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不作声,但是他对面的两个人却是有点慌了。
“池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这是面色忐忑的杨阿姨。
管家的面色倒还算镇定,极力的稳住声音:“池先生,下午好。”
池海霖看到杨阿姨有些慌张害怕的面色,脚步微微一顿。
他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
在杨阿姨担忧的目光下,池海霖开口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杨阿姨急忙道歉:“池先生,对不起,我不该背后议论您。”
然而在杨阿姨提心吊胆觉得池先生要把她开除的时候,面色阴沉的池海霖先问的是:“你们说,有一回苏燃发烧,我不在家,还把他的电话挂断了?”
杨阿姨和管家对视一眼,管家谨慎的对杨阿姨摇了摇头。
杨阿姨直白的说:“对,是有这么一回事。”
“什么时候?”池海霖追问。
杨阿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不记得了。”
池海霖抿了抿唇,点头:“我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
杨阿姨说:“具体时间我记不太清了,好像,好像是您去年过生日的前几周,您那天回家了,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九点还是十点,您又出去了。苏先生发烧,就是在您离开之后的事情。”
池海霖有些呆怔,他努力的回想去年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天。
那天晚上,他临时接到了尤君柏的电话,尤君柏在池氏总公司附近,拐弯的时候,前面的车突然猛刹车。
尤君柏没有反应过来,踩刹车晚了几秒而已,就和路前面的车辆追尾了。
也是运气不好,那天尤君柏当时遇到了一个路怒症,那人嚷嚷着他是知名企业的大老总,劝尤君柏识相点给他道歉,赔偿全款,否则就找人把他腿打断,让他下跪。
如果找人只是简单的吹吹牛也就罢了。
但是尤君柏看这人面熟,似乎真的在某些企业内有名的宴会里见到过。
尤君柏心慌的很,就赶紧给池海霖打了个电话。
当时的池海霖还是很重视这个恩人兼企业合伙人的,他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情况,二话不说,就说去派人协助尤君柏报警处理。为了以防万一,池海霖当时决定自己也亲自去看了一下。
等去了和交警沟通,然后帮助尤君柏把事情解决完,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钟。
尤君柏出去后直接回家。
而池海霖回家还要很长时间走好长一段路,如果不回家开车直接去公司只需要十分钟左右,池海霖当晚直接去了公司自己的办公室里的休息室歇下了。
现在想起来,也没感觉有哪里不对。
时间太过于久远,记忆就有点卡顿。
他仔细的思索半天,想起来自己那一晚没离开的时候对苏燃做的事情。他当时,确实把和苏燃要做的事情推后了。
当时的他有些不好受,苏燃肯定也很难受。
但是事情紧急,他就没顾得上太多。
之后苏燃发生了什么事,池海霖一无所知。
那天池海霖接到一通苏燃打来的电话,但是他当时精神不振,一看是苏燃,池海霖就先挂断了。
有什么事情可以晚一点再说吧。
反正,池海霖印象里,苏燃很少惹什么麻烦。
他自以为苏燃不会出什么事情,而他当时很忙乱,事情很烦。池海霖那一会儿根本就顾不上照顾苏燃的情绪。
等到了第二天,苏燃还打电话过去,对着他查岗。池海霖在电话打来之前,说想喝红酒醒醒神。
结果新来的助理给池海霖送红酒,不小心打翻了一杯红酒,把池海霖的西装外套打湿了。
大清早的身上一凉,池海霖感觉自己很倒霉遇到这种情况。连续几个小时,他心情都不太好。
苏燃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池海霖没什么耐心仔细说这些糟心事,他只是打字说:“在忙,要查岗。”
等到苏燃善解人意的回复:“没事,你先忙。”
池海霖理所当然的发消息,最后叮嘱苏燃一句:“乖一点。”
池海霖回想起来,面色难看,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
当时的苏燃根本不是要查岗,他只是感觉委屈被冷落了,生病都没男朋友陪着,想给男朋友打个电话寻求安慰。
但他没想到,得到的不是池海霖安慰的只言片语。
苏燃甚至都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就被池海霖当时冷冰冰的态度伤到了。
池海霖低头,喃喃自语:“我把事情搞砸了。”
如果有机会挽回,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恨不得回去给过去的自己一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池先生,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杨阿姨有点忐忑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池海霖,询问他:“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先去忙吧。”池海霖声音有些暗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脚步有些僵硬的顺着楼梯走回了书房。
等在冰冷冷的椅子坐下的时候,池海霖的视线落桌子上的两只没墨汁的钢笔上,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是打算干什么去的。
只是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有关于苏燃的事情,池海霖就想不起别的目的了。
现在,池海霖看着桌子上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又看了看那两只没用的钢笔,脸上阴云密布。
片刻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池海霖急匆匆站起来,准备去找管家和家里的帮佣,挨个询问和苏燃有关的事情。
既然做错了事,那至少要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多少事。
只有这样,才有补救的机会。
窗外轻风细雨,窗子里面,确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感。
别墅最中间的大客厅里,中间长条圆桌边坐了好些人。
最正中间的主位上是池海霖,顺着他左手往下是管家,营养师,家庭医生,王大厨,杨阿姨、李律师、司机。
此刻气氛非常沉闷,大家都一言不发。
因为,刚刚把他们都叫到这里的池海霖说,他要开一个“□□大会”。
主要讨论话题“池海霖对苏燃哪里不好”,会议主持人池海霖,会议记录员也是池海霖。
发言选手,是在座的除了池海霖之外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觉得池海霖疯了,他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偏偏池海霖还一脸认真的说出自己的指令,表情严肃:“我希望大家可以说出我对苏燃不好的点在哪里,每人必须讲出至少一条。”
大家犹豫半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天都不知道该不该讲句话。
这话说了那可是要当面议论老板,以后下场还能不能好?众人心里都犯嘀咕。
池海霖想了想,说:“等我五分钟。”
他急匆匆去楼上,把书房里的保险柜用钥匙打开,取出来一部分里面的现金。
池海霖没细数,但肉眼看去那鲜红的一打钞票,少说有个小十万,随手找个买墨水和纸笔的包装纸提袋装上钱。
池海霖把保险柜重新锁好,拎着这个纸提袋下楼去了。
他径直把纸提袋放在桌子上,当着众人的面,把袋子撕开,漏出来里面鲜红的动人的钞票。
池海霖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引诱的味道:“现在,每说出一个有用的错误点,就奖励两张钞票,确认是实话就当场结算,绝不拖延。”
这下有人的心思活泛起来。
杨阿姨对着王大厨眨了眨眼,王大厨微微摇头。
这种小动作,坐在主位的池海霖轻而易举就发现了。
他开口给众人心里的天平上加了砝码:“两张是有点少,三张?”
没有人说话。
池海霖面无表情继续说:“五张。”
杨阿姨清了清嗓子,腼腆的笑了笑:“池先生,你可是我们的老板,平时人也不错,这大家怎么好意思说你。”
池海霖继续往天秤里面加砝码,补充说:“十张。”
这下司机彻底动摇了,他刚要站起来,就被王大厨一把拉扯下去。
不知道是谁小声的低估了一句:“赚一天的钱,还是赚几年的钱,大家还是能很清楚的。”
池海霖这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一个前提,他笑了笑,鼓励的眼光看着大家:“都说说看吧,就当这是一个交易。我想大家都相信我在生意场上的信誉,我拿我的信誉做担保,无论你们说出什么,我都不会和你们脸红,更不会影响你们以后的工作。”
“啊这个?您说真的吗?”
池海霖认真的点了点头:“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这话一出,杨阿姨第一个忍不住发言,说:“您不够体贴。”
池海霖说:“不用说您,说你就可以。把这个点具体说细点,哪里不体贴?”
杨阿姨从善如流,继续对池海霖指指点点:“那不体贴的地方多了去了,全都是苏先生迁就你,不是你对苏先生迁就一下,哪有正经谈恋爱这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包养。过年那天我们放假了,据说你直接回家了,把苏燃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这可太不体贴了。”
管家跟着点点头。
池海霖想了想,去年他确实没有留在这边的家里过年,不得不承认杨阿姨说的是事实。
想起苏燃那天可能会难过会孤单,池海霖的心抽搐了一下,升出来淡淡的心疼。
他沉闷半天,抬手从撕烂的纸提袋里抽出来十张钞票,推到杨阿姨手边。
然后,他点了点头说:“这条通过,下一个。”
管家对上池海霖的视线,犹豫了一下,他说:“您,没给苏先生多送一点他喜欢的礼物,送的都是您自己觉得适合其实不适合他的东西。”管家指了指外面的那架钢琴,说:“据我所知,苏先生精修过舞蹈,但是他并没有对钢琴感兴趣。我不知道您送这个有什么用?”
池海霖的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落在房间角落里的钢琴上。
片刻后,他说:“我不知道苏燃喜不喜欢钢琴,我会一点点钢琴,买这个是想放在家里,有空弹琴给苏燃听。”
这架钢琴是苏燃还没毕业的时候,池海霖就已经定好了的。
他最初的时候,还是想多陪陪苏燃的,只是没想到后来家族的生意那么繁忙,越来越抽不出时间。
苏燃确实不怎么喜欢钢琴,但是池海霖直到苏燃喜欢看他练琴。
在很久前的竹马时期,幼小的苏燃看到池海霖练琴,会乖乖的搬个小板坐在一边着看。
他说:“哥,你弹钢琴真好听,以后我跳舞学好了,给你当音乐伴舞。”
“好啊。”当时的池海霖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不觉得有什么难处。
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的今天,苏燃跳不成舞,池海霖也没时间弹琴。
不只是如此,两人还分开了。
池海霖心底酸涩,却没有否认管家这一条,他以为管家说完了,正要给他结算。
这时候,管家又补充一点:“您陪伴苏先生的时间太短了。去年365天,你有300天都咋忙工作,有时候出差就是半个月、两个月,这太折磨苏燃了。”
池海霖想起来,苏燃似乎因为这件事和他吵过架,多次发消息询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池海霖当时顾不上第一时间回苏燃消息,他那个时候觉得工作重要,苏燃的事情晚一点也不会影响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一些行为,池海霖都有些嫌憎那时的自己。
“这两条,你说的很对。”池海霖催着眸子,压住眼底的萧瑟,他点头,把钞票结算给管家。
坐在管家旁边的厨师紧张的搓了搓手,他有点迟疑的说:“据我的观察,平时在厨房里的那个人都是苏燃,您,几乎从来没有为他做过饭。”
池海霖解释:“我在国外学了下厨做菜,也送给过苏燃。”
杨阿姨插嘴说:“池先生,王大厨说的是之前您和苏燃没分手那时候的事儿。”
王大厨点头,说:“对,我就是说以前苏燃在的时候。我在这个家好长时间了,可从来没见你下厨做过饭。这对于经常做饭的苏燃来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池海霖面色又黯淡一些,承认了:“是我的错。”
他爽快的给对方结算了钞票。
之后,司机说:“很少见到苏燃出门,你好像不太喜欢看到他在外面。”
池海霖点头,说:“外面的风雨太多了,他在家里等着我,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觉得您有点过分了,每个人都有去哪里的自由。苏燃让您少出差,多在家陪陪他,您不还是出去了。”司机说,“你自由自在,把他困在这房子里,这样理所当然的替别人做决定,怪不得苏燃会难过生气。”
池海霖恍然大悟,同时,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食着,沙沙作痛。
“你说的,似乎有道理。”
池海霖给司机也分了一千块钱。
律师站起来,脱了推眼镜。
冷静的律师继续说:“根据我的了解,你没有给苏先生财产保证,恋爱多年,只送过车子,没送过房子。奢侈品倒是送了不少,但是除了手表金银首饰以外,有很多不保值。”
池海霖点头,不过他觉得没什么问题:“苏燃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房子用不上,送这些不是很合适吗?”
他的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皱着眉头,表示不同意。
“这话没有道理。”司机摇了摇头,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我这人比较传统,思想也比较老套,我的想法是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一分钱不花,或者花的不够多,那绝对是不够爱对方。”简单说,苏燃需不需要房子,那是他的事情,池海霖送不送房子,那是池海霖的选择。
池海霖皱着眉,不是很理解他这些话:“我有给他花钱,我的副卡有送到他手上,不过他没要。”
司机一听,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赞成了:“打个比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给你开车,手里面还有一份工资合同,有底薪有五险一金的保障。他在你家里待着这么多年,一直帮您打理家务,照顾你的生活和情感,你也没承诺和他订婚或者结婚,也没实打实的给他送什么不动产,如果把你换做是他,你心里会有安全感吗?”
听完他说的话,池海霖脸色苍白,已经想到了自己这些做法会让苏燃没有安全感。
杨阿姨一看池海霖还没醒悟,又插了一嘴:“哎呀,足够的钱和足够的爱,您总要给苏燃占一头啊。不然用空气来证明你爱他吗?谈钱虽然俗气,但是我觉得金钱也是表现你尊重他的一种方式,不然他跟您图什么呀,图你三天两头不在家。人都不在,还怎么谈情说爱,这又没钱又没爱,那就是消磨日子。”
一开始还有秩序,到后面,众人七嘴八舌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最后还拼凑了一些细节。
随着他们说话,池海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他都目光有些死灰一样的寂静,显然是不相信自己做的这么差。
纸提袋的钱全部结算完的时候,杨阿姨意犹未尽的停住嘴巴:“好了,池先生,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再看其他人,似乎也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别的。
池海霖脖子僵硬的点点头,让他们散了。
人走之后,池海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了好半天。
下午,池海霖在餐桌上,等王秘书拎着打包好的酸味鱼米线送来。
他最近每天中午都要吃一次这个苏燃之前特别爱吃大加称赞的酸味鱼。
池海霖坐在餐桌上,皱着眉头把感觉非常难吃的酸味鱼米线用筷子夹起来一棒。
他极其缓慢的咬了一口,咀嚼半天才咽了下去。
浓浓的酸的味道在他的味蕾里爆开。
除了酸以外,舌头还有点发麻。池海霖非常不惯这样的味道。
他的筷子停了一下,有点不想继续吃下去。
但是忽然间脑海浮现出苏燃的脸,想起这个人不喜欢吃辣的,却为了自己默默的吃了这么多年。
那个时候,苏燃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满的话。
池海霖沉默着又把刚刚放下去的筷子拿起来,继续低头吃鱼片。
这一碗米线,他足足吃了一整个钟头。最后咽下去的那几口其实都已经凉透了,汤汁有些发腻。
池海霖吃完之后,站起来,面色很难看。
原来,强迫自己吃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是这种感觉。
池海霖一时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眼瞎。
然后,他又带着一种浓重的疑惑。
为什么不喜欢吃辣的食物,苏却从来都不告诉他呢?
到底是太喜欢他习惯性迁就他,还是太没有安全感,不敢提出来?
池海霖思索半天,酸味在腹中翻滚,慢慢的变成了浓重的苦味。
那是品尝到的,苏燃曾经吃过的一点苦。
池海霖为他心酸。
苏燃和坑他的黑中介正式开始打官司,已经到了五月底。
材料都准备好递交上去了,苏燃只盼着早点开庭。
因为月初,钱阿三失踪了好几天,中介所的员工都说他卷钱跑路了。苏燃当时心里不舒服生气的很,他想用法律解决这个问题,可如果对方卷款跑路,法院似乎也没办法强制他上法庭。
苏燃真的当时担忧了好几天,他甚至有点懊恼,觉得自己太傻了,为什么跟一个无赖诈骗贩讲法律讲道理。钱阿三这个黑心中介,根本就无法无天,不讲道理,他直接跑了。
这下怎么办?苏燃一时间有点茫然。
就在当时的苏燃沮丧的以为,自己一番努力都打水漂了之后,钱阿三居然又非常想不开的回到了本市,就苏燃所期待的那样接受传唤,出现在了法庭上。
苏燃不傻,他知道肯定是有人出手帮了他。
也许是威胁钱阿三,也许是利诱。
猜测了许久,苏燃也没有猜测出来对方是怎么说服钱阿三这个无赖的。
无论如何,苏燃都很感激出手帮助他的那个人。不过奇怪的是,他问了身边的很多朋友,没有人承认是他们帮的忙。
这位做好事不留名字的未知朋友,被苏燃暂时命名为“像雷锋学习的007同志”。
真的等到开庭那天,苏燃起了一个大早,穿戴整齐蹭着乌九明的车去法院。
当法官宣判黑中介钱阿三构成了民事欺诈和合同诈骗罪时,苏燃忍不住想鼓掌。
法官说他因为诈骗涉及金额较大,钱阿三不仅仅只是一房二租和违约诈骗房租,还变卖租户的财物,拒不赔偿,种种行为累积,钱阿三不仅仅要赔偿还要入狱一年。
听到这个宣判结果,苏燃猛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过程很难,但结果还是好的,苏燃感觉很高兴。
他决定去附近的剧院看一场舞蹈表演,算是庆祝一下。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去看过别人的舞蹈表演了。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不是过分灼热,风也很温柔。
苏燃想去就立刻要去,他低头就开始在网上寻找预购剧票,倒是把陪伴他从法院刚走出来的乌九明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买剧院的票?”乌九明担忧的看着苏燃,害怕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据他所知,苏燃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舞台剧了,不仅仅是芭蕾,所有舞台剧苏燃都不看。
前几年,有一段时间苏燃甚至刻意的去避开这些表演。那时候有一次乌九明和苏燃出去旅游,听说当地有个非常出名的表演民俗传说故事的大剧院,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有一条街就走到了。
乌九明想去看看热闹,但平日里特别爱看热闹的苏燃却说他走累了,不想去。原本结伴而行的两个人,因为选择不同路线转变,乌九明碍不过好奇心先去了剧院,苏燃说想休息,自己回了酒店。
乌九明也是后来琢磨出来,苏燃当时不是累了,就是刻意不想去看这些表演这些舞台。
乌九明想起苏燃对他转专业之前学舞蹈的那些日子从来没说过什么,别人提起来他全都是避开的态度。乌九明就感觉其中有故事,不敢再提。
乌九明没想到,今天苏燃竟然破天荒的自己提出来了。
苏燃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着乌九明的眼睛说:“我就是心里高兴,突然想看看,要不要一起?”
这还用说,乌九明果断点头:“去呀,我陪你。”
城市最有名的远青大剧院,四四方方的一个大舞台。
苏燃不疾不徐走来,在第三排过道旁走到中间找到位置坐下。
这出戏很有名,是《胡桃夹子》前期的气氛热热闹闹的,看起来很喜庆。
苏燃曾经看过这出戏,不仅仅看过,还排练过,只是可惜,他再也没机会演出喜欢的歌舞剧了。
舞台上的灯光分量,舞蹈演员肢体轻盈有力,配合完美。
苏燃坐在台下观众席上,看着看着,突然有点羡慕。
太轻盈了,台上的舞蹈演员功底很好。
苏燃转头想跟乌九明说说话小声讨论一下,他的头转向左边,却发现乌九明已经歪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了。
好像,是睡着了。
这么有趣的表演,他怎么会睡着呢?
苏燃有一点点失落,把想要分享讨论的心思收了起来。正在这时候,突然他右边有人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跳的真不错。”
苏燃闻言,立刻如同找到知音一般,惊喜的转身看过去。
可等到他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心底的喜悦霎时间打了个折扣。
这人竟然是池海霖。
或许是苏燃的惊讶太明显,或许是他盯着池海霖的时间太长了。
过了几分钟,池海霖转过头来,看到苏燃他一脸讶异的表情,似乎是刚刚才发现他也在这里。
池海霖声音很小很小的说:“好巧,你也来看表演。”
苏燃脖颈僵硬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刻两人近在咫尺。
池海霖非常想和苏燃说说话。不管是谈天气也好,谈舞剧也好,随便聊什么都好,他非常想听见苏燃的声音。
但是,看到苏燃脸上紧绷着的表情,池海霖明智的没有说话。
他微微颔首,接着扭头继续去看舞台上的表演。
在池海霖视线的余光中,苏燃好似松了一口气。
池海霖嘴角勾起来一个有些酸涩又略带着三分满足的微笑,对着舞台上的舞蹈专注的看下去。
苏燃反倒是有点无心看下去了,他有点尴尬,心情复杂。
舞台的音乐节奏逐渐加快,舞蹈演员的步伐越来越紧密连贯。
可是看到身边坐着的人,苏燃却逐渐的走神了。
苏燃对池海霖的印象不太好,因为池海霖对他紧追不舍,苏燃总是会在各个地方看见这个人。
更别说,池海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胡乱捏造一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苏燃那时候分析,觉得池海霖就是太爱慕他了,故意趁着他失忆,捏造一些假的“真相”来误导他,让他以为池海霖和自己有一段感情。
虽然池海霖没有成功,但是苏燃讨厌被欺骗,所以对池海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后来顾曜暗示说,他和苏燃交往的时候,池海霖插足过苏燃和顾曜之间的感情,不是好人。
苏燃那时候对池海霖的坏印象又加深了一点。
一次又一次,池海霖总能做很多乱七八糟让苏燃感觉不太喜欢的事情,意图讨好他。
虽然还没见过池海霖工作时候的样子,但苏燃想,应该也是不怎么专心吧。
但是,自从上次雨天苏燃明确地拒绝池海霖之后,已经连续有几个月苏燃没有看到池海霖在他身边出现了。
苏燃在忙碌的间隙中,偶尔回想,感觉也许是他那天拒绝到位让池海霖死心了。
池海霖死心就好,这对池海霖好,对苏燃他自己更好。
苏燃有时候看着,都感觉这位池总有点恋爱脑,他拒绝的话有时候说的很重,让池海霖那么没尊严。
可即使这样,池海霖也要继续追着他,那不是恋爱脑是什么?
对于这种把别人当做中心的恋爱脑,苏燃一向是有点隐秘的同情,但这种同情之外,也有一点点讨厌。
不管这个人做的好与不好,苏燃都发觉自己不喜欢这种恋爱脑行为。因为这种行为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印象中他见过的母亲。
说真的,苏燃忘记了很多事,但是对上幼儿园和小学的那段时光,很多零碎的一些事还有很深刻的印象。
苏燃记忆中的母亲结合现在的母亲,慢慢的把她的音容笑貌又丰满了一些。
现在的苏燃用更客观的眼光看待她,会觉得母亲就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可怜人。
她对苏燃的父亲爱的很深很深,甚至爱的有点卑微,把全部的重心围绕着对方转,学业说放弃就放弃,家人说不见就不见。为什么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可以爱的那么卑微,可对培养她的外婆一家的血肉至亲,她骄傲又固执,总是不肯低头承认自己错了。最伤人的刀子,锋利的那一面对着最亲密的人。
苏燃爱母亲的温柔,也承认她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偶尔也会有一点点微妙的怨恨。
想起在她撒手人寰时,一直念着:“他怎么还不来看我?怎么还没来。小燃,去喊喊你爸爸,你爸爸在哪儿呢?”
她绝望的呢喃好半天,想的都是丈夫,没有给苏燃留下只言片语告诉他以后该怎么办。
在小苏燃提醒之后,却让他发誓,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去找外婆一家。
苏燃对母亲的感觉真的很复杂,尤其是前一段时间被表哥找回去,当他见过外婆一家后,苏燃的感觉就更复杂了。
因为母亲的识人不清把苏燃一个人留在世间,童年有很多不快乐,这是事实。如果她清醒早日抽身,苏燃本可以不吃那么多苦的。
苏燃觉得爱情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这种东西完全把温柔的母亲扭曲了,变得不像她自己原本的模样。他的母亲是如此,苏燃不希望自己未来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