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祥从店里拿了商昀秀要的东西折回医院,问候过廖先生肖警官,说:“商老板,傅少爷又来店里吃饭了。”
“现在,吃饭?”
福祥点头:“就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昨天他也在这个点来的。”
“……”
即便之前,也没见傅荣卿专门跑去祥乐汇吃饭,大概胃口不合,相比起来他更喜欢芙蓉楼里的菜。
福祥说:“和昨天一模一样,带了唐轶,点了一桌子菜,不怎么见动筷子……”
“他这是做什么?”商昀秀叹气,声音微弱:“你看着他心情怎么样?”
“不好说……”福祥略略回忆后,说:“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我没见说话,和唐轶也不说。另外,我忘了和您说,昨天他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说一天不见很想您,想直接去汴城接您。”
“再就是…前天晚上来的那趟,您昏迷没醒,我就按照您吩咐的和他说了……”福祥忽然有些不自信:“难道我说话不太自然?让他察觉出了端倪?”话音刚落,他又摇头“不可能,起码当时傅少爷是信了的,不然也不可能不上楼找您,直接就走。”
闻言,商昀秀沉默了片刻,“……我前天晚上累糊涂了,像做坐船这种事,想验证太容易了。他估计去了码头……”
“我说得没错吧?一张纸条根本就骗不住他。”肖庭川抛着一个红苹果玩,想了想分析道:“他恐怕是知道了,这是在等你自己去找他,要不然好端端地守在祥乐汇做什么?”他扭头和廖先生说:“你千万别学荣卿,你要这样,我也会看不明白,当局者迷嘛。”
廖先生听劝得很,点头答应了。
“要我说你就直接和他坦白吧。”肖庭川刚说完,稍微一琢磨,有点犹豫了,“…要不再考虑考虑,荣卿见到你这伤,肯定马上要找洪锦文算账。”
福祥眼露忧虑:“现在怎么办?这样继续瞒下去,傅少爷恐怕会多心。”
商昀秀吩咐,“拿衣服来,我回趟店里看看。”
“昀秀…”廖先生想制止,被肖庭川手动捂了唇,“嘘~”
“才第二天…”福祥也想劝,可想到之前把商昀秀惹急了,心里后怕,不敢多嘴。
商昀秀换了一件墨色长衫,以免伤口渗血明显。他不用福祥搀扶,自己也能稳稳地走,脸上的丝丝疲惫被他自己抬手揉淡了,苍白的脸依然维持着一贯的从容温柔。
他住的私人医院不远,坐车麻烦,索性走路过去,也能散散身上的药味。
要进门时,商昀秀咬红了唇,寻常语气喊道:“二爷?”
傅荣卿抬头,一时没实话,那表情里带着一点如释重负,好像一直在和自己赌气,终于把人赌来了。
商昀秀在他对面坐下,“怎么这个点来店里吃饭?”他看着风尘仆仆,脸上挂着笑,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傅少爷的低气压。
“饿了。”傅荣卿傲得很,没怎么看他,酸溜溜地说:“商老板不是和洪锦文出城谈生意吗?要三天,这才第二天,就回来了?”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商昀秀语气清淡,实则是没有力气多说些别的。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傅荣卿抬眼在他脸上落了一眼,微微蹙眉,看出了他身子不舒服,心想一定是身上的烧热没有完全好透。
他说:“商昀秀,你那纸条上说你要出城谈生意,我当时就信了,但我好奇什么生意需要半夜三更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商昀秀不说话。
傅荣卿兀自笑道:“我发现你根本就没出城,天塌下来也才多大点事儿,至于瞒着我?”
“我……”
饭桌下的手紧紧掐着腿上的肉,商昀秀觉得头晕目眩,只有把自己掐疼了才能继续保持这股精神劲儿。
“所以,这两天你忙什么去了?”傅荣卿问完马上接了一句:“当然,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
商昀秀张张嘴,缘由就在嘴边,他笑自己胆怯。如果换作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告诉眼前的人自己受了委屈,因为那时候他并不在乎傅荣卿会怎么样。
毫无顾忌才豁得出去。
现在不同,他爱傅荣卿。
如何让他知道这一身伤是洪锦文亲手打的,说不定会一枪崩了洪锦文。但是洪锦文哪里是一个人,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背后定然有人护着。因为这一点小事导致傅荣卿祸事加身,从而连累到整个傅家,太不值当了。
“不说就不说吧。”傅荣卿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你有事瞒我,这对我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有点危险,商昀秀,我打心底是想多听你说一点,哪怕是你撒谎,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可是,你连谎都懒得撒,”傅荣卿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满不在意地说:“你现在闭口不说。可以。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交流,没了交流容易产生误会,就像现在,我他妈觉得心里烦透了。”
商昀秀微微一叹,抬起眸子与傅荣卿对视。这双眼里不经意间流露无奈与心酸,声音依然温和:“那论起来,你开始就不信我了,我明明给你写的纸条,尽管麻烦,你还是去佐证纸条的真假,你觉得我的心里又会有多好受?”
“我还错了?”
商昀秀不说话,福祥差一点笑了……
“我是担心你,我怕你一个人跟着洪锦文出去有事,换做其他人,我管他什么时间去哪里了,都他妈和我没关系!”傅荣卿呼出一口气,将更大的火轻飘飘地释放出去,冷静道:“商昀秀,我特意等你自己出来,不是想和你发生半点争执,但可能是我说话方式不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好,现在到此为止,我们都冷静一下,等可以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再来谈,好吗?”
“傅少爷,你怎么能…”
“福祥!”商昀秀出声制止他要说的话,顺着傅荣卿的意思说:“今天这一顿我请,福祥,你送傅少爷回去。”
“去他妈的傅少爷!”傅荣卿气着了,冷声回绝,“不用送!”
第52章 我其实是这样的
傅荣卿喘着气,走得头也不回。商昀秀本打定主意,他气也好,恼也好,彼此先分开一段时间,等自己悄无声息养好伤再去将人哄回来。
可只光看着那人的背影,他胸口一片心里酸涩难平,起身跟出了店门。二爷走得决绝,刚还停在门口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商昀秀站一会儿上楼去办公室,将楼里的账本拿出去,一笔一笔地对。晚些时候福祥来提醒他吃饭,医院那边也等着回去换药。
“洪少爷回来了。”福祥说:“他在外忙别的,差人来说一会儿到店里看您。”
商昀秀写字的笔顿住,“他回来,他爹呢?”
福祥:“没见着洪老板,估计要等商业集会结束再一起回来。”
“我不见洪齐柏。”
商昀秀冷淡回绝,继续写账,也没回应福祥吃饭换药的事。又过十几分钟,福祥再来提醒,发现他把账对完,又找了别的事做。
愣是把自己的时间挤得满满当当,面上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一点异样,是做事时该有的专注认真。
福祥给他倒水,旁敲侧击跟他说话,比如天气如何凉,这段时间下了几次雨,又说元英没去几天学堂,被廖先生罚背书,背不出来不让睡觉。
“你有别的要问?”商昀秀落笔喝水的工夫,抬眼看他。
福祥大概就等这句话,“我看您有心事。”
商昀秀摇头不语,翻开去年的账。他记得里边有几处改动过,洪锦文已经开始对他起疑心了,以前在账目上动过的手脚需要更用心地圆回来。
福祥直接问:“您是为今天的事儿难过?”
话音落下,商昀秀所有动作一顿,笔尖滑下来,落错了地方。商昀秀原本寡淡的表情一沉,被他一提醒,心里似乎更不好受了。
他问:“福祥,我今天的那些话是不是说太重了,有点……倒打一耙,不可理喻。”
“不,”福祥忧心他多想,说:“二爷疼您,他说的那些都是气话,说说就算了的。您现在满背的纱布绷带,重中之重是先养好自己,等出城的那场商业集会回来,这伤我想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好好和他说,傅少爷能明白。”
“荣卿知道集会的事,我又偏在这时候和他挑起矛盾,他会怎么想?”商昀秀眉心一皱,一心想着别让他担心,忘了这么敏感的事横在中间。
洋商有目的的邀请平阳城若干商人参与集会,好听点是商务聚会,难听些就是密谋经济垄断。
这让傅荣卿怎么想?这一瞒,倒好像故意避开他,不怪他今天那样咄咄逼人。
福祥:“无论如何,您也是一番好意。”
“我也以为这是好意。”商昀秀顿时不觉得背后的伤有多疼,头胀心慌,有一种坐立难安的不适感,他说:“可这是哪门子的好意!”
商昀秀捏了捏拳,深深吸气吐气,试图将胸腔里那口悬着的郁气逼出来,怎么都没用。
“我一个人惯了,什么事都只以自己为中心,好的不好的都凭自己判断。这不是好意,是自私,是自以为是。哪里是为傅荣卿好,分明无理取闹给他添堵!”
“……您别这样想。”福祥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
“伤就是伤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写什么纸条,瞒着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矫揉造作……”商昀秀莫名急了,不好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自负,自私自利,我其实是这样的。”
“不是!”福祥立刻截住他的妄自菲薄,“您本是个好强的人,虽各有理由,但三番五次病着伤着,您觉得自己没用,不争气。您见不得自己这模样,更不想将这么软弱的一面被傅少爷看见,所以才想藏着,这没错啊……”
“有错。”商昀秀垂眸,望着账本上的字迹,心里隐隐升起一点不知所措。他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唯一明白的是,那张纸条不该写,不该送去,今天的话也不该说。
“这样,您不辜负傅少爷的关心,去见一见他,把今天的话说清楚。”福祥说:“我送您过去。我知道,傅二爷下午回了杨林别墅。”
福祥给了提议,浑噩的商昀秀短暂有了方向,兀自思量几分钟。
洪齐柏或许会来店里,他不用福祥陪,吩咐他帮忙应付洪齐柏,自己去了杨林。
天晚了,院里漆黑,别墅的灯倒是都亮着。商昀秀从车上下来,站在杨林别墅入门的石阶前。
深秋的夜风凉得能穿透他的衣衫,冷不是坏事,冻得脊背上的疼痛轻了不少。
他站立良久,才抬手按柱子上的圆铃,佣人听见响动大步过来,天暗没认出人,冷淡地打量一眼,“什么事?”
“我找傅二爷。”
佣人目光忽而落在他脸上,多停了会儿,先听出声音,打开铁门前的小灯,认出了人。
她犹豫,没直接把门打来,“商老板,您稍等,二爷在忙事,我上去问问。”
等商昀秀点头,她才礼貌转身往里去,没几分钟小跑回来,“不好意思商老板,二爷有客,今晚没空,让您回去。”
商昀秀失落一瞬,这话佣人大概润色过,傅荣卿说的可能比这儿气人。他坚持说:“你和他说,我等他忙完。”
佣人上去,又下来。傅荣卿的态度还是不见人,商昀秀没辙,又道:“说我病了,站不住,久一点说不定会倒在门口,传出去不好听。”
“是。”
又过几分钟,佣人下来,手里多了件厚披风,“爷说病了去医院,杨林别墅治不了您的病……”
佣人说得温和,商昀秀却把傅荣卿说这话时的语气表情想出来了。这闭门羹吃得心痛又委屈,这份委屈也很是霸道,还有脸委屈,都是他自找的。
商昀秀半分不恼,将衣裳接着,“麻烦你跑这几趟。”
他掏钱道谢,佣人接着了,连声谢谢他,“商老板,您早些回去吧,夜里风凉。”
在门口站这么久,商昀秀吃不消,怕真倒在这儿,转身回车里。
他趴在后座,默了一会儿缓解胸口涌上来的吐意。车里暖和,周身的疼意格外明显,他一呼一吸都要小心翼翼,额头没多久又布满了汗水。
“商老板,要回去吗?”老金等不来他的吩咐,主动问道。
“把车开到那边的树下,别亮灯,我再待一会儿,晚些时候走。”商昀秀偏头,伸手在前排靠背的兜里拿塑料药瓶,里面是止痛的药。他拧开盖子倒,手抖洒了几片落在座垫上。
商昀秀满腹心事,一一捡进瓶中,最后将手心捏的苦药片含在嘴里,没水咽不下,只能靠药片自己在嘴里熔化。
“商老板,洪锦文这次下手我觉得别有深意。”老金熄了火,借月亮淡淡光从后视镜里看他,“您难道不觉得吗?”
“嗯。我能有机会参加聚会是科林先生的功劳,洪锦文本就没打算让我去,并且铁了心不让,又不能驳科林先生的面,这一打,他就有理由不让我去了。”
老金蹙眉:“您要去不成,这份苦真是白挨了。”
“哪能,洪齐柏不是回来了,他总要去的。”商昀秀仍旧趴着,弯手臂将额头枕在上边,合眼吩咐:“等别墅的灯熄了再走吧。”
二楼书房,唐轶正交代事儿,把照片和一沓文件一一摆在办公桌上。
傅荣卿手上的烟一支接一支没停过,回到杨林别墅起就心不在焉。特别是刚才回禀的佣人说商昀秀病了,就这个‘病’字搅得他更加烦躁,恨不能把人直接抱进来好好看看是哪里不好。
可二爷心里又气,总觉得该给商昀秀一点难受尝尝,这段感情里把他惯得恃宠而骄了。
倒也不是贬义词,他乐意无条件惯着人,但气了总要有个强硬点的态度,不然多没面子。
这面子……要不要……
“爷?”唐轶提醒他一声,“您看看?”
傅荣卿回神,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大腿,视线往照片上落了一眼。
黑白色有些模糊,上边穿旗袍的女人特意打扮过,和林婉君只有七分相似,正跟一个洋人面对面坐着聊天。
“昨天拍的?”他问。
“是昨天。”唐轶说:“林小姐昨天早上和老爷说要出门,什么缘由我没听清,反正就是要出门几天,老爷还给她准备了路上用的盘缠,我估计她说的是回老家探亲。”
出门行啊,又不是把人锁在三景园,去哪是她的自由,傅荣卿这会儿没功夫多琢磨她。
唐轶说:“但其实我发现她去见了这个洋商,两人还很熟络的模样,想来以前就熟悉了。”
“他们说了什么有没有听到?”傅荣卿拿烟的手搁在桌上,烟雾缥缈一层比一层颜色淡,另一只手捏着其中一张照片,上边的两人相谈甚欢,林婉君微微抬手捂着唇笑。
傅荣卿把照片重新扔回桌上,“我就说她奇奇怪怪,继续盯着,看她想搞什么鬼。”
“好嘞。”唐轶将照片通通捡回信封里。
佣人这时敲门进来,傅荣卿问:“他走了?”
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二爷自己起身去窗边,二楼往下看大门口漆黑一片,没汽车的踪影,刚才也没听到离开的动静。
“嗯,我看着上车的。”佣人把商昀秀给她的赏钱放桌上,退后几步,规规矩矩站着等吩咐。
傅荣卿不信,他一直听着动静,这么一辆车,离开又只有一条路,能凭空消失?
“爷,商老板接了披风,就是回去路上也不会冻着,您别担心。”
傅荣卿转身下楼,门口前院有个喷水池,哗啦啦的水声吵成一片。他皱眉睨了一眼,开铁门出去,打开门口的暗灯,真什么都没有。
二爷轻哼一声,这一扭头,突然望见树下的车影,他又哼一声,比刚才大声。
老金注意到时,二爷已经过来了,他扭头喊人,商昀秀没回应,刚才吃了颗药,估计药性上来困迷糊了。
老金摇下车窗打招呼,傅荣卿往车里看了一眼,商昀秀好像特别喜欢这么在车里睡觉,和他的披风竟然是垫在身子底下的。
“商昀秀,你什么毛病,说了让你回去,赖在这里做什么?”傅荣卿敲一敲后排车窗,“别他妈在这儿睡,病严重了我赔不是?”
“傅少爷…您…”老金有些听不下去,奈何身份摆在这儿,他还没资格说,要出口的话重新咽回肚里,眼睁睁望着睡着的人身子一颤,吓醒了。
“开车,把你们商老板送回去。”傅荣卿冷淡吩咐,不容拒绝。
商昀秀迷茫一瞬,撑起身,着急道:“不,不准开。”睡了一会儿将声音睡哑了,说话时喉咙带着疼,他打开车门要下车,刚开一条缝隙被傅荣卿推了回去。
“我怎么说的, 开车。”
“不开,我有话和二爷说。”商昀秀没料到他这么狠心,即使这样也要开门下车,脚先伸出去,这样一来想门关也关不上。
凉风一灌,他趔趄没站稳,二爷条件反射伸手去扶,发现他自己站稳了,在对方没抬头前快速收手回来。
从秀秀方向吹来的风有一股清淡的药味儿,从味道上判断,像是消炎药膏,抹了有一段时间,味道都淡了。
感冒发烧怎么要用这种药?傅荣卿上上下下看他一遍,分明没怎样,却觉得商昀秀委屈可怜,他的心也酸溜溜的。
二爷嫌外边冷,催促道“什么话,说吧。”
“进去说……”
商昀秀关上车门,回头让老金自己回去不用等自己。老金听话得很,托傅荣卿好好照顾商老板,别的什么没说。
傅荣卿啧了一声,“怎么,你还想留下来?我准了吗?”
车开远了,商昀秀孤零零站着,一时没说话,抬眼只瞧他一眼,不疾不徐道:“二爷不愿的话,就在外面说。”他咳嗽几声,额头冒了汗,月光下晶莹剔透的。
“今天我有不对,不该用一张纸条哄骗你,我没出城,哪儿也没去,”商昀秀说:“是病了,白天在医院,晚些时候才回来……”
“因为病了所以避开我?”傅荣卿笑了两声,“商昀秀,你自己听听,这个理由比那纸条强了多少?”
“二爷…”商昀秀上前几步,伸手抱着傅荣卿,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蹭,“荣卿,我知道错了,你别气……”
“我告诉你,就算你把老金喊走了,我这儿也有车有司机把你送回去。”傅荣卿不抱他,低头看一眼又立刻别开视线:“爷不留你,你想去哪去哪。”
“你在说气话。”商昀秀收紧手臂,“傅荣卿你真小气。”
“我小气?”几个字把傅荣卿气笑了,“我怎么小气?就因为我气你?你自己说,你哪一点不值得我这么生气?明明不是大事儿,可你和我好好说了吗,我下午那么问你,你呢,你怎么说的?”
“我真是混账!”商昀秀骂自己,“我一根筋,脑子不清醒,糊涂愚笨,不可理喻,我糟糕透顶,你不骂的我自己骂,二爷抱抱我……”
“不抱。”傅荣卿偏头不理,但也始终没把主动抱上来的人推开。
“你刚才一再不见我……”商昀秀松了手,看样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后退小半步,“因为楼上有别人,所以……不许我上去?”
二爷这回险些两眼一黑,捏着他脸颊上的肉没好气说:“是,有人,有的是人,怎么样?”
“嗯,”商昀秀不卑不亢拂下他的手,“既然不方便,二爷上去吧,我自己走。”
二爷不信他真走,顺着说:“也好,我喊司机送你。”
“不用了,不麻烦…傅少爷。”他眸光黯淡,转身往夜色里去。
“商昀秀!”
傅荣卿几步迈过来,把人直接扛上了楼,“行,商昀秀,你有本事,吃准我犟不过你是吧?”
一路进了卧室,二爷放下人转身走出去,真是一刻也多待不得。
商昀秀这时候也顾不了别的,背上的鞭痕估计裂开了,好几处刺痛,并在一起绞着疼。他手扶着床慢慢坐下,小口小口喘气。
想起止疼药落在车上,在身上摸的手也放下了。直到这一刻,商昀秀还是不愿告诉傅荣卿,不过挨了一顿鞭子罢了,不值得拿出来说。
傅荣卿似乎还在等他主动开口说实话,要听不估计已经不是内容了,他要商昀秀一个态度,这些商昀秀都清楚。
他缓和好找去书房找人,没开灯,傅荣卿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里有烟但没点燃,月色透窗洒在傅荣卿的身上,勾勒得身形轮廓挺拔健硕。他这样站着不说话,显得格外孤傲和遥不可及。
商昀秀走进去,停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深深呼吸,因为疼,声音不算太稳,他说:“租赁合同拿回去,洪锦文不相信是真的,所以当天晚上他罚了我……”
商昀秀轻描淡写讲述那晚发生一切,讲述自己如何被冷嘲热讽,那属于商家的九节鞭抽打在脊背上,自己是怎样的疼和痛苦。
商昀秀:“就是这样。”
一室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刚才更压抑的情绪,傅荣卿的背影没动,在月光下静得仿佛夜的一份子,没有丝毫动静。
商昀秀的心悬了起来,不知他此刻什么心思。傅荣卿终于缓缓转过身,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复杂难解。
他的眼神在商昀秀的面上逗留许久,既有怒气,也有不舍,更多的是深藏的关切。洪锦文这个狗东西,竟然动手打人!
“我怕二爷担心,想伤好一点再见,可那是昏迷前的想法,醒来我就知道自己错了,纸条已经送出去……”
商昀秀握着他的手,“二爷,我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我又伤了,我好疼,我不想在你面前总是这样,我讨厌我这种手无缚鸡的软弱……”
商昀秀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凄凉和坚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傅荣卿微微点头,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商昀秀的肩,这一动作虽轻,却像是打破了沉默的屏障,带着温暖。
“伤了怎么不能说?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傅荣卿的手找不到地方落,轻轻摩挲秀秀的脸:“我说怎么莫名其妙要把我推开,没道理啊。”
“对不起…”商昀秀感到一丝说不出的释然,紧绷的那根弦松开了。好像说出口也不会怎么样,他凑上去拥着二爷,“我想你抱我。”
傅荣卿心里复杂,想起刚才他带商昀秀上来那动作,简直太粗鲁了。再看现在商昀秀额头上的湿汗,以及淡淡的药味儿,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反而不敢抱,捧着脸吻他的唇,“疼不疼?”
“不疼。”商昀秀把他抱得很紧,“荣卿,”商昀秀呼出一口气,“荣卿,我爱你。”
傅荣卿回应他,重新贴着他的唇,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仿佛怀里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太用力就碎了,于是主动低头,和他十指相扣着。
浓情蜜意时,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依偎,心照不宣扭头,只见福祥大步迈到门口,脸上慌张,却识趣地在书房门口停住步子,“商老板,急事儿,洪齐柏说今晚就出城,正找您呢。”
第54章 我才要叫你好好哭一哭
商昀秀思量片刻决定跟福祥去,腰上却爬上来一只手,轻搂着他往身边带。
二爷似有似无地叹气,吩咐道:“福祥,你下楼等着,我给他先看看背后的伤。”
“劳烦傅少爷。”福祥应声先下去。
书房又只剩下他二人。身上还留有彼此的余温,气氛却变得丝丝凝重,窗外风吹树叶的声响一片哗然。商昀秀偏头望一眼楼下,福祥开来的车没熄火,背后还停着一辆,兴许是半道遇着老金,两人一起折回来的。
商昀秀扭头回来,傅荣卿抬手正要解他的衣裳。
“荣卿,”商昀秀抬手捏着领口,不让二爷解,“来时换过药,没事了。”
他又松开手,握着傅荣卿垂在身侧那只,掌心贴着搓了搓,一股温热在两人的掌心散开,“荣卿,洪齐柏这次从汴城回来专程接我,他爹有意提前去不带我去,但他肯。”
那天晚上被九节鞭抽完,洪齐柏来商昀秀房里看他,说了好些宽慰的话,商昀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而从他嘴里得知夜里要和洪锦文一道出城。
商昀秀便旁敲侧击从他这里探情况,洪齐柏心里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那话几番和自己的爹对比后,好心说找机会来接商昀秀。
二爷听了这番话,心里复杂一片,有话在嘴边,几番忍耐又都咽回去。吞吞吐吐不是他的作风,要是平常,他是捆也要把商昀秀留在身边。
可其中牵扯复杂,商昀秀有自己的考量,杀亲之仇不是小事,他过多插手说不过去……
“你告诉我,洪齐柏想了什么你知道吗?”傅荣卿面无表情抽出手,牵着人去卧室,将窗帘带上后,捏着他领口的纽扣轻轻剥开。
“知道。”商昀秀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衣裳褪到肩头二爷的手突然顿住,想是看见了带血的绷带。秀秀忙打破安静,继续说:“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有应对的法子,二爷难道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傅荣卿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脱,“你一身伤,我怎么信?”
“他不敢真对我怎么样,上次他去名楼玩儿,被洪锦文抓到狠狠教训了一顿,近段时间都得收敛着行事。”
“你可别把他想得这么规矩。”傅荣卿深看他一眼,“他那花花肠子向来是露在外边的。”
“肠子露在外边啊,好吓人。”
“认真点,我和你说正经的。”傅荣卿扶着肩膀把人转了个面。
后背的鞭伤没有直接暴露,可这带血的纱布比直接望见伤口还要触目惊心。傅荣卿折身出去,没几分钟又回来,将手里的药箱放在桌上:“换纱布重新上药。”
“二爷。”商昀秀顺着他的意思坐下,瞧着他那张紧绷着的脸从福祥来了就没放松过。商昀秀抬手捧着,“怎么苦兮兮的,我都认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