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宝瘪着小嘴不高兴叭叭:“怪啾啾。”
燕戡托着他的小脑袋揉了揉:“嗯,小宝以后见到他躲远些。他那种人也不喜欢小孩。”
燕戡哄小孩的话, 阿兴倒认真思索了点头。
“侯爷快三十了, 不娶妻,也没见养什么外室。确实有这个可能。”
另一边。
齐言峥刚进落脚的客栈,面前就匆匆走来负责商行西边事宜的蒋胜。
“主子。”蒋胜恭敬道。
齐言峥径直上楼, 蒋胜看了一眼男人后面不停给他使眼神的另几个商行主事,埋头跟了上去。
“主子。”
“说。”
“柒年酒坊这个月做完生意打算换一种合作。”
柒年酒坊的高粱白齐言峥知道, 现在已经成为他海棠醉酒楼里的又一招牌,酒楼的大半银子都有赖于这产量稀少的酒。
“他们想如何?”
“分成。”
“分成……”齐言峥淡淡道, “怎么分?”
“还没谈, 但从的酒坊管事口中透露出来的,约莫是四六。”
“我们四, 他们六。”
蒋管事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看都不敢看齐言峥。
齐言峥一顿,声音没什么变化。
“口气不小。”
“何时谈?”
“明日,就在他家酒馆。”
齐言峥不想多言,闭眼:“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海棠商行遍布整个大顺,甚至大顺的周边宁、焦两国也有商行的产业。说是大顺最大的商行也不为过。
只不过齐言峥一直神秘,鲜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商行后头的主人。
商行庞大,事务繁杂。更别说他还有侯府跟朝廷上的事。
齐言峥亲自培养人手,将其交给信任的忠仆。等商行能顺利运行,齐言峥就只处理一些大管事处理不了的事。
海棠醉酒楼只是他偌大产业中的一点点,那醉仙酒卖得再好,他也只看了一眼管事送上来的账本便没过问。
他想,这斜沙城里有这么大口气跟他开口的,无疑就是燕戡。
这边蒋管事做不了主的事儿得了应答,他也省得再给上头的一级传信。当即跑了一趟酒馆,跟他们说了自家主子过来谈的事儿。
常河明了,当晚关了酒肆,特意去了一趟府里。
戚昔在烧烤毯子前熏染出一身的味儿,回来仔细洗了个澡,这会儿正坐在院中晾头发。
常河被阿兴领着进来,坐下喝了口茶,便道:“郎君,明日海棠商行的主子会过来。”
“知晓了。”
常河一愣:“不做什么准备?”
“费不着。”
“你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常河以前都不知道自家郎君心态这么好的。
他们小小一个酒肆对上那样的庞然大物,若是没有谈妥,他们能有活路吗?
不对,活是能活。
他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看着从屋里出来的自家将军。
做生意久了,都忘了自家店铺虽小,但将军撑着谁敢动。他立马放了心,高高兴兴离去。
燕戡坐到戚昔身边,手戳了戳窝在他身上蜷缩成一团的燕小宝的屁屁。
燕小宝动了动,侧过头,园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
“爹~”
燕戡笑着脑袋一偏,没骨头似地枕在戚昔肩上。手也搭在燕小宝身上。
“夫郎,明日我跟着一起去。”
“你无事可做?”
“事不多。不去我怕夫郎受欺负。”
“我一个大男人会受什么欺负,安心做你的事儿就好。”
“真不用?”
“不用。”
戚昔此前没想过跟京都的人有交集。
跟燕戡在一起后,对京都那些事儿倒也没那么避之不及。甚至若有朝一日跟着燕戡回到京都,遇见与原主相识的人也必不可免。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头一个就遇到齐言峥。
次日,修整了一晚上,戚昔该是怎么样依旧是怎样。他随着燕戡一起晨练,又与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用了早饭。
燕戡将他送到酒肆回去,戚昔留下也开始帮忙做些事儿。
齐言峥来的时候,正是快要中午吃饭的时候。
铺子里的客人不多,但渐渐有外送的人来往。戚昔将人请到后头,两人坐下,常河给上了茶。
齐言峥是独自一人来的。
瞧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谈公事,反倒有私事。
他开头一句就问:“为何是你来?”
“我自己的铺子,自然我来。”戚昔在对面打量的视线中淡然处之。
齐言峥闻言,脸色舒展。
虽不怎么明显,但戚昔最习惯便是观察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
“你想四六分?”
戚昔想了想,他什么时候想了?
不过齐言峥问了,他也就点了头。
原本他想着三七的。不过他们四,海棠商行六,他要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你可知这高粱白是我们酒楼花了大精力才卖出如今的价。你一来就想坐享其成,是不是……天真了些?”
戚昔:“若没我这酒独一无二的品质,你就是想卖高价,即便卖得起来哪能又卖得长久?”
“不论如何,我这酒都当得。”
“不是你海棠商行,我也依旧能卖出好价。”
戚昔在这件事情上有绝对的自信。只不过先前兜里有银子,他不着急罢了。
现在嘛……
他家小吞金兽还没长大呢,他就先发现燕戡是个大吞金兽。
没银子,行不通。
“那如若我不做了,且封了你的路你当如何?”
戚昔:“那你就问问燕戡同不同意了?”
齐言峥脸色不好。
“你堂堂一个男子,如何能依附他……”
戚昔放松作态,后背靠在椅背上。
从齐言峥知道他是酒坊当家人开始,戚昔就觉得他态度变了。
听这语气,明显不是冲着谈事来的。
戚昔脸色淡淡:“如何叫依附?且夫妻一体,如何不能依附?”
齐言峥意识到自己说多,失言了。
“你母亲……”
“母亲”二字像拨动了什么机关,戚昔胸腔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受控制的怒火。
他察觉到了,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才没能把那一句冲动之言语说出来。
我没有母亲。
这显然不是他的情绪,怕是少年压抑多年,藏在心中的怨恨与不甘。
戚昔定在凳子上,脑中依然能理智分析这股情绪。
迟来的终究是无用的。
何况他不知道原主现在是死是活。
死了倒也罢了。若活着,是活在自己曾今的躯体里还是寄住在……
戚昔赶忙止住思绪,表情变换,任由这股冲动的情绪在心中横冲直撞。
而在齐言峥面前,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明知母亲还活着,却对他多年不管不问,强忍着心中委屈的倔强叛逆小辈。
小辈的抗争,齐言峥见得多了。
但也不是不能给一些好处。他道:“酒的事我答应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戚昔压制住那股难言的酸楚,寒着脸。他理智犹在,但不怎么控制得住表情。
白赚钱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要看我做不做得到。”
“离开燕戡。”
“离开燕戡,这酒卖出的所有银子我都可以给你。”
气血上涌,戚昔一时带上了自己的怒意。
恰恰是这点怒意,宛若一点火花落在在已经铺满了火油的木柴上。
轰隆一声,一个没注意,戚昔彻底关不住那些残留的情绪。
“凭什么。”
“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十几年,突然就跑出来一个母亲。”
“生而不养,何为母亲!”
“且不说我苟且偷生,受尽嘲讽时她又在哪里?”
“而你又是谁,与我无亲无缘,又凭什么开口说出让我离开一个人的事情?”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戚昔一口气说完,情绪起伏尤为大。
当然,最后一句肯定带了点个人恩怨。
常河都看着错愕,立马从铺子里溜走。郎君定是受欺负了,他得快点把主子叫来。
齐言峥眉心耸动。
却只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辈,并不恼。甚至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这种事对你不利。”
“你母亲知道,病定是难好。”
戚昔狠狠咬破自己口腔里的肉。
克制住那股冲动,浑身颤动。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有点像个精神病人。精神割裂成两份,而刚刚那个说话的不是他,只是借着这一副壳子将那些未说完的话吼出来的原主。
深呼吸好几次,心中那股憋闷感好歹是散了。
戚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眼中一片清明。
离开燕戡?
戚昔想想,有些好笑。
他的心智并不是只有二十一,他也不是原主,不是那个纨绔名声满京都的戚昔。
“这生意,侯爷若不想谈那就不谈。其他私事,也没必要再说。”
戚昔将他的茶杯倒满,便坐下不动了。
齐言峥看了一眼茶杯,泰然起身:“我只在这里留两天,还有一日,够你反悔。”
说罢,他起身离开。
燕戡晚来一步,到地方时,院子里只剩戚昔。
“夫郎……”燕戡快步上前,面露担忧。
戚昔抿了口茶,悠然看过去。
他忽然发现,燕戡叫他的时候总喜欢拖长了嗓子喊。黏糊糊的,却诱得他唇角微扬。
“嗯。相公怎么来了?”
燕戡听到他的称呼一喜,嘴巴咧了又赶忙绷紧。
走到戚昔身边,他面对着他坐下。长腿微曲,膝盖贴在戚昔腿侧。
“听说你被欺负了,所以我来看看。”
戚昔靠在椅背,茶杯刚放下,就见燕戡拿了过去一饮而尽。
“你也不怕烫。”
“我瞧瞧。”
戚昔倾身捧住燕戡的脸,大拇指捏着他的下巴,指腹在他的唇上压了压。
燕戡心肝一颤,一把抓住戚昔的手。
“夫郎……”
戚昔笑得偏了身子,额头抵在他肩膀。长发如流云,轻轻散开遮了半个身子。
见戚昔真没伤心,燕戡才放下心。
“可谈妥了?”
“没有。”戚昔赖在他身上摇头。
“那就不跟他们做了,我们自己卖。”
戚昔下巴贴上燕戡的肩膀,看着他俊朗的侧颜,懒懒道:“好。”
“那我送信给邱管家?”
“嗯。”
两天后,齐言峥领着他海棠商行的人走了。
戚昔的日子又恢复如常。
天气逐渐热了,戚昔铺子的生意红火起来。
何木匠那边预定的小方桌全部送了过来,一到晚上,一条街都弥漫着烧烤的香味儿。
不仅屋里摆满,屋外街道上也摆上了小方桌。
客人来了点了菜往小马扎上一坐,先叫上花生、毛豆跟猪头肉陪着那上好的酒慢慢喝着。
不多时,小二便送上满满一盘的烧烤。
有荤有素。
羊肉串必点,再有鸡肉,郡肝,猪五花等等。
再有点银钱的,通常来一整只烤兔肉。或者再添些,来一只烤羊腿。
腌制好的羊肉先是在深炉里烤制,肉上划拉些口子,烤得外酥里嫩,再撒上些孜然、辣椒、花椒、盐……
穿在铁架子上端上桌的时候,正热乎,滋滋冒着的油花。
羊腿外皮焦黄,一人一边拿上小刀子一划拉,整块肉放进嘴里。
咀嚼一下,轻微一声响脆。
吃到里头,肉嫩而不柴,甚至还有一点草香。
除了这荤菜让人着迷,还有独爱那素菜的。
整一个烤制的辣椒,对半切开裹上满满蒜蓉酱的茄子,外皮微微焦的豆角,鲜嫩齐整的韭菜……
斜沙城的人来了又来。
甚至铺子的名气传到府城,也有专门为了这一口来的人。其中不乏有觊觎的,但碍于燕戡也不敢有动作。
铺子的生意上去,为了接纳更多的人,没出去走商的大胡子带着兄弟们将对面的铺子也收拾出来。
桌子凳子一拾掇,铺面顿时增大了一倍。
戚昔负责将冯镇、老莫、王栗树几个厨子教会,打杂的活儿几乎不用他操心。大胡子直接一整个包揽。
开业两个月,戚昔那放银钱的盒子就装得满满当当。
店里生意好,连带着斜沙城养牲畜的人家生活也好了。高栋梁来铺子里的时候就说,小羊羔都被预定到明年去了。
也正是这时候,张潮那边的草原羊种也拿了出来。
上百头的草原羊,能配种的被他四处拉去配种。大胡子这边商队得了消息,也分了些人去帮忙。
等手里的几个厨子彻底出师,已经是夏日时节。
头顶的太阳热烈地烧灼着,院子外面花红似火。有燕小宝的嬉闹声,也有魏朝逗小孩的声音。
院里,书房。
燕戡看完手上的来信,接着起身出去。
一打开门,看到廊下穿着淡蓝色夏衫的人端着一碗绿豆粥走来。身姿纤长,步履悠然。
燕戡快步过去接过,一手牵着那细白的腕子,将人带入书房。
燕戡先是将绿豆粥喝完,然后将人压在榻上,抱住那温凉的身子埋头藏在他颈窝。
戚昔好笑。
他曲起红润的手指,轻点男人额头:“起来,热得很。”
外面蝉鸣聒噪,燕戡听着吵闹。
他不停,反倒使劲儿往戚昔身上挤。
书房的矮榻就那么点大,戚昔被他挤得只能紧贴着他。
夏日燕戡跟火炉似的,温度高,不一会儿他额角就出了细汗。
“燕戡……”戚昔无奈喊。
“夫郎,京都那边让我回去。”
戚昔眼睫微颤。
他枕在燕戡手臂上,眼睛望着房顶。
“那便收拾东西,回吧。”
燕戡直起身,手臂撑在戚昔身侧。“夫郎都不惊讶?”
戚昔发如磨团散开,映得那张脸更是润白。他手指攀上燕戡的脸,揪住他耳朵。
“早料到这一天,所以时刻都在做准备。”
铺子、酒坊他都能交托出去,就等着燕戡说什么时候走,那他便也收拾东西,跟着去就是。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担心。
戚昔食指钻入燕戡交错的衣襟,虚虚搭着,看着他眼睛问:“回去有危险吗?”
“可能有一点。”
“那我……”
“不行。”燕戡托着戚昔的背将人抬起,手背拂过那长发,忍不住缠上去摸了摸。“夫郎怎么都得跟我在一起,不然我不放心。”
戚昔收紧手指,攥紧他衣襟下拉。
待燕戡挨得近了。
戚昔轻咬了一下燕戡唇瓣,不等他缠来立马绕开,起身站好。
理了理衣摆,戚昔浅笑:“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燕戡抓握下空荡荡的手,又巴巴看着那润红的唇,不舍道:“好。”
门边只剩一角的蓝色衣摆,燕戡回神,高声提醒:“不用收拾太多,京都都有。”
后日就得走,下午时,燕戡顶着烈日去大营,戚昔则带着常河挨个将铺子走了一遭。
说完铺子的事儿,也让常河平时多注意一下温家姐弟,还有周瓜村那边的事儿。
最后戚昔又去了虎啸村,叮嘱文村长蔬菜的事宜交由常河,有什么事情去铺子里找他。
确保这边不会出什么事儿,戚昔才回去收拾东西。
戚昔对京都不熟,脑中也没有任何原主的记忆。只在三年前,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草草看过。
这回回去,他倒是无所谓,但燕小宝得带着。
小娃娃快满两岁了,能跑能跳,身子强壮。但太小,长途赶路戚昔担心出什么事儿。
回府后,戚昔率先去问了周子通要注意什么。
“注意?”周子通拍胸口,“有我在,怕什么。”
戚昔也这才知道他也要回去,还是带着阿楮一起。这样一来,宅子就只剩下幽怨的魏朝。
身后跟着小尾巴,一直“爹爹爹爹”地喊着,戚昔给他手上塞了个大桃。屋里这才安静。
戚昔将大人的、小孩的衣服收拾好。
然后又准备些食物。
有点心,干粮,小孩磨牙的零嘴……
如此两日,删删减减,最后留下一车的包袱。加上周子通师徒和他们的行李,回去一共三辆马车。
这边准备好,燕戡那边也差不多。
回来吃完一顿晚饭,宅子里几个院子都早早地熄灯,为明日赶路养精蓄锐。
第二日一早,吃完早饭,又喂饱了马儿。
他们将东西搬上马车,套上车厢,就从南边城门出去。
出了城门,戚昔掀开帘子,还能看见常海站在那城墙上看着他们。
他让燕小宝朝着那边挥了挥手,就见常海也笑着挥手。
等到进入林子,便不见了斜沙城的影子。
他们没怎么赶路,周遭除了他们自己的三辆马车,也见不到其他人。
戚昔纳闷,手撑在座上固定东摇西摆的身子,问:“就咱们几人吗?”
燕戡揽过他,让人靠得舒服些。
“自然不是,我们走慢些就能遇到。”
这次回去是密诏,回是悄悄地回。
出了斜沙城,官道还没修好,路并不好走。所以他们走得很慢。
晚上就地燃了火堆休息。
周子通将驱蚊的药草搓成球,用布包着套了线一人分了一个。
戚昔将燕小宝挂上,剩下两个一个递给燕戡,一个给自己戴上。
弄好了,抬头见燕戡还捏着那布球一动不动。
戚昔抿唇。
他挪步靠近了男人坐,拿过他手上的东西,压着眉头道:“就不能自己绑。”
“不能。”
戚昔勾过他的腰带,捻着一点皮儿掐了一下。
惹来燕戡讨饶声,他才舒展脸色帮他套上。
火堆里烤着肉,还用铁锅煮了小孩能吃的粥。
没多久,米香味儿跟肉香混杂着飘荡出来,后头林子里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戚昔一惊,但立马被燕戡揽住。
男人在他耳畔低语一声:“别怕,自己人。”
戚昔借着那火光回头看,黑压压的,都是燕戡手下的兵。
而那领头之人,是度方。
度方抱拳:“郎君, 将军。”
年轻小将在燕戡身边坐下,眼皮一抬,直勾勾地看着坐在燕戡腿上的奶胖团子。
戚昔教燕小宝:“叫叔叔。”
燕小宝咧嘴露出整齐的小白牙:“叔~”
说完他笑容一收, 立马往燕戡怀里钻。
燕戡瞧了一眼还盯着人不放的度方, 拎起小崽子往他怀里一塞。
“喜欢就抱着。”
当燕小宝被从婴儿时期就感受到的可怕气息一笼罩, 当即扯着嗓子叫唤:
“啊啊……爹!爹喔!”
度方搂住燕小宝, 眼睛一亮,埋头往他身上蹭。
燕小宝哇哇叫, 戚昔看着笑得歪倒在燕戡身上。“小时候怕, 长大了也记得度方。”
燕戡提醒:“你悠着点儿。小心他下次真不让你抱了。”
度方手一僵,抬起头摸摸燕小宝的脑袋。
冷飕飕憋出一句:“乖。”
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掏出一把小匕首塞到燕小宝手上。
匕首巴掌长, 刀柄上雕刻着一个度字。柄箍如新的一般, 泛着黄铜般的柔光。
鞘身圆润光滑,没有多余的纹路,刀柄刀鞘合上时浑然一体。
内里抽开, 也锋利无比。
“给。”
燕小宝顶着一团被度方蹭得像海胆一样全部直起来的头发, 被迫抱住手上的东西。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小匕首。
“这东西,你自己留着。”燕戡扫了一眼那匕首, 沉声道。
“给他。”
燕小宝看自己爹的脸色,知道不该收。他试图递回, 但小手被裹得紧紧的。
度方:“这是小孩用的,他以后用得上。”
戚昔不解, 下巴蹭着燕戡肩膀抬头看他。
燕戡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 在他耳边低声道:“他父亲送给他的。”
戚昔明了:“那还是还……”
燕戡摇头:“他比牛都犟。”
这东西给燕小宝就是真的给他了,再让他收回去很难。
戚昔迟疑地点点头。
度方年纪比他还小, 安静坐在火堆旁也像隐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要不是燕小宝能逗得他多些情绪反应,看起来就像一根冰凉的铁柱子。
燕戡待他如亲人一般。
戚昔也不免问:“可用过饭了?”
度方摇头。
戚昔:“那就一起吃。”
“其他人可用过了?”
度方无情:“他们自己会做饭。”
另一边,坐在一起的将士们听到度方的声音齐齐瘪嘴。夫人那边做的饭那么香,再看看他们自己的……
野菜炖肉干,再放下几大瓢的粟米。
像猪食又不是猪食。
伙食已经够好了。
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头儿扔下他们去吃好吃的就很委屈。
他们也想吃。
月白风清,星辰明亮。
林子里篝火团团生起,夜风吹得火焰跳动。
林间静谧,只剩这一方天地里柴火的哔啵声与锅中米粥的咕噜冒泡声。
粥好了,戚昔揭开锅盖,淡淡的清香袭来。
他盛出来放凉。
勺子搅动,米粥里有青菜跟肉丝,正适合小娃娃吃。
燕小宝得了匕首,小手抱着坐在度方膝盖上翻来覆去地看。也不挣扎了,非常有收了礼物的自觉性。
见自己爹爹用他的小碗盛好了饭,一双水润的葡萄眼立马看过来。
“爹爹,爹爹!”
戚昔:“不着急,还烫。”
燕小宝捂着肚子,鼓着包子脸:“饿~”
度方冲着戚昔伸手:“我来。”
戚昔将碗递给他:“小心些。”
戚昔安静看着,发现度方喂娃的姿势并不生疏。再一回想,他抱娃也熟练得很。
燕戡:“夫郎也吃。”
戚昔冲他笑笑。
“吃吃吃,我们也吃。”周子通半点不客气,给阿楮来了一碗,再给自己来了一碗。
燕戡:“周子通,将士们给点驱蚊驱虫的药。”
周子通呼啦啦喝了一口肉粥,再啃一口烤肉。囫囵道:“用得着你说,早给了。”
度方喂娃喂得专注。
周子通见状,帮他补充一句:“军营里放着我制成的药,他们肯定也带了的。”
燕戡点头。
晚上凉爽,白日里的蝉鸣歇了下来。
吃饱喝足,戚昔又在篝火里添了几根大木柴,接着跟燕戡一起散步。
燕小宝被度方带去小溪边洗漱,他话不多,但心细。
戚昔早有疑问,等走远了他才问:“度方以前带过小孩?”
燕戡牵着戚昔的手,指腹摩挲他的手背。“嗯,带过。”
戚昔点头,这就好解释了。
“瞧他很喜欢小孩。”
“也不是。”燕戡笑着将戚昔往身旁拉,两人肩膀抵着肩膀,“就见他对燕小宝如此。”
戚昔点点头。
那可能是爱屋及乌。
燕戡忽然停步。
戚昔顺着燕戡视线瞧去,树根上扒着肥肥的蝉蛹。
“夫郎怕?”
得益于今晚的月光亮,戚昔能看见树根下的小阴影。
燕戡把火折子一点,凑近了几分,腰粗的大树干上全是蚕蛹。
大拇指大小,黄褐色,两个圆点似的眼睛亮亮的。脚带着弯钩,抱紧了树皮。
戚昔:“不怕。”
燕戡笑着道:“这是个难得的美味,可尝过?”
戚昔摇头:“没,但我抓过。”
“没想到夫郎还有这一面。”燕戡调侃。
“为了挣钱。”夏日的夜晚抓个几次,就够他大半学期的生活费。
燕戡心脏一缩,抽疼。
他暗下眸子,直觉好像触摸到了他夫郎藏起来的一面。
转瞬间他调整心绪,笑问:“可要尝尝?”
戚昔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他:“差不多了,回去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不急于这一时。”
“夫郎既然没有尝过,那就试试。”说着燕戡就去抓。
戚昔一把逮住他的手。顺带盖上了火折子,拉着人就往篝火边走。
没等跨出去两步,燕戡微微一用力,戚昔直接跌回他怀里。
燕戡搂住戚昔的腰,笑道:“怕什么?难不成夫郎不敢吃?”
戚昔抬眼,气势半点不弱:“不敢吃又如何?”
燕戡低低地笑,胸腔挨着戚昔,震得戚昔也心口发麻。
燕戡鼻尖贴着他鼻尖,低喃:“不敢就不敢,我能拿夫郎如何?”
头上云层移动,挡住了月华。天光一暗,黑透了。
夜风安静,悄悄吹动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戚昔轻轻呼吸着另一半的气息。腰间一紧,他顺势微微踮脚搂住男人的脖子。
唇上贴来温凉的唇瓣,轻轻的,吻得缱绻又柔软。
戚昔感受到了燕戡没有说出口的疼惜。他眼睫微颤,慢慢闭上眼睛。
吻得久了,他睁开一双水色潋滟的眸子。
近在咫尺的人闭着眼睛,鼻梁挺拔,吻得异常专注。
唇角微疼,戚昔皱眉。
燕戡微微松开,贴着他唇瓣恼道:“夫郎是不是觉得我人老珠黄,厌弃我了。”
戚昔:“没有。”
“那如何这样不专心。”
戚昔抿了一下湿漉漉的唇瓣:“只是想看看……这个时候的你是什么样的。”
这直白的话说得燕戡耳朵一热。
不好意思。
他掌控般压住戚昔的脖子和腰,更深地吻住。
这下戚昔的脑子随着墨云一样变得混沌,再也想不了其他。
出林子是燕戡抱着出的。
好歹篝火边没什么人了,不然戚昔回神后能扒拉个地缝钻进去。
就着溪水洗漱完,燕戡将戚昔裹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