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就好。不是你,荣卿这枪与你无关。今天下午我看到了洪齐柏的尸体,致命在头,那颗子弹取出来了,我特意对比过,和荣卿体内取出来的那颗不是出自同一把枪。”
“不是?”商昀秀迷茫了,他不信不是自己,他觉得就是自己。可在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他不免庆幸,如获大赦。商昀秀掀开被子,赤脚下床,“林婉君!林婉君她在哪里?”
医院这边,白知秋下了手术没回三景园,小儿子没度过危险期,她放心不了,守着给自己一个心安。身边有大儿子傅荣城寸步不离陪着,一边靠墙站着的是唐轶。
半蹲在白知秋面前的正是林婉君,十分钟前匆匆赶到医院,此刻脸都哭花了,“太太……”
“你为什么也会在船上?”唐轶警惕地望着这个女人,他跟了林婉君好几天,她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可信了。
“我在平阳码头碰见洪齐柏,他硬拉我上船,好在遇到商老板一路护着我,把我从汴城带了回来……”她把话引到这儿忽然不说了。
白知秋问:“你看到商昀秀开枪了?”
林婉君一愣,不点头也不摇头,随后惊惶失措道:“商老板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为了自保,真的不是故意的,洪齐柏刁难,他只想自保…”
“他要自保,又凭什么伤荣卿?”白知秋蹙眉,“我不想听,你别再说了!”
白知秋的心顿时又凉半截,她先前有多偏向商昀秀,现在就有多愧疚。傅翰林前天去国外出差,这件事他还不知道,等人回来,不知道怎么交差……
落叶又一轮,四面吹来的风刺骨寒。商昀秀养好自己,得到准许从廖宅来医院看人。没到楼上,却被唐轶先挡住了,说话倒也不难听,只让他以后不许来医院。
“来的人多,都是你见不得的,二爷恐怕也不想看你这样受委屈,商老板,您回吧。”
“只是看一眼。”
“我是为了您好,太太整天以泪洗面,没睡过几天好觉,您还是不见了吧。”
商昀秀点头,有许多话要说,即便枪不是他开的,这事追溯到源头都是他有错,于是那些话又不合适出口了。他只询问傅荣卿的近况,唐轶没有细说,但商昀秀知道,只会比这更严重。
这几天,洪锦文除了在警署门口堵过他一次,之后再没半点消息,商昀秀想不通,不知他在憋大招,还是根本对这个儿子不关心…
再不论也是亲儿子死了,怎么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他一边思忖一边下楼,福祥在门口等着,见他下来还意外怎么这样快,刚要问,前面那辆车先下来几个人,恭恭敬敬站在商昀秀面前。
一位打扮得体的洋人,说得一口极不标准的中文,对着打开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商老板,科林先生有请。”
福祥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是洪锦文派人来了,从腰上拔出准备好的枪,大步跨下车。
“干什么的?”
洋人见拔枪也无动于衷,侧脸看一眼福祥,视线重新回到商昀秀脸上,客客气气地说:“您和您手下不要担心,科林先生只是单纯地请您喝茶,另外有些事想和您聊一聊,绝对没有半点恶意。”
“麻烦您转告科林先生,最近没空,等闲下来了一定亲自登门致歉。”
商昀秀迈步准备上自己的车,洋人经理没有阻拦,却对着他的背影自顾说道:“您知道傅瀚林,傅老板前天出国了吗?很巧,他和辛苗坐的同一班飞机。”
商昀秀脚下一顿,这句话越听越不对劲,他恍惚想起科林说辛苗耍性子留在平阳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辛苗把傅瀚林带走了?
商昀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撞击得格外震耳,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充斥着大脑。他努力克制住情绪,面色如常地按下福祥手里的枪,吩咐道:“你去找一找林婉君在哪里。”
“不用,商老板,您要找的这个人,好巧,也在科林先生的家里。”洋人经理推开车门边杵着的手下,亲自扶着车门请商昀秀上去。
北特·科林住在城边普通的中式庭院里,入门有两个气派的石狮子,门口还有一个极大的琵琶树。见他在看,洋人经理解释说科林先生喜欢琵琶结果的景,一串挨着一串,怎么都好看。
商昀秀到时,科林在接客,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谈话,商昀秀进来二人还在说。关于南洋的一个地皮生意,商昀秀听到一点,自觉避开在外边等。
送他来的洋人经理主动带他去见林婉君,路上商昀秀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汴城的那场聚会有没有可能就是幌子?这一切其实是科林有意安排?
“商老板,小心台阶,这边请。”
林婉君看样子是被绑来的,随意丢在杂物间,手脚绑着麻绳,嘴巴上贴着一片黑色胶带,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没反应。
经理在她腿上踢了两下,“醒了!”
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商昀秀:“我有话想单独和她说”
“好。”经理点头带门先出去。
地上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有了动静,但仅仅是蜷缩成一团。
商昀秀弯腰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居高临下看着她:“傅荣卿身上那一枪是你开的。”
林婉君不吱声。
“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傅老爷真心实意待你,好心把你接回三景园,这份情谊是你爹娘换来的,你用老一辈的情谊换取傅老爷的信任,却开枪伤了他的儿子,你在开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傅荣卿真的被你那一枪打死了,傅老爷和夫人,他们怎么办?”
“我就是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林婉君的双手被反捆着,她想坐起来不容易,于是一点一点的挪,筋疲力尽才勉强坐稳,神情自若,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反而是似有似无的不甘心,在为没有杀死傅荣卿而感到不甘心。
“商老板,我开那一枪的时候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你恨我怨我都没有关系,傅荣卿死了就没有人再纠缠你,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生活。”林婉君说得太急忍不住咳嗽,大概受了很重的内伤,竟然咳出了血,她不仅不在意,甚至笑得异常肆意,“不好吗?对您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你——”
“闭嘴!”商昀秀打断她的话,“不要用我做你伤人的借口,林婉君,你扪心自问,真是为了我?”
林婉君这回笑得更加畅快,心底的秘密突然见了光,她憋得太久,豁然开朗时值得开怀一笑,“对对对,还是商老板聪明,还是商老板聪明啊!”
她说:“你跟我提傅家的恩情?既然他傅家有情有义,为什么当年林家落难他们不肯出来帮一把?只要帮一把,我爹娘又怎么会沦落到死的地步?商老板,您错了,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比傅家有情有义,不止傅荣卿得死,他们就该像当年我林家一样,家破人亡,全都不得好死!”
“林婉君!”商昀秀制止她无理的控诉,果然,她一直以来想的是这些。
商昀秀说:“你不怪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却怨恨一个当年自身难保的傅家,林婉君,做人不能这样,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自保才是前提啊!”
林婉君话音顿了顿,恨红了眼,仍旧一意孤行:“不管你怎么说,傅家就是和我有仇!你恐怕不知道吧,傅荣卿失血过多,子弹取出来是勉强保住了命,可医生说他能醒来的可能不大,这样和死了没区别。这样才最折磨,一家人都要等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死人!哈哈哈哈…”
商昀秀生平第一次打女人,忍无可忍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守在门口的洋人经理听到动静,直接推门进来。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武器,眼皮不眨一下,对着林婉君的方向连开了五六枪。
林婉君唇边挂着笑,一抹幸灾乐祸地笑,她就是这么笑着结束生命的。
商昀秀站在原地,那几声不间断的枪声在耳边鸣响不断,他已经怕得听不得枪响了。那颗子弹不仅落进了傅荣卿心口,还一并埋在商昀秀不可触及的痛处。
“商老板,科林先生送了客,想留你吃晚饭。”洋人经理收了枪,往侧边移了小半步,把门口的位置尽量让出来,“您这边请。”
“…嗯。”
北特·科林这一趟找他来想说什么商昀秀能猜出个大概,中式庭院装修西式餐厅,理所当然准备的也是西餐。
五分熟牛排。切开后,上下两侧的熟肉呈现棕色,中侧为粉,中心为鲜肉色,一刀切入,有艳艳的血水渗出来。
科林慢条斯理切好自己面前这一份,贴心推到商昀秀面前,两人融洽的像是多年老友。
商昀秀垂眼,血淋淋的肉粒装了半餐盘,他一瞬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没有多大反应,学着科林的模样握着刀叉插了一粒放嘴里细细品尝。
咬不烂的肉带着血腥以及牛腥味挤占了整个口腔,浓烈的吐意升至心口,商昀秀努力压制着这口不适,泰然自若咽下去,“第一次吃西餐,味道不错。”
科林先生非常满意他的表现,迫不及待说:“商老板,吃了这顿饭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这话等同于‘我们就是一伙了’
科林:“我听说商老板只是代理洪锦文管理祥乐汇,以你的能力,只是代管真是可惜了,而且…”科林故意停顿,抬眼看人:“而且祥乐汇本身就属于你,对吧?”
商昀秀不卑不亢点头,“科林先生见笑,我这点恩恩怨怨都被您知道了。”
“洪锦文说的,我这个人特别喜欢你们中国文化,不是有一句话叫……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对就是这句。洪锦文的种种恶行违背了中华美德,我替天行道,把他关了起来。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这个人我交给你,任由你处置。”科林先生放下刀叉,接过佣人递来的帕子轻轻擦嘴,“我把该属于你的通通还给你,以后洪家不姓洪,姓商,平阳四大家本该有商家一席之地。”
“我不明白科林先生的意思。”商昀秀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润喉,“科林先生有所不知,中国还有一句,天不掉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教导我们,无故不贪图,无故不受贿,您这么帮我,我如果不做点什么,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对对对,这就是我喜欢你们中华文化的原因。”科林表现得有点兴奋,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下半杯,“懂道理的个个儒雅,个个像诗人,既知书达礼又待人友善,我最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商昀秀点头。
“不过,我就是单纯想和你交朋友,我说过的,和你做生意一定会很愉快。”科林先生把剩下半杯红酒举起来,商昀秀会意,拿起自己面前的这杯和他碰了一个响。
“谢谢科林先生的赏识。”
“你好像还有事情想问我?”科林主动问出口。
商昀秀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问:“傅瀚林在您手上?”
“原来想问傅老爷,对,他是在我那,”科林不以为意,还像刚才那样热情含笑,“辛苗闹脾气,任性回国了,碰巧遇到傅老爷,于是留他玩一段时间。”
从这顿饭开始,两人都不把话明说,科林把所有的咄咄逼人都套上了礼貌友好的外壳。
商昀秀顺着他的意思,自然不会撕破脸,随口一说:“他年纪大,玩不动的。”
“这你不用担心,辛苗任性,可我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傅老爷,让他有一个绝对舒适的游玩环境。”
商昀秀问:“要过年了,我们中国人最讲究团圆,傅老爷会在年前回来吗?”
“这个不一定,作为东道主,我应该好好款待。但是可以写信,给家里报平安送新年祝福。”
商昀秀点头不语,科林又道:“我知道你和傅瀚林的小儿子有段深刻的感情,傅二少爷这次受伤住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商昀秀如实说:“情况不太好。”
“我想也是,那子弹的位置简直要命,我还听说他的家人不准你去看……”
“嗯,我会尽快处理好和傅二爷的关系,我和他不合适。”
“是了,我也觉得你们不合适,太不合适了。”科林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再次满意点头,说了一些宽慰话,吩咐经理送他回去。
福祥不放心商昀秀,偷偷跟来了。商昀秀出门看见车,回头谢过经理,一个人过来。
“商老板,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商昀秀摇头,面色凝重:“傅瀚林被软禁了。”
第59章 商昀秀,咱们没完
祥乐汇歇业整顿半月余,高价买下左右两栋楼,打通后重新装修,舞厅招牌越来越大,同时也更西化了。
迎新送旧,不仅在平阳本地招聘,甚至精挑细选一批洋人男女,个个青春靓丽金发碧眼能唱会跳。
再开门营业,项目比以往全面,同行根本竞争不过,就连名楼专注男风的酒楼也不景气了。
只要钱到位,祥乐汇就是人间天堂一般的存在。
而来店里只为看一眼商老板的人仍然不在少数,关注得多了,就会发现有个模样绅士的洋商时常来找他,有时两人一起看演出,讨论饭店改进方案,有时光光坐在月台吃酒谈天,关系十分密切。
报社记者没东西可写,于是来楼里蹲着找新闻,边玩就把新闻素材收集到手,拍下几张错位且暧昧的照片印出来,竟卖得出奇好。找到了商机,家家报社照着干,有一次就有无数次,并且一次比一次捏造得过分。
商昀秀送走科林,偶然从一名店员手里看到报纸,他顿住步子,要过来仔细看。
这家报社简直煞费苦心,专门用一整面来写商昀秀的花边,黑色的大字标题:‘今日的祥乐汇离不开商昀秀背后那个男人’
这里说的男人正是北特,科林,有图有真相。
放得最大这张,两人看起来像在接吻,其实只是拍摄角度选得刁钻,下面几张都是同样的手法,亲昵的程度,是商昀秀本人看着都会恍惚的地步。
他折回来,视线落在右上角的方标上,“绘帧报社?”商昀秀面无表情地把报纸撕碎,揉成纸团还给店员,“以后带照相机的一律不准进店,检查仔细了!”
“是,商老板。”
福祥就知道这报纸迟早会被商昀秀看到,即使有意瞒也很困难,如今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商昀秀再两耳不闻窗外也总会知道。
商昀秀虽没再说什么,看得出心情受了影响,掀起长衫裳摆上楼去,福祥自然跟着一起,慢他三节台阶,“傅少爷前些天出院回了三景园,最近没动静,不知道在养身子还是在忙别的。”
商昀秀只听着,没把这话接着问下去。这段时日,他没再去过医院,偶尔让福祥去打听情况,知道人还平安就好,别的他不主动问,也从来不许福祥多说。
“现在要出门吗?”福祥问。
“去名楼,有话和花五爷说。”
商昀秀上楼换一身纯白长衫,料身苏绣竹枝,精致又贵气。但只光光是好看,单薄得抵御不了越来越凉的天。福祥取了羊绒围巾备着,免得夜里回来凉。
祥乐汇有了生意,并行的便是比以往更严重的骂名。也有说商昀秀歹毒,存心不给同行活路。平阳再是繁华也就这么大点,包圆了别家只能在夹缝中讨生活,可不得怨声载道。
跨进名楼的门,商昀秀遇到一位熟人,之前送去三景园那个叫楠玉的少年。他脸上的妆容太白,人也瘦,穿着暴露,这股暴露风是这段时间从祥乐汇吹来的。
“商老板?”楠玉才送走一位客人,扭头对他笑,“店里不忙,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儿玩?”才问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瞧我这话问的,您是老板,忙也忙不到您头上。”楠玉说着话,时不时要和进出熟客打招呼客套几句。
商昀秀原想问他什么时候从三景园回来的,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三景园再怎么也比这里强,至少不用看客人脸色吃饭,但人就是回来了,这么问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他让楠玉先忙,自己径直上楼去。
流水的歌迷,铁打的花五,花老板不止一次问林婉君怎么不在祥乐汇了,今天也不例外,从寒暄开始,三句有五句在问林婉君。
商昀秀沉默几秒,总不能说人已经不在了,兀自端杯喝茶,“我也不知道,她从祥乐汇辞职后我们就没了联系,花五爷再问问别人?”
“问了傅荣卿,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商昀秀面上不在意,耳朵却听不进别的杂音,专心等他的回答。
“他说让我自己问你。”花五爷新盘了核桃,不滑溜,盘得咯吱响,他倾身过来,八卦劲儿立马上来了,“商昀秀,你和那个洋人,就是那个白西装的年轻老外,真在一块了?”
“没有。”商昀秀脸色如常,人人都以为的事,科林不可能没听说,他是个无利不图的人,明知道这样传风评不好,仍旧不闻不问便是有意为之。
商昀秀并不在意,名声而已,不值几个钱。
“跟我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花五说:“傅家的爷昨天来过,看到他我就想起你,你们之前可是形影不离的,怎么傅荣卿住一回院,你们反倒生疏了?”
“花老板这话怎么说?”商昀秀有意含糊其词,视线落在他左手盘的两个核桃上。
“是不是伤到了那处,”花五不知是不是有意,指了指自己身下,“这儿不能用了你才不跟他?”
商昀秀蹙眉,“……你想多了。”
“那是为什么?洋人比傅少爷干得——”
“花老板。”商昀秀语气转凉,有些不开心了。
“啊……嘶…我懂我懂。”花五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听,但莫名笃定这个猜想。
他看商昀秀这反应更像是默认。男人那玩意儿要是废了,在一起确实没意思,商昀秀的选择他能理解。
“不说他。你今天找我,还是借人?”前些日子商昀秀专门跑一趟来借员工,说是祥乐汇辞退一些人,店里人手不够用,花五小算盘噼啪响,反正留着一批漂亮少年不仅不赚还得开工资,浪费了,于是借去一半。
这回商昀秀又来,他是见怪不怪了,捡起筷子夹菜吃,“我楼里剩的人不多,全跑你祥乐汇吃香喝辣,那几个死孩子,养叼了嘴就不愿回来了,你再借,我还是关门大吉吧。”
“不至于,我来确实为这件事,但这回不是借,想和你具体谈谈合作的事。”商昀秀带着诚意来,主动给他倒酒,“花老板,稳赚不赔,谈不谈?”
“有钱不赚是王八,你说。”
“也不复杂,祥乐汇生意是火爆,但有一半是服务洋人的。平阳才多少洋人?用不了那么多,咱们的审美和他们大有不同,这才送走一批。我的想法是,五爷把你这儿的孩子都带来祥乐汇,名楼照开,工资也从你楼里发,钱我给,你的人在祥乐汇赚的钱,除去成本,我跟你五五分,怎么样?”
“啧啧啧,你可真会做生意。”花五爷不仅讽刺,还给他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干坐着,等你给我钱?”
“对。”
“图什么?凭祥乐汇的名气,打广告招一批,就是外城都有大把人想来,平白无故分我五成,你图什么?”花五端起酒杯滋溜一口。
祥乐汇的流水难以想象,就算给的是苍蝇腿也够花五赚几天的。商昀秀这个人啊,他是一点也捉摸不透:“你是看我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可怜我?”
“怎么可能,名楼就是倒了我也不会烂施好心,”商昀秀不像说笑,看着花五爷吃菜喝酒,自己却不动筷,思忖几秒接着说:“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我认识不是一两天,什么为人该清楚,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就是觉得你这行为挺蠢的。”
“那你就当我在犯蠢,”商昀秀说:“我给花老板一个星期时间考——”
“不,不用考虑,有钱不赚是王八!”
三言两语约定好第二天签合同,商昀秀吃过饭来的,没留多久。花五爷见商昀秀老盯着他手上的核桃,他也是盘着新鲜,第一次玩,不值钱就塞给他。
商昀秀可盘不来,但看着有意思,拿在手里看。
越看越有意思。
科林在他眼里其实就跟这核桃没区别,都是越盘越顺的东西。
有些畜生,养熟磨了烈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下楼来没见到福祥,车却还在门口,商昀秀左右看没见人,当他买东西去了,在门口等了半分钟。低头琢磨核桃呢,被突如其来的两个男人掐着胳膊推上车。
核桃掉了一颗在地上,商昀秀回头都做不到。胆子再大也没有明抢一说,他刚要问,才发觉后座有个人。
“开车。”傅荣卿吩咐道。
从商昀秀被架上车,直到车开出去,傅荣卿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两个字。
想过再见面的场景,却想不到是这么恶劣蛮横的方式,但这些蛮横发生在傅荣卿身上,又觉得是合理的。
商昀秀应该说些什么,可这刺骨凉的气氛让他也不知怎么开口合适,沉默好半天,商老板说:“店里还有——”
“除了推辞的话,你就不想和我说点别的?”天色暗,傅荣卿侧脸过来看着他,身形轮廓瘦了一圈,有风吹来,商昀秀甚至能闻到淡淡的中药苦味儿。
就像花五爷说的,他们之间生疏了许多,仅仅过了一个月,气氛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商昀秀在这样的冰点中,每一秒都觉得难挨,呼之欲出的酸涩填满了整个胸腔,挤不下了,他也跟着要爆发。没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他压着酸楚,决定像初识那样一视同仁。
他从容看着傅荣卿的方向,礼貌问:“傅少爷想听我说什么?”
“傅少爷?”傅荣卿闭闭眼,竟然笑了一声。商昀秀真是笨拙得可笑,永远在想撇清关系的时候,语气温和喊一声傅少爷。似乎‘傅少爷’就是彼此不可逾越的界限。
傅少爷这心,比针扎着还难受百倍。
傅荣卿特意等了几天,等商昀秀主动找自己,撒娇解释报纸上的内容,说这段时间有多想自己,或者说受了什么委屈……说什么都好,只要还黏着他,他会好好抱着人哄。
可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不见他商昀秀来,倒是商昀秀和那个洋商的事传得更加离谱。
“商昀秀,我今天就问一件事,你和那个洋人在一起了?”
商昀秀心脏一抽,愣是不承认也不否认,“傅少爷,我该回店里去了。”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商昀秀知道傅荣卿是个犟种,有些话拖着不行,是该尽早说清楚。他焦虑地抠那颗表面斑驳的核桃,用得力把手指甲抠出了缺口,仍旧没停下,“傅荣卿,我们到此为止吧,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别放屁,我他妈是扩人脉来了?我是和你讲真感情,你这话几个意思?”傅荣卿握着他的一只手,刚好碰到那颗核桃,气得抢走了,“重说!”
“结束,我说我们结束,我们不合适,傅少爷想谈感情,重新找一个真心实意的。我没有,你要的我都没有,之前和你一起,是我想借你帮我除了洪家人,现在除了,都除了,我不需要你了。你听明白了吗?我不需要你了,不需要继续逢场作戏了!”商昀秀一口气说下来,仿佛考虑了许久终于说出的真心话。
他的眼里只有决绝,只有立刻断干净的决绝。
傅荣卿:“做梦!”
车不停,傅荣卿没再说话,去的方向是杨林别墅,一路比较偏,没人也没车。商昀秀的心跳得很快,又快又疼。这抹异色在傅荣卿看来就是不情愿,甚至于厌恶。
如果是这样,之前的感情算什么?他不信商昀秀是贪位慕禄的人,何况傅家不缺钱和权,他要是爱钱,想要钱都好解决,傅荣卿独独怕他爱别人,把给过他的那份喜欢通通转手给别人。
他不许。
到杨林别墅,商昀秀不肯下车,傅荣卿扛也给他扛下来。
“傅荣卿!”
“怎么不叫傅少爷了?”傅荣卿见他拒绝,扛着人,一巴掌拍在臀上,“有能耐得很,把你刚才那堆胡言乱语给我再说一遍?”
“傅荣卿,我说的够清楚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放开我。”商昀秀紧紧揪着傅荣卿后背的衣裳,生怕掉下来,一张脸因倒挂着,红透了。
傅荣卿推开门,又一脚把卧室门揣上,放人下来压在床上,商昀秀身上的衣物不是脱,而是活生生撕碎拽下来的,“商昀秀,我给你机会,给你机会和我说清楚,你把这个机会当放屁,你明知道说点软话我就好了,你偏不,你要结束,那么多话给你说,你偏偏要和我断干净!”
“傅荣卿…傅荣卿,不要…”凉意上来商昀秀才想起来挣扎拒绝,他一开口,就好像点着了火线,傅荣卿直接炸了。
“不要?为什么不要?”傅荣卿捏着他的脚踝,毫无疼惜之意把人拖过来,没有任何准备,比以往任何时候粗鲁百倍。
“商昀秀,你好狠的心啊,装模作样和我好?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你。”傅荣卿蛮撞,知道不对,也有心疼,但和商昀秀这种嘴硬的不适合一直心疼,他就要吃苦头,知道错。
“啊……”商昀秀被迫受着,疼得直想蜷缩,那一下险些晕过去,“傅荣卿……”他是想拒绝,可拒绝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傅荣卿不许他躲,掐着下巴只准他看着自己:“疼了?科林没有这样对你吗,太久没做不习惯还是不愿意和我?商昀秀,你他妈说话!”
“疼…”商昀秀抵着他的胸口,推的力道却很轻很轻。他看到了那个没有完全愈合的枪伤,针线很长,暗红色的纹路如同一条蜈蚣贴在胸口,应该包着纱布才对,但刚才被傅荣卿脱衣服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