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妖魔鬼怪,自然也就少不了说那些修仙的人。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能修成神仙,却知道那些人,在对付妖魔鬼怪上,或多或少真有些本事的。
他和无心真正的接触,是进宫找尸块。
当时,无心当着他的面,叫来狗鬼,然后让狗鬼办事,从头到尾坦荡得很。
在他看来,无心除了不要脸,浑身上下,哪儿都像人,起码比这个披着人皮张凤娇像人多了。
张凤娇见钟灵搭理她,连忙道:“你看得见他在往手指上绕什么吗?”
钟灵看不见。
无心跟狗鬼说话的时候,也有动作,他开始的时候觉得奇怪,但知道见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翻了个白眼,不理张凤娇了。
转头回去,走到无心身边,盯着无心的手指,问道:“你在弄什么?”
无心:“你猜。”
钟灵:“……”
桑肇也走了过去,站在钟灵身边,和他一起看无心的手指,突然“咦”了一声。
钟灵立刻转头看向桑肇:“干嘛?”
桑肇指指无心的手指:“你看。”
钟灵知道自己看不见,还是重新看向无心的像在绕丝线的手。
却见那根白皙瘦长的手指上,慢慢浮现出黑色印迹,吃了一惊,叫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不会是中毒了吧?”
桑肇抬头,看着钟灵有些无语。
司徒陌循皱了下眉头,淡道:“看仔细了。”
“哦。”
钟灵瞪圆了眼睛,怎么看都是无心手上长了一圈黑斑。
“看不清?”无心瞥了他一眼。
钟灵看看小舅舅,又看看桑肇,小舅舅脸色一如既往得淡,桑肇也看得聚精会神,撇了撇嘴,有点郁闷:“看不清。”
无心道:“伸手出来。”
“干嘛?”钟灵怕无心乱摸他的手,不想伸手。
“想看清楚,就伸手出来。”
钟灵立刻伸手。
心想,有小舅舅在,他敢乱来,正好让小舅舅看清他的真面目。
钟灵正胡思乱想,忽地觉得手指上被套上一个东西,那东西套上手指的瞬间,他感觉到一丝阴寒之气,但只是一瞬,那阴寒之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想低头看自己手指,张凤娇突然再次惨叫起来,那声音比之前更加凄厉。
无心“啧”了一声。
这小子是积了几辈子的功德?
“拿好,好好绕。”
钟灵只觉自己另一只被塞进一根细细的丝。
他低头,见原本长在无心手指上的黑斑,被搓成一条,套在了他的手指。
另一只手里,有一条,能感觉到,却看不见的丝。
正想举起手指,细看。
听无心道:“快绕,别停。”
钟灵看不见捻在手里的丝,只凭感觉往另一条手指上绕。
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才看清,那些黑色的印迹,是一圈圈不知什么东西绕出来的。
那东西实在太细,初时看不见,但绕得多了,重叠起来,颜色加深,才看见了。
“这东西会不会断?”
那丝太细了,还看不见,钟灵有些担心。
“你只要不停,就不会断。”
“断了会怎么样?”
“九难就跑了。”
钟灵暗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绕着那看不见的丝。
无心语气散漫,抬起手看了眼缠过魂丝的指节,在司徒陌循袍摆上扫了眼,伸手去拿司徒陌循的剑,道:“借剑用用。”
司徒陌循瞥了无心一眼,由着他拿走承影。
无心拔出承影,轻轻一挥,削下钟灵一块袍角。
钟灵不知道无心要干嘛,以为和抓九难有关,又怕自己分神,弄断了那看不见的丝,没哼声。
长剑归鞘,无心把承影丢还给司徒陌循,拈着那块从钟灵身上削下来的云锦擦手。
司徒陌循:“……”
桑肇:“……”
钟灵恼道:“你干嘛不用自己的衣服擦?”
无心:“我没钱买衣服。”
钟灵:“……”
司徒陌循:“……”
桑肇扫了眼钟灵的手指,问道:“这手不擦,会怎么样?”
无心:“疹得惨。”
桑肇:“……”
钟灵气得小脸铁青,但绕在手指上的东西,就像灰黑的丝,也没觉得怎么样,骂了声:“矫情。”
无心“嗯”了一声,把那块云锦塞给桑肇:“拿着,一会儿有用。”
司徒陌循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东西是嫌那魂丝脏,连擦过手指的布,都不肯自己拿着。
钟灵怕放跑九难,不敢过于分心和无心计较,重哼了一声,闷头干活。
见那细丝绕在手指上像长出来的斑块,但多看一会儿,就能看出指尖绕着的东西慢慢浮现出来,颜色由淡得看不见的灰白,渐渐加深。
另一只手上看不见的细丝也浮现出来,等那条细丝变成黑灰色的时候,已经不再是细细一根,上面还附着一团团湿哒哒粘乎乎的东西,看着像臭水沟里漂浮的黑色絮状物。
那感觉就像伸手进臭水沟里,捞那些脏兮兮的黑絮。
钟灵看得直犯恶心,偏偏还不能丢下。
一张漂亮脸蛋,气得白了黑,黑了白。
桑肇:“……”
他算是明白无心为什么要擦手,又为什么把擦过手的布给他了。
“这该不会就是九难吧?”桑肇见钟灵恶心得不行了,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无心道:“猜对了。”
抓九难是必须的事, 钟灵没意见,不过他以前听鬼怪故事,那些人抓鬼怪不是一刀砍了, 就是用法宝灵器收掉, 没哪款是把鬼怪缠到手上的。
这么一想,手里湿滑粘稠感更强了, 恶心感瞬间提升好几个级别, 他压着恶心, 没好气地道:“桑肇, 能不能闭嘴。”
桑肇看着钟灵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闭嘴了。
用毒, 他行, 抓妖, 他是外行,除了动嘴皮, 就只能干看着,不敢瞎帮忙。
钟灵的父亲是南国的三皇子。
他生在大国皇家,还是南国三皇子的嫡长子。
他出生显贵, 又有父母庇护,即便会有龌龊之事, 也到不了他的跟前。
但母亲从来不会在他面前,粉饰出一切安好的太平景象。
她说:“人不强, 便被人欺,国不强,便沦为鱼肉。”
因此, 他虽然身为皇家嫡血,又还年幼, 却也已经懂得看人看心,凡事多听多想。
当年,父亲和母亲出使大梁。
所有人都说皇帝仁慈,让母亲能去见见亲人。
母亲在人前微笑接受着别人的恭贺,但他却知道母亲并不开心。
因为母亲是大梁的公主,这份恩赐源于大梁的屈辱。
她心心念念的亲弟弟赶来见她,便得承受下南国给予的这份屈辱。
父亲和母亲一起出使,他是可以跟随同往的,但母亲把他留在南国,不带他出使大梁,是不想他直面小舅舅受辱的模样。
父亲生性温和,又不争。
太子和他另外两个皇叔,整天跟斗红眼的鸡似的,见面就啄,对他父亲却是个例外。
或许在太子和其他皇叔的眼里,他父亲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管他们怎么看他父亲,反正他们之间怎么斗,都咬不到父亲身上。
南皇虽然常骂父亲不思进取,却对他又十分喜爱。
这样的环境,按理,就算留他一人在南国,只要不出府,就不会有事。
但母亲临行前,仍然对他千叮万嘱,没有父母在身边,一定要多听多看,多留意身边所有人。
还年幼的他,虽然听着母亲的教诲,却并没太当回事,没想到,母亲的那一翻教诲,却让他躲过一劫。
已经过去十年,他也忘不了那可怕的一天。
受母亲影响,他自小看见有人神色不对,便会多留意一下。
一日,他爬到墙头,看府外风景,见府里一管事躲在府外墙角正和一个人说话,脸色神色不对。
和管事说话的那人戴着顶帽子,穿着普通长衫,但他却认出那是宫里的一个太监,是那管事的亲戚。
便悄悄从墙上下来,过去隔着墙听了一耳朵。
他是半途开听的,不知道整件事,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出事了,皇帝震怒。
太监说,他知府中大多都是忠仆,但三皇子已经没了,府中无主,没有谁能护得了他们了,要想活命,就看好世子,别让府里那些冥顽不化的人把世子偷偷送走了。
太监口中的世子,就是他钟灵。
他听见“三皇子没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
他父亲怎么就没了?
那他母亲呢?
他一面想跑出去拽着那人问个明白,却一面理智地知道不能问那人。
于是,他连忙往回跑。
这种时候,他不知道府里哪些人可信,哪些人和那管事是一路的。
他绕开所有人,往内院跑,忽地听见前头有人惊叫了几声,便突然静了下来,然后便听见许多沉重的脚步声。
这样的脚步声,在府里是听不见的。
心里的不安瞬间扩大,他没再继续往内院跑,悄悄潜过去,躲在树后看见府门大开,一队皇家军队冲进府中,正往内院急行而去。
老管家跑出来,问了什么,便被一把推开,按在了地上。
没一会儿工夫,就看见府中下人被人一群群赶出来,按在地上看押起来,有人反抗,便是一刀下去……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血腥。
他想到之前太监说的话。
内院都是母亲的心腹,还有他的奶妈……
他们落到这些人手中,一定会被杀掉。
他连忙转身往内院跑。
那些人已经往内院去了。
他人小腿短,跑不过他们。
但他知道很多外面人不知道的小路。
如果抄近路,说不定能赶在这些人之前到达内院。
可是,昨晚下过雨,那些小路很滑,他摔了几个跟斗,摔破了膝盖,跑得更慢了,眼见快到内院了,却听见了皇家军队的脚步声。
皇家军离他只有一墙之隔,身后的院门离他不到五十步。
而前面通向内院的院门,同样还有五十步。
同样的距离,他不可能跑得过那些皇家军,眼见他会在通风报信前被抓到,忽地身后伸来两条手臂,一条抱住他,另一条捂着他的嘴,把他一把拖进身后竹林,按趴在地上的一个浅坑里。
隆起的落叶掩去他们的身影,皇家军眨眼到了竹林外,朝着内院鱼贯而入。
他还小,被人捂着嘴,半边脸都在那人手里,连脑袋都动不了,只能斜着眼睛去看是谁救了他。
那人鼻青脸肿,还到处是血口子,看不出长什么样,但应该年纪不大,顶多十来岁。
这人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穿着府里杂役的衣服,脸又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他敢肯定这个人不是府里的人。
那人感觉到他在看他,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用极小声问:“钟灵?”
他刚想摇头否认,脑袋就被扳转过去了一点,基本能直面来人。
正面看,这张脸肿得像猪头,惨不忍睹,眼睛里没有眼白,血红血红,特别吓人。
看着这张脸,他吓得忘了摇头。
或许是见他一动不动地老实配合,冲林子外快速跑过的皇家军抬了抬下巴,“这些人是来杀你的。”
他并不知道这些皇家军是来杀他的,但先听说“父亲没了,皇帝震怒。”接着便看见这些人在府里杀人。
就算他再年幼无知,也知道来者不善。
他说不了话,只能点头,其实头也动不了。
那人没放松手上力道,但能感觉到他的动作,盯着他,道:“我叫司徒陌循,要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就不要出声,乖乖跟着我。如果不跟我走,我打晕你,扛你走。你选。”
这哪有得选?
钟灵噎了一下,接着便红了眼圈。
司徒陌循?
母亲心心念念的亲弟弟,他的小舅舅?
别人都说大梁是小国,要靠讨好南国,才能存活。
但梁国再小,小舅舅也是皇家子嗣,再怎么也该有皇家子嗣的模样。
可面前的司徒陌循被人揍成了猪头,哪有皇家子嗣的风采。
他怔怔看着面前的猪头脸,又想到自己。
他出生就是世子,府里父亲母亲把他捧在手心,出了府,皇帝爷爷对他也极是疼爱,就连看谁都不顺眼的太子见到他,也会和颜悦色地让人给他拿糖糕。
可为什么突然间皇家军就冲进府里杀人?
那太监说的父亲没了,这个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母亲呢?
他脑子完全成了糊,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
面前这个司徒陌循模样很吓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怕这个人,仿佛天生能与这个人亲近。
母亲是去见小舅舅了,母亲要见的人,会不会是面前的这个人?
如果是,那他是不是知道他父亲和母亲怎么了?
他想问,但这人像是怕他叫,一直捂着他的嘴,半点不放松。
有人往这边看,那人把他牢牢地按在地上,把二人的身形埋得更低。
内院传来喧闹声。
他的乱得理不清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努力往上翻眼皮,焦急往内院的方向看。
脑海中全是他们会不会被杀掉。
司徒陌循往内院方向瞥了一眼:“若你现在跟我离开,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时他不懂为什么,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懂了。
皇家军是突袭,府中并没有人提前得知消息,而将他藏起来。
如果他不出现,他们不会为了维护他,而与皇家军发生争执,皇帝看在他们服侍父亲多年的份上,未必会因为他牵怒他们。
但如果他出现,那些忠于父亲和母亲的人,必然会竭力维护他。
而他们这些人但凡有一点维护他的举动,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个自称司徒陌循的人不再和他说话,等皇家军的统领进了内院,就带着他在地上匍匐着往后退,退到外面不能一眼看见的地方,飞快地扒了他身上衣服,极快地埋了,然后提着他狂奔。
府中到处是抓人的皇家军。
但这人提着光溜溜的他,就那样东走西绕地避开了所有人,在皇家军的眼皮底下到了他之前趴的墙头。
皇家军包围了整个皇子府,这人抱着他跃上墙边长得极为茂盛的大榕树,踩着树枝,从皇家军头顶走过。
榕树的冠顶很大,另一边的冠顶伸到对面的房顶上。
他借着枝叶的遮挡,从房顶滑下,然后把他装进藏在屋外墙角的一个背篓里,上面盖了个斗笠,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皇家军骑着马冲向城门,令守城军关闭城门。
后来,小舅舅只说他父亲和母亲都被人害死了, 他遵守他母亲的遗言, 将他接回大梁。
等他大些的时候,回想当年, 才知道小舅舅之所以能偷他出来, 是和皇家军打了个时间差的仗。
小舅舅抢在皇家军进府以前一点时间进了府, 然后抢在皇家军以为他溜出内院在府中玩耍, 在府中找人的时候,把他带出了府。
等皇家军在府中找人的时候, 他们正在出城的路上。
而等皇家军在府中没找到人, 想到他可能逃出府, 立刻关闭城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城。
司徒陌循从南国偷走钟灵, 要对抗南国的大军,分不了身送钟灵回京,就养身边。
钟灵虽然是南国皇家子嗣, 从懂事起就受着皇家的各种教育,但到了司徒陌循的军营里, 大军压境,生死一线, 都忙着打仗,能分点神,保住这小孩的命就已经很不错, 哪还有人顾得上管教他的行为。
他刚被救出来的那一阵,战事尤其紧张。
那两年, 司徒陌循和他的属下都忙着打仗,只有一个小兵照顾他。
而小舅舅手下的兵又不多,恨不得每个人都能多分几个身出来。
人手不够的时候,照顾他的小兵还得兼其他活,比如跑退传递消息。
遇上这种时候,迈着小短腿他饿了自己找食,困了自己找安全的地方睡觉。
两年下来,他学会了在各种恶劣环境下,怎么保全自己,皇家仪态半点没学到,就连幼儿时学的那点礼仪也丢进了山旮旯喂野狗。
等打完南国,钟灵回到京里已经六七岁,又正是皮的时候,宫里宫外打了个遍,连太子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好些天不敢见人。
钟灵在京里呆了几年,宫里宫外横行霸道,人见人怕,落下个混世魔王的称号。
长到十二,便去边关找司徒陌循。
后来跟着司徒陌循回京,身上就多了几道军功。
对钟灵身上的军功,众人明里不敢非议,但私底下却都认为是司徒陌循徇私舞弊,给钟灵镀金身,提点身价,让他不至于被人看不起。
张凤娇混迹在贵人圈中,自然也这么想。
在她看来,钟灵就是一个纨绔,一身的皇子病。
张凤娇这会儿见钟灵受不了她,便觉得有了可乘之机,不再拼命抵抗,任由自己的魂体更快地被拖拽出一些。
只等钟灵受不了放手,她就能将魂体一下全收回来。
她这一放松,大团的湿哒粘稠便到了钟灵手中,钟灵果然恶心得的不行。
张凤娇紧盯着钟灵和无心,暗等时机。
不想,钟灵对手上的玩意恶心得不行,但活却半点不马虎,不但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把手攥紧,为了防着手中滑腻腻的玩意从手中滑脱,绕得也更快。
张凤娇万万没想到,这一松,她整个魂体就不受控制地被拽了出去,生生剥离宿体的剧痛传来,张凤娇再忍受魂体撕扯带来的痛苦,惨叫出声。
凄厉惨叫让钟灵心头一紧,抬头看向张凤娇,却看见一大团黑絮样的东西向他撞来。
钟灵心里一咯噔,完全不加犹豫地一把把那团东西抓住,粘滑的触感在他指间滑动,钟灵脸上爬起一层鸡皮,手指却用力收紧,把那玩意抓牢。
拽着玄铁链哗哗作响的张凤娇,突然没了声音,头耷一歪,耷拉下去,脸上皮肉快速地干瘪下去,成了一具没了生机的死物。
钟灵手上的惨叫声越发凄厉,但那声音不再是张凤娇的声音,而是一种尖锐刺耳的鬼哭狼嚎。
那东西没了身躯的保护,完全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它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就这么任人宰割,它又不甘心。
它用力扭动,魂体在钟灵指间蠕动,制造出更多的湿腻感,试图令钟灵受不了松手。
钟灵头发都要炸了,手指却更用力地攥紧,肉眼不可见的金色光芒,刺进不住扭动想要逃走的黑絮,将黑絮牢牢地钉在他掌心里。
钟灵看不见刺进黑絮的金光,怕这玩意被自己捏成两断跑掉,急得一头汗,叫道:“现在要怎么办?”
“让我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无心嘴里说看看,人却站得远远的,唯恐再沾上那玩意。
“赶紧看。”钟灵只想早点把手里这东西处理掉,跑前两步,把手里的黑絮怼到无心面前,近得差点撞上无心的鼻尖。
“……”无心头往后仰,碰到站在他身后的司徒陌循。
诶,热气。
他不管快要怼到鼻尖上的黑絮了。
司徒陌循注意力放在钟灵手上,没注意到退过来的无心,被无心撞上,下意识地后退。
袖子被扯住。
低头见看见少年清秀的侧颜,鼻梁高挺笔直,微垂的睫毛长而密。
无心嫌恶看着面前的黑絮,偏头,头就靠到了司徒陌循肩膀上,离凑到鼻尖上的玩意略远了一点。
司徒陌循往后挪步,袖子再次被拉紧。
他往下一看,见无心垂着的手抓着他的衣袖,他默了一下,没再动。
无心微眯了眼。
钟灵见无心没有说话,怕他看不清楚,手又往前送:“看清楚没有?”
无心皱眉,嫌弃道:“太近了。”
钟灵连忙退开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太近。”无心靠着司徒陌循不动。
钟灵又退。
“再退。”
钟灵迷惑地看了看无心,又往后退了一步,无心才看向那东西。
“现在怎么办?”钟灵烦死了手上湿腻的感觉。
无心依稀感觉,自己向来不在杀人除魔上费心,以前遇上这东西,通常直接使一个魂坠,炸得灰渣都看不见一点。
魂坠通杀,管它什么玩意,一招搞定,省心省事。
不过……
魂坠毁灭性极强,一旦使出周围数里,所有生灵灰飞烟灭,现在别说身体没有恢复,灵力不足,使不出魂坠,就算使得出来,也不能使。
再说,还有话要问,现在还得留活口。
不能弄死,又要困着它,不能让它跑掉。
无心摸着下巴“啧”了一声。
“钟灵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有。”无心点头。
“什么办法?”钟灵眼睛一亮。
无心屈指挠了挠鼻尖:“你抓着就挺好。”
司徒陌循扬眉。
桑肇“噗”地笑出声。
钟灵怒道:“你这是什么破办法?”
无心:“这是我能想到的好办法。”
要回答这问题,得先给这小子科普功德的问题,太费时间。
钟灵噎了一下。
桑肇盯着钟灵的手看了一阵,想到无心之前提过的“功德”二字,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钟灵没好气地道:“你哦什么?”
桑肇:“你能克它。”
钟灵:“……”
挂在屋角的铜铃响起。
司徒陌循拽出被无心抓着的衣袖,走向门口,打开石门。
“王爷,灯找到了。”李密双手捧着盏荷花灯:“张凤娇闺房地板下有一个暗格。”
没能在娘娘庙搜出少了一盏的荷花灯,司徒陌循便派人暗查相府。
司徒陌循接过荷花灯,翻转荷花灯,看见底座烙着的宫里出品的专用烙印。
李密又道:“圆慧招了。”
见司徒陌循看向他,便把圆慧说的事,复述了一遍。
圆慧儿时,一队打了败仗的逃兵冲进村子,杀了村里所有老人和男子,留下女人和孩子。
那些人把村子里能吃的全部搜刮一空,然后把女人和孩子绑成一串。
她不知道这些人要带他们去哪里,只知道这一路上的经历,如同人间地狱。
他们兴致来了,便会玩他们村里的女人,有时叫进他们帐篷玩,有时当着他们的面玩,每天都有女人死去。
搜刮的猪羊和粮食吃完了,就开始煮孩子吃。
从婴儿开始,从小吃到大。
不管男童还是女童,都是被玩得快死,或者死了再吃。
若嘴甜,会讨好,会干活,能多活一阵。
她母亲漂亮,又特别会干活,那些人不舍得弄死母亲,于是她和弟弟跟着母亲,比其他人活得久一点。
母亲说,活着,虽然逃不掉,但好歹不会成为他人的食物。
但弟弟还是被吃了。
因为这些人的头领喜欢玩女人,但更喜欢男童。
他们一路往西,是打算去占山为王。
他本想留着母亲,做压寨夫人,所以一直没有动她和弟弟。
但有一晚,他去外头小解,看见正在喂马的弟弟,那天他喝多了酒,人不太清醒,再加上弟弟长得十分漂亮,他顿时理智全无。
母亲和她干完活,发现弟弟不见了,最后在头领那里找到弟弟,而弟弟已经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母亲悲愤之下,拔了头领搁在一边的刀,砍向头领。
头领恰好醒来看见,翻身躲开。
母亲举刀接着砍,但她一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换了先机,哪里还能砍得到打过仗的将领,被夺了刀,一脚踹翻在地上。
结果可想而知。
那人不爱吃死人,把她和母亲摧残得不成样子,却留了一口气。
她奄奄一息,别说逃走,就连自杀都没有力气。
他们先吃掉了母亲。
第二天拔营,她被丢在了装粮食的马车上。
到了日落,他们停了下来扎营。
她被提下马车,送到小溪边刷洗,她知道这是要被锅了。
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出现了。
洗刷她的人,突然抽疯,拿刀捅向自己的心口,扑倒在溪水里,血在水中化开。
她看见溪里坐起一个女人,女人身上穿着尼姑的衣服。
女尼姑冲她微微一笑,拿出一个小瓶子,从瓶子里倒了一颗药丸,喂到她嘴里,她说:“这药能让你活下去。”
弟弟被吃了,母亲也被吃了,而她又被糟蹋成了破败之身,她不想活,于是说:“能杀了我吗?我不想被吃掉。”
女尼说:“你不会被吃掉,我还可以帮你杀了他们,为你母亲和弟弟报仇。”
“报仇”两个字,像在她大脑里按开了一扇门。
她不想活,却想那些人死。
于是,她吃掉了那颗药丸。
女尼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了声:“乖。”便坐在小溪对面的石头上,摘下帽子,放下一头乌黑长发,慢慢梳洗。
她怔怔地看着那女尼,心想原来尼姑也有留头发的。
等下煮肉的人,见她一直没被洗刷回去,便过来察看,远远看见那人倒在水里,叫了两声,不见回应,跑过来见那人死在水里,忙一边抽刀,一边叫人。
明明对面坐着一个正在洗头的尼姑,可他竟然跟没看见一样。
那一瞬,她以为那尼姑是鬼,而她是将死之人,所以才能看见。
就在这时,她闻到一股有些齁的甜香。
提着刀的人吸着鼻子闻了闻,然后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像个木头人一样站住,手里的刀掉到地上,也没有反应。
被他喊过来的人,看见水里的尸体,又见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感觉情况不对,正想退开,站着不动的人,突然发狂,向那些人扑了过去,抓住一人,用力一扯,那人竟被他生生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