按才学哪一项也轮不到他们,但若是今日能升上一升,那真是天降喜事。
诸位大臣窃喜的功夫,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丞相年迈,擢令吏部尚书周临,礼部尚书姜允,工部尚书朱宏源为右丞相,与左相一同商议国事,吏部左侍郎暂代吏部尚书一职……”随着皇帝一连串的旨意下达,朝中局势也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被念到名字的大臣纷纷起身领旨谢恩,一个个面皮紧绷,生怕笑出来,互相甚至不敢对视,云时看着觉得很有趣,不过是升个官何至于如此。
官职只有那么多,到了后面便是些财物的赏赐,后面的官员虽有些可惜但也只能暗叹自己命不好,反正有些钱财补偿,至于官职,任重而道远。
众人接了旨意,谢了恩又回了座位。
皇帝沉吟着道,“朕近几日在看前朝留下的书籍,前朝虽覆灭,但其政策中却有可学习的地方,朕也学到了许多。”
诸位大臣聚精会神听着皇帝的话,而皇帝在诸位大臣的注视下道,“朕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决定设立西缉事厂,侦查民臣的言行,特命云时任西厂提督太监。”
此话一出,云时还没反应过来,于大人率先起身走到殿中央,躬身道,“陛下,此举不妥,易出祸端,前朝之所以覆灭与此脱不开关系,还望陛下三思。”
而一旁的云时也反应过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位置,这不是要把自己往奸臣的位置上送么,这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啊,但是他一个奴才哪里轮得到他开口。
他站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祈祷着于大人,于大人给点力,可千万要给陛下劝住啊,这次你要是劝住了,往后你再来寻陛下,我指定让你进来!
皇帝听了于大人的话,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随即道,“朕读了史书,这政策并无大错,前朝的体系不成是因为太监作奸犯科,朕相信云时不会。而且朕也信,于大人能监管好,难道于大人没有这个能力。”
于大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却没在意,只道,“云时,还不过接旨。”
云时心中叹了口气,此事已定了,他也无能为力。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个奴才,还是皇帝的奴才,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皇帝,现在不按照主子的想法办,那不是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