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养我众将士—— by稼禾
稼禾  发于:2023年12月22日

关灯
护眼

从他后看,他整个人也将戚昔的身子挡完了。
燕戡在戚昔的颈窝深吸一口气,便这样抱着一动不动。
“燕戡,没事的。”
燕戡将他抱得很紧,紧得戚昔有些疼。他下巴搭在男人肩膀,手揪着他的衣服,任由他抱。
“夫郎,你要陪我到老。”燕戡声音暗哑,眼中浓云翻滚,压抑着情绪。
戚昔内心触动,唇角不自觉扬起笑。
淡如山岚,清宁安然。
“嗯。”他应道。
自从周子通告知动刀的日子后,燕戡几乎是算着时间过日子。
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看着戚昔就这么过去了。
当燕戡收到军报的时候,心中一乱,几乎捏碎了桌沿。
什么时候不来好,偏偏这个时候来!
燕戡眼里藏着深深的狠戾。
门被敲了三声。
声音不疾不徐,燕戡一听就知道是戚昔。
他下意识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收,随后大步过去。
拉开门,戚昔清润的眸子也随之看来。
他鼻尖冒着细汗,长发微束,穿着一袭翠竹似的青色夏衫站在门外。
燕戡只看他一眼,就觉一阵凉风吹过心头,那烦闷感散了一二。
视线对上,燕戡冲着他一笑。随后牵着人带进门。“门没关,进来就是。”
屋子里比外面凉快,戚昔眉头一松,目光落在燕戡身上。
“该用饭了。”他道。
戚昔半阖着眼睛任由燕戡在自己脸上擦汗。他伸手,指腹触到了他隆起的眉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燕戡握住眉间微凉的手,想瞒着。但是略微一思考还是决定直说。
以他家大公子的聪慧,这事儿瞒不住他。不说反而惹得他心慌。
燕戡将戚昔的一双手拢在掌心,定定地看着他。
“北地有异动。”
戚昔心里有预感,但真正听到还是禁不住心上一颤。
他僵硬地动了动眼珠,又缓慢垂下眼皮,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好半晌,他才点头:“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什么时候走?”
燕戡盯着他,哄道:“陪你再吃顿饭。”
戚昔心神微乱,他别开头,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
燕戡将戚昔的鬓发拢到耳后,叹声道:“走吧,别饿着了。”
这顿饭吃得安静,饭后燕戡将自己“哄睡了”就走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戚昔躺在床上睁开眼。
他看着床帐呆愣了许久,随后将手抬起,指腹落在自己眉额间。
那里还残留着燕戡唇上的触感。
“燕戡……”
心里还是一团麻线,乱糟糟的。戚昔没敢去细理,而是翻个身,抱着被子蜷缩起来。
燕戡披甲上战场,斜沙城的百姓也收到了北敌来犯的消息。
他们已然习惯,不用招呼立马回到自己家里,关门闭窗等待着。
此前每年都有这么一遭,不过是规模大小与时间早晚不同。
百姓躲起来了,零散的商队也乱了。他们过来买卖皮毛,又将皮毛运送至江南。
仗一打,所有不是北地的人全如鸟兽四散,齐齐离开斜沙城。
他们将打仗的消息带向各处。
而军报,也送到了坐在那高台上的人手中。
御书房。
砰的一声,一本加急军报扔在了地上。
“又打!打了五年了,年年来!燕戡这个大将军比不上他爹燕战一星半点!还要粮草,他还好意思要!”泰昌帝暴跳如雷,脸色顷刻间涨得绯红。
本坐在他面前一脸高深地跟他讲道的两个道士齐齐一抖,和着那些个太监宫女一同,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三个道士当中,唯有一个道士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
他须发全白,面容却极为年轻,甚至姿容绝盛,美得雌雄莫辨。
他道袍披身,一手掌拂尘,一手掐诀。那悲悯的神性加身,犹如真神下凡。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唯独他神情安定平和。
等御座上的人骂够了,师至枷才不疾不徐道:“陛下,怒急伤身,不利长生。”
后二字,他咬字咬得极为清楚。
他镇定自若,像手中捏着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那御座上的人。
皇帝身着龙袍,硕大的肚子松垮地被腰带圈住。他目狭长,面饱满,唇色殷红如血,但两鬓斑白。
手是垂垂老矣的老者的手,面容却像三四十岁青壮年。
皇帝在位三十几年,活到将近六十的年纪,他亲眼看着他那些个后妃生的孩子一个个长成。
他们正值壮年,私下里争权夺位,他见之生厌。
但每况愈下的身体让他力不从心。
但在吃了师至枷给丹药之后,他精神焕发,身体甚至更甚从前。便自然对他万般敬重,更对他的话信如神谕。
皇帝坐下,闭目敛息,不消片刻呼吸绵长。
仿佛刚刚那个暴躁的帝王不复存在。
“国师,你说这粮草朕是给还是不给?”
师至枷神情安然。
“陛下乃一国之君,国之大事,自当陛下定夺。贫道只是出家人。”
皇帝眯了眯眼睛,他犹记得燕戡违背自己意愿做的那些事。只要一想,他就呼吸不畅。
“交由太子定夺。”
一句话,决定了燕戡要粮的结果。
坐在一旁的师至枷眼珠微动。
太子……
那草包。
燕戡这粮定是要不全了。

斜沙城外狂风裹挟着尘沙怒号, 天地昏暗,守关的将士们只要张嘴就能吃到一口土。
两方僵持三日,城下的兵马每日发动进攻, 或早或晚。
只诱引出燕家军又立马骑马奔逃, 龟缩回去。
鹰在旷野盘旋, 盯着烈烈大风中那死了的人与马。
大营北面高高的城墙之上, 燕戡穿着一身黑甲,眺望城外扎营的草原军队。
又一场攻城结束, 将士们接二连三地将草原士兵的尸体抛下城楼。
动作间, 面上多了一丝急躁。
“将军,他们又退回去了。”
“这都是第五次了, 打了就跑, 把我们当耗子逗呢!”
燕戡扫了身侧人一眼:“他要的就是你现在这样。”
边上的人噤声, 蔫头巴脑跟在燕戡身边。
燕戡:“引州、乾州那边消息传过去了吗?”
“传过去了。”
副将燕仇双手叉腰,冲着城墙下啐了一口。“这次是学聪明了,不敢过来跟我们硬碰硬了。”
燕戡目光眺望那方黑压压的土地, 眼里闪过暗色。
他与乞颜部落打了多年的交道, 这次领阵过来的还是他熟悉的齐尔迈。
齐尔迈乞颜部还算拿得出手的将领,此人骁勇善战,一身蛮力。唯一不足就是压不住性子, 易激易怒。
这样的拐来拐去的打法明显不是他想出来的。指挥这场战的怕是另有其人。
法子虽老,但利用得当也是一种高明。
可惜, 燕戡不是一般人。这法子也对他燕家军起不了作用。
燕戡:“他们五千都是骑兵,非是不能跟我们硬碰硬。只怕是另有所图。”
“安抚好将士们的情绪……派斥候往东查探。”
燕戡没时间跟他们耗下去, 他沉声道:“通知右副将度方, 点兵整队往东行包抄。”
“焦西河。”
“到!”
“西行突击,配合度方。还有, 我要他乞颜的粮草!”
“是!”
夜风簌簌,裹着油脂的火把被吹得猎猎作响。乌云如墨,将银月藏进背后。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燕戡骑在玄风背上,长腿弯曲,脚踏马镫。他目光盯着火光飘动的方向。
黑眸锋锐,身如利剑,威势逼人。
“出发!”
一行万人队伍出城门,绕东边而行。
后半夜。
北大营灯火通明,忽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踏着夜色而来。
“报——”
“将军,乾州异动,两万人攻入乾州!乾州守将问长风求援!”
留守的燕仇噌的一下站起来。
“居然是去了乾州!好一个声东击西!”
燕仇正要下令,只瞬间想到了往东边去的燕戡。
单单是打齐尔迈那憨货,只度方那只如鬼魅的骑兵队就够了。哪里用得上燕戡。
原来这小子早已经料到!
他心神稳住,道:“守好城门,随时准备支援右副将。乾州,自有人去。”
天将亮未亮,正是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忽然几缕青烟从大漠升起。
刺鼻的火油味儿席卷营帐,百十个草原守将从梦中惊醒。却是早已被火舌吞噬。
“着火了,着火了!”
西风吹得正盛,那青烟顷刻变成了白烟。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北段。
草原军队大营西侧的山上,一车车的粮食被拉向山中。
焦西河穿着一身草原士兵的衣服,凭借灵巧的身形潜入大营。
到达查探好的位置后,恶作剧似的,咧着一口白牙直接将一条刚刚在山里抓着蛇扔进去。
见那屁滚尿流从大营里钻出来的小白脸。
他笑得灿烂,一刀砍晕了人。趁黑浑水摸鱼杀出营帐。
主帐里,被熏得呛咳不止的齐尔迈艰难冲出营帐。还没看清处境,便一声声急音砸来:
“将军!粮草遇袭!”
“将军,军师被捕!”
“将军!”
西侧,乞颜部落反应过来立马追捕粮草。
焦西河拖着人跑了一里地,骂骂咧咧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终于甩掉了尾巴。
东侧,混战声骤然响起。
枣红色的大马不怕死似的,直直冲入营帐。一批接着一批。刀剑无眼,顷刻搜刮不少头颅。
马背上的少年将军面如草原狼,以最快的杀人姿势将围在身侧的人解决。
白日里,那黑压压的营帐是从未有过的闪亮。
红艳艳的血搭在燃烧着的帐子上,火轰的一声,舔舐得更高。
人绝望呼喊,马吃痛嘶鸣。混战愈发激烈,越来越多慌乱的草原士兵成为刀下魂。
那漆黑的墨色里,燕家军如蝗虫般涌来,源源不断。
齐尔迈乍然对上那少年将军的一双眼。像打磨过的曜石珠,透着如死物一样的冰冷。
他汗毛高竖,危机感骤生。
“退!”
他破音高喊,仓皇而逃。
嚣张了几日的乞颜军队被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跟着主将往草原深处溃逃。
焦西河策马到度方身侧,问:“追吗?”
度方手拉弯弓,手臂一松。一箭三雕,没入齐尔迈肩膀。
他声音沙哑,道:“杀。”
斜沙城外的敌人退了。
倾盆大雨一下,雷声阵阵。雨水溅起尘埃,将残破的营帐彻底掩埋。
“这天儿好,麦子不用浇水了。”
关门闭户的斜沙城又热闹了,百姓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雨水在瓦片上聚集,成串似的滴落。
一只苍白的手从屋檐探出,接着这混了泥沙的雨。
雨滴在手心溅开。戚昔眼尾沾了一点,如垂泪一般。
“郎君,这么大的雨你怎么站在那儿!”
戚昔收回手,任由雨滴从指尖落下。
“打完了?”
阿兴撑着油纸伞,雨滴砸在上头噼里啪啦,震耳欲聋。他大声道:“斜沙城打完了,但是乾州没有。”
“主子去乾州了。短时间恐怕还回不来。”
戚昔抿唇,看了一眼雨幕下的院门,默默转身。
他不习惯。
这几天来,他一点都不习惯。
戚昔进了屋,又轻轻关上了门。“阿兴,你去忙吧,不用每天过来。”
“郎君,你别担心。主子会平安回来的。”
戚昔被靠着门,手搁在肚子上。“嗯,我知道。”
阿兴站在屋外,着急地走来走去。
主子走了几日,戚昔就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几日。他们叫他出去玩儿他都不出来。
瞧着是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阿楮都知道他不开心。
阿兴急得没办法,只能一天过来几趟。就怕戚昔一个人不小心出事儿。
他眼睛一转,忽然看到那地里已然挂满枝头的辣椒跟番茄。
“郎君,院子里的菜熟了,要不我摘了今晚做了大家一起吃?”
“你要摘便摘。”
这几日戚昔过得恍惚,没怎么注意地里的情况。
阿兴挠挠头。
这叫个什么事儿嘛!
之前愁郎君不喜欢主子,现在愁郎君喜欢主子。
主子走了,戚昔虽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的,但谁见了他不说一句胃口差。
只几天,下巴都尖了。
阿兴在外面说了几句,真就冒着大雨下地将地里这头茬的蔬菜给收了。
门关着,窗户没关。
戚昔坐在床边的桌子前,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出神。
他应该想明白了。
乾州,是位于斜沙城的东边的一个州。
斜沙城北段的城墙一直向东,尽头就是乾州。
不同于引州北部多山,也不同于斜沙城有燕戡这样的猛将看守。
乾州的北段是一整片大草原,正适合放牧。加上守将不敌燕戡,被打也不怎么奇怪。
只是难得,乞颜部落还为了防着燕戡,专门在斜沙城搞了这么一出。
燕家军被乞颜部落追着咬是因为两方打了数年的仇恨,燕戡的头颅能在乞颜部落直接换取一个异姓王位。
但乾州关内肥沃的草场,才是草原这些游牧部落更为觊觎的。
乾州幅员辽阔,横跨半个大顺朝那么长,往东能直接到海。
位置非同一般。
所以斜沙城仅仅有燕戡五万将士守着,但乾州却是兵将最多的。足足有十几万。
可人再多,也奈何不了兵将分散,也奈何不了将领是个京都过来镀金的大背景官家草包。
问长风这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来找燕戡。
黑云滚滚,旌旗随风颤动。
高高的城墙外,乾州守将向长风手握长刀,骑在马上砍杀。
这场的战斗从夜里到现在,已经接近一天。
草原人从前畏惧守城将士数量,迟迟不攻击。却在主将位置变更后不到半年,蜂拥袭来。
两万铁骑,如老虎一般,愣是想从乾州咬下去一块肉。
将士们杀得昏天黑地。
原本的主将即便是待在城门内也吓得扔了武器,以思考战术的名义躲起来了。
将士们气愤至极,但不曾退让一步。最后还是向长风出面,带领众将士苦战。
城外鼓声阵阵,厮杀声混合着兵器碰撞的声音,让怒号的风更为可怖。
一天又一夜,筋疲力尽。
燕戡带着五千将士策马而来。在看到那不断从城墙上掉落的士兵还有那要已经快要打开的城门,面色一沉。
“所有燕家军将士,听我口令,杀!”
“杀!!!”
燕家军如洪流一般带着嗜血的气势,冲入城外的屠杀之中。
向长风手狠狠一扫,震开压在头顶的刀。
他咧开干燥的唇,脸上干透了的鲜血随着肌理断成结。“好小子。乾州将士们,援军来了。给我杀!”
燕戡的到来如滚烫的岩浆注入快要成死水的战场,激得绝望的乾州将士们如沸水一样扑哧扑哧冒泡。
两方的气势陡然一变。
嚣张的乞颜部落守将看到真真切切的燕戡。惊恐得破音。
“燕戡过来了!”
“燕戡怎么过来了!”
“齐尔迈!!!废物!”
若说斜沙城外山多石多,那么乾州外就是草多。
策马奔腾,马鬃飞扬。本该是肆意逐马而行的地方,却是尸骸遍布,血染草地。
厮杀一片,分不清是身上衣服染料的红还是血。
早被压得憋屈的乾州将士见那雄师精神一振,怒吼着追着奔逃的人砍杀。
最后乾州边境,连战斗两日的城门外尸体堆积如山。气焰嚣张的乞颜军队被杀得片甲不留。
如此,这场由乞颜部落发起的偷袭战役才作罢。
燕戡一身鲜血,从马上跳下。
他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戾气几乎化为实质。凡是见他的人,既崇拜又畏惧上前。
燕戡:“十万将士拼不过两万。”
“没有十万。”向长风大步追着他,没什么底气道。
燕戡扫了他一眼。
即便是十万将士分布在漫长的边境线上,但留下的三万将士怎么都够了。
可那城外的尸体里,大顺的守将却是乞颜士兵的两倍之多。
向长风心里憋着气,不是气燕戡,是气自己。
“是末将无能。”
“谢大将军驰援。”
燕戡轻嗤:“亏得你曾今跟着我父亲,仗却打成这个孬样。”
“问荆,实在是……”
问长风的年纪与燕戡的大哥差不多,是从小将一步步走上来的。
但谁能想到,都做成守将了,还要被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压在身上。
“他人呢?”
问长风:“跑了,不过我的人跟着,跑不了。”
燕戡:“抓回来。”
问长风打仗的时候是个狠人,但下了战场做事就没什么底气。
“你想做什么?”
“砍了。”
向长风焦急:“这……路家现在方头正盛。你若砍了他,他就敢动你燕家。”
燕戡没那个耐心,催促道:“快点,把人收拾了我还要回去。”
算算时间,没多少天了。
乾州将军府,燕戡看着被绑了麻袋扔地下的人。问长风一脸难色地站在燕戡一旁。
明明是恨不得将人砍了刀子,但又碍于自己是个没背景的将军不敢下手。
在重文轻武的大顺,一旦他动了,轻易就能被夺了帽子。
“唔唔唔……”
燕戡拿过长剑直接在麻袋上的一划。
麻袋开了,但霎时,一股水声响起。
燕戡后退一步,紧皱眉头。
问长风:啧。
居然尿了。
被这么个没胆子的人压了半年,他更烦闷了。
燕戡;“路……”
“路东升。”问长风在一旁补充。
“路春化的儿子。”燕戡用剑尖抵着路东升嘴里塞着的布,看着人惊恐得翻白眼的眼睛。
燕戡……
怎么会是这个煞神!
路东升蹬着腿,拼命往后退。
燕戡:“上万将士的性命,你说说,你怎么报。”
回朝复命是肯定要的,但到时候清算起来,路东升有路春化这个爹,有后宫里的贵妃姑姑。这账最后怕是落不到他头上。
燕戡偏头,不似玩笑:“弄死得了?”
路东升极度颤动,嘴里呜呜呜的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问长风木着脸,配合道:“岂不是便宜他了。”
燕戡哼笑一声,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路东升挣扎着后退,直摇着头,涕泗横流。
燕戡敛了笑,黑眸生寒。
“你路家总想着在军营里插一把手,要我说,直接搞禁军,何必掺和我们这些地方。”
“唔唔唔……呜呜……”
“记得跟你爹好好说道说道,再敢来,我抓你去喂鹰。”
剑落地,嗡鸣轻颤。
嘶哑的惨叫声被堵在嘴里传不出去。
一夜过去,守在门外的士兵听着里面的哀嚎,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旭日东升,晨光中,燕戡依旧是一身甲胄出来。
问长风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燕戡:“我说的,记住了?”
问长风:“记住了。”
度方打马而来,仿佛就是单纯从斜沙城过来,溜了一圈马。
他见了燕戡身边的问长风,点了点头。
问长风眼睛微睁,呆立在原地。
好生熟悉的一张脸!
朝堂之上,急报传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近的一次传来,连当朝太子都立不住身子。
“报——”
“乾州告急,乾州主将路东升临阵脱逃,致乾州守城将士死伤数万。副将向长风濒死抵抗,身负重伤……”
众人哗然。
那龙椅上的皇帝也是面色一变,坐直身子。
皇帝没说话,路春化倒开口了。“满口胡言,我儿岂是临阵脱逃之辈!”
“路将军,乾州告急,还是想想如何守城吧!”
“就是就是……”
文官嘴上念叨着,但心里一点没底。多少年了,居然再一次听到大顺北地城池告急的消息。
富贵窝里呆久了,让他们一时不知道干什么。
这边眼巴巴地看着武官,但朝廷上现在能用的,没被打压的武官又有几个呢。
现在站在这儿的全是近年来升上来的新面孔。
莫说打仗,怕是兵器都没摸过几天。都是些富贵草包,世家子弟。
文官谏言,武官却是慌乱。
他们一个二个低着头,每一个都不想被点名去。
而此前那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频频看向武官之首的路春化。
也就是他的亲舅舅。
当初让路东升去乾州可是舅舅的主意,他也只不过是顺势应下了而已。
皇帝看着乱成一团的臣子,握着龙椅的手收紧。
“乾州就在定州边上……”
皇帝不担心,因为燕戡在。
但燕戡的手最好是不要伸到乾州。
“路春化。”
“臣在!”
“朕命你点兵五万,立刻赶往乾州。”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又道,“太子为监军,一同前往。”
太子陈肆愣住,呆呆地看着那皇位上的人。
“父皇,儿臣……”
“太子不愿?”
路春化立即跟他使眼色。
陈肆死死咬牙,道:“儿臣领命!”
这一去再回,他的势力不知道会被瓜分何几。他贵为一国太子,岂能在这个节骨眼过去!
自己舅舅的本事他知道,莫说城,命都不一定守得住。
父皇这是要他死啊!
将军府。
石榴树上结了几个拳头大的果子,被太阳照得泛着淡淡的黄色。
天气渐热,院子里多了蝉鸣声。头顶鸟窝里的燕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正屋的门开着,门口放了一张矮桌,一张躺椅
桌上放着刚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西瓜,脑袋大小。深绿色的波浪纹沿着瓜肚整齐地排列。
西瓜边放着把刀,刀上沾着水珠。映照着一袭白色夏衫的人。
阿楮坐在戚昔对面,双手捧着个红透了的番茄,腮帮子鼓鼓地正在吃着。
“西瓜熟了吗?”
戚昔:“熟了的。”
他拿着刀沿着墨色的纹路切开。哗啦一声,里面红红的瓤露了出来。
现在的瓜与以后吃到的那些皮薄肉厚的大西瓜还是不一样的。
皮很厚,看着也没那么甜。
但放在现在,也是很不错的了。
戚昔将瓜分好,说可以吃了。
阿楮立马冲着在院子里干活儿的阿兴叫了一声。连周子通也分了一半去。
西瓜入口,戚昔看着外面的灿阳闭了闭眼睛。
是熟悉的夏日。
西瓜也是熟悉的味道。
瓜味很浓,甜度尚可。戚昔吃了一牙就不吃了,剩下的被几个人立马分得一干二净。
“好吃。”
“好吃!”阿楮也道。
“那明年还种,多种点。”阿兴高高兴兴道。
分完了瓜,阿楮继续啃他的番茄。戚昔摸了摸肚子,躺回躺椅上。
周子通给他诊了一下脉,严肃道:“就后日的事了。”
戚昔闭眼,良久才道:“知晓了。”
阿楮悄悄看了戚昔一眼,有些不开心地咬着番茄的皮撕下来。
郎君还是不高兴。
将军这次出去的时间好久啊。
夜间气温骤降。
夜风徐徐,抚平了吵闹一天的蝉鸣。
戚昔伴着夜风入眠,又在半夜的时候不得不起身。
燕戡走了,隔壁虽有阿兴守着,但因为他经常起夜,所以烛火要亮一晚上。
戚昔坐在床沿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榻。
然后慢慢扶着肚子弯腰,略显笨拙地穿好鞋。
他撑着床柱起来,走了几步,门外响起阿兴的困顿的声音:“郎君可是要帮忙?”
“不用。”
戚昔回完话,挪动着走。
腿下浮肿,原来不按摩的话会很不舒服。戚昔抿紧唇,轻轻吸着气。
他就说,他习惯了燕戡。
门外的身影并没走,戚昔出来的时候又说了一声。阿兴这才离开。
戚昔呆呆地坐在床沿,自己给自己垫高了枕头靠着。纤长浓密的睫羽无力的垂着,脑子里却没有半分困意。
这些日子燕戡不在,戚昔眼里纷乱的麻线现在一一被他捋直。
他知道当时为什么无措了。
因为怕他受伤。
也不舍。
他起初遵守承诺,尝试着成为燕戡的夫郎。到现在,是真的当他是自己的伴侣了。
念着燕戡。

晚上有蛙叫声, 白日有蝉鸣。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气躁。
杏林院里,阿兴应了周子通的话, 拿着长木杆驱赶着树上的蝉。
戚昔从院门进来, 他眉目淡然, 一袭白衣如白鹤般清隽。步子不疾不徐, 半点看不出待会要在身上动刀子的紧张。
阿楮跟在他后头,小小一个, 作大人模样领着戚昔往屋里走。
见戚昔在门口停下, 阿楮仰着头道:“郎君,师父都准备好了。”
阿兴放下木杆, 有些担忧地望过来。
戚昔侧头看了一眼树梢。阳光正好, 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他恍惚地慢慢眨眼, 手放在肚子上。
见一大一小都紧张地看着他,戚昔牵起嘴角,轻声道:“走吧。”
门打开又关上, 阿楮留在了外面。
屋子里灯火通明, 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草药味道。
周子通全身捂得严实,但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透着令人安定的力量。他温和道:“去把屏风后面那放着的衣服换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