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这边着实为此紧张了一阵,而以青丘狐族为首的一众激进派兽族,则是期盼兴奋了一阵,但胡瀚予接下来的举动却让这两者的担忧和期盼一起落空,他回到青丘后什么都没做,就还是跟先前一样,找了片山林自己待着,完全不搭理那些被拦在结界外迫切地想要他带领他们做些什么的同族,有狐族的长老想强闯进去跟他面谈,询问他的态度时,他则直接以兽王的威压将其赶了出去。
这似乎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就像陆时鸣说的,即便这回的事让胡瀚予如此生气愤怒,但他仍然不会轻启战端,当然他也不会既往不咎,那他就不是狐狸了,而是菩萨,或许这种再不与人类来往的行为就是他对此事的最终表态,不报复,也不原谅。
这在所有可能的结果中已经算是偏好的一类,万象局和缉妖司这边都松了一口气,但此事之后,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却也回不到从前了,在这些天中,麒麟甲一事已经渐渐在人妖两族间传开,胡瀚予不报复,却不代表思维一向比较冲动的一众兽族们能忍下这口气,在一些激进又比较有声望的兽族领导下,各地的分局前频繁遭遇游行示威,或是其他方式的小规模闹事。
这些闹事游行尚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缉妖司对此依然很是头大,抓肯定是不能抓的,这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只能是不断地安抚劝解,但缉妖司本来就不是个清闲的部门,这段时间又遇到了严重的人手不足。
部分激进兽族选择了参与游行示威,而温和的那些,则也有很多选择了跟人类保持距离,搬出人类的聚居地,辞掉人族机构的工作,无论是万象局还是缉妖司,这段时间都遭遇了大量的人员流失,很多妖族职员选择了辞职,也有留下来的,却寥寥无几。
闹事频繁,人手又严重不足,缉妖司这段时间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光司内的文职人员全都被抽调出去做安抚工作了,甚至万象局一些只会做做户籍登记从来没处理过相关事务的职员,也被调过来帮忙。
似乎只是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原本虽也有犯罪分子为恶,但秩序大体上还算平稳的里世界就完全变了副模样,变得动荡、混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大厦,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感。
江阳仍然还在每天上课,但社会上的这些动荡,学校自然不可能不受影响,他身边已经有很多妖族同学在家里要求或是自己决定下,选择了退学,而一些妖族的授课老师,也选择了辞职。
人员变动如此之大,按理说其实已经很难再继续正常的教学工作了,但魏长林还是坚持安排学生们上课,这仿佛在这动荡的时局中给人一种稳固不变的秩序感,也让选择留下的那些师生们安心许多。
但这种勉强维持的秩序和稳固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江阳每天去上课时,都会发现班级里的学生又少了一些,甚至今天,下课跟王皓郎勇他们一起往外走时,郎勇突然说:“我家里人叫我回去。”
江阳愣了愣,却也不是很意外,他知道郎勇的大姐的郎威前阵子已经向缉妖司辞职了,郎威的态度想来也是郎家的态度,郎勇被叫回去并不奇怪。
“你要回去吗?”江阳问。
“没想好。”郎勇用双手枕着脑袋说,“其实我挺喜欢在这里上学的,但我姐我哥他们都回去了,现在人族妖族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留下。”
“你呢?你家里人说了这事没有?”他看向王皓。
“说了,他们让我自己决定。”王皓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那我就先留在这儿上学呗,局势有新变化再说。”
“也有道理。”郎勇叹气说,“要是没这档子事就好了,我们足球社现在踢一场球都凑不齐人了。”
江阳沉默着没说话,但在三人即将走出教学楼要分开时,他突然说:“不留下也没关系,就算哪天学校没有了,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
“这当然!”郎勇说,“就算我要退学,肯定也会来找你们玩的,或者你们来找我玩,草原上包吃包住包玩!”
“来我家也行。”王皓说,“我有一个专门放游戏卡带的房间,可以一起联机打游戏。”
“打游戏有什么意思?还是来我家吧,那么大的草原呢,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而且可以吃到最新鲜肉质最鲜嫩的牛羊肉……”
“吃肉不会去餐馆吃吗?我收藏的有些都是绝版的卡带,在外边玩不到的。”
“绝版又怎么样?那些电子游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一起去草地上踢场球……”
“几十个人追着一颗球满场跑就有意思了?无聊透了!”
“你懂什么?!”
这两人说着说着还吵起来了,就像过往许多次一样,江阳看着这一幕,突然笑起来,他也像过往许多次那样,去揽住两人的肩膀,调停说:“好了好了,反正我们到时候互相串门,每样都玩一遍,你们来我家呢,我就带你们……”
江阳想了一阵自己家里可玩的东西,说:“带你们玩飞行棋吧,还是大富翁?”
“你的这个才是最无聊的吧!”
三人闹哄哄地又一起走了一段路,虽然走到路口他们就将分开,但彼此之间却并未有多少低落的情绪,总归无论外界如何,他们的友谊都不会改变。
下午四点,江阳回到家中,他今天已经没课了,虽然学校还在努力正常上课,但却也有很多课程因为教师人手的不足而被暂时取消,江阳原本满满当当的课表,眼下却很空荡,每天就上那么两三节,有的时候上午两节上完,整天就都没课了。
他到家时陆时鸣不在,陆时鸣早上就跟江阳知会过,今天下午他会去万象局开会,晚上才回来。
这回会议比较特殊,虽然地点在万象局,却不是跟万象局那些人族领导们开,而是陆时鸣跟那些翼族中比较有声望的族群首领们开。
兽族跟人族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同为妖族的翼族自然也会有反应,并且翼族中,自然也有与青丘狐族类似的激进分子,例如金翅大鹏一族,白羽猎隼一族,他们一向是不太满意被人族管着的,只是有陆时鸣压着,人族又势大,于是当初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可此刻局势动荡,兽族已经在频繁闹事,翼族这边于是也开始蠢蠢欲动,但胡瀚予眼下不管兽族闹事,陆时鸣却未必不管翼族,毕竟他名义上仍然是万象局的特邀顾问,今天翼族的这些族群首领们过来,便是要试探一下陆时鸣对此事的态度。
江阳相信陆时鸣能处理好这件事,不过他放学早,一个人在家待着又无聊,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去给陆时鸣一个小惊喜,在万象局门口等着对方散会,就像班上那些谈恋爱的男生也总是喜欢去等女朋友下课。
他先试探地问了一下对方大概的散会时间,陆时鸣回说:“还要一会儿。”
还要一会儿,那就是离散会也不远了,江阳于是立刻出发,手机上却打字说:“那我在家乖乖等老师。”
他发了一个“乖巧坐等”的表情包。
陆时鸣唇角弯了弯,回了一个“好”字,但他放下手机,抬眼看向长桌对面的那群人,或者说那群妖时,笑意却淡去了。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他淡淡道。
长桌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有一个高鼻鹰目的男人,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了,“哗啦”一下站起身,语气带着些质问说:“凤尊,您就完全不表态吗?”
“人族能对兽族这样,就同样会这样对我们翼族!人族根本就不可信!”
“对!”又有另一个人跟着站起来,附和说,“凤尊,您明明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为什么还要站在人类这边?您明明是我们翼族的王!难道不该为我们翼族考虑吗!”
“就是!凤尊,翼族本就该由您掌管,这才是正统!凭什么让这群人类来指手画脚!早该跟他们划清界限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附和,无论男女,他们这些猛禽妖族的人形身材都非常高大,站起时即便隔着长桌,也给人十足的压迫力,而且他们口中的语气,虽然言词间仍用敬语,却也多多少少带了点逼迫的意味。
陆时鸣却仍然云淡风轻地坐在原位,他的双手也仍然放松地虚握于身前,待到最后一名妖族也表完态后,他才淡淡开口道:“说完了?”
“完了!”那最先开口的男人双手撑于桌面,以压迫感十足的姿态俯身看着陆时鸣,“凤尊,做决定吧!”
“决定?你是指要不要带着翼族跟人族划清界限?”陆时鸣说。
“是!”男人说,“翼族以凤凰为尊,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是规矩!是正统!您若是不认这个规矩,那恕我们……”
他话未说尽,但逼迫的姿态尽显,陆时鸣自己都不认翼族以凤凰为尊的规矩的话,那他们自然也不用再认凤凰为尊。
“规矩?你们这样喜欢这套古老的规矩,那为什么不记得第一条?”陆时鸣缓缓抬眸,他坐在这里,却又好像在俯视所有人。
“你们怎么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森冷的字句随着一股巨大到根本无法反抗的威压同时砸下,在那种浑身不受控到连骨头都在打颤的恐惧之中,众人于此刻方才惊觉一个事实,陆时鸣在入世学习人类的文化后长期保持的那种类人的温和礼貌姿态,几乎叫人忘了,他曾是比禺疆更孤傲冷漠的凤神。
第171章 绑架
江阳在去万象局之前还特地绕路去了趟花店,想挑一束花一起作为惊喜送给陆时鸣。
最适合表达他感情的当然还是玫瑰,不过玫瑰总感觉太招摇了,万象局门口人来人往的,他拿着束红艳的玫瑰等陆时鸣,这跟直接昭告天下他们在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们根本就还没有正式开始谈,所以江阳把玫瑰pass掉了,挑拣一番后,选了一朵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
他拿着向日葵从商业街出来,沿路正好要经过传送站,走到附近时,江阳恰好见到传送站中乌泱泱涌来一群人,举着牌子,衣服上印着标语,脸上还都是生气激愤的神情。
即便没看清那些标语到底写着什么,江阳也知道,这肯定是来游行示威的兽族,之前总听说各地分局频繁发生这种事,没想到今天已经闹到总部这边来了,看来外边的局势比他想得更加混乱。
看到这么一群人突然从外地的传送阵涌入,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不是通过正常的安检购票程序过来的,传送站的安保人员立刻就想要上前将其拦住,但他们人太少了,来的兽族又太多,而且大多都体型高壮,在这种尚未上升到法术械斗的拥挤碰撞中很占优势,这群示威的兽族很快冲破安保防线,涌入了传送站外的商业街。
江阳没想掺和这事,因为掺和了也没用,也没有人会听他的,而且这边的动静应该已经惊动了缉妖司,江阳已经看见有增援赶来了,于是他也没再逗留,继续往万象局走。
只是,他刚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似乎十分痛苦。
江阳转回头,就见到一名站在前方正与缉妖师们对峙着的兽族,脑袋上突然多了处伤,血从伤出溢出,糊了满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离他最近的那名缉妖师愣了下,抬头对上那无数双愤怒的眸子,方才想起来说:“不是我!我没攻击他!”
闻言,就像水滴入热油,在场的兽族们瞬间炸锅,叫嚷得比先前更加激烈:“不是你是谁!你们人类就是虚伪,做了又不敢承认!”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尽爱使这些卑鄙的手段!”
“就是!我分明看到是你动手的!”
这句指认的话一出,群情顿时更加激愤,推挤着往前,缉妖师们被推得不断退后,人群很快挤到了江阳这边,他连忙往边上让了让,想走,又有些担心,于是还是站在人群附近观察事态下一步的发展。
他踮着脚张望时,没有察觉到几名混在人群中的兽族悄悄换了位置,从不同的方向向他围拢。
在其中一人状似无意地经过江阳身边时,他突然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意识同时有一阵恍惚,但他随即警醒,刚刚屏住气息,要催动灵力运转驱除这香气的影响,但他尚未来得及做这一切,就感觉后颈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几个接近江阳的兽族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动手,有人负责挡住旁人的视线,还有人负责在前方大吵大嚷,吸引众人的注意,在此刻吵嚷混乱的人群中,江阳被打晕带走的事,无人察觉。
等江阳再次恢复意识,先感觉到了后颈的酸痛,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揉揉,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捆缚着,颈项上也有些沉重。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手上绑着刻满符文的锁链,脖颈上也锁着同款的锁链,像是栓狗一样,将他拴在一块天然的石柱附近。
这里像是什么地下的溶洞,很暗,但洞壁上却又布置了照明的灯光,江阳隐约看到了前方有人的影子在活动,正眯着眼观察时,突然又感觉自己近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是低下头,跟不知何时蹲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色小狗对上了眼。
“可以吃吗?”饕餮晃着尾巴,期待地看着江阳。
江阳尚未回答,就先有人踹来一脚,穷奇将饕餮踢开,喝骂道:“吃什么吃?费那么大劲弄来的,轮得上你吗?滚一边去!”
把饕餮赶走,穷奇自己却又在江阳面前蹲下,满怀恶意地笑说:“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被你跑了那么多次,这回你可算是落到了我手里,你知道自己的血肉是什么滋味吗?我可是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就想尝尝看了。”
他舔了舔舌头,露出危险锋利的虎牙。
江阳身体往后缩了下,但未等他露出更多穷奇期望看到的恐惧神态,他却又突然镇定下来,说:“你不敢吃我。”
穷奇眯起眼,嗤笑道:“陆时鸣又不在,还是你觉得他能很快找过来?你最大的倚仗就是脖子上那枚凤翎吧,你觉得它现在在哪儿呢?”
他说着微微侧身,给江阳足够的视角看清,那枚被封印在水流环绕的阵法中的凤翎。
江阳早已经发现凤翎不在了,凤翎贴身时会有微微的暖意,而他醒来后那股暖意就不见了,荒神众这些人显然搜过他的身,不光拿走了凤翎和手机,甚至他前不久刚买的那朵向日葵,都被一道拿走了,正随意地扔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沾了尘泥,似乎还被人踩过,不再像之前那样明艳灿烂。
江阳看着被阵法封印的凤翎和自己那朵未能送出的向日葵,心里难过低落,语气却仍然努力维持着镇定:“老师迟早也会找来的,而且要抓我的是洛景,他要的是活口,你不敢违背他。”
“你说得没错,但你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穷奇拉紧那根锁在江阳脖颈上的锁链,将他半吊着提起来,在江阳因窒息而陡然急促的闷咳声中说,“渊主是要活口,但也只是让你活着,你多一块肉少一块肉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手部猛然兽化,尖利的指甲朝江阳伸来,像是要在他脸侧剜下一块肉来尝尝味道。
江阳用不了灵力,他体内的灵力已经被锁链上的符文禁锢住了,召唤不了岚生剑,也用不了法术,但他此刻,在这锁链收紧的窒息感中,依然奋力一搏,趁着穷奇对他不设防之际,用唯一没被捆住的腿部,狠狠踹出一脚。
穷奇退了两步,这一脚未能给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却让他勃然大怒,虎掌兜脸扇来,带着巨大的力道。
江阳想躲,却被锁链束缚着逃脱不开,在那闪着尖利冷光的虎掌重重落在他脸上前,穷奇神色却又猛然一变,想是觉察到了什么,连忙停住动作,回身对着那光未照亮的黑暗处躬身行礼。
“我没有让你动他。”洛景从黑暗中走来,轻描淡写地看了穷奇一眼。
穷奇却瞬间无比紧张,头低得更低:“我、我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滚。”海妖天生动人的声线下,说起这样粗鲁的字,似乎都是优雅动听的。
穷奇又行了一礼,然后像是如蒙大赦般的,连忙退出去,溶洞内其余的妖物同样,都退到了江阳看不见的地方,洞内只余他和洛景。
似乎是注意到了地上那抹鲜艳的颜色,洛景将花捡起,放在眼前端详。
“还给我!”江阳挣动着锁链,喊说,“我不是要给你的!”
“那你是要给谁?陆时鸣?”洛景似乎饶有兴味,“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亲情?爱情?他碰过你吗?”
“关你什么事?”江阳语气很呛地回。
“你这回倒是放肆了很多。”洛景眯眼看他,手指一捏,将那朵向日葵完全碾碎。
“反正你也不会放过我的。”犹如负气一般,江阳闷闷道。
“说得对,我当然不会放过你。”洛景莞尔道,“把你扔进妖狱前,我就没想过你还能活着出来,你还真是命大,或者说陆时鸣把你看得还真是重,宁愿提前进入涅槃也要救你。”
“幸好他没有真正涅槃。”洛景又突然自言自语,“不然我这如海涛般汹涌的仇怨和愤怒,又要找谁偿报呢?”
“老师又没有做错什么!”江阳说,“明明是敖晟先攻击的……”
在洛景陡然变得森冷的目光中,江阳的声音弱下去。
“你懂什么?!”洛景对江阳此前的放肆都未有那么大的反应,他的脸孔变得扭曲,仿佛愤怒无比,“我的小珍珠连见到鲨鱼都绕着走,他怎么会去主动招惹人类,招惹凤凰!”
江阳缩着脑袋,没敢再说话。
但洛景并不会因此放过他,他将江阳从地面提起,一字一顿地说:“陆时鸣有机会救你,可我没有机会了,这公平吗?”
“不公平!”他自问自答,“他当然该尝尝我感受过的一切,我的愤怒,我的绝望!”
“不,这怎么足够?”他突然又自我否定道,“他应该千百倍地来偿报,他必须要亲手杀死你,我的恨意才能稍稍得到平息。”
江阳用被捆缚着的手努力抓着脖颈上收紧的锁链,急喘着说:“老师才不会伤害我的!”
“只有你才会伤害我!”这句话中无意识带上了点委屈,就像幼崽对着长辈控诉。
但洛景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满心愤怒,冷冷地看着江阳,突然勾了勾唇角:“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陆时鸣的杀心倒是缓解了许多,但那又如何?”
“你知道血尸吗?一种怨恨所成的怪物,仍然保持人的模样,却只知嗜血,攻击眼前所见的一切活物。”洛景在江阳耳边低低地笑说,“我要放干你的血液,挖开你的肚肠,让你在极致的痛苦中被炼化为血尸,到时候,你觉得陆时鸣会不会杀了你,给你解脱呢?”
“我可太期待这个答案了。”洛景神色疯狂又狰狞,他拿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匕首,在江阳手腕上一划,血顿时不断涌出。
第172章 蜃珠
江阳被拖拽着,扔到了溶洞中心那处空旷的空地上,地面上刻着巨大的不知名法阵,负责拖拽他的妖怪将他锁在法阵中心,便照着洛景的命令离开。
溶洞内一个人都没有了,江阳待到身上被扔摔的疼痛缓和一些后,慢慢坐起来。
他先去看手腕上的刀伤,伤口其实不深,却也在不断流血,江阳费劲地用被捆缚住的双手扯下一块衣服,努力地把伤处压住,按理说这样的伤口,即便什么都不做,过了会儿血也该慢慢凝固住,结成自愈的血痂,但血没有凝固,即便江阳用按压的方式试图止血,血也在不断外流,速度不快,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鲜血不断从体内流逝的感觉,就好像一步步在走近死亡。
江阳意识到洛景用的那把匕首一定有问题,不是带了毒,就是附着了某种诅咒的法术,致使被其割开的伤处永远无法愈合。
他又想找其他的方法自救,他试着去解捆缚住自己的锁链,但锁链绑得太紧,上面同时还刻有禁制咒文,他根本不可能挣脱开。
无意义地尝试一阵后,江阳停下了动作。
他其实知道洛景不会留给他活路,他的血从伤处一滴滴落下,滴入地面的阵法,鲜血顺着阵纹流淌,待到鲜血将阵纹填满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他失血濒死的时候,而那时候,洛景也不会让他就此死去,洛景会活生生地剖开他的肚肠,就像先前说的那样,让江阳在极致的痛苦中被炼制成血尸,最后再让陆时鸣亲手杀死他。
海妖的恨意和狠毒从不需要怀疑,就像上一回将江阳扔进妖狱里,洛景也未曾想过给江阳留活路。
江阳慢慢蜷缩起身体,他抱着膝盖,在空寂的溶洞中自言自语:“没关系,老师会来救我的。”
这句话好像给他注入了一点勇气,发冷的体温也回暖了一些,但溶洞内湿冷幽暗,像是在什么幽深的地下,他自言自语的回声消失后,江阳就只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分不清是钟乳石上落下的水滴,还是他手腕上不断流失的血液。
他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却依然感觉有些发冷,他又继续重复那句话,但那句话能给带来的慰藉越来越弱,低温和失血带来的寒意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脖颈,在那里,有他一直随身带着的挂坠,除了那颗平平无奇的石头珠子,挂坠上还有陆时鸣送他的羽毛,他想抓住那枚温暖的羽毛,就好像抓住绝境中那丝微渺的希望。
但他入手只有一片冰冷,他那颗石头珠子倒是还在,大概洛景也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重要,因而没有将其拿走,可陆时鸣送他的羽毛,却是已经不在了。
这似乎提醒了江阳一个可怕的事实,在他不能再使用凤火求助,又丢失了凤翎后,陆时鸣还能找到他吗?
“一定可以的……”他说着自己都在怀疑的谎话。
又努力自我安慰一番后,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已经没有别的谎话再来骗自己了,江阳再次安静下来。
他的血已经浸透了衣服,沿着地面的阵法不断蔓延,血液的“滴答”声像是这幅缓慢绘制的血色图纹不断落下的笔触,江阳越来越冷,他的唇色变得苍白,身体开始不自控地打颤。
他再次将自己抱紧,脑袋埋在膝盖里,又过了片刻,溶洞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啜泣声顺着时刻监视此地境况的水幕,传到溶洞另一处的洛景耳中,他冷眼看着江阳所做的这一切无用的挣扎,也看着对方努力佯装的坚强渐渐破碎后,暴露出的真实的颤抖、恐惧,像是无助的幼兽一样开始哭泣。
他其实并无多少凌虐复仇的快意,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不知是否是因为遭受这番折磨的并非陆时鸣本人,这画面没能让洛景畅快,反倒让他有些不适。
他甚至有些微妙的类似心软的犹豫,因为江阳,这个仅见过几面的人类身上,似乎总有那么一丝让他莫名的感觉有些熟悉的特质。
他跟敖晟有些像。洛景心中再次蹦出这样的想法,这不是第一次,在龙宫中那回,他和江阳突然遭遇震动,江阳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往他身边缩的样子,真是跟敖晟受惊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但他当然不是敖晟,洛景无比地清楚这点,他亲手检查过江阳的面容,没有幻术,也没有任何伪装,这就是一个人类,并非他的小珍珠,毕竟敖晟在29年前的东海上就已经……
想到小龙从天空中坠落,浑身燃着火焰的那一幕,洛景心中一切的犹豫便都瞬间消失了,他心中充盈着的是复仇的烈焰与怒涛,他一定要让陆时鸣血债血偿。
“渊主。”突然有属下走进来汇报,“万象局那边传来消息,陆时鸣想见您,说是有件事要告诉您。”
“什么事?”洛景问。
“不知道。”属下说,“只说要当面跟您谈。”
洛景沉吟着,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应该是陷阱。”候立于一旁的穷奇趁机表现说,“陆时鸣现在找不到人,恐怕是心急如焚,想用这招骗您主动暴露。”
“你觉得我想不到?”洛景冷冷地瞥他一眼,穷奇立刻不敢再多说。
洛景收回视线,又自顾自思量了一番,他其实是想见陆时鸣的,江阳现在在他手上,他是多么地想要见到陆时鸣为此焦灼忧惧的模样,陆时鸣或许还会为此向他哀求,放下凤凰高傲的自尊,求他高抬贵手,而他将在假意松口后,再将其最后一丝希望狠狠碾碎。
这场面真是想想就让人无比畅快,但洛景在心情澎湃之时,却也没失去理智,陆时鸣很强大,也很危险,无论是实力还是智谋上,这都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不然他也不至于为了复仇筹谋布置这么久。
同时陆时鸣还背靠万象局,这个势力几乎遍布人间的官方政府机构,他的每一步都要走得很小心,他一步步算计,离间兽族和人族,趁着时局混乱缉妖司自顾不暇的时候掳走江阳,他眼下已经占据了优势,又为什么要冒着功亏一篑的危险去与陆时鸣见面呢?
仔细权衡一番后,洛景压下自己当面□□对方的欲望,却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弯了弯唇说:“他这么诚挚邀请,我虽然不能赴约,但按照礼数,还是要给他送上一份礼物的。”
他的视线移到水幕中那颤抖着低泣的身影上,示意道:“录一段发给他。”
“是。”属下立即照做。
洛景畅想着陆时鸣见到影像后的神情,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的愉悦,而很快,还会有更让他愉悦的事。
从他在江阳手腕上划下那道伤口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即便血口不大,但无法愈合的诅咒下,江阳的血液已经流失到了开始危及生命的程度,沿着地面阵纹流淌的血液像是盛放的血花,妖冶可怖。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洛景再次回到那处溶洞中,在他的示意下,属下们将意识已经有些迷离的江阳用锁链吊起,然后安静地撤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