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侍跑过来,告诉他,陛下走了。
寒无见问,去哪里?
寒无见赤脚跑出去,头发都跑散了,那也是个霜降的天气,栏杆冷得凝冰。
他没有看到谢兰因,他根本想不起来御驾亲征这回事了,他气喘吁吁,心似乎要跳出来。
他正打算从阑干上攀过去,一只手攥住他的领子,把他拎了回来。
是顾影。顾影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裹住他,跟他说,您有什么要告诉陛下的,我捎给他。
寒无见动了动唇,捂住了眼睛,摇摇头,又快速道,让他活着就好。
好的。顾影道,那我也走了。
他这才发现顾影也穿着盔甲。
寒无见问他,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这么晚……?
顾影没有告诉他。但寒无见能想到,顾影是特意来找他告别的,他在这边跑的时候,顾影就在后面追。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跑来见寒无见,尽管寒无见的悲喜始终与他不甚相关,他也几乎无法了解。
我以为您要跳楼了。顾影轻声道。我听说那个人的事了,你要好好的,陛下会想念你的。说完他又小小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寒无见感到遍体生寒。他点点头,站起来,转身离开。他没有见到谢兰因。在后面的每一场梦里都没有谢兰因的身影,只有京城层林遍染的寒意和提前到来的大雪。
作者有话说:
注:帝台春背景是架空世界,各种背景、机构名称和权利运行方式来自虚构或者不负责的历史借鉴与缝合,概不可考,大魏与历史真实的大魏毫无关系,年号如有碰撞纯属巧合,种种封号也和历史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第202章 回京
雪夜肃杀,栅栏无声滑开,十几匹黑色骏马竞先穿过陆续开放的三道城门,风一般长驱直入,黑色斗篷飘荡在雪沫里,留下一串微妙的血腥味,像是来自黑夜的幽灵使者。
海平战大捷。五十万兵马指挥回朝事宜,因为大雪停驻,谢兰因只带三千精兵秘密回京,说秘密也没保密到一种程度,只是并不昭告天下,他需要维持一定的稳定,内外都是。
下了马,他踩着雪回到寝宫,拽下披风,开始解头盔,第一句先问掌事大太监:“寒无见呢?”
大太监瞿如跪下:“恐已睡下,公子最近身体不适,陛下要不要明天再——”
谢兰因瞥他一眼,瞿如是他授命的新总管监理事太监,给了点肉沫他反而胃口更大了,果然如此。
“把他叫起来。”
瞿如慌忙道:“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顾影抱着自己的头盔一路跟着他,忽视肩部的纹章细节从背面看,两个人几乎无差,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谢兰因递给他一张纸:“去,把这九个人从他们的床上拽下来,挑四个取首级,剩下的五个带回来面见我。两个时辰内做不到就提你自己的脑袋过来见我。”
顾影领命下去了。
夏知在门外徘徊,他连夜爬起,看灯火通明的阵仗还以为要打仗了呢。谁都知道四王的兵驻城内外,这打个喷嚏可能就要变天,冷不防听说陛下回来了,陛下当今真是内外忧患,谁知道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就不怕四王狗急跳墙?
瞿如出来,他笑脸相迎:“师傅怎么样师傅?”
瞿如搓着手,冷脸:“去,把姓寒的收拾一下送过来,陛下可能要他服侍。”
夏知去敲寒无见的门,如梦这个点肯定已经睡下了,没人应;夏知虚张声势地把门踹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寒无见确实经常不老实,他有武功,又熟悉宫廷,拦一般是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想管他,但没想到今天他也不在。
寒景行绕了两段路,蒙面黑衣人仍然追了上来。他咬咬牙,拔剑,手背一阵疼痛,剑被按了回去。
一道银光闪过,来人一身灰衣踩过梅枝,挥剑利落解决两个刺客,剑法精准优雅又沉稳,让人眼熟。
灰衣男人拉着寒景行蹿入窄巷,捂住他的嘴,等待巡查人过去。
他们过去了。寒景行乍然出手,对方两招轻松化解,将他一把按到墙上,压制住了。
寒景行扭头怒目呆住:“你——叔父?”
寒无见给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等了一阵只听见落雪的声音,遂放开他,“这边不安全,跟我走。”
寒景行一边跟上,一边偷偷打量寒无见。寒无见裹着暗灰色披风,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像个面具。他一直在偷偷跟着他们,黄雀在后,而他却没有丝毫发觉。
幸好有叔父。他想,随即又为这个想法懊悔,他已经不是依赖叔父的小孩子了,叔父的形象也不再像小时候那么高大,虽然仍然具有十足的安全感。意识到这点,寒景行非常恼火,想趁隙溜走。
寒无见拽住他:“走错了,往这边。”
寒景行推他的手:“干什么去,去哪里,我不要!”
“送你回家。”寒无见道。
寒景行不吭声了,仍然别扭得想把手抽回来。但寒无见怕他跑,把他拽着,毫不松手。
“这些人一直跟着你,不亲自送你回去我不放心。下次不要再乱跑了,一天天的,在家陪陪你祖父母,不好吗?”
“不好。”寒景行甩开他的手,“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为谁做事?你说别人跟踪我,其实根本就是你在跟踪调查我,你以为这样就是护着我,以为我会感激你?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暗中保护,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我知道你长大了,长高了,叔父看到你就很高兴。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你知道,”寒无见把手放上景行的肩膀,语重心长,“现在事态很严峻,先入关的是南宁军,朝中会有一半人直接造反。地方常驻军有至少三分之一会响应,其他的都是群龙无首,他们要的就是混乱的局面,如果你们想收拾残局未免胃口太大,四王不是傻子,不会任人宰割,说不定会放手一搏。都是些亡命之徒,这之间的诡谲弯绕你又了解多少,你替那些人办事?你只是个孩子,好的,就算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在叔父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我不希望他们利用你,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懂吗?”
寒景行早就惊讶于寒无见对形势的洞察力,几乎和公主姑姑的判断不相上下,寒无见肯定也多少偷查探过密信和消息,以他自己的身手想做不至于做不到,尽管他在深宫深居简出,一再扬言不会牵扯任何政事。纵使知道这些,寒景行内心的虚荣感还是使他不愿向自己的叔父低头。
“叔父,我知道您好谨慎,但这样下去是会被任人宰割的。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和公主姑姑谈一谈,她一直很欣赏您的能力和为人,你也认识相因哥哥。你自己觉得自己游离在外,其实根本就是牵涉其中。”
“我只是不想被人利用而已。”寒无见道,“我也不希望别人利用你。”
“其实说到底你心里还在期许谢兰因。你向着他,所以不肯和我们为伍。”寒景行轻薄地嘲讽道,“您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上位至今劣迹斑斑,难道你居然会认同他是明君?”
“你还什么都不懂,这不是我们能够轻易评判的。好的,到门口了,我看着你进去,我再离开。”
寒景行停下,转身道:“你参杂私心才说这种话。你被他迷住了,蒙了心。这个疯子,你难道没听说他坑杀十二城数十万俘兵的事吗,连同平民一起,这难道是人做得出来的事?”
寒无见的心一阵痉挛,想咳嗽,忍住了。“我不知道。”寒无见侧开头,确实太残忍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无法掌握全部讯息,下不了定论。但就传言来说,确实太残忍了。他因此感到痛苦。
寒景行觉得达到了目的,颇为满意转身走了,门打开,他走进去。门迟迟没关上,寒无见看向那里,看到了寒祁之半张脸。
有女声问:“老爷,是谁?”
是母亲的声音。寒无见下意识想上前,犹豫着后退两步,快速跑开了,钻进巷子,把背贴到冰凉的墙上,扯了扯嘴角,神情却是黯然。
父亲老了。不过只要他们安好,那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第203章 红梅
寒无见翻墙回宫。手攀上宫墙的时候,心口突然一阵痉挛,他从墙上滚下来,幸好下面是雪堆,雪堆里是堆起的枯叶,他没有大碍,只是手心擦出了点血。
他拍落身上的雪粒走回去,半道被夏知拦住。
“你这是去哪里了?”夏知很焦急,“行了行了,您跟我这边走。”
寒无见狐疑:“做什么?我要回去睡觉了。”
“睡什么,这天都快亮了。”夏知道,“陛下回来了。”
兰因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是很高兴,然后就是心口一阵收缩,伴随着后来的忧愁。心口疼痛可能是刚刚护景行打斗所致,也可能是某次重伤的后遗症,各种病根层出不穷,他都习惯了。
夏知说的没错。天快亮了。他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已经能清晰得辨认出门口淌出的血迹了,衬着门外的新雪,刺眼得很。
通报后,寒无见掀帘走进去。谢兰因在修剪梅枝,寒无见探头进来,花枝打到了他的额头。
谢兰因斜眼望他。从寒无见的角度看,谢兰因似乎更高大了,也更强壮,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盔甲,扎起的发丝凌乱,周身弥漫着一种粗犷的气息,和他手上纤瘦的梅花格格不入。
寒无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下跪行礼,两个人对望,有些许尴尬。他们有大概九个月没见了。九个月前也只见了一次,没什么好说的,也没有睡觉。他听说谢兰因在外面有女人,只是不招进宫,他不是很相信。
谢兰因示意他抬脚:“踩到了。”
寒无见低头,后撤两步,他踩到血了。
“你在这里杀人了?”寒无见问,有些不可置信。
“没有,只是叫人把蒋宜敬的头拿过来了。”
寒无见道:“他不是反意最显眼的那个,你就这么把他杀了,反倒不能以儆效尤,可能会逼他们狗急跳墙。”
“他不是。还有其他人,我只是很讨厌他说话的口气。”
“他怎么说?”
“没怎么说。”
他不说寒无见也猜的出来,蒋宜敬写诗讽刺他比不过他皇叔谢余。
寒无见道:“你在皇城不是很安全。外面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你贸然调兵离开,根基会动摇的。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出城,你应该没有带多少人?我估计最迟三天他们就会围城,谢辞可能有这个打算,这是我猜的,我在北门有一些老相识,他们应该……”
“别说了我不想听。”
寒无见没有闭嘴,“别拿自己冒险。”
“只有废物才会则安之。”谢兰因重重坐到铺了厚毡的榻上,朝寒无见伸手,寒无见走过去,谢兰因拍掉他头发里夹的雪,“雪早就停了。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儿,随便看看。”
谢兰因布上厚茧的手掌蹭着寒无见脖子上薄薄的青筋,“你最好说实话。”
“去看了看父母。”寒无见略微停顿,说得很虚浮。
“哦。”谢兰因心领神会地露出笑容,“你放心,我暂时没有要把你父亲的头砍下来摆在花瓶后的意思。”
寒无见倒吸一口凉气。刚刚那个人的头就摆在花瓶后,谢兰因刚开始并不是在侍弄红梅,只是寒无见过来,他才拿过花瓶来遮掩。
“我父亲他什么也不知道。”寒无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慌乱,“他只是,他,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还做着他景常十年万人之上的首辅大梦呢,”谢兰因手撑在榻上,凑近寒无见,看着他的眼睛,“他说不定还想自己当皇帝,这样你就是太子了。”
寒无见如鲠在喉。谢兰因似乎就是要看他难受的模样,所以说话总要夹枪带棒,不然就是含沙射影。
寒无见没有想好周密的回答,谢兰因突然手一松,栽进了他怀里,睡着了。
寒无见及时伸手搂住了他,让他把头埋进自己怀里。刚开始他以为兰因受伤晕倒了,直到听见他缓慢而节奏的呼吸传出——他睡着了。一路舟车劳顿,还要担惊受怕,各种衡量,他可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
他的护颈也摘掉了,脖子裸露出来,寒无见用手拨开他的衣领,猜想脖子下那道蔓延的伤口消失在何处。这道伤口很危险,在皮外和致命之间只差毫厘。
他没有配武器,他对寒无见没有防备。寒无见扭头就能看到桌子上放的短刀,横放,伸手就能拿到手柄。刃口很锋利,像一道白光,光是看上去就感到伤人。
寒无见用手掌覆上谢兰因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鬓发,好像这样后者就更安全些。寒无见感到痛苦,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站到兰因的对立面,该怎么办。
谢兰因睡了大概一个时辰,寒无见手都酸了。白昼的光亮从窗户外水一般渗进,尘埃在窗前的光影里徘徊,烟雾在红梅上缭绕。
平安无事的一天。
门外传来重靴叩地的声音,寒无见谨慎地侧头,顾影撩帘而入,看见他,小小后缩了一步,刚想开口,寒无见竖起一根手指。
两个人眼神交流,顾影摇摇头表示没有很要紧的事情。寒无见点点头,怀里沉睡的谢兰因忽然摸索着抱住他的腰,他身体一僵,谢兰因只是换了个姿势,把脸朝向了里面。
没办法,顾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两个醒着人有点尴尬,顾影于是自愿走到屏风后,半跪了下来候着。
他偏头,隔着屏风能看见寒无见垂首的身影,维持这个姿势一定很久了。
寒无见能察觉到顾影的视线,一刻也没有挪转。
谢兰因醒了,但还是埋在他怀里,把他的手掌拿开,问:“你有没有一刻在后悔?”
“什么?”寒无见放小声音,他不想被顾影听见两个人的话。
“没有用那把刀扎进我脖子里,也许你未来有一天会后悔。”
谢兰因爬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短刀。
寒无见道:“不要说这种话。”
谢兰因坐直了,下床,继续刚刚的话题,仿佛他们从来没有中断过:“如果我执意要杀你父亲呢,你应该把这种事考虑进去的。”
谢兰因往屏风后走,他知道顾影来了。寒无见用力拽住他的手腕,差点把他拽回榻上,寒无见仰脸对上他的眼睛:“我可以代我父亲去死。”
寒无见道:“我愿意为我父亲偿命,不管他做了什么。”
谢兰因无声攥紧手指,他好容易才忍下那句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那我呢”。当然了,寒祁之是他父亲,像这个世道的大多数人一样,父亲做了什么对儿子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生身大恩,血肉不能相偿。
他对寒无见来说永远只能是个外人。
谢兰因抽开手,冷道:“我知道了。你都听到了,还跪着做什么?”后面的话是跟顾影说的。
顾影听话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谢兰因很认真地问他:“你觉得呢?”
顾影不确定他是在问哪一方面,只好默然不语,石雕一般立着,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仿佛根本感受不到旁边二人的矛盾气息,在谢兰因命令允许之前,他似乎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谢兰因好心地提醒:“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影,如果你是我,或者说你是皇帝的话?”
顾影跪地垂首:“属下只会是属下,属下永远不能代替陛下。”
谢兰因绕着他走了半圈:“你嘴里重复着这套话,但是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
谢兰因扶他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默然的寒无见,对顾影示意道:“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或者你根本不认识他,你就会回答:杀了他,陛下,砍下寒祁之的头,甚至主动要求去做,毕竟,你不会打仗,你只会杀人。”
顾影没有再说话。
寒无见能从谢兰因的讽刺里听出他的醋意,顾影很无辜地再次遭受牵扯,寒无见很想告诉他“够了”,但还是忍下了,试图通过不理会谢兰因的胡闹过滤这些事。
谢兰因猝然摘下了顾影的面具,转身让开一步,让寒无见好好看看他,跟自己,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神情迥然不同,但都看着寒无见。
顾影瞳孔一缩,最先移开眼睛,应该说是很迅速地扭过脸去,也许和谢兰因站在一起让别人看令他有些难堪,尤其对方是寒无见。
谢兰因很固执,掐住了顾影的脸,把他掰正,对准寒无见,道:“你肯定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样子了,但你很少真的看见我跟他站到一起的模样吧?你觉得如何,我们像吗?”
寒无见侧过脸,“不像。”顾影难受地看着他,他忍不住又道:“放开他吧。”
谢兰因点点头,若有所思般:“你说得对,是有些地方不太像。”
顾影脖子上有一道隐隐约约的疤蔓延到了下颌,谢兰因没有。谢兰因抓起桌子上的短刀,在原本的伤口上添了一刀,鲜血顺着下颌滴落。
寒无见快步上前打掉他的手,用手掌捂住他的侧颈冲他喊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啊?”
“这样就一样了。”谢兰因推开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寒无见气恼道:“是,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他是你的替身,你也没必要跟他什么地方都一样!”
谢兰因把刀掷在他脚边:“滚开,你以为自己在跟谁大喊大叫?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你滚出去,你也滚出去,不,你留下,影,让寒无见自己一个人走。”
寒无见平复下来,转身离开了。
顾影又站了一会儿,见谢兰因迟迟没有命令,主动禀告道:“陛下,您要求的都已经做好了。您要过目那些人的头吗?”
“把那些脏东西都给我拿出去!”谢兰因突然暴怒,仿佛压抑已久,“你现在可以滚了,叫外面的人都滚,越远越好。”
顾影捡起丢在地上的面具拍了拍,戴上,走出去。他心里明白,谢兰因还留他一阵可不是想听他回禀什么,他能安然过去且无急色,那定然是做好了。谢兰因只是不想他跟寒无见一道走。
但他没想到寒无见还在不远处站着。顾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寒无见倚着栏杆吹着竹叶,转头看见是顾影,道:“啊,是你。抱歉。”
“没必要道歉,不是你的错。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开心吗?”
“我等太医过来我再走,”寒无见道,“都是瞿总管的人,他的手下太懒散,我不放心。”
顾影问:“你怕他勾结,通风报信?”
寒无见不知可否,“总之,先等太医过来吧。你呢,一定也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快走吧。”
顾影也不比谢兰因好多少,整个人有点脏兮兮,像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的,他道:“我不累。我睡过了,”他没撒谎,真正没怎么睡过的人是谢兰因,谢兰因要安排很多事,他们只是执行必要的命令。
寒无见面对他很是不自然,他想避嫌,不想引起猜忌和争端。他跟顾影也很久没见过了,顾影似乎对他别有期待。
寒无见只好随便和他聊聊,用的是普通朋友的口吻寒暄:“战事还好吗?一定很危险吧。这道伤口怎么回事?”
“还好,”和寒无见说话他有些开心,而且并不掩饰,他道,“打过险隘后就都容易多了。有一战很凶险,典型的易守难攻,我们死了很多人,好在还是拿下了。这个就是当时,”他摸了摸自己的疤,“有内应刺杀陛下,我替他挡的。”
“没想到是这样……确实,一般人恐怕也伤不到你。看来我要好好替他谢谢你,顾影。”寒无见笑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本来,我还觉得那样也好,”顾影垂眼,轻声,“那样的话,至少看上去会与众不同的吧。”
“你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每个人都是,”寒无见补充,“只要用心去了解,都会意识到这点的。”
“谢谢您,寒大人,除了你,没人愿意用心了解我的。”
“不用客气,我对朋友都报以真心。”
顾影没有再说话,也许他也不知道怎么接了,“那个,如果你真的想谢我,”他看向寒无见的侧脸,慢慢收拢手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你说。”
“我可以叫你阿见吗?”顾影小心翼翼朝他靠近半步。
“……可以的。”寒无见快速点了两下头,“你想怎么叫都行。”
“那你也可以叫我阿影。”顾影颇为高兴,“很少有人这么叫我。很久之前林琅喜欢这么叫,可是他死了。”
寒无见点了点头,他心里想到了谢余。谢兰因不太会亲昵地叫他。寒无见黯然思索,远远看见太医过来了,遂道:“好的,我先走了,改天再说。”
寒无见离开了,顾影还立在原地许久,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第205章 深似海
谢辞犹豫不决,当断不断。他很想立刻逼宫,但他不清楚谢兰因手上带回究竟多少人。肯定没有多少,不然守城的人不会观察不到什么动静。可能只有几百人,几个幕僚不太同意这种说法,有人认为他们的人完全可以乔装打扮,白日混进城内,又有人认为这种方法太繁琐,多了肯定会露出马脚,谢兰因又不是会婆妈的人。
这已经是谢兰因回来的第二天了,他秘密处决了几个文官,有兵的他都没动,他在等进一步的风吹草动。谢辞等不及了,他需要一定的支持,很多人在观望,谢兰因气场强大,镇住了一些人的不安分。
早上谢辞就去见了谢池。谢池胆子很大,只带着一个侍女和他见面,开门见山告诉他如果第四天还下不了决心就可以直接跑了。
谢辞怀疑她在虚张声势,这个女人一向如此。她看起来不会支持他了,这次恐怕还是喜欢倒戈她的侄子。不过她也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作为一些信息交换:谢兰因手下一把手顾影和谢兰因长得一模一样。
公主几句话调开险境——谢辞本来想杀她的,这个女人最会生事,墙头草,她手上现今也没多少人,把她和谢兰因一起杀了,不更好?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鬼知道她那边还有什么,谢池高深莫测的,就冲她只带了一个侍女,谢辞就犹豫了。
他由此似乎多了一条路。但他心里其实有另一个计划,他想更好地得到支援,而且必须是顺理成章。
陈相因扶着公主:“他害怕了,他是个蠢货。如果是我,我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谢兰因。”
“他不敢。”谢池道,“他不知道杀了谢兰因后应该怎么办。目光短浅的东西,如今进退维谷了才知道害怕。这是一场闹剧,他骑虎难下,天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管他,我们去见谢兰因。”
她说四天,其实说多了。她故意的。她押准谢兰因会赢,那谢辞没必要继续活着。
快入夜,谢兰因见了姑姑谢池。他刚沐浴完,干净清爽多了,只是目光沉郁,看上去像个成熟男人了,但一开口,语气里的傲慢毫不遮掩。
真是像他父亲。谢池冷淡地想。
司空见惯的皇室礼仪式寒暄和假惺惺的关心过后,谢池旁击侧敲了他对某些人的态度,是去是留,和她想的大差不差。
她此番过来也本就是为了表明立场态度,至少皇室和和岭南一带仍然是信奉陛下命令的。那么还有其他人,她道:“皇后这些天病得越发糊涂了。好在李家还有一个好女儿,知书达理,虽然不比早逝的宸贵妃娇艳,但也是姿色甚佳,李尚书愿意把她送进宫来,代替她姐姐侍候陛下,陛下切莫辜负,李家的良苦用心。”
“这是自然。”
李静的轿子一路抬进宫中。她才十六岁,将满未满。一个小女孩儿,自然不知道权利的暗自涌动,她只知道父亲的愁眉不展和母亲的唉声叹气,于是她站出来,道:“女儿愿意去侍候陛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是后面抬进去的,周围太寂静了,少有人走动。轿子停了,她很害怕,害怕落得和长姐一样的命运。害怕陛下,他很凶残,听说他是个茹毛饮血的男人。
“李尚书之女,李静,姿美仪嘉,封美人。”
太监念了这几句,她跟着人惴惴不安地走进去,听见前面更遥远的地方报道:“李美人到。”
李美人快步进去,陛下寝宫幽暗,像个洞穴,很多东西堆在一处,分辨不出轮廓,她根本不敢抬头,更别说东张西望。
男人穿着白绸里衣,高坐台上。李静叩地行了大礼。
谢兰因走下来,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他已经到这个年纪了,确实至少需要一个继承人。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抱起,扔到堆满软垫的床上,门在后面合上。
他粗糙的手掌按住她,另一只手去解自己的腰带,闭目吻咬她的脖颈,努力借用幻想来试图勾动情欲。
李静吓得僵硬,被他咬得尖叫出来,谢兰因心烦意乱掐住她的脖颈,把她丢下了床,厌烦地去系自己的衣服。下面也铺着软垫,她没有受伤,只是害怕地发抖。
“滚出去,该死的东西。”
他对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要寒无见。他想要他,想要得心烦意乱,把周边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出去。
公主听见传唤,很快过来了,谢兰因已经重新衣冠楚楚地坐好,他对公主道:“李美人年纪太小了,似乎并不适合生育继承人。而且,大魏需要一个皇储,但不一定是要我的儿子。”
谢池心领神会,眨动眼睛,莞尔:“陛下不喜欢李静,还有其他人可以选择。”
“我喜欢什么,不用姑姑猜吧。”
她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这种时候,“陛下想要什么,直接去拿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