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
顾影屏息凑近他,寒无见的嘴唇微微张开,像要吮吸,顾影想吻他的欲望继续膨胀,寒无见问:“说了什么?”
顾影退后两步,“换一味药,但是不好采。可能还要等两天。”
“那就先用这个吧。”寒无见道,“我感觉挺好的,眼睛没那么疼了。”
顾影突然问:“你想看看月亮吗?”说完他就感到后悔,他只是想带他出去散散步,让他心情舒服一点,最好能和他单独呆上一阵子,话就这么出口了。
寒无见以为他想看,道:“好啊。”
顾影带寒无见上了屋顶。
“你好像很喜欢高的地方。”寒无见道。
“是的,”顾影道,“因为能看很远。有时候会想找找看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找到了吗,是哪里?”
“没有。”顾影学寒无见抱起胳膊,抵着膝盖,“说实话,我有些困扰。据说我出生在中州,我娘是中州人。我父亲给王爷做副将——他给王爷做了很多年副将,有一天他们路过那里。”
他突然打住,寒无见察觉到什么,慢慢直起身,“然后呢。”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没有什么然后了。”顾影道,“谢辞说是王爷杀了她,我是王爷的儿子,他想要我继承皇位,他说他想帮我。”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猜他只是想利用我,所以并没有答应他。其他就不知道了。”顾影说的漫不经心,好像那完全是另一个人的事,“我只知道,王爷对我很好,比我父亲要好。他喜欢把我和林琅领进房间里吃饭,打发世子去买东西,因为世子比我们都要大,他对世子很严厉,经常打他,但他会摸我的头,还会教我念书。有时候我也很大逆不道地想会不会我才是他真正的儿子,世子其实是我父亲的儿子,因为我父亲对他很好,但不是你想的那种长辈的关怀的好,而是像对待小主子一样,对他很尊重,好像他们是平等的人。我父亲对我才最严厉,他教导我听王爷的话,为了王爷和世子甚至可以去死,出事他最先想到的是世子有没有受伤,我都不重要,已经习惯了,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但是——”
寒无见听得很认真,问:“但是什么?”
“但是上次,他放了我们。”顾影看着寒无见道,“他第一次原谅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许他主要还是为了陛下好,但他确实放过我们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偏向我的私心,他把你让给我了,他说我才是他的儿子。我想陛下应该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句话带给人的感觉。”
他说得寒无见心里一疼,顾影不擅长隐瞒,从他平白的直叙中,寒无见心里不自觉为谢兰因的过去攥紧。顾影说的对,兰因很可能不曾体会过一毫。
“所以,你没有询问他真相?”寒无见问。
“是的,”顾影道,“我没问。他是如今可能唯一知道实情真相的人,我想如果他愿意,他会说的,也许。而且,是谁的儿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只是我而已。”
“你说的对。”
“我也没有说想要复仇,觉得不公平,还是说别的什么。王爷已经死了,他其实是个好人。我父亲也很不错,我没什么遗憾的。只是有些困扰,所以才选择跟你说这些,或者说,好奇,”他道,“如果我真的是王爷的儿子,那会怎么办?”
寒无见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他真的是王爷的儿子,那他自然也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他会威胁兰因,所以他很忌惮他,但是——
“如果你真的是王爷的儿子,那兰因就是你的哥哥。你是他亲弟弟,他很对不起你,你一直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公平,他其实也很不容易,但这当然不是开脱的理由,”寒无见摸索着朝他半跪下,“他对不起你就是我对不起你,请受我寒无见一拜。”
顾影捏住他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
两个人相对而跪,顾影一把将他扯进自己怀里,不许他动了,“就算我是王爷的儿子,他也不会是我的兄长。有血缘关系的人并不一定会成为兄弟,我只是个不能见光的私生子而已。你就更没有理由要为他承担什么罪过了,你是自由的,永远不要说那种话,你再这样我也会生气的,你听清楚了吗,阿见?”
他叫的寒无见微一恍惚。顾影摸到了他的手,很冰冷,握了一下又快速地松开了,顾影低头道,“对不起,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我的气。”
“没有生气,”寒无见笑了,抬脸,他想试着怎么从顾影怀里脱开身,动不动就被抱让他很是不自然,“也不是说都是为什么承担分担罪过,只是单纯地觉得你过得不容易,为你感到心疼。”他说的也是实话,顾影有些可怜,确实让人心疼。
顾影听话一愣,他很少听见有人坦言跟他说这种柔和的话,还是寒无见说的。
“上面的风有些大。”顾影把外披解下来,披到寒无见身上,有些手脚忙乱,他刚刚早就想这么做了,寒无见的手很凉,他握住寒无见的肩膀,“冷吗。”
“不冷的。”听着耳畔的虫鸣和呼啸风声,寒无见伸手,像要捕捉风。
鬼使神差,顾影倾身过去,用力亲了一口寒无见的侧脸,然后飞快脸红,不及他反应立刻推开他翻身下了楼。
寒无见被亲的猝不及防,然后被突然推开,他似乎听见顾影跳下去的声音了,可是这里很高啊。他捂住侧脸,好像那里其实是受了伤。
他既不感到羞赧也没有说尴尬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有种奇怪的不真实感,仿佛刚刚是幻觉,他的心思并不全然在这里。
顾影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触地几乎没有缓冲,他踉跄了一下,然后继续跑,一路跑到另一边屋子,靠上墙喘气,紧张又羞怯,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温暖地融化。他偏头看看,好像在估量追兵。然后他才记起来寒无见看不见。
寒无见坐在屋顶上,蒙着眼睛,手撑在两旁,手指一边敲打下面撑住的横木,一边苦恼自己应该要怎么下去。
第217章 来了
最后还是顾影又爬回去,把寒无见领下来。他坐到寒无见身边,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刚刚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想拉寒无见的手,被寒无见按住,“等等,”寒无见说着,把蒙在眼睛上的白布扯了,他睁开眼睛,先是看了看顾影,又抬头看天,“没有月亮。”
顾影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在意这个,“啊,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好像今天没有月亮其实是他的错一样。他问寒无见,“你看得到了吗?”
寒无见眨眨眼,甩了甩头:“看得到一团,不是很清楚,但是分辨轮廓有些容易了。”
“也许是因为这里太黑了。”
顾影带他下去,领他回房间,为他逐一点灯。寒无见道:“我想我快好了。”他笑,“没必要点这么多灯。”
“刺眼吗?”顾影把离他很近的灯吹灭了,寒无见来不及阻止。一下子两个人就半隐在黑暗里,半沐浴在灯色中。
“谢谢你,顾影。”
寒无见快好了,顾影也很高兴。但在他说谢谢的同时,顾影又感到一阵浓重的失落,他好了,很快就会走,会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
察觉到顾影的失落,寒无见问:“怎么了?”
顾影坐到他旁边,问:“你好了以后,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寒无见,以至于后者实在不忍心第一时间摇头拒绝,只是顺着他问:“去哪里?”
“关外。你想去关外看看吗,那里的马养的比内地要好。你骑术那么棒,不想去试试吗?”
“我可能骑不了了。”寒无见道。
两个人沉默一阵,顾影道:“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其实去哪里都一样,我想待在你的身边。你不想跟我走,对不对?”
“顾影……”
“能不能叫一次阿影,我想听。”
寒无见顺从了:“阿影。”
顾影倾身过来,轻柔地吻住了他。
寒无见立刻后撤,被顾影按住肩膀,柜台上的灯被碰落了,寒无见伸手,没有捞住,跌落一团红光,很快在黑暗中湮灭了,顾影道:“不要管。”
“别这样……顾影。”
“我爱您,大人。”
顾影把他压在榻上,吻他的脸和裸露的脖颈,“我特别喜欢您,我想跟你在一起。”顾影一只手捧住他频频侧开的脸,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拆解他的衣裳。
寒无见忍着手臂疼痛推拒了两番,顾影的吻和特别真挚的话语轻柔落在他耳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受伤我会心疼,你难过我就难过,你痛苦我就痛苦,我天天都在想你,你是除我父亲外我唯一在乎的人,我真的很爱你。”
近乎虔诚和恳求,这种可怜和无可奈何的感情触动了他,寒无见慢慢松开攥住顾影肩部衣料不断推拒的手,闭上眼睛,低声说道:“是我寒无见对不起你,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你想要什么就拿去好了。”
他果然不再拒绝,但也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着脸平躺在床上,顾影压在他身上,轻轻地蹭他,对着他又亲又舔,吻得热烈又羞赧,最后并没有继续下一步,只是抱住了寒无见的腰身,环紧。寒无见的腰很劲瘦,一只手就能揽住,顾影用力,好像能把自己嵌进去一样。
“对不起。”顾影放开他,躬身爬起来,“原谅我吧,我太无礼了,我不想强迫你的。”
寒无见说“没事”,撑着床坐起来,他的腿差不多都被压麻了,他的心也是麻木的,有隐隐的钝痛,他和顾影说话,但在意识深层的某个角落,他在想谢兰因。
“你不必说对不起的,”寒无见道,“应该是我来说。我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你对我的,但还是没能同你说清。这是我带给你的谬误,但是我恐怕没办法负责,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偿还,所以,对不起,顾影,真的对不起。”
“这有什么,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谬误,听起来很复杂,其实就很简单。你对我也从没有什么责任,你一直是自由的,不管你在哪里,心里是谁……”顾影强作镇定道,“如今说开了,我只想你记住,顾影的心里永远是你,什么都无法改变。我会等你,等你放下他跟我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寒无见想说点什么劝解,还是闭嘴了,说些类似长辈劝慰的话对顾影恐怕是种侮辱,但是他如此珍贵的感情,恐怕终究是错付。
顾影打量他的神情:“你不要不开心,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完全可以继续那我当朋友,不要觉得对我不公平,只要你别再像之前那样决意同我断交,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好的安排,不要为我感到遗憾好吗。”
寒无见思索他话的意思,为自己没办法妥善地处理这件感情问题感到深深的痛楚。
寒无见迟迟未曾开口,也许他在想怎么能彻底地拒绝,又不至于太伤到顾影的说辞。他不想伤害他。
顾影问:“我能再抱你一会儿吗。”
没有摇头就是没有拒绝。顾影把他抱在怀里,长久,周遭一片寂静,烛影摇晃,窗外蟋蟀鸣叫不已,暑热的气息开始蔓延,顾影不想松手。
寒无见动了,轻声:“你很好,顾影,但是我已经有兰因了。”
“如果他背叛你,你也不离开他吗。”
“有些事情,还是亲身去了解,方得体会。”
寒无见的意思很明了,他还是对谢兰因抱有期待,也许就是因为太爱,所以始终不肯相信他们说的谢兰因的背叛,一定要亲眼看到,亲耳听说,还要亲身查探他的每一丝微弱的表情,不允许他撒谎。
“好,”顾影道,“我同你一起。”
寒无见轻轻推开顾影,看着面前这张和爱人相差无几的面庞,道:“认识你我其实很高兴。阿影,也许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我还是想说,你要好好为自己做打算,我们不一样。我一直拿你当弟弟。”
听见前面的话,顾影就笑了,笑容还没来得及收住,“那就暂时做弟弟吧。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做什么我都愿意。”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寒无见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的双目业已复明,只要没有剧烈活动——这是几位大夫的说辞,他们都没有发现寒无见眼睛的问题,其中一位大夫说很可能是脑子里的问题,也许病根在更深的地方,他们没办法医治根本,只能另请高明。
顾影考虑带寒无见去关外,听说那边有一位行迹不定的神医,能妙手回春,医治活死人。寒无见不想去那么远,他对自己的病根似乎有些了然,跟顾影道:“其实并不是因为上次受刑导致,我的眼疾已经存在很久了,反反复复,我已经做好未来有一天永久失明的准备了。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就死了呢,谁知道。”
他哈哈笑起来,好像这是个很乐观的说辞。
顾影迅速皱起眉头,一声不吭,他不接寒无见的话,好像就能让他咽回去。这幅表情和谢兰因简直如出一辙,难过,幽怨,好像生了气又不敢表露出来,蹙起的锋眉里似乎还隐隐带着委屈。
寒无见打量他。顾影在院子里劈柴,光着膀子,露出上身健硕有力的肌肉。寒无见本来是给他拿浸过井水的手帕的,他的汗已经凝到手心,湿了斧柄,因为寒无见刚刚讲了很触他霉头的话,他现在一声不吭不理人,闷头劈柴,一斧头下去,圆木作两半,干净利落,碎木屑四溅。
寒无见走上前:“好了,擦擦汗吧。”
顾影怕伤到他,停了下来,本想接过寒无见手里的手帕,犹豫着缩了缩手。他手有些脏。
寒无见道:“低头。”
顾影把脸凑过去,寒无见替他擦了,他看着寒无见,抿嘴小心地笑起来。
寒无见笑着摇摇头,问他:“在烧饭。吃点水果吗,还是饭后吃?”
顾影说现在吃。寒无见跟他一道穿过院子。寒无见心里一直放着那些事,他想找机会跟顾影说离开的事,因为他自觉已经伤好得七八,实在不宜再麻烦顾影了。也许趁现在谈是个好时机,两个人都很闲适。
寒无见刚想开口,顾影先一步叫住他,然后伸手,寒无见克制住自己没有下意识后退。顾影拈下寒无见头发里的木屑,拿给他看:“对不起。”说完他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
寒无见也笑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忽然收住,互相对视一眼。有危险了,两个人都是武艺高手,寒无见纵然废了右手,也能察觉到门口异乎寻常的危险气息,正逐渐逼近。太安静了,连落花坠地都能听见。
寒无见当机立断踹起一旁石子击中前门,发出一声响动,随后拉着顾影反方向跑。顾影顺手拿剑,寒无见正把匕首插入长靴,影子掠进窗口,屋内盘旋一圈,落在顾影手腕。
顾影惊愕抬脸看向寒无见。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教过寒无见听取鸟类动作传音的秘语,“小主人到了”。
主人指代谢庭,小主人就只能是谢兰因。
兰因来了。几乎没有多考虑,寒无见丢掉了手里的匕首,后退了两步,转身可能就要跑掉,顾影向他伸手:“不要。”
寒无见只是把门关了,手放在门上,屏息,偏头飞快道:“你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不,你跟我一起走。”
“听我说,他们现在恐怕才到前门,你从后门出去,外面是大街,闹市,现在人很多,混入人群他们追不上你。他们目的是我,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被兰因发现我跟你在一起,他会杀了你,拜托你了,快走吧。”
顾影摇头,强硬拽住寒无见手腕:“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他不会让你好过的,他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羞辱你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们一起走,我带你离开。”
顾影拉着寒无见往另一边跑,太阳没进云端,大地被阴影倾覆,他们还没靠近后门,木门被猛地踹翻,断木横飞,拿着锋利长矛的军士鱼贯而入,然后是手持劲弓的弓箭手,屋顶也有,团团围困,涂黑的箭簇齐齐对准了他们,箭上有毒。
将士恭敬让开一条道,谢兰因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金龙暗纹的束袖玄服,金簪束发,长腿交叠,一只手里玩弄着一只毒箭,另一只手撑着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惊慌不住的二人。
第218章 叫给他听
刀剑一并对准了他们。寒无见隔着林立的剑刃看向谢兰因,谢兰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们,伸手拿过一旁的弓。
寒无见朝他走了两步,谢兰因弯弓搭箭,对准他,又对准顾影,往复游移,在他们二者之间,仿佛决意杀死一个。没有更多考虑,谢兰因就那么松手,箭矢射了出去。
寒无见迅速转身揽住顾影肩膀,顾影瞠目,那一箭直直刺入寒无见背部,寒无见身体一僵,和以往的伤痛都不同,更多的痛苦来自心底,好像谢兰因亲手把匕首扎进了他心口。
寒无见腿一软跪倒在地,顾影扶住他,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周围人动起来,声色动荡不清,寒无见的视野也模糊了,顾影好像在叫他的名字,但他最后的余光中,谢兰因转身离开,黑色兵器将他们围拢。
醒来时,寒无见发现自己已在牢房中,手脚都上了镣铐,背部被刺处的疼痛感几无,只有轻微的麻痹感。那可能不是伤人性命的武器,否则凭那个直入心口的部位,侥幸未死也应该血流不止才对。寒无见呆呆想着,心中泛起无奈的苦味。
狱卒走过来,抖着钥匙开门,把一鞭子甩到他跟前:“喂,起来。”
寒无见倒在地上,动了动锁链,他没有力气爬起来,狱卒啐了一口,让人把他从里面拖出来。
寒无见被强架着按到一张审讯桌上,桌面虫蛀得坑洼不平,满是暗色血渍,一只桌腿矮了一截,他趴上去,桌子摇晃不已。
狱卒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问旁边人:“要不要给他一盆水?他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别弄死了。”一个审讯的打着哈欠道。
寒无见怔怔望着他,问:“顾影呢。”
“什么?”那个人问,问完笑了,“和你一起被抓回来的人?可能被打死了吧。”
“你说什么?”
寒无见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一把摁回去。
“陛下说把他往死里打。”他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别人呢。给他上刑。”
狱卒道:“陛下说……”
“不弄死不就好了?陛下没说不给用刑,力气这么大,不用刑怎么开口?”
寒无见无力地握住桌沿,想慢慢把自己撑起来:“我犯了什么罪?”
“你与反贼谢辞同谋篡位。如今他逃窜无踪,你若识时务最好将他的踪迹供出,也好吃些苦头。”
“我不是他同谋。”寒无见道,“我,嗬,我要见兰因。我要见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的。陛下待你不薄,你却伙同他的叔叔承认他弑父灭亲,天地不仁,你说说自己该当何罪?”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你除非瞎了,否则如何不肯认这以你为首写给陛下的檄文?”
“我没有写。不是我写的,是谢辞模仿我的字迹污蔑的,我要见陛下,他会相信我的,放开我。”
他挣扎着,被一拳砸到在地,地上满是混杂血腥的泥泞和积水,他翻滚半周,被拖起来踹倒,紧跟着好几个人上来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栅栏开了,持灯太监叫他们让开,狱卒们吓了一跳,赶紧堆起笑脸:“原来是夏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谁叫你们打他的。”夏知尖着嗓子从徒弟那里夺过灯,对着寒无见一晃,“还好仔细没伤着脸。陛下口谕,把寒无见带走。”
“是。”
寒无见被扶起来,他以为会直接去御书房,或者别的什么单人囚室,结果被推入一所华丽房间,解下镣铐,侍从上前不由分说开始为他宽衣,推他入池,沐浴,熏香,梳理长发,换上名贵又质地柔软的华服,玉冠挽发,淡描眉眼,让他看上去像个即将入朝觐见的新贵王爷。
寒无见浑浑噩噩装扮完毕,宫人弓腰提灯为他领路,他问:“顾影呢,跟我一起抓进来的人。”
没人说话,没人敢。
似乎无知无觉地,他到了一处宫殿前,门无声滑开,他抬脚进去,谢兰因站在殿内台阶上,手持带刺长鞭,顾影趴在地上,遍体鳞伤,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寒无见进来,两个人都侧脸看他。与一身金贵截然相反的,是他神情的深深黯然。
谢兰因偏头打量寒无见,像是感到很满意。他丢下血淋的长鞭,抽出自己的玄黑佩剑,掷到寒无见脚边,昂首:“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他死了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寒无见用左手捡起剑,走到谢兰因跟前,把剑插了回去,低头:“他救了我,我们什么都没有。放过他吧,放了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没有?”谢兰因装出非常疑惑不解的模样,“可是我就喜欢赶尽杀绝啊。你第一天认识我?还是说,你今天终于看清我的本来面目了,是不是让你觉得面目可憎了?”
疲惫感涌上心头,寒无见道:“真的什么都没有。有的话我早就走了。”
“你难道没有走?你跟他躲了这么久,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啊,这天下包括漠北以北都是我的,”他伸开手臂,大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去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对不对?”
“我没想走,”寒无见看着他这幅颇自以为是的模样,一阵酸涩。是谢兰因自己把他送给了谢辞,也许兰因只是想借此拖延,完全无可奈何,想后面终究会把他夺回来的,但他还是——。可能因此,兰因误会他心灰意冷便跟谢辞同流合污,结局又想同顾影远走高飞。
“我没有想过要走。”寒无见重复道,“我也没有什么……承认你的檄文。”他费劲解释,“谢辞把我抓了,他,逼我,但是我没有……”
“然后他救了你,”谢兰因指着顾影道,“你感激涕零,就跟着他走了。”
“我在外面养伤。”寒无见道,“而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许只要你一句话,”寒无见慢慢湿了眼眶,“只要你一句话,我去还是留都只凭你这句。”
他在说谢兰因把他送给谢辞的事,顾影知道他这是要为谢兰因委曲求全了,高声阻止:“阿见——”
听见这一声,谢兰因火上心头,一脚踹开顾影:“滚开,废物东西,你以为你在喊谁,你要不要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这张脸,你这副鬼样子,如果不是因为长了这样一张脸,不是因为跟我一模一样,他会看你一眼吗?!啊,”他踩上顾影的脸,脚尖用力辗动,眼神阴冷,“你这个怪物,哑巴,痴心妄想的废物,一个替代品,也配觊觎我的东西,你就应该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一条没人要的狗,永远在面具下过活,见不得人的孽种,你凭什么跟我抢?”
“够了!”寒无见叫道,然后对着谢兰因直直跪了下去,重重俯身,“求你,我求你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别再继续折磨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谢兰因扯了下嘴角,“放过我自己,哈哈,你说什么,笑死了,”
他抽出长剑对准顾影,被寒无见握住了锋利的剑刃止住,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顾影脸上。
顾影抬眼,虚弱地看向寒无见。寒无见红着眼眶道:“今天你要杀他,我跟他一起死。”
谢兰因道:“你再说一遍。”
寒无见不再说,只是通红着一双眼看他。
谢兰因松开剑柄,染血的剑掉落在地,哐当一声,谢兰因大声笑起来,笑容可怖,连连后退:“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说要跟他一起去死,你居然要跟他一起死,哈哈哈哈哈。”
寒无见跪在地上,垂着微微发颤的双手,鲜血顺着指尖淌下。“别笑了,”笑得他心好痛。
谢兰因扼住了寒无见的喉咙,把他压在墙壁上:“那你去死吧,你去死啊,我这就赐死你,你觉得好不好,分别赐死你们,你们死也不会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寒,寒大人,”顾影咬牙艰难爬起来,从后拽开谢兰因,谢兰因想把寒无见拉回来,情急之下被顾影一脚踹下台阶。
谢兰因其实掐的并不用力,寒无见叫了声“兰因”,被顾影拉住手:“他疯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谢兰因摔向桌椅,把桌子都砸做了两半,他擦去唇角的血渍,大吼:“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大殿!”
侍卫闻言而入,顾影瞥了癫狂的谢兰因一眼,转身定定望着寒无见,执起他的手,道:“还是那句话,我的命是你的,只要你想走,我就会带你离开。”
寒无见冲他微弱地笑了笑,把手抽离了,“如果我想走,随时可以自己走。”
他转身走向了谢兰因,擦身而过时道:“放了他吧,我真的很累了。”
谢兰因下令把顾影拖出去,“就让他跪在门口,直到他认错为止。”
顾影偏头:“如果我有错,你又算什么?”
“我没错。天子不会出错,”谢兰因冷道,“我有罪。我的东西就是用烂了毁了也不留给你。”
他恶狠狠补充完,猝不及防搂住寒无见的腰,将他一整个打横抱了起来,抱入重重帷幕。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他!”顾影想往里闯,门被无情合上。
谢兰因把寒无见扔上床,捡起剑一点点挑开他的腰封,欺身上来。
望着寒无见死水一般的眼眸,谢兰因手指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低沉嗓音:“他就在外面,叫给他听。”
一夜疾风骤雨。
侍女小跑过来拉窗,被李静止住了:“罢了,雨一阵也就过去了,钦天监不是说明个还是大太阳吗?你关上了反而闷热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