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大学—— by柴帽双全
柴帽双全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关灯
护眼

洛景独自走进这血色阵法中,他尖利的指甲抬起江阳的下巴,江阳有些微涣散的瞳孔映着他妖异的脸,却黯淡无光,似乎主人已经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但下一刻,洛景五指微张,阵法在他的控制下开始旋转启动,鲜血凝聚出的血煞之气形成数道触手般的血柱,涌向江阳的身体。
像是被这力量所刺激,江阳痛喊一声,稍微恢复了点清明,可他却宁愿不要这份清明,因为清醒的思维下,感知到的是加倍的痛苦。
江阳痛苦地急喘着,他甚至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他能感觉到洛景的手指在他身上划过,海妖尖利的指甲割开他的衣物,落到柔嫩的皮肤上,带来些微的刺痛感。
这刺痛跟法阵启动带来的痛苦相比微不足道,但江阳眼中却是更深的恐惧,因为他知道洛景接下来会做什么。
洛景饶有兴味地看着江阳的神情,他故意慢条斯理,指甲在江阳的胸腹上游移,像是在犹豫,从哪一处将他剖开,是先挖出他的心脏,还是肚肠。
这种犹如凌迟一般的极端恐惧下,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地滚落,却只有寥寥几滴,大量失血下也伴随着水分的大量流失,他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只能绝望又无助地看着洛景。
洛景当然不会心软,哪怕他对江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在复仇一事上,没有任何人事能让他动摇。
可就在洛景的指甲要划开江阳的皮肉前,偏巧有那么一滴泪珠,顺着下颚,落到了颈间那颗石头珠子上,就像是水拭过蒙尘的宝珠,在那一瞬,洛景似乎看到那石头珠子上闪过的一丝华光。
只有短短一瞬,但这还是立即引起了洛景的注意,他停下动作,将石头珠子拿起端详,又直接将其从江阳颈间扯下,却没看出任何异样。
洛景蹙着眉头,突然唤出水流,水流裹挟着汹涌如海涛般的灵力将珠子包裹,石头珠子却依然没有展露出任何与之前类似的光彩。
洛景不认为是自己看错,他再次加大灵力的输出,这一回,他甚至用上了自己脖颈上那颗龙珠所蕴含的龙力,不知是这回的力量终于足够强,还是感知到了这份龙力,石头珠子上突然裂开一道微小的裂缝,就在它曾经裂开过一次的位置,而且这一次,它似乎没法再修补这种损伤。
宝珠的华光从裂开的石壳缝隙中透出,洛景瞳孔一缩,喃喃道:“蜃珠,你怎么会有蜃珠?!”
江阳自然没有力气回答他,但洛景此刻再看向江阳时,就好像某种伪装完美的幻术出现了一丝破绽,洛景终于觉察到了它的存在,他闭眼再睁开,于意识里将那种直接扭曲人的认知甚至一度让人完全无法觉察其存在的强大幻术破解后,眼前的仍然是同一张脸,但这一次,洛景之前像所有人一样被蜃珠力量扭曲的认知,终于得见了幻境下被隐藏的真实。
洛景怔怔地看着江阳,像是在绝望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骤然看到了一线美好的曙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却又好像有着更多的恐惧,他手指不住地哆嗦,颤抖着抚上江阳的脸:“怎么、怎么会是你啊……”
江阳没有给他回应,他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即便是法阵力量带来的痛苦,也很难让他继续保持清醒了。
洛景仿若如梦初醒,他立即停下阵法,将捆缚着江阳的锁链解开放下,又拿出一瓶墨绿色的药汁,滴在江阳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处。
做这一切时,他一直抱着江阳,语无伦次地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
像是在说给江阳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
涂抹完药汁,止住伤处的流血后,他再次紧紧搂住江阳,用脸颊贴蹭着江阳的脸颊,手指覆住对方的手指,像是恨不得将其身体的每一寸,都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不要怕,不要怕,我找到你了,我带你回家……”洛景将江阳抱起,未等他离开这里,溶洞外侧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洛景猛然抬头,惊恐的叫喊声从外面传来,却又在转瞬间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化为灰烬,盛怒的烈焰摧枯拉朽,几乎是转瞬之间,那种灼人的高温就已经逼至洛景眼前。
黑暗的溶洞被烧成赤红,赤红深处,还有烈光在不断逼近,犹如迫近的太阳,洞中的妖物惊恐地逃亡,洛景也瞳孔紧缩,却下意识地将江阳抱得更紧,犹如抱紧自己唯一的珍宝。
理智与情感不断交锋,在他身上的鳞片被炙烤到完全脱水前,终于还是理智略胜一筹,他蹭过江阳的脸,在江阳耳边轻声呢喃:“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然后,像是用着某种能折断自己骨头的力气般,他强行让自己抱紧对方的手一寸寸松开,在烈焰真正席卷到溶洞中的那一刻前,洛景也站上了传送阵法,跟着一众妖物们离开此地。
凤凰盛怒失控的火焰几乎将溶洞内所有未来得及逃亡的妖物们都烧成灰烬,却又在来至江阳身边时,变得柔和无害。
陆时鸣重新变作人形,将江阳抱起搂紧,犹如搂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江阳在海水里游动,像一尾游鱼那样,灵活地穿过海草和珊瑚丛。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海里,但海水让他感觉很舒适自在,并不冰冷幽暗,澄澈的水体具有极好的透光性,温暖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在珍珠与贝类身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斑斓,美得像是一场奇幻的梦境。
他同时也不用担心呼吸,他好像无端地学会了鱼一样在水中呼吸的能力,游泳的速度也大幅提升,尾巴轻轻一甩,就能游出很远。
等等,他哪来的尾巴呢?
江阳游着游着,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停下来,回头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原地游了一圈,他的身体似乎变得很长,竟然能直接够到自己鳍状的长满鳞片的尾巴,他又注意到自己的两只手,也不再是人类的五指,而是跟尾巴一样覆满了青色鳞片的爪子,他身前还飘荡着两抹似乎是从嘴边垂落的长须,随着他的心情弯曲和卷起。
他这是变成了个什么呢?
江阳嘴边的须须疑惑地翘起,他注意到前方似乎有一抹光点,大概是某种能折射光照的玻璃宝石,须须于是一下抻直,就好像是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朝光点游去,想要借着它光滑反光的表面,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但他游动时,突然有一群鲑鱼从他身边急掠着游过,像是正被什么东西追赶。
江阳歪了歪头,他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突然感觉身后飘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一只虎鲨张开大口,追捕猎食着眼前的鲑鱼群。
鲨鱼本来就是智商比较低的海洋生物,不像那些聪明的鲸类可以分辨出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尤其江阳体型还很小,呆呆地混在鲑鱼群中不知道躲,虎鲨“嗷呜”一口,咬中了江阳的尾巴。
尖利的刺痛感顺着尾巴上的鳞片传来,江阳的须须一下绷直了,他条件反射地一个摆尾,比虎鲨小了数倍的体型却有着很大的力气,一尾巴将虎鲨的嘴巴抽歪,坚硬的鳞片更是直接崩掉了虎鲨的几颗牙齿,但虎鲨尚且没有因为碎牙痛叫,毫发无损的江阳先大哭起来,“噌”一下飞快地游走了。
像是本能般的,他熟门熟路地游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前,水箭一样的往正站在珊瑚水草组成的花园中,容貌妖异,鱼尾人身的男人怀里一扑,尾巴自发地卷到对方手臂上,抽噎着哭叫说:“我、我被鲨鱼咬了——”
“咬到了哪里?”男人立刻变得很紧张,捉起江阳的尾巴查看。
“这、这里。”江阳把被咬中的那处尾巴抬高一点,难过地抽泣说,“我、我的鳞片是不是掉、掉了?”
男人仔仔细细查看一番,确认江阳尾巴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光洁完好,别说是有掉落,上面甚至连个牙印都没有。
虽然这是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普通鲨鱼的牙齿凭什么能咬伤龙鳞呢?但男人也还是仔细察看一番后才真正放下心。
他抱着江阳哄了哄:“没有没有,你的鳞片都在,也没有印痕,我的小珍珠还是跟先前一样漂亮。”
“真、真的吗?”江阳的哭声小了点。
“真的。”男人又耐心地哄了几下,他对江阳都是温言细语,但等把江阳哄得不哭了后,他却又叫来属下,好听的嗓音变得有些森冷,“把那只鲨鱼抓来,以后禁止这些没脑子的蠢货靠近龙宫。”
属下领命离去,他转向江阳时的神态重新变得柔和:“我们去吃饭吧。”
男人用手指轻轻卷起江阳嘴边的长须,他的指甲危险又尖利,接触江阳时却轻柔又无害,像是捧着珍宝那样小心地捧着对方:“今晚吃银鳕鱼好不好?”
“又是鱼?我不想吃鱼了!”江阳的须须抗拒地卷起,“我想吃米花糖!”
“米花糖?”男人眼睛一眯,语气带上了些许不针对于江阳的危险,“又是谁偷运进来的人类食物?”
“没有!”江阳说,“是我听路过的海鸟说的,它们说这种东西很好吃,我也想吃!”
“给我买嘛买嘛!”他盘紧男人的手臂,开始胡搅蛮缠地撒娇。
“好好好。”男人无奈松口,手指轻点着江阳的鼻子说,“今晚先把鳕鱼吃完,我明天叫人弄点米花糖来,但人类的食物不健康,你每天只能吃两块,知道吗?”
“好!”江阳很乖地把爪子放到对方手指上,犹如在拉勾做约定,得到了承诺,他须须开心得舒展着,被男人一路抱去了寝宫。
男人用自己尖利的指甲将银鳕鱼鱼腹上最柔软的嫩肉撕成便于吞咽的条状,一块块喂到江阳嘴里,等将江阳喂饱后,他又将其抱到以一块巨大的贝壳为基底,上面铺满了柔软名贵的银月绡纱的床榻上。
男人横卧于床边,下半身修长曼妙的鱼尾轻轻拨动着水流,他在江阳耳边哼唱着一首悠远宁静的摇篮曲,江阳打了个哈欠,在温柔摇荡的水流和歌声中,慢慢地盘起自己的身体,安心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周身温暖舒适的水流变得有些灼热,愈发强烈的不适感中,江阳睁开眼睛。
他已经不在熟悉安全的寝宫中,风雨飘摇的漆黑大海上,也找不见男人的踪迹,但眼前却有别的东西,那是耀目的火光。
凤凰舒展艳丽的火羽,一切能让江阳感到安心的湿润水汽都被瞬间驱散,他被暴露在灼热干燥的空气中。
金红的火焰朝着四周席卷,江阳瞳孔缩紧,喉咙间发出恐慌无助的叫声,犹如受惊的幼兽,他本能地想躲进男人的怀里,就像过往每次他感到害怕时一样,可男人却不在此处,在这里的只有天穹上美艳无比,也可怖无比的凤凰。
他的烈焰如此灼烫,却又让江阳感到如此的冰冷,那股蕴含着森寒杀意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将他包裹,他的鳞片在燃烧,血肉在燃烧,甚至连骨骼和灵魂,好像也正在燃起烈焰。
他从云间坠落,下一刻,他又猛然坐起,急促地喘息了数刻,方才辨清,刚刚那恐怖的景象只是梦境。
可似乎又不全然是梦境,因为那梦中带来恐怖烈焰的人正坐在他的床边,在他因噩梦惊醒急喘时,轻拍他的背脊。
“不要怕,不要怕,没事了。”陆时鸣想伸手揽住江阳,将他抱在怀里轻哄。
可在他的手指触及江阳的肩膀前,犹如受惊一般,江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眼睛惊恐地睁大,缩在床角,怔怔地看着陆时鸣。
陆时鸣的动作顿住了,他罕见地显出一丝无措,像是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不再吓到对方。
怔怔地对视片刻后,像是慢慢回过了神,江阳呢喃般地唤了一句:“老师……?”
“嗯,我在。”陆时鸣轻轻应道。
“老师……?”江阳又唤一声,他扶住脑袋,努力辨别那两种同时在他脑海中浮现却又截然不同的景象,陆时鸣一会儿是冰冷又无情,会带来可怖烈焰的凤凰,一会儿又好像是温柔耐心,会给他做各种繁琐小点心的老师。
在陆时鸣温柔耐心的应答声中,渐渐的,那种可怕的印象似乎随着那场苏醒的梦境一起远去了,江阳慢慢辨清了现实,在陆时鸣再次试着揽住他时,他没有再躲开。
“做噩梦了吗?”陆时鸣轻抚着他的脊背。
“嗯……”江阳将脑袋搁在陆时鸣肩上,闷闷地应。
“什么样的噩梦?”陆时鸣问。
江阳闷不吭声。
陆时鸣于是也不再追问,只握起江阳的手道:“还痛吗?”
江阳摇头,他手腕上的刀伤本来就不重,在解除不能愈合的毒素后,眼下已经开始结痂愈合了,只是失去的血液却无法短时间补回,他的唇色依然苍白,身体也虚软无力。
“老师来迟了。”陆时鸣捧起江阳的脸,想到洛景发来的那段影像中,江阳蜷缩着满身鲜血、恐惧低泣的样子,清冷的凤眸中,浮现出一抹破碎的波光,就好像有人将他的心击成碎片。
江阳看到了陆时鸣眼底的心碎,他怔怔地伸出手,抚上陆时鸣的脸颊,陆时鸣配合地将脸贴于他的掌心,任由江阳抚弄描摹。
他的眉眼低垂,看着江阳的眼神温柔又缱倦,江阳好像从中找到了那种温暖的熟悉感,可他同时好像又有些陌生,因为这张脸的主人在他梦境中又有另一番姿态。
江阳收回手,低低地开口道:“老师,我有点饿了。”
“嗯,你想吃什么?”陆时鸣拿出手机,他似乎并不准备离开医院亲自去为江阳做饭,或许是这回的经历也给他带来了不轻的阴影,他暂时不想让江阳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江阳却强调说:“我想吃鱼肉粥,要老师亲手做的那种。”
“对了,鱼肉我想吃银鳕鱼。”他又补充道。
陆时鸣闻言有些意外,江阳平时其实是不怎么喜欢吃鱼的,而且银鳕鱼也不是常见的用来做鱼肉粥的鱼类,甚至这种鱼在一般的商超都不太容易买到,但既然江阳提了要求,他便还是应允下来。
“我过会儿回来,你困了就先躺一会儿,有事按铃,外面有人在。”陆时鸣交代了一番,又拿出那枚之前曾被洛景拿走的羽坠,重新挂到江阳脖颈上,就好像用这枚凤翎,来代替他陪在江阳身边。
江阳都答应下来,可在陆时鸣离开后,他却把这枚凤翎摘下来,塞到枕头下面。

第174章 敖晟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江阳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立即又把塞到枕头下的凤翎拿出来戴上,若无其事地坐在原位,好像从未将其离身。
陆时鸣似乎也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带着煮好的鱼肉粥回到病房后,先把保温饭盒打开放到一边晾凉,又拿出一个新买的还未拆封的手机给江阳。
“跟之前的型号一样,补办的电话卡待会儿会有人送过来。”陆时鸣说。
江阳接过手机,这个新手机不光跟他被荒神众拿走弄丢的那个型号相同,颜色也是一样的白色,并且也同样是陆时鸣送给他,可他这回收到这个礼物,似乎并没有上回那样开心。
“谢谢老师。”江阳还是扯起个笑容,装得一副如常的样子。
等粥凉了一些后,江阳坐起来小口地喝粥,他先吃了一块鱼肉,同样是银鳕鱼,却跟梦境中的口感截然不同,显然这鱼肉是冻品,肉质松散,有种久放的腥味,而梦境中的银鳕鱼肉非常新鲜,肉质软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长的水质不同,江阳隐约还记得梦中的银鳕鱼肉带着股特殊的鲜甜味。
他越是对比,越是觉得嘴中的鱼肉难以下咽,他努力再吃了几口后,就放下了勺子。
“不好吃?”陆时鸣问。
江阳摇摇头,粥依然是好吃的,陆时鸣放了香菇和胡萝卜提味,还特地在粥中加了点去腥的姜丝,虽然江阳并没有在碗中直接看见姜丝,但他能吃出味道,想来是因为陆时鸣知道他不喜欢吃姜,所以在调完味后特意把姜丝都挑出来了。
他能感觉到陆时鸣的用心,只是在不靠海的内陆地区确实很难在短时间内弄到新鲜的银鳕鱼,陆时鸣已经尽可能地把一切做到最好了,却还是差强人意,跟江阳想要的不一样。
“老师做得很好吃,只是我没有什么胃口。”江阳找着借口。
“那就先躺下歇会儿吧,想吃什么再跟我说。”陆时鸣揉揉他的脑袋,将粥碗收拾好放到一旁。
“嗯。”江阳重新躺下去,下午的时候,补办的电话卡被送过来,他安装好后,重新登录微信,给朋友们都报了声平安。
晚上,医院熄灯早,江阳也很早就躺下准备睡觉,关完灯后,陆时鸣自然而然地来到江阳床边坐下,解开衬衫的纽扣,似乎是想要跟江阳一起睡。
江阳刚刚躺下去,见状又立即抬起头:“老师,你要睡这里吗?”
陆时鸣自然是要在病房陪夜的,只是病房中有空置的床铺,江阳没想到陆时鸣会直接睡到他这张床上。
“嗯,我想陪着你。”陆时鸣低头看着江阳脸上那缕无意识外露的抗拒,停下动作,“你不喜欢吗?”
“没、没有。”江阳收拾好自己脸上的情绪,把身体往另一侧挪了挪,给陆时鸣腾地方。
医院的病床不大,陆时鸣躺上来后便显得有些拥挤,江阳稍微动一下,便会碰到对方的身体。
换做之前,他会很喜欢这种触碰,甚至会自己主动抱上去,跟陆时鸣紧紧贴着,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体温,但眼下,他却是往另一侧躲了躲,转过身体,背对着陆时鸣。
黑暗中触觉和听觉都变得更为敏锐,江阳没有主动去抱陆时鸣,但安静片刻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调整姿势,又过了一会儿,一双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江阳。”陆时鸣将下巴搭在江阳的颈边,唇角有意无意地擦过江阳的耳畔,他在黑暗中低低地呢喃,“你在怪老师吗?”
“没有。”江阳也低低地答,他仍未回头。
“我只是……有些害怕……”他轻声道。
陆时鸣当即将他搂得更紧一些,承诺说:“老师不会再离开你。”
可我害怕的就是你……江阳在心中无声地想。
这很没有道理,但事实如此,江阳害怕陆时鸣,因为那个梦境。
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梦境中的许多细节,只有那份绝望又无助的恐惧深切地残留于他的心中,这感觉跟他第一次看到95年那段影像后的感受很像,却又更真实,更强烈,让他几乎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甚至在刚刚睁眼见到陆时鸣时,他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当然,在慢慢清醒恢复理智后,他可以分清,梦是假的,陆时鸣不会伤害他,这回从洛景手里把他救出来的,也正是陆时鸣。
可梦境中的恐惧就像徘徊不散的幽灵,时刻缠绕于江阳心中,支开陆时鸣去做饭,摘下凤翎,不想跟对方同睡一床,都是因为他想躲着对方。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没道理,会让陆时鸣伤心,所以他又不想让陆时鸣发现自己在躲着对方,在陆时鸣回来前把摘下的凤翎重新戴上,不想睡一床却还是让出位置给对方,此刻对于陆时鸣的承诺,也只是轻轻地应一声,没有叙说他心中真正的恐惧。
他整个人都很矛盾,仍然喜欢陆时鸣,却也因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而那样深切地畏惧对方。
江阳感觉到身后相贴的温热胸膛,陆时鸣相较常人偏高的体温总是让他感觉很温暖安心,此刻却让他觉得有些灼烫,想要逃离。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份恐惧,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老师不会伤害他。
他这样催眠着自己,却还是辗转反侧了数刻,一直到深夜才真正睡着,而即便睡着了,他也睡得并不安稳,他再一次做梦。
梦中,他又变成了那副长长的覆满鳞甲的奇怪形态,游走在偌大恢弘的宫殿中,鱼尾人身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陪伴着他,尖利可怕能轻易撕碎钢铁的指甲在他面前总是无害的,男人小心地撕下各种鱼虾贝类身上最柔软鲜甜的嫩肉向他喂食,又在每一个寂静悠长的夜中,陪他躺在宽大的贝壳床上,像是守候着一颗名贵无双的珍珠那样,守候着他,以歌声和摇曳的海浪哄他入睡。
梦境的前半段温和又美好,但到了后半段,可怖的景象总是伴着那灼人的烈焰一起降临,一连几天,江阳都在火焰焚身的噩梦中惊醒,而在梦醒之后,陆时鸣又会以跟梦中全然不同的姿态,温柔地哄他,让他远离梦魇的惊吓。
这让江阳感到十分的割裂,梦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让他困惑,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愈发地想要逃避跟陆时鸣的接触,屡屡找借口支开对方。
在住院的第三天,江阳再次用做饭的借口把陆时鸣支走,然后一个人坐在病床边,对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发呆。
今天天气不好,阴雨连绵,对旁人而言的坏天气却带给江阳不一样的感受,他第一次觉得,潮湿的空气是这样舒适,舒适到让他想要直接走进雨中,就好像梦中那般,被温和的水流所包裹。
他甚至恍惚好像听见了海浪和潮汐声,顺着遥远的彼方传来,节奏轻柔舒缓,就好像一首在水波中摇荡的摇篮曲。
江阳怔了怔,他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听到了歌声,跟他梦里每夜响起的一样,从窗外的雨幕中遥遥飘来。
他回头望了望,病房的门关着,陆时鸣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不过病房外还有其他人守着,是缉妖司的人,洛景三番两次对他下手,他现在俨然是重点看护对象,但凡陆时鸣有事离开,就一定会有缉妖司的人在外面替代。
他不想惊动旁人,就不能从外面出去,江阳选择了翻窗户,直接从五楼一层层爬下去,虽然这举动很危险,但那歌声好像有种奇特的魔力,蛊惑着江阳前往查看。
雨幕的遮掩下,他顺利来到楼底,又循着歌声,一路来到医院的喷泉水池边。
在踏入喷泉池附近的某一处时,江阳感觉到了一种空间的波动,他立即意识到,这里被人设置了一个结界,或许还不是单纯的结界,而是某种能够短暂连通外界的空间通道。
他刚刚觉察到这点,便有一双手臂从身后抱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搂在怀里,急切得就像那种背后偷袭的色狼变态。
江阳立即开始挣扎,而在无意间看到身后那张妖异的脸孔时,他挣扎得愈发剧烈,一拳打在洛景的脸侧,坚硬的指骨在洛景脸颊上擦出一道血口,洛景却仍不放手,只不断地重复:“不要怕,不要怕……”
江阳又给了他几拳,又踢又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抗拒洛景的接近。
洛景明明轻易地就可以用法术控制住江阳,可他像是忘记法术怎么用了,只用这最笨的方法,承受江阳的拳脚,胡乱地安抚搂抱对方,像是有些语无伦次:“不要怕,不要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江阳甩甩手腕,急喘了两下,他是下了很重的手的,自己的手指都被打痛了,但洛景却还是抱着他不放,并且,也真的没有做任何可能会伤害他的举动。
慢慢的,江阳似乎是冷静了一点,挣扎得不再那样激烈,洛景立即顺杆而上,小心地捧起江阳的脸:“是我,你不记得我了是吗?”
“我记得。”江阳冷冷地看着对方,他当然记得,前不久洛景还把他锁在阵法中,放干他的血液,还把他吊起来,想挖开他的肚肠。
洛景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无比哀恸,就好像遭遇这一切的并非江阳,而是他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他胡乱地呢喃着,“我没有认出你,我的小珍珠,我最重要的珍宝……”
说着,他眉宇间突然现出一股狠色,五指成爪状,抓向自己脸侧生着的那几枚鳞片,在江阳震惊的目光中,他将其活生生剜去,活剜鳞片时他一声未吭,江阳却看到他因剧烈痛苦而控制不住的肌肉痉挛,而洛景做完这些后还犹嫌不够,又用沾满鲜血的手拿出那柄先前划破江阳手腕的漆黑匕首,他将刀柄递到江阳手中。
“这上面带了乌木草的毒素,划破伤处后伤口不会愈合,来,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洛景握着江阳的手,帮他握稳刀柄,又带着他将刀尖指向自己,这一刻,江阳仿佛在洛景眼中看到了某种期盼,期盼着他持刀刺下,发泄他的怒意。
江阳手指抖了抖,在洛景要带着他将刀刺入时,他突然又挣扎起来,把匕首“咣当”一下扔到地上,急喘着说:“你做什么?!”
他觉得洛景简直有病,前不久还那样对他,此刻却又这样自残。
“江阳,不,敖晟,听我说……”洛景捧起江阳的脸,不知是仍未从剜鳞的疼痛中缓和,还是心绪的过大起伏,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你不是什么人类,你是敖晟,我一手养大的小龙,蜃珠影响了你的记忆,也扭曲了旁人的认知,你不记得我了,我也未能认出你。”
江阳怔了怔,立即反驳说:“敖晟早就死了!我不是!”
“不!没有!”洛景突然抬高音调,像是不容人质疑,“你没有死,我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你就是敖晟,我的小珍珠!”
“我不是……”江阳摇着头,仿佛十分抗拒这个答案,可他的语气又透着股掩饰不住的迟疑,就好像他自己,也一直在怀疑。
洛景抓住了这点迟疑,立刻说:“蜃珠的力量开始破碎了,你也想起了一点是不是?”
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喜悦和期盼:“你有想起我吗?想起了对吗?所以你回应我的歌声。”
“没有!”江阳仍不承认,仿佛承认了这个身份后,他也同时将失去什么。
“不要紧不要紧,我会帮你慢慢想起来,先跟我走好吗?我带你回家。”洛景冲他伸手。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