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只和熊差不多大+有两颗脑袋+每颗脑袋都足够咬死三个他+凶神恶煞对他狂吠的黑狗,戊寅叫得那是一个白眼直翻眼泪狂飙,下一秒就要背过去。
实在是这个眼泪哭得太过真实,解临渊终于从“这家伙为什么还在演?”、“他究竟在演些什么?”以及“他到底要演到什么什么时候?”三连问的误区中挣扎出来,转变思维方式,随即意识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眼前的这个黑发年轻男人,该不会是……是杨蓦本人?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解临渊等脸部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挥退黑骑士试探着叫了一声杨蓦的名字,地上的人虽然还怕得发抖,眼泪鼻涕一大把,却颤颤巍巍地给出了回应,“你,你认识我?”
真的是杨蓦本人。
那么问题来了,先前一直寄生在他体内的戊寅如今又在哪里?
想到这,解临渊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毕勒尔皱着眉头,旁若无人地双手把住最高指令操作器,专心致志地在这个手机一样的东西屏幕上戳来戳去,戳来戳去……如果不是知道他在纠结于怎么转移指令权限,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在玩俄罗斯方块。
解临渊:“……”
这位庇护所首领手底下的人全部都在眼巴巴地等候他发号施令,但毕勒尔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心只顾着玩“手机”。
终于,里根忍不住出声询问了一下,没想到毕勒尔竟然大声咆哮道:“问什么问!没看见出大事了吗!还不赶紧给他们准备好一辆满油箱的越野车,三箱巧克力,一箱白糖以及一箱狗粮!然后老老实实放他们离开!”
这还是解临渊第一次在他总是神情肃穆的络腮胡长官脸上看到目瞪口呆的表情。
毕勒尔愤怒地用权杖狂敲地面:“都别愣着了,快去啊!”
隶属于他的警卫队虽然对这项命令感到费解,但他们自上任起接受的教导就是无条件服从首领的一切指令,所以还是在第一时间听从并执行。
里根虽然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满头问号,但还不至于大脑完全不思考,眼见着他皱着眉头好似隐约要察觉出点什么异常,寄生在毕勒尔体内的戊寅迅速朝他招招手,接着在他倾身附来的耳边低声道:“我有一个事关狼烟庇护所生死存亡的把柄在他们手里,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千万不要声张。”
里根:“……”
里根目光愈发冰冷:“那就更不能放他们走了。”
“是的,”毕勒尔同样面露凶光,“我先放出糖衣炮弹麻痹他们,待会你看好我手势,不要轻举妄动。”
“好。”
解临渊:“……”
庇护所多年累积的资源还算充备,不出十分钟,戊寅所要的一切都准备到位。解临渊第一个上了车,将后排的座椅放倒,随后放黑骑士进来。小美人的矿泉水瓶搁在了副驾驶前面的台子上,喜气洋洋地像个车载摆件一样摇曳花萼。
等解临渊也跳上车之后,杨蓦依旧一脸茫然地站在车旁看着这一切,直到驾驶位上的车窗下移,解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建议你跟我们上车,不然你一定会被核心站拉去解剖的,杀人犯先生。”
前面两句话杨蓦还没什么反应,但杀人犯三个字一出,他瞬间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弹射上车,抖抖索索地问:“你,你知道我杀了人?”
一时之间,解临渊都不知道这么一个胆小的家伙,当初是哪来的勇气杀了帕尔默。
运输车启动之后,解临渊简单给发动机和刹车系统做过检查,没有发现问题。紧接着,副驾驶的门忽然从外部打开,一个瘸腿的迷彩服壮汉拄着权杖跳了进来。
他冷着一张脸,不顾身后一众的劝阻声强行关了门,随后却像是原形毕露一般瘫倒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快走快走,他的意志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我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把身体还给他。”
解临渊将油门踩死,顺带顾虑周全地升起前后排之间的隔板,接着一边甩方向盘一边问:“什么叫还给他?所以你如果寄生在意志力顽强的人身上,还可能会被顶出去?”
“……”戊寅没有回答他,在座椅上喘息了一会之后摸出最高指令,继续摸索用途。
他之所以拖延那么久才寄生毕勒尔,一是身体条件不允许,距离上一次寄生杨蓦的间隔时间太短,他强行二次寄生的代价就是现在这样,无法彻底压制毕勒尔本人的思想,随时会被取缔,除此之外,还有更恶劣的副作用。
第二个原因则是,戊寅不知道最高指令在哪里,所以想要等毕勒尔将它取出来准备使用的时候再进行寄生。就是没想到毕勒尔居然嚣张到亲自给他演示使用方法,戊寅真心觉得再不寄生都对不起毕勒尔的一片良苦用心。
见戊寅沉默,解临渊眼神有些黯然,情绪低落地说:“你就这么不信我?”
副驾驶座上的满脸胡子的魁梧男人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斜觑着他。
解临渊目光平视前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因为用力肌腱筋脉凸起,“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的最高指令也将归属于你,我是永远无法伤害你的,即便如此,你还是事事都瞒着我,好像我不管问你什么都是别有居心。”
他瞥一眼后视镜,在他们车辆的正后方,数量装载着长枪短炮的运输车紧紧缀在后方,为首的就是络腮胡里根所在的那辆,这人的视线紧紧锁定副驾驶,等待着首领的指示。
“戊寅,我不是傻子,你的能力之强大我都看在眼里,跟随你给我带来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我注定有一个主人,那么他必定就是你。”解临渊声音铿锵有力,非常坚定。
说完,他等了一会,仍旧没有收到戊寅的反应,那股激情瞬间消退,转为沉闷和失落:“戊寅……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完完全全地信任我呢?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就没办法配合你,就没办法帮助你,这样下去……”
“闭嘴,”戊寅冷漠地点着屏幕,“再多说就烦了。”
解临渊话音一顿,像是遭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狠狠砸了下方向盘,“你就是不肯信我,还以为我在骗你是不是?戊寅,你到底要我怎么向你证明我的忠诚?你这样的态度,我以后没办法跟你相处……你明明也是只有编号的实验体,却也不把我当人看吗?”
戊寅终于捣鼓清楚了这枚最高指令的使用办法,他勾唇一笑,侧过脑袋,看向这个情绪激动到胸膛大肆起伏的银发男人:“解临渊,想要机会证明自己?当然可以,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但如果你让我失望了……你会付出你根本承受不起的惨痛代价。”
“……”解临渊仍旧目视前方,没有和戊寅对视。他的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冷,戊寅没有否认他的那句‘你也是实验体’,证明他确实大概率也是人类的实验产物。
承受不起的惨痛代价?意思是发现遭到背叛之后会寄生他吗?
寄生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怎样顽强的意志力才能让戊寅无法完全寄生?
——怎么样才能彻底杀死这个寄生实验体?
无数的问题翻绞着解临渊的大脑,但他的脸上丝毫不显,只有一个沉着温和的笑容,彰显着他的无害:“戊寅,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戊寅唇角的笑意更深,他仿佛找到了让他兴致盎然的乐子,急不可耐地开始了动作,他先是将最高指令操作器调整出语音提示,他每点击一个项目,都会有一个机械女声把他的操作朗读出来。
——Z1932最高指令权限转移。
——现在确认现持有人身份,请将您的面部置于识别框内。
——确认完成。
——现在,请扫描被转移人的面部置于识别框内。
“解临渊。”
听到自己的名字,解临渊下意识放慢车速转过脸,只见戊寅将最高指令操作器的前置摄像头对准了他,屏幕中的人脸识别十字框中锁定的正是他惊讶的面庞。
清脆的滴声过后,是机械女声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身份确认完成。
——现在,开始权限转移。
戊寅分外愉悦地说:“这下,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了。”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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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指令权限转移的进度条非常快,解临渊一边开着车,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操作器屏幕上的进度数字。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怦怦直跳,存在感极强,震得他胸膛发麻,耳膜也被吵得嗡嗡作响。
戊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会突然暂停吗?
他会突然取消操作,然后恶劣地笑着问:你在期待什么呢?
他是在考验我吗?
我是不是应当阻止他,再一次表述忠心换取他的信任?
解临渊大脑一片乱麻,很快,他就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分析戊寅这一行为背后的目的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屏幕上那条窄窄的进度条攫取,呼吸也随之停滞,大脑在极度混乱过后变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仿佛踩在云端,危险驾驶。
短短的几十秒对于他来说却如同三十秋,每一次数字的改变都足以使人心尖一悸,时间漫长得让他四肢百骸都在酸麻疼痛。
如果戊寅真的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反悔,解临渊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幸而戊寅看起来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疲惫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一根手指也懒得动,就连操作器都交给了小美人代劳,由它用荷叶和根茎充当支架的功能,托举着挂在戊寅眼前。
就在进度条达成100%的瞬间,操作器屏幕和解临渊本体的左眼显示框突然同时弹出来一个红□□面,不安分地发出警告:“检测到Z1932最高指令权限被转移方为,机械战神实验体,Z1932,此次举动风险过大,请谨慎操作。”
戊寅打了个哈欠,像关闭讨厌的广告弹窗那样看也不看内容快速点击屏幕。但警告框仍旧不厌其烦地重复跳出,一遍又一遍地强制操作方阅读最高指令使用条款和说明,将机械战神系列实验体没有限制的危害一一标红放大,强烈建议权限所有人取消操作。
“烦死了……”戊寅恨不得把操作器给砸了。
解临渊放慢了车速,余光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坚决地点着确认,眼白充血,眼眶不知不觉间也变得猩红,死死咬着牙关。戊寅偶然间抬眸,就看到一只大型的白毛红眼兔子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看似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左手都把方向盘捏成了一根麻花。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糟糕的心情愉悦了些许。
在最后一次点击确认,彻底将权限交付出去之后,戊寅发现系统居然还设置了72小时的最终确认冷静期,在这三天时间内,操作人还可以随时反悔取消权限转移,他啧了一声,四处望了望,回头就看见黑骑士那颗类狗的脑袋正眼巴巴地扒拉着窗户,伸着舌头哈哈喘气。
他让解临渊把前后排隔断放下去,向黑骑士挥了挥手里的操作器。
黑骑士立刻乖顺地坐了下来,拼命摇晃尾巴。
类人的那颗脑袋正在闭目小憩,身体操作权都给了它,戊寅笑了笑,反手揉揉它的脑袋,又嘟囔了两声好狗狗乖狗狗,接着直接把操作器扔进了它的嘴里。
黑骑士嘎嘣嘎嘣地嚼着,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解临渊左眼层出不穷的警告弹窗终于沉寂,只剩下一道72小时的倒计时,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角落里跳着数字。他亢奋激动的情绪也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静默中,彻底归于无息。
结束了,他心想。当初狼烟庇护所向北营地彻底买断了他的使用权,他的一切信息都从北营地的数据库中删除,最高权限也没有留下备份,北营地那边的机械战神系统负责团队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控制权。
这也就代表着毕勒尔手里的最高权限操作器一旦损毁,就只能联系北营地对操作器本身进行复刻,但这其中除了72小时时间限制之外,还有极为关键的一点,就是目前最高权限的持有人毕勒尔必须在场,用他的个人信息激活新系统。
——毕勒尔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即将彻底摆脱这裹挟了他二十年的束缚,获得每一名人类生来就该享受的人身自由权。
军绿色的越野车终于行驶到了最外层的哨卡,前面这段路基本上全部都靠“毕勒尔”刷脸畅通无阻地过关,但等到了最后这道关卡,堵在附近戍卫队成员对他们的态度陡然一改先前的谨慎,一个个不要钱似的对车辆宣泄子弹。
满是尖刺的路障铺在地面,誓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跟在他们越野车后方的车辆换了一批又一批,实际上,后方的枪战动乱发生得比他们和哨卡这边还要早,还要混乱,看来里根最终还是等不到首领传来的指示了。
“叛变了。”解临渊冷笑一声,一个奉行强盗原则的军/国主义庇护所,手底下人早生二心,于首领危难之际趁机反叛将庇护所的势力重新洗牌,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所以解临渊才会断定毕勒尔必死无疑,即使毕勒尔侥幸从他们手里逃脱,他原本的下属也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解临渊用左手臂化盾防在了驾驶座前,回身一把将杨蓦拽了过来,“你开车。”
“我我我……”杨蓦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转头就见Z1932已经打开车窗直接从这道窄口里翻了出去,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控制面前这个拧弯成一条麻花的方向盘。
机/枪扫射的声音在车顶响起,杨蓦只看到挡风玻璃被枪击裂开了数个洞眼,万幸没有碎裂,前方满是飞溅泥土、血液和残肢断臂,雨刷不停地运作着,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一阵手脚无措的盲开。
这时,他听见副驾驶位置上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油门踩死。”
杨蓦呼吸急促地看了他一眼:“首,首领……您为什么……”
“别废话了,油门踩死。”戊寅艰难地伸出手,在杨蓦的注视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之前在东信湖旁的小卖部据点里顺走的生理盐水。
杨蓦都不知道他的口袋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他只惊慌地躲避着子弹:“前面有路障!强行开过去会爆胎翻车的!”
戊寅低低笑了声:“相信战神。”
话音未落,数发飞弹直接把拦在前方的路障炸出了一个坑,胆敢拦截他们的人也被炸得一个不留,越野车碾过大大小小的坑洞,颠得小美人直接从驾驶台滚到了座椅底下。
“唔……”戊寅痛苦地低吟一声,眼眶周围浮现隐约的黑色纹路,他艰难地半眯起眼,手指无力地抓挠着,一把攥住了黑骑士的皮毛。
类狗的那颗脑袋关切地舔舐着他的手背,然后就被类人的那颗脑袋一把顶开,琥珀色的眼珠和戊寅对视数秒,随即伏下脑袋,一口含住了他手里的生理盐水袋。
戊寅想要对它笑一笑,但神情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惶恐、愤怒和微笑之间来回切换,黑骑士警惕地呜呜低吠着,杨蓦也像是身临其境地看恐怖片一样在驾驶座上发着抖一声不敢吭。
毕勒尔本人的意识即将挣脱戊寅的控制回到身体内了。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玻璃突然从外界被打破,车辆颠簸,漫天飞舞的碎玻璃之中,一只持枪的手臂从破裂处伸出,解临渊倒吊在车辆侧方,神情冷漠地用手/枪瞄准了毕勒尔的眉心。
“你,你——”毕勒尔脸上的胡子在发抖,是一个震惊恐惧的表情,显然他已经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只可惜意识一回归面对的就是如此残酷的死局。
可解临渊却在毕勒尔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万分熟悉的神色,那是一种古怪的平静,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兴致盎然的恶趣味,以及看透他本心的讥笑。
戊寅的意识还有残留,就在这双恼人的眼睛里。
解临渊的目光越发冰冷,没有一丝犹豫地抵着毕勒尔的额头开了枪。
子弹在毕勒尔脑子里炸开,血液、脑浆和碎肉顿时溅满整个驾驶室,杨蓦被溅了一脸的血污,眼睛发直,几乎把越野车开成了游乐园的碰碰车。车速表的指针甩到了屏幕最右方,不停地颤抖,在解临渊将毕勒尔的尸体抛下车之后,他们身后就已经无人在追了,可杨蓦还是反应不过来地踩死了油门,一路狂飙。
一直到解临渊重新跳进驾驶室,控制方向盘朝他怒吼踩刹车,杨蓦才如梦初醒一般发出嗓子被捏成一条细缝的抽泣声,然后一脚踩下刹车,三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原野上彻底停了下来。
杨蓦惊魂未定地剧烈喘息着,可还没等他抬手擦掉眼皮睫毛上挂着的血液和肉屑,枪械上膛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开。杨蓦惊恐地抬起头,就见Z1932面无表情地持枪瞄准了他的太阳穴。
机械战神满身是血,脸颊和胳膊上有几道无足轻重的擦伤,皮肤表层下是散发着点火花的精密金属。
死亡的恐惧如同黑夜,在他身上降临。
短暂的僵持之中,解临渊在沉重的血腥味里忽然闻到了一股骚臭味,他淡淡地低下头,就看到杨蓦的裤子湿了一块。
他嫌弃地抿了下唇,森冷的目光又移向车厢后排。
黑骑士一颗脑袋痛苦地闭着眼睛,另一颗脑袋扒着后车窗朝外猛吐。小美人七晕八素地缩在矿泉水瓶里,宛若一颗枯死的绿萝。
各种数据搜集分析汇聚在左眼中,数秒之后,手/枪分解重组,变回金属色的机械手掌。解临渊已经无需再顾及旁人的眼光,去刻意将他的机械半体包裹上皮肤色的涂层。
混战中他断了一根中指,粗糙的断面裸露在外,解临渊毫不在意地坐到副驾驶的椅子上,用左眼屏幕扫描一遍创面,接着从肘心处取出工具,咬着螺丝刀开始修理断手。
除了呼吸声之外,越野车内犹如死一样的寂静。
戊寅不见了。
毕勒尔已身亡,他也没有回到杨蓦的身体里。毕竟解临渊坚信戊寅就算再会伪装,也不可能有被吓尿这种高超的演技。
那戊寅有可能寄生在动物或者植物体内吗?
要不要干脆把它们都杀了以绝后患?
亦或,戊寅现在已经藏在了他的身体里?
……如果是这样,那他又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个比最高指令还要棘手的大麻烦?
十分钟之后,解临渊修好了他的机械手,五指灵活如初。
他跳下了车,抬眸远眺即将落山的夕阳,橘色的霞光暖得让他全身筋骨一阵酥麻,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呼出一口浊气,转身打开越野车的后备箱,随手挑了一袋巧克力,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黑骑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侧,类狗的那颗脑袋不停地拱纸箱里的狗粮,解临渊帮忙拆了一大包出来,黑骑士顿时叼着狗粮不停地摇尾巴。
杨蓦也四肢发软地爬了下来,远远地看着解临渊,欲言又止不敢靠近。
解临渊轻笑一声,扔给他一包巧克力:“找地方睡觉。”
三天后。
日暮西斜,解临渊解决掉两只不长眼的污染者,甩了甩刀刃上残留的血迹,缓缓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水渠边,半蹲下,慢条斯理地搓洗着指缝里的血污,再用衣摆擦拭干净右臂长刀上的水珠。
夕阳无限拉长了他的身影,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动作垂落肩头,又被解临渊随意地挽到耳后。
远处连绵的山岱被黑夜笼罩,如一幅写意的泼墨画,弦月初上,最后一缕残阳却始终不肯消散,紧紧追随着解临渊的步伐,缀在他背后,一直到他踩着满是青苔的石阶,转过数个歪歪斜斜的小径,走进最高处的院落里。
长达72小时的指令转移倒计时终于在此刻化为六个硕大的阿拉伯数字0,无力地彰显它仅剩的一抹存在感,随后彻底归零。
昏黄的余晖湮没在地平线下方,解临渊停下了脚步,久久地驻足。他转身极目远眺,看着山峦之下废弃的城镇,呼吸间满是畅快和凉意。
没一会,院落中央的小楼底层窗口处窜出一抹摇曳昏黄的烛火,点燃了黑白水墨画唯一的色彩,解临渊眉眼中的笑意未褪,步伐也变得轻松惬意了许多,两步并作一步,推门踏进屋内。
黑骑士一颗伏在爪上的脑袋只是警觉地动了动耳朵,另一颗脑袋却在他进门的瞬间支愣起,兴奋地支配着身体跑到解临渊身边,讨好地去蹭他的大腿。
“乖狗,坐下。”解临渊将手中捕到的兔子拎高,黑骑士立刻听话地原地坐下,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兔子甩着舌头流口水,一边拼命摇晃尾巴。
“打滚。”
黑骑士利落地原地打了个滚。
在这期间,它类人的那颗脑袋无奈地掀开眼皮,脑海中回忆起往昔自己猎虎擒龙的飒爽英姿,再看现在的它,因为身体欠佳无法出门捕猎,为只兔子就如此毫无尊严地撒泼卖萌……
它感慨地叹口气,但从始至终也未做些什么,任由另一颗脑袋去了。
“真乖。”解临渊把兔子抛出去,黑骑士准确地飞扑一口咬住,用爪子摁在地上撕咬兔子腿,吃得一张长嘴鲜血淋漓。
“吃完记得把地板打扫干净。”他拎着剩下的兔子和一捆柴火走进厨房,“我知道你听得懂。”
类狗的脑袋埋头把兔子腿骨哼哧哼哧,类人的脑袋动了动耳朵,表示它知道了。
厨房内,杨蓦正守着锅里中午吃剩下的蘑菇野菜鱼汤,聚精会神地等着水开。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就看到解临渊正把一捆木柴放到墙边,左手拎着一只兔子,右肩膀处还用衣服外套简单制作了一个小兜,里面是七八个野苹果。
“解哥你回来了。”杨蓦连忙殷切地迎上去,替解临渊拿东西一一放好,又取过碗勺替他盛了一碗放凉了的绿豆水,里面还加了百合,配上之前从越野车后备箱里取出来的白糖,清凉解暑,利水止渴,他在庇护所待了一年多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不过杨蓦至今还记得昨天清晨解临渊带他去地里挖百合鳞茎的时候,那漫山遍野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污染者,它们大概是许久没闻见活人气味了,蝗虫一样不要命地往前冲,又被解临渊举起重机枪一梭子爆头。
杨蓦虚软无力的胳膊一边发抖一边举着锄头挖地,如果不是裤子不够用,他真想再尿一次抒发自己此时此刻糟糕的情绪。
等他好不容易挖满一小袋百合的时候,身后污染者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散发着浓郁恶臭的小丘。
而解临渊没什么表情地从尸堆上跳下来,左臂由重机枪分解重构,变成了一把长刀,他冷淡地回头瞥杨蓦一眼,喊了一声跟上,随后就在杨蓦的惊叫声中反手一刀劈死朝他扑过来的漏网丧尸,寒着一张脸快步走在了前面。
想到这里,杨蓦连忙伺候得更殷勤了,这荒郊野外的,解临渊简直是他的守护神,没了这个人形兵器,他根本活不下去。
见解临渊单手托着瓷碗遥望窗外,大口大口地喝着绿豆水,他又是帮忙拖椅子,又是给他削苹果,等锅里的汤沸腾了还优先给解临渊盛上满满一大碗的鱼肉。
解临渊吃晚饭的时候他也不休息,主动在一旁剥皮处理兔子肉。
杨蓦到现在只有一件事不明白,就是从他杀了帕尔默一直到隔日在监狱前突然恢复意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尝试着问过解临渊,对方只敷衍着说他也不知道,然后给出一个你可能受到刺激产生记忆障碍的神奇回答。外面那条双头大黑狗倒是给了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但杨蓦胆子小,至今都不敢靠黑骑士太近。
等杨蓦也吃完晚饭之后,剩下的一大锅汤和零零碎碎的兔肉都交给了黑骑士,它的胃口奇大,巨大的长舌头啪嗒啪嗒舔干净汤,接着整颗脑袋都埋进锅里,吃得兵荒马乱。
解临渊靠在一楼的藤椅上发呆。那天从越野车上下来之后,他就带着杨蓦和黑骑士爬了一个小时山,找到了这么个林间的咖啡厅休息,这里末世前应当还是个旅游开发区,不知道哪个有闲情雅致的小老板在山坡上建了个清新田园风格的咖啡馆,一楼是营业区,二楼是休息区。
夜里解临渊睡楼上的卧室,杨蓦睡一楼的沙发,黑骑士睡地毯。
至于变异荷花小美人,它最初跟戊寅出来就是打算来个说走就走的短途旅游见见世面,在找不到戊寅的气息之后,它就像一只蔫了吧唧的白菜一样,趁着下雨连夜返回了它的快乐老家东信湖。
屋内,一只迷路的飞蛾绕着客厅中央的烛火打转,解临渊修长的双腿交叠,搁在矮凳上,慢悠悠地移去目光,视线掠过飞蛾翩跹的影子,又在墙壁上杨蓦在厨房里打扫卫生的斜长身影一触即离,黑骑士趴伏在他脚边把锅底舔得锃亮……一切似乎都安宁而平淡。
倏然,解临渊皱了下眉头,他察觉到这些天黑骑士好像不管是叫唤,还是进食,都只使用了其中类狗的那颗脑袋,而另一颗智商类人的脑袋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就连炎热的酷暑晌午也不曾开口喘息散热。
他猛地坐了起来,双目紧锁着黑骑士问:“地狱犬,你的嘴巴里有什么东西吗?”
黑骑士的狗脑袋从饭锅里抬了起来,不明就里地盯着解临渊,而类人的脑袋徐徐掀开眼皮,瞥解临渊一眼,仍旧是不说话。
这时,杨蓦擦着手急急忙忙从厨房里走出来:“说起这个,解哥,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毕勒尔好像往黑骑士嘴里塞过什么东西,是不是胶水什么的,把它嘴巴给黏住了?你赶紧给它看看呢。”
毕勒尔?不,是戊寅,是戊寅曾经把什么东西藏在了黑骑士的嘴里。
解临渊不敢轻视戊寅这个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行为,他迅速逼近,单手卡住黑骑士的下巴,目光狠戾地逼问:“是你自己张开嘴,还是由我掰断你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