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比赛的提前去候场区准备,没比赛的在观众席上吃吃零食,给班里参赛的同学加加油,派人去广播站念一念加油稿,运动会的第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的比赛只有一上午,但基本上所有重点项目都在这一上午。
男子5000米田径是团体项目前的最后一项比赛。
前边正在跑女子5000米的最后一组,八班的文艺委员正在第六圈儿上与隔壁赛道的同学死磕,燕晗也要准备去候场区了。
见到人站起身,花龙双手搭在燕晗的肩膀上,神色真挚诚恳:“不算拔河那几项,还差五分,咱们班就能从倒数行列进入到正数行列,别有压力,把这五分给咱们赚回来就行!”
燕晗无辜眨眼:“跑第一才能有五积分吧?”这叫哪门子别有压力啊?
花龙强调道:“也只有第一名才有奖金。”
燕晗摸了摸胸口处的磨砂小光圈:“以烤神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为班争光,把这五分给咱们班拿回来的!”
刚想烤神发过誓,燕晗领着顾以青去了候赛区,给他指了指终点线:“看到那边的围着的一群人没有,等我拿了第一你也要在那里迎接我啊!”
五千米的用时较长,体力消耗也大,选手们都自带亲友团,有的跟随在赛道之外陪跑应援加油,有的则在终点线后等待着自己的小伙伴儿。
顾以青点头:“行,你要是第一,我带着全班一块儿去迎接你。”
“哈?你这就想着跑第一了?”说话的男声很是耳熟,“就你这个小身板儿,十二圈儿能不能跑下来还不一定吧,别跑不动了哭鼻子。”
燕晗寻着声音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寸头。一米九的寸头同学换了一件跨栏背心儿,背心儿上面贴着班级和姓名,燕晗一看,这位寸头同学居然是高一年级的。
燕晗对高一学弟的挑衅权当耳旁风,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这么巧,你也来参赛啊。”
寸头对他这样笑嘻嘻的样子很是不满,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不久前在篮球场上,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坐轮椅的。
因为比常枫小了一年级,寸头只看过对方打比赛,并没有当过他的队友,对于这个传说曾让隔壁学校体育生败下阵来的高年级学长,本就没有多少感情。
可后来他实打实地输了一场,虽然再也没有出现在对方面前,甚至只要看到了八班的同学,不管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会绕道走,但他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的。
如今又在同一个比赛场上遇到了当初提议要打什么转移篮球的罪魁祸首,寸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拦在了半道。
拦住他的那个也是燕晗的熟人,正是棕毛小团里的二把手小高同学。
一个月时间过去,小高脸上被江南那帮人打出来的伤都看不出半点儿痕迹了。
“你可别小瞧了他。”小高同学强调,“这是个狠人!”
燕晗:“……”他这个“狠人”的人设是过不去了是吗?
篮球队那帮人干的事儿已经传遍了全校,小高对这种不讲义气的家伙很是看不惯,用不着燕晗说上半句话,已经与寸头呛起了声。
两人都是膀大腰圆的体型,看上去很有压迫感,这个年纪的男生又谁也不服输,候赛区充满了火药味,好在双方都有亲友团在旁边劝着,这才没动起手。
小高愤愤,话赶着话地就说了出来:“你不是就喜欢打赌吗?不是连别人退不退队都要拿来赌吗?这次敢不敢赌一把!”
“怎么地?”寸头继续扬下巴,“这场比赛你也要跟我叫板?”
“赌一把。”小高提议,“输了的叫爸爸!”
两人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一同转头看向了引发了这一话题的燕晗,齐声确认道:“你赌不赌?”
燕晗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一脸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哦,好啊。”
旁观的顾以青:“???”
等等,一个干女儿已经够了,不要再有干儿子了啊喂!
在寸头与小高两人还在对彼此放狠话的时候,燕晗下腰压腿开始了热身运动。
白琥拿着矿泉水和毛巾,正要去终点线等自己那个还在跑女子5000米的闺蜜,路过候赛区,就看到这热闹场面,不免问上一句:“这俩人吵什么呢?”
顾以青心绪复杂,又不能说这俩人是在争辩等会儿你是会多个干弟弟还是干爷爷,于是干脆沉默不语。
正好这时女子组那边的第一位选手已经冲过了终点线,而八班的小文艺委员也没了体力,正以小跑的速度勉强追在队伍最后。
白琥也顾不上这俩呛声的了,她冲到赛道边,一边喊着加油,一边陪着闺蜜一块儿走完了最后的一小段跑道。
小文艺委员一头扎进闺蜜怀里,将一脑门儿的汗都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因为太累了,情绪上涌,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好似受到了眼泪的感召,天边飘过来了几朵乌云,遮盖了原本的湛蓝,怎么看都是要下雨的前兆。
原本燥热的天儿吹起了凉飕飕的小风,有一些没立稳的遮阳伞被这么一吹,摇摇晃晃的。连观众席上只穿了运动背心的几个同学,都老老实实地套上了校服外套。
但毕竟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个晴好天气,校领导一商量,还是让运动会先比完吧。没过多久,广播里通知男子5000米的第一组选手到起跑线集合。
顾以青拍了拍燕晗的肩膀,示意他量力而行,别累坏了身体。这么多天下来,燕晗的努力训练他都看在眼里,但毕竟是刚重伤痊愈的人,顾以青还是会为他担心。
燕晗则朝对方比了个大拇指:“等我把这五分给咱们班拿下来!”
第一组的成员在起跑线处集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预备。”
燕晗身体下蹲,做好了起跑的准备姿势。
“砰——”
发令枪声响起,起跑线后的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综合楼的广播室里,常枫排了老半天队,终于排到了给自己班念加油稿,坐在话筒边上,他透过窗户看到了不远处的操场上快速奔跑着的身影。
跑道边上,已经跑到喘不上气儿直接累哭了的小文艺委员还没有去休息,而是挽着白琥的手,给肩负获得让全班脱离倒数行列那五分希望的同学喊加油。
终点线旁,顾以青和无数等着自己的同学或好友跑完这十二圈半的人站在一块儿,眼睛一直追踪着燕晗奔跑的轨迹。
观众席上,观赛的同学或是喊起了自己班级的加油口号,或是高声喊起了参赛选手的名字。有激动者直接站了起来,像是正在挥洒汗水的人就是自己。
超姐坐在遮阳伞下,一只手牢牢握着那根支撑着伞的铁杆,上面覆盖着的那层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伞柄却在她手中纹丝不动。
她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色,有些担心:“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同学小声地叫了一声“呀”,再低头就看到了脚下的地面被天上掉下来的雨点打湿。
小雨不大,甚至还能从没有遮盖住整片天空的乌云后看到太阳露出的一角,但气温还是降了下来,逐渐阴下来的天色也带着难言的压迫感。
这样的小雨,暂时没有怎么影响到比赛场上的选手,只让一些着急跑完的同学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提前开始消耗体力加速。
保持着呼吸的节奏,燕晗没有慌乱,还在心里数着圈数。
起先,燕晗的耳边回荡着整整齐齐的加油声,可随着他越跑越久,人声已经被风声取代,视野里也再看不见跑在前方的同学。
冰凉凉的雨滴落在他身上,雨势还不算急,也并没有让他随着心跳加速而热起来的身体感到太多不适。
还剩下最后三圈的时候,燕晗开始了加速。与此同时,风声小了,雨却在这时变得大了起来。
这场毫无预兆的阵雨,一下子打乱了全场的节奏。
有围观的同学脱下校服外套当雨披顶在头上,围在操场边的很多人都退回到了遮阳伞下,而原本拥挤的终点线附近也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等待着同伴。
等待在终点线处的老师擦了擦落在眉毛上的雨滴,手里还拿着哨子,紧张盯看着赛道上这些不肯认输小青年。
“呼呼——”
还有一圈儿,明知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燕晗却还是朝着终点线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心里好像没什么感觉,他甚至还松了口气。
马上就要跑完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还剩半圈儿,身边的其他选手有的同样开始了冲刺,还有的已经明显体力不支,或者受到了下雨的影响开始掉队。
转弯后风向改变,有一滴雨水掉进了燕晗的眼睛里,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狠狠眨了两下眼睛,终于又看清了路。
可就在他眨完了眼,再次看向即将到达的终点时,却发现本来空荡荡的终点线处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最后的冲刺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他只感觉自己的步子越来越快,像是要飞起来。
脚下被雨淋成了深红色的跑道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条,风与他擦身而过,雨好像在此刻静止。
“呼呼——”
心跳加速到了极限,呼吸的节奏没有被打乱,身体却变得轻飘飘。
“呼呼——”
阵雨来势汹汹,去得也快,雨势渐小,有一缕阳光已经穿透了那厚重云层。
“呼呼——”
耳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音,他张开双臂拥抱住了风,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红色的缎带撞入了他的怀中。
风声回来了,人声也回来了,他听到了班里同学们那熟悉的欢呼声。
燕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冲过了终点,但是脚下却刹不住闸,又顺着惯性跑出了老远,直到被一团温暖的毛绒绒包裹住了大半个身体。
撞进那一团毛绒绒里,燕晗脚下一顿差点儿摔倒,幸好有人连同包裹着他的毛绒绒一并抱住,牢牢地搂在了自己怀中。
风在这个时候吹走了那片带来雨水的乌云,更多的阳光从云层后露了出来,刚才还像刀子似的雨点一下子变成了毛毛细雨。
燕晗从那一团毛绒绒中露出了脑袋,发现包裹着自己的毛毛其实是一件眼熟的毛绒外套,而抱着自己的人正是刚才不见了踪影的顾以青。
胳膊穿过了毛绒外套的袖子,燕晗将衣服反着穿在了身上,他腾出了双手,搂住了顾以青的脖子。
胜利的喜悦让他整个人跳到了对方的身上,双腿环绕住了顾以青的腰,毛绒外套又是冷淡的灰色调,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抱着大树的考拉。
听到紧贴着自己颈边的人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感受着对方胸膛之下快速的心跳,顾以青呼吸一滞。
“噗通——噗通——噗通——”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他的心跳居然和一个刚绕着操场跑了十二圈的人到达了一个频率。
感受到被自己当树桩的人脚下一个踉跄,燕晗瞬间松开了双腿,落到地面,胳膊却还搂着顾以青的脖子,带着一颗颗水珠的发顶在对方的一侧颈边蹭了又蹭。
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瞬间,不知怎么,他比意识到自己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还要开心。
第二个冲过终点的寸头扶着自己的膝盖,四处望去,举目无亲,下意识发出了一声:“靠!”
而小高同学早在下雨的时候就被影响了节奏,眼瞅着自己距离名次无望,这会儿已经切换成了不太耗费体力的小跑,现在还奋斗在最后那段跑道上。
也就寸头还记得之前说的那个叫爸爸的赌约,眼瞅着跑了第一的人并没有要回头找自己要兑现赌约的意思,他一句话没说,赶紧溜了。
小雨已经停了,乌云也被风吹远,阳光照着小水洼,远远望去整个操场都闪闪发光的。
燕晗松开了顾以青的脖子,将外套还给对方,很快脑袋上又被盖上了一条白毛巾。刚剧烈运动完的人不能立刻停下,顾以青带着他绕着操场慢走,调整呼吸。
“我还以为你自己先跑了呢。”燕晗一边平复着心律,一边擦着自己头发。
顾以青跟在他身边:“我也差点儿以为赶不上了。”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暖和了,但前几天还下过场雨夹雪,让人猜不透接下来还会有怎样的天气,只好多备着几套衣服。
顾以青的这件毛绒外套,就一直装在一个纸袋里放在教室课桌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这一来一回,他害怕赶不上燕晗冲过终点线的一瞬间,一路小跑,连伞都忘了拿,好在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已经出了太阳,操场过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干,也不影响下一组的比赛。
在雨里跑完了十二圈儿,燕晗也有些累了,他和顾以青正在往自己班的方向走,远远就看到花龙和邵冬冬几个人迎了过来,于是他也朝着向他奔过来的大家挥了挥手。
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燕晗一看到这么多人过来,他就又有了精神头。他牵起了顾以青的手,朝着班里大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毕竟我干爹这样的嘛,谁遇到了不得迷糊啊!”
白琥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在顾以青脑海里响起。
“咱们不反对提前感受一下恋爱的苦恼,但你总得找一个能回应你的吧?”
可是,他牵手了唉——下意识地,他这样回答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让顾以青再次心跳加速的猜测冒了出来。
不是单相思!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胸膛里的心脏又不争气地开始了加速跳动,一下比一下猛烈。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他对心脏说。
但是,他牵住了我的手唉。
这一次,心脏以更猛烈地跳动回答了他。
第024章 钟楼
5000米田径的后面几组选手也很快结束了比赛, 按照比赛用时来计算成绩,遇到了阵雨的第一组居然是平均用时最少的。
花龙跑回来报告, 高兴得手舞足蹈:“五分到手了!咱们不是倒数了啊啊啊!”
他们班上一次参加运动会的时候还是倒数第三, 小体委感觉自己没尽到班干部的责任,发誓要是这次再倒数,就一头吊死在体育馆门前, 还发了朋友圈儿。
第一天的时候,八班还在倒数行列, 大花儿同学特地量了量体育馆的门有多高,并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需要多少绳子。
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他们班峰回路转, 逆风翻盘,眼瞅着脱离了倒数行列,看来可以省下买绳子的钱了。
更值得庆幸的是, 好像是一下子得到了鼓舞, 全班都情绪高涨起来,准备参加接下来几个项目的同学纷纷摩拳擦掌,誓要把这个正数的名次保住。
5000米田径之后就是趣味运动会,每个班的班主任老师也会参加,超姐就是找了一位高一年级的班主任搭档。
上场之前, 她还在继续给同学们加油鼓劲儿:“前五都有奖金,咱们争取拿到前五,奖金当班费,给大家买冰棍儿吃!”
阵雨带来的丝丝凉意还没有褪去,小风一吹凉飕飕, 但对于喜欢大冬天零下二三十度在外头吃冰棍儿的雪城同学来说,这个奖励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休息了不到一小时, 燕晗再次站上了跑道,他一只手搭在顾以青的肩膀上,却发现自己的搭档有些走神儿:“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顾以青被他的声音叫回神儿来,十分自然地也将自己的一只胳膊搭在了燕晗肩上。
燕晗那只搭在人肩上的手还不老实,一摇一晃的,不知道在打什么拍子。
顾以青感受到那只距离自己脸颊很近的手来回摇摆,他被晃得心神荡漾,感觉更难集中起精神了。
燕晗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手肘发力,将人搂到了自己跟前,两人几乎贴在了一块儿。
他也不明白旁边的人在想些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在顾以青耳边低语:“专注点儿,要是输了掉排名,大花儿会给你表演一个一头吊死在你家大门口的。”
霎时间,同学吊死在自家大门口的惊悚画面冲散了心中一切旖旎美妙的幻象。
顾以青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又不着痕迹搂紧了燕晗。
发令枪响,燕晗两人按照之前训练时约好的节奏,小声喊着号子,奔跑在已经干透、从朱砂红变成橘红色的操场上。
两人主要是心态很稳,在旁边的同学你绊我一下我绊你一脚的时候,他俩还一直保持着匀速前进,也没被摔倒的人打扰,一路小跑,居然还跑出了个不错的成绩。
接下来的运球和扔沙包项目也很是顺利,眼瞅着自己班的比赛积分一点点升上去,大家还真看到了拿到前五名奖金的希望。
超姐鼓励大家的方式也很是直接,她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开始编辑:“都要什么冰棍儿,报名报名!”
最后这一场拔河之前,八班众人的集体荣誉感与比赛积极性已经被调动到了最高峰,以至于对面的对手们也被他们这大涨的气势所慑,自己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一中每个班的学生人数都很平均,拔河比赛一个班对一个班,要比很多场,八班硬生生靠着这股子劲儿,撑到了最后一场比赛。
看着对面每个人都像是散发着超级赛亚人般气场的班级,最后这一场的对手被深深震撼,开始怀疑自己参加的不是学校运动会,而是什么关乎生死存亡的比赛。
有气场的加持,心心念念着冰棍儿的众人又给自己班级争取到了最后的五分。
拿到这五分后,八班的总排名上升到了第五,正正好好卡在能拿到班费的及格线上。
自家班级第一次在集体比赛中取得如此好的成绩,超姐正要开开心心地去给同学们买冰棍儿,却被宣传口的副校长拦了下来。
副校长拿着个照相机,笑得十分和蔼:“来来,先拍完照再走,咱们前五名都要拍照的,等下我修完图就放在咱们学校官网,当宣传照用。”
副校长追求自然风格,不需要同学们捯饬自己,很快就能拍完。超姐招呼班里同学集合,可数来数去都少了一个人。
超姐随手抓了个同学就问:“看到燕晗去哪儿了吗?”
被抓住的小同学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副校长听罢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摆摆手:“没事儿,那咱们就先照吧,以后那个小同学要是想照了,咱们再给他补一张。”
一中的主教学楼最醒目的标志就是那个巨大的钟楼,如果想要调整时钟,需要先上到楼顶天台,再从大钟后面的小门进入。
虽然围上了两米高的铁丝网,可通往天台的门通常是锁上的,就怕有学生一个想不开,跑上来进行自由落体运动。
但天台上面风景绝佳,是除了小树林之外的第二大情侣约会圣地,所以经常有小情侣偷偷撬开门锁,悄悄上来谈恋爱。
燕晗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过拍照,进了教学楼发现没人,就一直往上走,直到他发现天台的门被人给撬开了。
他好奇上头是怎样的风景,推开门,热烈的午间阳光照射进了幽暗的楼梯间,让还不适应光亮的人眯上了眼。
等适应了阳光,燕晗走上最后几节台阶,第一眼就瞧见了正中央的那个巨大时钟,和刚才那阵小雨留下的浅浅水洼。
燕晗走到天台边缘的铁丝网附近,正想瞧一瞧俯视下的校园,不巧与正躲在大钟一侧墙后的小情侣撞上了目光。
听到了铁门发出的“吱嘎”声,小情侣还以为是教导主任来抓人了,在看到来的是个同学,瞬间松了口气,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燕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这就走。”
毕竟打扰人约会是不对的。
“不用不用!”小情侣中的女生被刚才那一声门响吓到了,不想再在天台待下去,“我们俩也该回班拍照了。”
这么说着,她就拉起了男朋友的手,低着头一路小跑,从燕晗身边跑了过去。
燕晗绕着钟楼走了一圈,确认这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不会再打扰到其他来约会的小情侣,也松了口气。
巨大的时钟指针缓慢移动,钟上那花纹繁复的巴洛克式设计古朴沉重,有一种经得起时间沉淀的美。
走向铁丝网,燕晗向下望去,比他想象中看得更远。他还瞧见了不远处的学生一条街和跨江大桥,行人熙攘,来去匆匆。
这个方向没什么高楼遮挡,耐寒又常青的树木连成一片小树林,有圆顶的十字架状教堂从枝杈间露出了尖尖的一角,琉璃窗在阳光下呈现斑斓的色彩。
繁华过后,小城喧嚣而寂寞,这是他爸妈曾经生活的城市,同时,也是曾经的他埋骨的地方。
燕小将军说要守住一座城,就连死后也不会退让半分。
上战场的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他也留下过一封遗书,说是如果自己早走,就让自己的亲兵把自己的骨灰分成两份,一半送回京城,一半留在边疆。
他要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敌寇知道,云鹄城不是没人守着的。
燕云将军会守着这里,就算是死,也会守着这一方土地。
眨眼间,风霜肆虐的边城变成了如今的繁华都市,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深吸一口雨后的空气,看着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小城,燕晗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指间溜走。
忽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燕晗:“……”
燕晗身子一僵,瞬间想起来,刚才那对儿小情侣跑走的时候好像没关门,如果有人放轻脚步上楼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他的身后。
想起了教导主任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燕晗心中也难免会感到害怕。
教导主任兼任着八班的语文老师,她来自少数民族,生了一张金发碧眼的外国面孔,却操着标准的雪城本地口音。
上次教育局领导来视察,还惊叹,没想到一中请得起外教,紧接着领导们就看到外教拿起了语文课本,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念起了“苟利国家生死以”。
但很奇怪,身后并没有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而且肩膀上那只手很大,完全不像是女人的手。
等等,万一不是教导主任呢?
不对,这不可能吧?
燕晗心里直打鼓,他心想着,自己都这么低调了,隔了十万八千里,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的吧?
而且这又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真的会有这么胆大包天横冲直撞的凶徒吗?
可是他赌不起。
燕晗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双手举起,是十分标准的投降姿势。
燕晗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稍稍动了动肩膀,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缓慢地转过身。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顾以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燕晗:“……”
不得不说,在见到顾以青的那一瞬间,他刚才升起来的那点儿孤独感就消失了。
然而被这么一吓,换谁来也受不了啊!
燕晗瞬间泄了气,他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没好气儿道:“你没事儿吓我干嘛?”
“你没事儿跑楼顶上干嘛?”顾以青反问,“怎么一听到要拍照就跑了?”
顾以青是看着燕晗进了教学楼的,但他以为对方是想上厕所,可没想到这人一去不回,宣传照都拍完了,还不见人影。
操场上的人都散了,顾以青搬着自己的凳子回到班级,也没在班里找到燕晗的踪影。他又想到对方向来喜欢登高,来一中之后又还没去天台看过,于是就找了过来。
“我不想拍照。”燕晗如实回答。
顾以青下意识问:“为什么?”
燕晗不再看顾以青,又转回身去,面对着奔腾而过的江水与静静伫立的江桥。
“你要不要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儿。”顾以青走到燕晗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并把刚才超姐拿班费买的冰棍递给对方一支。
燕晗当然知道他口中说的以前的事儿是这辈子的,上辈子的四皇子对燕小侯爷的事儿如数家珍,比他这个当事人都熟。
接过了那根冰棍儿,燕晗撕开包装,小小舔了一口,是巧克力脆皮的。
顾以青装作在看江景的样子,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时不时就要在巧克力脆壳上添一下的那一小节舌头上。
正午阳光刺眼,可刚下过雨的天台上冷风飕飕,顾以青却觉得身上开始热了起来,于是他撕开了自己的那根冰棍儿叼在嘴里。
咬了一口香草的脆壳,顾以青含着冰,又补充道:“挑你愿意说的讲讲就行。”
虽是被人吓了一跳,但燕晗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刚才害怕,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他忽然有些累了,就往顾以青身上一靠。
“那你具体想听什么内容?”他问。
顾以青思索一下,小心道:“能讲讲你家里人吗?”
“我家里?”燕晗想了想,“我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戚了,就一个姨姥姥,你也见过。”
顾以青对此早有猜测,但看燕晗是真的打算给自己讲讲从前那些事儿的样子,也没有出声打扰。
“我爷爷奶奶走得早,我爸是从小吃我妈家饭长大的,童养夫一个。”说到这里,燕晗笑了笑,“我再去你家蹭饭,没准儿也要变成你的童养夫了。”
顾以青没说话,只是浅浅笑了一下,但不想被人发现此刻愉悦的情绪,笑容很快就被他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
燕晗继续道:“我姥姥姥爷也不怎么着家,我妈自己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从小就差,是上大学以后才培养出来的。所以,小时候她就天天带着我爸去姨姥姥家里蹭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