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大学—— by柴帽双全
柴帽双全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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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江阳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的举动,只是点头致意一下就算客气了吗?这不是基本的礼貌吗?
但紧接着,又有一段记忆从他脑海里冒出来,江阳隐约想起,他以前面对水族们的行礼时,好像是直接看都不看的,更别说是回应,就像侍从说的,普通水族根本不够格入他的眼。
这都是洛景教育的成果,江阳从小到大,可以说识字读书,为人处世,各方各面都是洛景一手教出来的,从不假手他人。
洛景的教育理念中,自然不会有礼貌这种东西,他教给江阳的是为王之道,为王该有的霸道睥睨,居高临下,他言传身教着全都教了,仁爱宽厚是一点没教,若非江阳生来性格比较温和好说话,在他一手跑偏的教育方针下,不知得被养成一头怎样骄纵任性的小龙。
不过,江阳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就像他以前并不会怎么搭理这些普通水族,并且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眼下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了十九年后,再骤然回到水族这种阶级森严的环境,江阳就有些不太适应。
但是水族们显然都已经习惯了这套规矩等级,而且因为天性中那种对龙的追捧,江阳任何在人类社会中只是普通礼貌的举止都会给他们带来误解,未免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江阳就还是照着记忆中那样,不再回应,也不再给他们视线。
这下水族们的态度倒是正常了很多,虽然看着江阳的眼神中还是有种藏不住的热切,但好歹再没人冲到他面前说些他根本不记得的奇怪话了。
江阳渐渐来到了西南边的一座偏殿,这里是他先前试王服的地方,一群蚌精住在这尚衣坊里,负责准备宫中要用的布匹衣物。
江阳说是出来随便走走,但他的路线其实并没有那么随便,此刻临近目的地后,他突然说:“王服太繁琐了,我想再做些轻便的常服,把坊里的人叫出来。”
“是。”侍从立刻去尚衣坊里唤人,不多时,蚌精们都走出来,先前那名粉色纱裙的蚌精代表众人走上前,见到江阳行了一礼后说:“小龙君想要什么款式的常服?”
“有什么款式?”江阳问。
“那可多了,小龙君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选选料子?”蚌精说。
“嗯。”江阳点点头,跟着蚌精走到坊中。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是水族里很流行的款式呢,穿着舒服,而且也很衬小龙君您,小龙君要不要都做一件?”蚌精热情地说。
“我先试一下看看。”江阳示意蚌精们还有跟着他的侍从都先出去。
他先前换王服时就坚持不要蚌精们服侍,因而蚌精们此刻也没再多言,只说:“那小龙君您试好了叫我们!”
说着,众人便都退出殿外。
江阳装模作样地拿起衣服试了试了,等殿门一关,立即把衣服一扔,变幻成青龙原形,又控制着自己的体型,变成细细小小拇指粗的一小条,掀开殿顶的瓦檐,从缝隙中偷溜出去,整个过程可谓是熟门熟路,他一开始无师自通地学会变幻身形的大小,就是为了偷溜出门。
江阳溜出偏殿后也未走远,他仍然徘徊在尚衣坊附近,他来到尚衣坊后方的位置,他没记错的话,蚌精们处理不要废弃的衣物,都是先丢在这里,再留待其他宫人一起运送出宫的。
江阳在殿后飞了一圈,终于瞅见了一个似乎是扔旧衣服用的筐,于是一头扎进去,在里面翻找,他很快找到了自己那套人类时的衣物,却未找到那枚被他装在衣物口袋里的凤翎。
这枚陆时鸣送给他的凤翎挂坠,江阳以前总是寸步不离身地挂在脖子上,不过在他的记忆开始苏醒后,因为频繁的噩梦,他对陆时鸣总有种逃避心理,对着这枚有着陆时鸣气息的凤翎,也不太愿意戴着,又因为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江阳就把它装在口袋里,在他回到归墟时,也被他一起带了回来,洛景知道这点,他此前让蚌精们扔掉这套衣物,更多的也是要扔掉陆时鸣的凤翎,他不想江阳再跟陆时鸣有任何联系。
不过江阳却不太能做到,他边翻找边嘟囔着:“奇怪,怎么没有了?”
他来来回回找了三遍,都没在这个扔旧衣服用的筐中找到自己遗失的凤翎,难不成是在扔衣服的过程中不慎遗失在别的什么地方了?可他又不像陆时鸣那样能感觉到这枚凤翎的气息,他要怎么找呢?
江阳顿时变得很颓丧,一条龙蔫巴巴地坐在衣服堆里,须须也垂落在身边。
突然,身后有声音响起。
“小龙君,您在找什么?”
江阳身形一僵,有些心虚紧张地回过头:“没、没什么。”
他看着来人,宽头厚唇,身形浑圆,典型的鲶鱼精模样,鲶鱼精并不隶属于归墟水族中那几支强大的水族族群,即便在龙宫里当差,也只能是地位最普通低等的小妖怪,平常甚至不够格能见到江阳,但这只鲶鱼精此刻见到江阳了,却并不像一般水族那样惊喜惶恐,他笑眯眯的,犹如抓包了正在做坏事的某人一样。
“小龙君难不成是在找这个?”他摊开五指,露出掌心一枚红色艳丽的羽毛,正是江阳想找的那枚凤翎。
“是……不是!”江阳想拿回来,又不敢承认,因为他不想让洛景知道,不然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偷溜出来找,而龙宫中的所有水族,包括眼前的鲶鱼精,都可能会向洛景告密。
“是吗?”鲶鱼精拖长语调说,“这是我捡到的,既然小龙君不要,那我就拿去丢了。”
“等……等等!”眼看着鲶鱼精转身要走,江阳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他变回人形,磕磕绊绊地找理由说,“这是什么东西的羽毛?长得还挺好看,拿来给我看看。”
鲶鱼精于是回头把羽毛交给他,问说:“小龙君可认出来了?水族中从来没有这样的羽毛,别是什么混进龙宫的细作吧?”
“嗯……很有可能。”江阳顺杆而上说,“这件事你不要声张,不要告诉别人,我回去调查看看。”
“记住,千万不要声张,谁都不能说!”他特地强调。
“海主也不能说吗?”鲶鱼精问。
“我会跟他说的,你不用管了。”江阳画饼加威胁说,“回头若是真的调查出了什么,我会让他对你论功行赏的,但如果你泄露出去,就可能不是功,而是过了。”
“我明白的。”鲶鱼精眨眨眼,对江阳行了一礼,“小龙君,那我就先走了。”
“嗯,走吧。”江阳摆摆手。
等鲶鱼精走远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检查了一下凤翎,确认完好后,将其收进王服的袖子里,随后,他忍不住又抬头看着鲶鱼精离开的方向。
刚刚尽顾着心虚和紧张了,现在放松下来,江阳就感觉出很多不对来,就例如鲶鱼精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寻常水族那样热切,而且鲶鱼精虽然也对他表现得很恭敬,该行的礼都行了,却总有种装样子的感觉。
尤其是那双眼睛,眨动时狡黠的模样,莫名地让江阳想起某只有一段时间没见的狐狸。
但是怎么可能呢?胡瀚予应该在青丘,又怎么会来到这深海归墟中呢?狐狸又不能下海。
江阳疑惑了一会儿,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偷溜出来的,得抓紧回去,于是赶紧把被自己翻找乱的衣服都收拾好,变回龙形,延着原路,悄悄返回。

第181章 鲶鱼精
江阳用小龙的模样,顺利地从先前掀开的瓦檐缝隙里溜回了偏殿中,恰好殿外传来一道久等后略有些疑惑的询问声:“小龙君,您试得如何了?”
“马上就好!”江阳变成人形,胡乱地给自己套上一件常服,推门走出殿外,若无其事地问在外等候的蚌精们和侍从说,“如何?”
回答的自然是一片夸赞声,江阳做出一副满意的样子,随便选了几套,又为洛景选了几套,然后带着偷偷藏于袖中的凤翎,打道回府。
“你在宫中当差多久了?”回程的路上,江阳状似不经意地问。
“有几百年了,小龙君您还没破壳的时候,我就在了,我还负责护卫过您的蛋呢。”侍从自豪地说。
“那你对宫中的人都很熟咯?”江阳试探道。
“待得久的老人都还算熟悉,但宫中时而也会有人员变动,新来的就不是很熟了,小龙君是想找人?”侍从道。
江阳想找那只鲶鱼精,他还是觉得对方很奇怪,但他又不好直说,一来不能说自己是怎么遇到对方的,二来,他觉得那只鲶鱼精的一些神态动作都很像狐狸,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胡瀚予以这个身份悄悄潜入龙宫,那一定是想做什么,他贸贸然指出对方的异样,可能会坏事。
所以,江阳回答道:“不是,只是离开龙宫那么久,我想了解一下宫中现在的情况,比如人员构成什么的。”
“这个有专门的册子记录备案的,小龙君想看的话,我过会儿去给您找来。”侍从道。
“嗯。”江阳应了一声。
侍从陪着他到了寝宫后,便暂时离开,过了会儿,带着江阳要的名册回来。
这名册不像人类现代化的电子表格那样轻便,厚厚重重的一本,虽然也有按各殿各司等不同部门分门别类地归纳好,却也只记录了些姓名种族履历之类的基础信息,照片是没有的,更不可以直接按关键字检索。
江阳一边翻一边忍不住感叹人类科技的方便,与陆上相比,归墟水族无论是科技还是观念都还停留在封建时代,其实水族要是能用上人类的那些科技,很多事都会方便很多,普通水族的生活,也会改善一些,而同样的,人类也可以得到一些以往得不到的深海特产,两族来往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只是……江阳想到洛景对人族的态度,和自己现在大概率正在被缉妖司通缉的现状,知道这件事在短期内应该都不太可能了。
他把心中的思绪按下,专心翻找着,他并不知道那只鲶鱼精隶属于哪个殿哪个司,负责什么职务,也不知道姓名,只能是把所有种族是鲶鱼的都悄悄记下来,准备之后再找机会一个个查。
好在在龙宫中当差的鲶鱼精不多,只有十几个,再用性别排除掉一些,就剩八个了,江阳勉强还能记下,如果是那种动辄好几个护卫编队数量成百上千的虾蟹大族,他恐怕就得换个法子找人了。
不动声色地把信息都记下后,江阳让侍从把名册还回去,自己又在寝宫中转了一会儿,找了个地方悄悄把凤翎藏好,施了个水系法术来遮掩凤翎的气息,又翻看一些自己以前收藏在宫内的玩具,傍晚时分,洛景终于处理完政事回到宫中。
“我的小珍珠,下午过得好吗?”他一回来便来抱江阳,就像以前那样,用抱幼崽的姿势想把江阳抱起来。
江阳以前倒是也很习惯被这么抱,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身高跟洛景也就差了几厘米,不是那种可以随便举高高的幼崽了,虽然海妖的力气还是可以轻松地把他举起来,但心底总归不太适应。
不过他能感觉到洛景的想念,哪怕只是一个下午未见,但对于刚刚经历过二十九年离别的洛景而言,一个下午也已经很长了,江阳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没有拒绝洛景的拥抱,但却变成了龙形,变幻成小时候的大小,由洛景抱起。
“嗯,我去尚衣坊那边选了几套衣服,我帮你也选了。”江阳用尾巴卷住洛景的手臂,描述了一番他选的样式,说,“你喜欢吗?”
“当然!我的小珍珠选的当然喜欢!”洛景扬着笑,抱着江阳走进殿中,同时吩咐侍从们准备晚饭。
晚饭依然是生食,洛景将鱼腩肉撕好一块块喂到江阳嘴边,状似不经意地说:“听侍卫说你要来宫中名册看了下?”
江阳吞咽鱼肉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其实不是很意外洛景问他,毕竟他很小就知道,他身边所有水族都会告密,把他每天做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洛景。
这点就跟陆时鸣很不同,陆时鸣总是会他给留有一定的隐私,只有在涉及安全的问题上,才会刨根问底,而洛景则是恨不得在江阳身边装监控,二十四小时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这种控制欲在弄丢他一次后,必然会变得愈发严重。
因而,江阳也早就想好了说辞,他道:“我想熟悉一下宫中的人员,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这个不用急。”洛景爱怜地摸摸他脑袋上那双短短的稚嫩龙角,“顺其自然就好,不要让自己难受。”
“嗯。”江阳点点头。
晚上,江阳依然是在洛景的歌声中入睡,青色的小龙盘卷着身体,趴在宽大柔软的贝壳床榻上,身上的鳞片随着和缓的呼吸微微翕张和起伏。
洛景支手趴伏在床边,静静看着小龙的睡颜,殿中幽暗柔和的珠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他的面容也变得无比柔和,但随着洛景轻轻起身,离开宫殿后,他的神情便又变成了平素那样冷厉,让人不敢冒犯和直视。
“海主,小龙君今天接触的人的名单都在这儿了。”侍从恭敬地低头。
洛景接过翻了翻,又抬起眼:“就这些?”
侍从顿了顿,说:“在尚衣坊的时候,小龙君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离开太远,我就没有跟着,这期间他有没有碰见人,属下不太清楚。”
“去查。”洛景语气有些冷,“把那段时间在尚衣坊来往的都查一遍,还用我教你吗?”
“是。”侍从正要离去,洛景却又叫住他,交代说:“动作隐秘些,不要让他知道,白天的时候他想去哪儿也由着他去,但是不要让他离开龙宫。”
“明白。”侍从应道。
黑夜中的龙宫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的清查,而熟睡中的江阳对此一无所觉,他醒来后,洛景照常陪在他身边,陪他吃完早饭后,再次去前殿处理政务。
江阳装模作样地在寝宫中转了转,又找了个借口出门闲逛,昨天的侍从仍然跟着他,江阳也就没敢找的太明显,他把那八只鲶鱼精在的地方暗中排了个路线,以不经意路过的方式,挨个找过。
前七个他陆续都见到了,全都不是,而最后一个,江阳在对方本该工作的库府没找见人,他用随便聊聊的语气顺口问了问此地其他水族:“你们这么点人管这么大的库府,忙得过来吗?”
“还行,一般是够的。”库府的水族说,“就是昨天倪胖辞工回去了,新人还没进来,稍微有点忙。”
“为什么辞工?”这个倪胖就是江阳要找的那最后一个鲶鱼精,十有八九也是他昨天碰见的那个,他试探着问说,“因为龙宫待遇不好吗?”
“当然不是!”库府水族说,“在龙宫当差这么光荣的差事怎么会待遇不好呢?是他老婆生了,他回家照顾孩子去了,昨天傍晚就急匆匆地走了,小龙君放心,我们几个也一定会把库府看好的!”
江阳表示了一番嘉许,然后又遮掩地继续去其他地方闲逛,跟其他水族闲聊,他一边掩饰自己的行为,一边也在想事情,这个倪胖怎么就突然辞职了呢?还是在昨天傍晚,基本是刚见过他没多久就跑了,如果是狐狸的话不该继续留在龙宫里吗?难不成是他想多了?
江阳很想去这个倪胖家里一探究竟,看看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刚生孩子的老婆,但是……
“我想去外面逛逛。”江阳对身后的侍从说。
侍从面露为难:“小龙君,海主不放心您一个人出去,不过我可以帮您去喊他,他陪您一起出去。”
江阳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以前洛景就不会让他单独出去,现在自然更不会,他道:“算了,我就在宫内逛逛吧。”
侍从于是继续默默跟随。
江阳自己虽然没能去倪胖家一探究竟,不过,在他正在宫中闲逛的时候,却有龙宫的卫兵前往调查。
“怎么了?有事吗?”倪胖从居住的海底洞穴中出来,看着突然到访的龙宫侍卫,一脸茫然。
“你就是倪胖?”侍卫看看他和他身后怯生生跟着的那好几尾鲶鱼鱼苗,又进洞看了看另一只神情有些紧张的母鲶鱼,查验核实过他们的身份,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回去禀报。
倪胖跟他的一家一直是担忧紧张的神态,而等龙宫侍卫们走后,鲶鱼们仍然紧张兮兮,唯有人形的倪胖松了一口气,嘟囔道:“这护崽护得也太凶了,幸好我跑得快,不然要是那只海妖亲自来查,我可不好过关。”
他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鲶鱼一家打了个响指,神情紧张的鲶鱼们顿时陷入昏睡,他用了个法术把鲶鱼苗们轻轻送回洞穴中的母鲶鱼身边,自己则转身离开。
陆上,万象局的会议室中。
在众人激烈争论时,陆时鸣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他人在这里,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虽然手机上只有空空如也的消息栏。
在他又一次看向手机时,突然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消息进来。
“小朋友已经平安到家。”
陆时鸣看着这条消息,一直微悬着的心,于此刻终于真正放下。

第182章 会议
“那头龙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不是事实?1995年的影像记录还在那儿呢!还有那只海妖,带着荒神众做了多少恶事?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话不是那么说,我们都知道1995年那件事有很多疑点,那个叫江阳的学生,也就是敖晟,根据目前所有跟他有过接触的人的印象,他的性格并不凶厉暴虐,那么当初他到底为什么会与我方起冲突,并引发之后的一系列事,就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对,而且敖晟本该死于二十九年前,他为什么没死,还变成了人类,这同样是我们需要去探寻的。”
“有什么好探寻的?洛景一直仇恨人族,说不定敖晟的假死就是他们两个联手布的局,想以人类的身份混进来,谋求什么!”
“不可能,洛景若是真的知道他是敖晟,是他们联手布的局,他又怎么可能几次三番对江阳下死手?”
“是的,整件事情我们仍有很多地方不清晰,我认为当下还是要寻求对话,尽量以沟通的方式弄清楚整件事的始末。”
“沟通?都什么时候了还抱有这种天真的幻想,在座的诸位也不是毛头小子了,难道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水族绝不可能跟我们谈和!而且那一笔笔血账你们就能这么忘了?我可忘不了!按照缉妖司的规矩律法,现在就该对那只海妖,还有那头龙发起通缉!”
“通缉之后呢?”一道清冷的男声突然插入对话。
“那自然是……”说话的人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向,未出口的话语顿时哑在喉咙里。
其他原本也正在议论争吵的人也纷纷停下,争论得太过上头,且某人一直没有出声,他们几乎都要忘了,今天的会议并不是前两天那样人族内部的会议,与会的除了人族,还有一位非人的存在,且对方与那头小龙的关系非常不一般,甚至论及护崽的程度,可能并不输于那只海妖。
方才还很噪杂喧闹的会议室里,霎时变得很静,寂静中,陆时鸣淡淡地看着那提出要通缉江阳的人,像是在等对方的回答。
他并未用多么尖利的词句,语气也不像众人方才争吵时那样高扬,却无端的,有一种危险紧张的气氛在屋内蔓延,叫人如坐针毡,背脊发冷。
魏长林头疼地捏捏眉心,出声打圆场道:“好了,大家冷静一下,我早先就说了,今天叫大家来,商讨的是95年那件事可能的经过因由,而不是什么通缉谁不通缉谁,缉妖司的规矩律法,在执行前也都是要先弄明白事情经过的,是不是?”
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陆续有人应声。
魏长林又转头看向陆时鸣:“陆老师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众人也都看过来,他们也都想知道陆时鸣的想法,陆时鸣出席了这场会议,却一直表现得心不在焉,时而摆弄一下手机,除了方才那句询问,他至今未对会议的内容表态一句。
陆时鸣在收到那条“小朋友已经平安到家”的信息后,终于将这两天时刻不离身的手机放下,他没有直接回答魏长林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我让窦元用九星照命盘帮江阳占卜过,结果是九星齐动。”
一语落下,屋内又是一静,甚至此刻的寂静还更甚于先前,但紧接着,整个屋子犹如炸开了一样喧哗。
“九星齐动?!怎么可能是九星齐动?!”
“是不是弄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是应劫之人!”
“应劫之人出现的前提是大劫将至,若是真有这样的大劫,怎么会没有一点征兆?”
众人都是惊愕怀疑的态度,甚至魏长林也忍不住说:“陆老师是认真的?”
“不然?”陆时鸣语气淡淡,“你们觉得我会用这种事跟你们开玩笑?”
屋内再次静下来,但众人的心中却是翻涌起惊涛骇浪,原本他们还为要如何处理水族的关系,要不要追捕江阳的事争吵不休,此刻却是一下没了心思。
“什么样的劫难够得上是大劫?”安静中,林学琛沉吟着开口,“若说是我们眼下与妖族的关系,我觉得这还远远够不上,人妖两族关系最紧张的时代局面远比现在混乱,而即便我们与妖族全面开战,规模也只是类同于历代王朝交替的战争,哪怕是终结乱世的帝王,也不会有九星齐动的命格。”
“九星齐动所影响的一定是不是单一的某个区域或某个种族,是倾覆整个人世的浩劫,要小老儿说,能够称得上是这种程度的浩劫的,历史上其实出现过一次。”齐天纵说。
“玄鸟?”众人被这么一提醒,纷纷想起了什么,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三千年前的过去,绝地天通引发的诸神混战已经终结数千年后,作为落败一方的玄鸟,借由那枚他悄悄遗留于人世的凤翎,重新取得跟人世的联系,他向商族人展现自己的力量,蛊惑他们为自己效命,他命商族人频繁为他举行大规模的人祭,他要以此,将己身气运与人族联系在一起,改写注定消亡的命运,当年若真的被玄鸟将一切做成,重新降临人间,那对于人世而言,确实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而眼下,似乎也确实正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但洛景已经找回了敖晟,他还会重启召唤玄鸟的法阵吗?”有人说。
洛景想召唤玄鸟来杀死陆时鸣,他也一直在做这件事,在东海一中,寿华之野,还有妖狱,他其实已经成功了三次,人世与大荒的空间壁垒在阵法三次的冲击下不断削弱,或许再来上那么几次,空间壁垒就将彻底破碎,表世界半数以上的城镇和人口,都将在两界重连的空间震荡中顷刻间湮灭。
而灾劫还远远不止于此,玄鸟除了会对陆时鸣发起复仇,掀起山河色变生灵涂炭的大战,他的降临必然会彻底改变整个人世的格局,人族妖族,万物众生都将尽成他的奴仆,或祭品,一切自由的意志与人格,都将不复存在,这无疑是类同于世界末日的浩劫,洛景当然知道这点,但他不在乎,他的复仇是疯狂不计后果的,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他所在乎的一切,可眼下,重新寻回敖晟,洛景或许仍然仇恨人类,仇恨陆时鸣,但他还会继续这疯狂的计划吗?
“洛景或许不会,但一定有人会。”陆时鸣淡淡开口,他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众人一瞬间心思四起,互相对望着,却没有人再开口言语。
会议勉强又开了一会儿,众人便匆匆散去。
离席时,魏长林跟陆时鸣走在一起,他突然说:“陆老师是什么时候知道江阳就是敖晟,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应劫之人的?”
“两个月前。”陆时鸣道。
两个月前,也就是八月末,暑假刚结束的时候,距今还不算太久,但魏长林知道,陆时鸣这个回答恐怕只是他最终确认的时间,而不是他开始怀疑的时间,在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跨度上,无论是捕风捉影的怀疑,还是最后确凿的笃定,直到今天前,陆时鸣都未向旁人透露半字。
魏长林叹了一声说:“陆老师不相信我们啊。”
“你相信吗?”陆时鸣反问。
魏长林笑笑,没说话。
过了片刻,他又道:“这回江阳回到归墟,是你故意放任的,对吗?”
陆时鸣径直往楼外走,没回答。
在两人即将走出万象局的大楼分开前,魏长林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三千年前,陆老师真的成功将玄鸟放逐出人世了吗?”
“我以为我成功了。”陆时鸣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魏长林站在原地,望着陆时鸣远去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林学琛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到他旁边说:“魏局,您觉得是谁?”
“说不好啊。”魏长林摇摇头,看向身侧,失笑道,“即便是你我,恐怕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东海,归墟。
“我只是离开了二十几年,你们就不记得归墟的主人是谁了。”洛景语气危险,冷冷地看着殿中跪着的几名水族。
对待荒神众,洛景总是以最严酷的刑罚和幻术来完全控制他们,而对于水族,洛景则会宽宥一些,他一般不会用幻术直接控制水族,也因此,这些人就胆敢在他不在的时候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甚至还妄图争权夺位,成为下一位龙宫之主。
离开的这二十几年,实在积累了一大摊子事要他处理,但即便如此忙碌,在侍从们将调查江阳接触的人员结果呈上来时,他还是立刻将手头的事先放下。
洛景挨个过了一遍,在看到名册上那只江阳似乎是特地提起,而且也突然辞工回家看起来比较可疑的鲶鱼精时,视线稍微停留了一下,但在问过侍从调查的结果后,他便先将其带过了,吩咐了一句继续加强江阳身边的安保,禁止任何身份可疑的人接近,随后继续惩戒处理跪在殿中的这群水族臣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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