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郎栎也不想骗他。
“好了,我的份吃完了。”
雪狼迅速完成“任务”,这才抬爪轻按两下兔兔的耳朵尖,温和地说:
“谢谢你的心意,但我吃不惯,你独自享用就行。”
涂聿偏头打量狼王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对方并没有说谎。
“好吧!那我开动啦!”
他低下小脑袋的同时,淡粉色的耳朵也跟着垂落下来,搭在两侧。
模样显得格外乖巧。
两只小爪一左一右地抱着萝卜。
三瓣嘴飞快地开合,洁白的兔牙时隐时现,唯余“咔咔咔”的清脆动静。
新鲜的胡萝卜飞快消减。
兔兔沉迷于进食,完全没注意到守候在身侧的雪狼突然转移阵地。
一回生二回熟。
狼王充沛的灵力再一次派上用场,近期多次使用都是为了某只娇气的小东西。
他径直迈入胡萝卜田的中央,熟门熟路地一拍地面——
顷刻间,凛冽的风席卷而来,吹开积雪,连带着土层也变得松动。
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朝下一挥,逐一扫开覆盖在胡萝卜表面的土块。
橙红不再隐没于雪色之中,一根接一根,裸露在土层外面。
金黄色的眼睛扫视一圈,郎栎微抬前肢再一拍,风卷着十来根萝卜一起刮过来。
剩下的土坑倒是重新填上了,主要讲究一个长远的收获。
待到小兔子啃完一整根萝卜,摸摸小肚皮时,只听“哗啦啦”一阵响,身旁立时堆出一座小山。
满满都是胡萝卜。
“唔?”
涂聿懵然一瞬,大眼睛连眨数次,软乎乎地开口询问:
“全是你挖的吗?”
拔萝卜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亲自体验过两回,拔一次就得跌一跤。
结果换成白狼出手,算得上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差距太过鲜明,涂聿着实羡慕,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我也想这么厉害……”
郎栎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过多解释“灵力”的事情,避免小兔子丧失“变厉害”的信心。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小兔子,你要不要留下来?”
先前叼着小东西回窝,原本是为了弄明白小雪兔身上的秘密,为何能够毫发无伤地穿透灵力结界。
待到查明原因,自然可以加固屏障,再将其送出领地即可,不费多少功夫。
可实际上,小兔子的“秘密”藏得太深,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郎栎不太想他放走了。
至于小家伙始终担忧的事情——生怕自己变作口粮,被狼一口吞进肚子里。
郎栎没告诉他的是,雪兔一族灵气稀薄,也缺乏炼化灵力的天赋,连塞牙都不够本。
雪狼的狩猎对象一向是那些能够凝炼灵力的食肉性猛兽,诸如狈、豹、虎之流。
相比于武力值碾压的方式,经过酣畅淋漓的战斗,再诛杀猎物,所获得的成就感更加丰沛。
显而易见的是,这些“真相”容易刺伤小家伙脆弱的心灵。
于是郎栎一句都没说。
一边是同族那些吵吵嚷嚷、每一顿都要吃肉的幼狼们,一边是贴心善良、软乎乎的小乖崽。
同样是幼崽,怎么就差那么多?
究竟选哪边,甚至不需要犹豫。
“我可以留下来吗?”
涂聿扭过小脑袋,看了看那座萝卜小山,很是认真地道谢,“谢谢你帮我挖了这么多好吃的萝卜。”
他抬头望向白狼,两只毛绒小爪搭在一起,略显纠结地磨搓几下。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跑步不快,连拔萝卜都摔跤,劳烦你费心照顾我……我却帮不上你的忙,唉。”
兔兔还惦记着“当诱饵”。
十分惆怅地发出叹息声。
小爪子一会儿摊平,一会儿收拢成小圆球状,涂聿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小声说:
“而且我还要去找母亲……我不知道母亲去哪里了,但我一定要找到她。”
漂亮的眼眸轻眨几下,小兔子抬爪搓搓自己毛乎乎的小脸蛋,多次重复“洗脸”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小爪子,郑重地补充道,“因为我有话要对她说!”
“你的母亲?”
狼瞳微眯,郎栎立时想到兔兔身上的奥秘,说不定与他的母亲有关。
身形高大的雪狼忽地趴伏下来,略微凑近些雪兔的身边,恍若随口一问:
“她也是雪兔吗?”
涂聿顿时愣住,两只小爪子紧扣在一起,歪着头陷入回忆,片刻后才回答道:
“她……她不是兔子……”
母亲的耳朵是三角状的,跟雪兔的长耳不一样。
身上的毛发并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红棕色的。
不仅如此,就连涂聿自己都跟兄弟姐妹们长得不一样。
红眼睛、粉耳朵,体型差了一倍,跑起来的速度也差得很远。
兔兔从未考虑过这些琐碎的细节,一时间都有点混乱了,眼神透出几分迷茫。
“我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可她的确是我的母亲呀……”
“萝卜要全部带走吗?”
郎栎没再追问,已然默认小兔子的答案是“留下来”,转而提起他最喜欢的食物。
被这么一打岔,涂聿的注意力果真偏移开来,不再纠结于母亲的外貌。
他来回蹦跳着,悉心挑选出最大的一根胡萝卜,抱在怀中。
小胖球围绕着萝卜山转圈,粉嫩的耳朵上下翻飞,身形灵动又可爱。
他很是容易满足,抱住其中一根萝卜,语调微扬:
“我不贪心,只带一根就好!”
在涂聿说完话的同一时间,迅疾的风吹起落雪。
雪花不断飘摇、晃荡,扑簌簌地落于萝卜山表面,半遮半露地挡着。
眼看着小胖崽蹦到身边来,雪狼维持趴伏的姿态不动,试探性地伸出一只前爪。
锐利的尖端收得干干净净,确保不会伤害到小兔子脆弱的皮肤。
“背你。”
郎栎话一出口,忽觉态度略显冷硬,话音一转,特地补充道:
“……好不好?”
“怎么背呀?”
自从感受到白狼的善意之后,涂聿就变得放松许多,抬起小爪子凌空比划了下。
“我其实有点恐高……好吧,只有一点点哦!”
他有话直说。
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的那种。
郎栎瞧见兔兔这副抬头挺胸的小模样,绷不住笑意,险些戳破他曾经被吓得喊“救命”的事实。
“嗯,好,只有一点点。”
涂聿揣着一根胡萝卜,主动凑近雪色巨狼,像是捧着礼物,准备向慷慨的主人翁道谢。
连尖长的狼牙都可以暂时忽略。
乍一看起来是个乖乖软软崽。
然而一开腔,就只剩下娇嗔。
他将小脑袋往狼耳上一搁,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强调道:
“再说了——都怪你长得这么大只,我爬不上去呀!讨厌!”
“所以我帮你。”
雪狼并没有跟娇气的白团子计较,宽厚的爪垫一伸,示意他踩上来。
难得的温和。
简直不像一只独据一方的猛兽。
小兔子全然不知狼王是在区别对待,还以为他向来如此温驯,并喜滋滋地给出评价:
“谢谢,你真好!”
小爪子朝前一抓。
雪白的小圆球顺势趴稳了。
接下来脚也得跟上。
可惜现实总是太过残酷。
涂聿单爪抱着一根胡萝卜不愿撒开,严重影响行动。
萝卜的根茎卡在小肚子那边,形成一道稳固的防线,短短的小脚试图往上跨,却没能成功。
郎栎等了半天。
只听见小家伙在那“嘿哟!嘿哟!”,小屁股一拱一拱的,进展却依旧为零。
他本可以直接帮忙,又不想打扰小兔子忙活的劲头。
只好默默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小毛团叹息一声,懒洋洋地趴着不动时——
郎栎顺势抬起另一只前爪,拨了一下,再将其放到自己的脖颈间。
雪白的长毛扑面。
小团子陷入其中。
涂聿在雪狼的背上悠悠然翻了个身,闻见一股清浅的檀木香。
这抹温暖令他感到熟悉,像是回到在木屋休憩的夜晚,逐渐松懈的心弦在这一刻彻底松开了。
小兔子斟酌一瞬,主动撒开那根抱了很久的胡萝卜。
在美味跌落下去的同时,他探出小爪子,抱住白狼的颈项。
小脑袋凑过去“啵”了一下。
对于涂聿而言,这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也代表着防线正在消失。
他一击即退,重新缩成雪白的一团,小声地说道: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呀……”
郎栎先是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嗒”,转眼即见胡萝卜掉在身侧。
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些许湿润润的触感,只一下就飞快撤离。
他能感受到小家伙团成一个小球,软糯糯的嗓音落在耳畔: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呀……”
闻言,郎栎不由得心想:
如今这般就算“好”了吗?
这才哪到哪。
心念一转,他到底没有说出口,与其用言辞来表达,不如直接落到实处。
雪狼探出前肢,抓住小兔子遗落的那根胡萝卜,送回背上。
在心中默念三个数,果不其然收获到一句甜软的“谢谢你呀”,礼貌又乖巧。
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郎栎已然摸透兔兔静不下来、喜爱热闹的性子。
“我带你去外面逛一圈吧,想不想去看看?等你玩累了,我们就回来。”
狼王深谙交谈的技巧。
乍一听“外面”“我们”“回来”几个关键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兔子亲口答应要留在他身边。
“唔?”
小迷糊蛋完全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细节,注意力放在“玩”上,茫然反问道:
“我们去哪里呀?”
雪狼随意选定一个方位,迈步向前,脚印渐次落于雪地。
他的步速并不快,步伐与步伐间的跨度却很大,三两步就能顶过小兔子十来步。
“你不是说要找母亲吗?”
郎栎仅仅是提出建议而已,具体要如何选择,还得看小家伙自己的想法。
“想往哪走都行。”
“唉,我真的不知道母亲去哪了,就是几天前一觉醒来就没看到她,大概是把我丢掉了吧。”
小兔子略显惆怅地长叹一声。
年幼的小胖崽本就是黏人的性子,极度缺乏安全感。
总是习惯性地寻求保护。
当时那只小小的兔兔趴在土洞边缘,四处张望,却找不到熟悉的棕红色身影。
他只能看见雪花扑簌簌坠落,地面的雪层越积越厚。
小兔子一边回忆,一边慢吞吞地说道:
“我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出发了,在冰天雪地中奔跑许久,冰冻的小溪太难走了,有好几次都差点摔跤。
“而且我体力不太好,总是跑到一半就要休息。后来又被老虎追,意外滚进了你的领地。”
说到这里,涂聿抬爪挠了挠自己毛乎乎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
“我不是故意打搅你的。”
郎栎全程认真地聆听,仔细记住小胖崽的经历,还不忘放轻语调安慰他:
“没关系,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不需要道歉。”
“咦?是这样吗?”
兔兔极其容易满足,顷刻间忘却先前那点怅惘,摇头晃脑地傻笑。
“毕竟我很乖,嘿嘿~”
这娇纵的腔调,任谁听了都得心头发软。
饶是凶狠残酷的狼王也抵挡不住,迁就道:
“对,你最乖了。”
可惜涂聿没能得意太久——
白狼脚步不停,前肢、后肢的摆动连带着背部的肌肉一起,难免产生些许颠簸感。
兔兔立时惊呼一声,牢牢地扒住狼王纯白的长毛,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你、你慢一点,我不想掉下去……呜呜,肯定会很痛……”
涂聿小巧的脸蛋紧绷着,一双漂亮的眼眸也瞪得溜圆,神色间略带几分严肃。
不过,他纯粹是多虑了。
雪狼的体型庞大,长达两米多,放一个小小的白团子在背上,简直是绰绰有余。
只要涂聿稳当些,不主动靠近狼背的边缘,轻易掉不下去。
仍有不小的翻身空间。
倒也不必时刻保持警惕。
“不用怕,我不会让你摔的。”
郎栎温声回答,步速越发放慢了点,留出时间给小兔子适应。
“真的吗?”
涂聿眨眨眼睛,一爪扒拉着胡萝卜,另一爪揪紧了白狼身上的长毛。
“我相信你哦!”
暖和的热源,柔软的毛发。
这份熟悉感,令他回想起昨夜窝在床榻上,半梦半醒时的体验。
偏长的白毛轻轻抚过脸颊时,激起些微痒意,却不至于影响到熟睡的状态。
兔兔一边回忆着,逐渐放松四肢,变成一张瘫软的兔饼。
两只小耳朵时不时动一下,而后竖起来,机敏地捕捉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未能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淡粉的兔耳复而落回原处。
不知怎的,涂聿的眼皮一点点变得沉重,视野也由清晰转为模糊……
直至归于一片黑暗。
身为一只孱弱的雪兔,碰到危险只能逃跑,不具丝毫还击之力。
在母亲离开以后,每次休憩,涂聿都不能熟睡,隔一阵就会惊醒过来。
然而这一回,躺在白狼背上时,他完全不需要考虑太多。
仅仅只是因为一句——“不用怕,我不会让你摔的。”
他应该会保护他的吧?
涂聿的意识变得混沌。
陷入沉眠,梦中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雪色,唯有漫山遍野的野花。
温度适宜,芬芳扑鼻。
放眼望去,尽是绽放的紫色小花,兔兔待在花田当中胡乱蹦跳着。
他时而猛扑向前扑蝴蝶。
时而躺倒在草坪上放空自我。
紫花苜蓿草是涂聿喜爱的食物,草叶鲜嫩,入口多汁。
一路穿行而过,还能看到一片长势良好的胡萝卜田,静候他的挖掘。
蝉鸣鸟叫,不绝于耳。
天朗气清,悠闲惬意。
待到涂聿一觉醒来,周边的景象变得格外陌生,耳边隐约传来悠远的叫声。
略显尖锐的猿啼。
冲破云霄的虎啸。
不远处的树林开始剧烈摇晃,厚重积雪落下的同时,也激起一片黑压压的飞鸟。
辨不清是双方互殴,还是某一只灵兽单方面的逃亡。
老虎凶狠的咆哮声,顷刻间扫清涂聿残余的困意。
他猛地坐起身,感受不到多少迷茫的情绪,恐惧感已先一步涌上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兔兔止不住颤抖着,颇为无助地环抱住自己小小的身子。
“呜……”
花斑巨兽紧紧追在身后,滚烫的热气吹拂在耳边。
血腥味弥漫于空气之中,他在前方跑得跌跌撞撞。
狂放的虎啸给涂聿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似是刻入记忆最深处。
瞬间将他拉回到恐怖场景。
“怎么了?”
雪狼的五感何其敏锐,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发觉小兔子的颤栗。
“是不是很冷?”
“不、不冷的。”
涂聿小声地回答,犹豫片刻,终归还是决定袒露出真心话:
“我就是害怕……”
万灵森林中的灵气极为充足,常年生活在其中的野兽均已开灵智。
更有一些灵兽拥有炼化灵力的本事,能够猎杀先天条件优于自身的猛兽。
常规的食物链里,猴子本是老虎的猎物,弱肉强食的定理无从更改。
然而在这里,猴子反杀老虎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并非不可能。
不远处的猿啼仍未止息,听起来中气十足,并不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或许跟老虎打得有来有回。
唯有雪兔仍是食物链底层。
涂聿难掩低落,将前一天被老虎追逐、戏弄的经历悉数告知雪狼。
末了,他总结道:
“我那时候滚下山坡,老虎不敢跟上来,我还以为会遇到更加凶恶的野兽……
“幸好是你呀!”
郎栎沉默着没说话。
老虎退避是因为知晓“进犯雪狼领地者必死”,还算拥有分寸。
好在小东西身揣秘密,免于灵力结界的攻击。
否则这会儿早已……
狼王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数次震撼于小兔子的迟钝。
以及交托而出的盲目信任。
他怎么毫无戒心呢?
不知最大的危险近在咫尺吗?
小家伙如此信赖自己。
郎栎不愿辜负半分。
“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饶是心头想法几经更迭,狼王也不曾表现出来,只是简洁道:
“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怎么出气呀?”
涂聿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不再纠结于“弱小与否”的问题。
“你要为了我打架吗?”
兔兔见过黑豹伤害同族的场景,满地鲜血淋漓,落雪覆于白骨。
而当两只猛兽碰上的时候,一定也是这般残酷的画面。
越是实力相当。
越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雪白的小团子默默翻了个身,毛绒小爪紧揪着狼背上的长毛,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不行不行!万一受伤怎么办呢?不但会流血,还很疼,你不要去啦!”
涂聿压根不给郎栎回应的机会,小脚朝后一蹬,迅速而用力一攀,径直扑到雪狼的脑袋上。
由于冲势过猛,来不及刹住,还差点翻过头直接滚下去。
郎栎:“……”
险些没赶上。
宽厚的狼爪轻轻一拨,将圆滚滚的小胖崽扶正。
保持着“头顶兔兔”的姿态不变,郎栎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好,不去。”
涂聿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粉嫩的小耳朵开始摇摆,尽显雀跃。
“哼哼,反正听我的就对啦!”
他下意识地收拢小爪,像是两个小毛球,紧扣在白狼的耳尖。
短短的小脚撑在后边,无比艰难地维持平衡。
站得高,自然望得远。
涂聿趴在郎栎的头顶,好奇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一回是雪狼走上结冰的小溪,兔兔窝得舒舒服服,无需忙乱地躲避刺骨的寒意。
眼前再无树木的遮挡,入目即是广阔无垠的天空。
绵软的云朵缓缓移动着。
不知躺上去是何种滋味。
涂聿望见冰封的瀑布,难免回想起夏季泡水时的畅快。
“唉,我有点想玩水……”
郎栎盯着冰层看了一会儿,自上而下地打量,似在丈量着什么。
“现在还不行。”
比起虚无缥缈的承诺。
倒不如等实现了再说。
夜幕降临,雪狼将娇弱的兔兔送回小木屋,叼着绒被给他盖好,温声解释道:
“你乖乖的,先休息。”
“你要去哪?”
小胖团骨碌碌地翻到床边,动作还挺灵活的,仰头望向白狼。
“我不能跟去吗?”
“不行,山顶太冷了。”
郎栎难得拒绝他一回。
“好吧~”
涂聿表面乖巧地答应。
待到雪狼离开,他谨慎地多待了一会儿,留下足够的时间差。
而后将绒被推到木床的边缘,顺着被子慢吞吞地爬下去。
“嗨呀!”
稳稳落地后,小兔子格外雀跃地自夸道,“我怎么这么厉害!”
蹦跳着冲出木屋,涂聿扭过头,努力观望——
雪色巨狼屹立于山巅,仰首长啸,悠长的狼吼在山谷间回荡。
今日的月亮半遮半掩,只漏出几缕浅淡的光线,依稀勾勒出白狼的身形轮廓。
他站在那里,背阔腿长,竟有种遮天蔽月之势。
看起来着实威风!
绯红兔瞳亮晶晶的。
包裹着强烈的期待和向往。
涂聿看了好一会儿,紧接着,忍不住开始模仿。
在原地蹦跳几下,小尾巴也跟着颤动,时不时冒出一声软乎乎的:
“嗷呜~”
不多时,雪狼自山顶跃下,踏于巨石借力,很快回到小兔子身边来。
他抬爪摸摸小家伙的耳朵尖,温和询问道,“怎么跑出来了?等很久了吗?”
涂聿自顾自地练习半晌,这会儿终于有了表演的机会。
他俯低身体,自以为凶狠地龇牙,努力模仿郎栎方才的样子。
毛绒小爪按在雪地上,撑起小身子,脑袋微扬,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咆哮声:
“嗷呜~”
“……”
郎栎没说话。
涂聿一眼瞧见白狼怔愣之色,顿时得意万分,撅着小屁股摇来晃去。
“哼哼,你怕了吧!”
万籁俱寂。
唯余他娇俏的疑问声。
郎栎垂首望着小兔子,显然是被这副可爱的小模样给冲击到,过了好一会儿才答:
“我怕,谁敢不怕。”
狼屹立于山巅嘶吼,往往是为了警戒,或者是狩猎前的准备。
尽管小家伙明确表示,不需要代为出气,但郎栎还是将老虎列入猎杀名单之中。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仅有的善意都倾注于小兔子,再腾不出一丝半分给旁者。
灵兽步入成熟期就能化成人形,到时候扒了虎皮给小胖崽做一身保暖的衣裳,也算得上物尽其用。
连狼王本尊都没有意识到,他护起短来有多可怕。
雪狼的夜视能力极强。
晃动的枝杈意味着树上留有栖居者,对方在树与树之间穿梭、逃窜,也证明了猎食者近在咫尺。
说不准是下午那只老虎和猿猴斗争失败,于是在夜间另择目标。
确认对方的位置并不难。
郎栎再三观察后才下山。
谁知有一只“凶兽”在等他。
“为什么跑出来了?”
白狼叼起那颗正在“嗷呜~”的兔兔球,转身送回屋内的木床上,妥帖地盖好绒被。
“外面挺冷的。”
“我刚才一直在蹦跳啦,有持续活动,一点都不冷!”
小毛团头顶被子,小小的一只险些找不到,唯有大眼睛亮晶晶的。
解释完后,他继续凶狠咆哮:
“嗷呜~嗷呜!”
差不多的姿态,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屹立于山巅的狼王气势十足,而兔兔球的“嗷呜”尽显娇憨,可爱得不行。
涂聿对“现实的差异”一无所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并由衷地认为白狼方才的模样威风极了,他也想学!
虽然白狼长得比他高大……
好吧,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小圆球身披绒被,两爪撑在床榻上,很是认真地摆出架势来,还要询问旁观者的看法:
“我是不是很帅气!”
郎栎:“……”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要知道,不论是谁看见圆滚滚的白团子,心中只会冒出想要揉搓的冲动。
特别是小脑袋微扬,软乎乎地发出“嗷呜”声,就更是惹人怜爱。
身长不过二十公分的小兔子,乍一看上去就是个漂亮又脆弱的吉祥物。
至于小家伙期望中的“帅气”“威武”“凶巴巴”,算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狼王静默片刻,给出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答案:
“你很可爱。”
兔兔喜欢被夸奖。
哪怕夸的不是“帅气”。
“唔?是这样吗?”
涂聿略微愣住,旋即笑开,大眼睛盛着最为纯澈的水光。
短短的小脚一阵蹬踹,两爪抱住暖和的绒被,从这头滚到那头。
在外扑腾玩闹一整天,如今却半点不显疲态。
郎栎属实佩服小东西充足的精力,反身折回去掩上屋门。
“睡吧,明日再带你出去玩。”
涂聿挣扎半晌。
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好不容易才从绒被的边角处钻出来。
小耳朵轻抖几下,他还伸出毛绒小爪来摇晃,眼中饱含拒绝。
“诶!这么早!”
简直就是个顽劣的小孩儿。
活力满满,闹腾着不愿休息。
狼王并不和兔兔争辩,径直卧倒,下颌压在交叠的前肢上,沉默着阖眼。
他将一整张大床都让出来,任由某只静不下来的小兔子翻来覆去。
“你不陪我玩吗?”
霸占床铺的涂聿惯会得寸进尺,这哪像是“猎物”面对“猎者”时应有的态度。
“哼!讨厌!”
与雪色巨狼独处,娇小的兔子再无恐惧,小脾气尽显无遗。
不仅如此,他下午还趴在雪狼头顶,揪着对方的耳尖,小脚丫随意乱蹬。
狼王纵容的姿态带给兔兔十足的底气,活脱脱的“恃宠而娇”典型案例。
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娇,涂聿嘀嘀咕咕完,重新投入自娱自乐的游戏中。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窗外偶有厚雪压断树枝,这点脆响似乎也离得很远。
木床是依照着雪狼的体型来打造的,小兔子身长不过二十公分,想怎么翻滚都行。
无论如何也掉不下去。
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涂聿忽然觉得有些乏味。
他实在是不愿早睡,想到某位安安静静的白狼先生,不由得玩心大起。
毛绒绒的小脚猛蹬一阵,一点一点地蹭向大床的边缘处。
“……”
小崽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郎栎隐约预料到了什么,默不作声地挪到距离床榻最近的地方。
“唔?”
小爪子搭在床边,涂聿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正仔细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白狼紧闭双眼。
仿佛已经睡熟了。
涂聿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都窝在狼背上,半点力气都不用出。
最多偶尔翻个身。
“你是不是很累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