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超姐又捕捉到了探头探脑的燕晗,她把人喊进来,又点名了正在扫地的邵冬冬:“你俩去楼上十一班,先把咱们的新同学带到新教室去。”
燕晗领命而去,他还不知道十一班具体是哪一间教室,就跟着邵冬冬走,上楼的时候还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情况啊?”
说到这个,邵冬冬就来精神了:“你知道咱们学校那个篮球队以前的主力吗?”
燕晗摇头:“我才知道咱们学校还有篮球队。”
“没事儿,你刚来嘛。”邵冬冬介绍道:“咱们学校每学期都要跟附近的两所高中办一场篮球赛,差不多是五月份,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报名。”
他很快将话题转回正轨:“咱们的新同学就是篮球队里的常枫,他曾经带着咱们学校打赢过隔壁泰中的体育生,以前可厉害了。”
燕晗抓住重点:“以前?”
邵冬冬叹了口气:“去年他出了意外,下肢瘫痪了,现在上学都坐轮椅,也没法儿在篮球队里待下去了。”
说到这个,燕晗也想起来了,他在一中附近碰到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同龄男生。虽然是在放学时间看到的,但是有羽绒服挡着,也看不到对方有没有穿一中的校服。
邵冬冬接着说:“后来当初篮球没打过他被刷下去的人进了篮球队,想尽办法给他添堵,他班里同学也受了影响,觉得班里人被骚扰都是他的错,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燕晗点了点头:“所以,他要换到咱们班来了。”
“没错。”邵冬冬说,“超姐特地给学校打了个申请,把咱们班教室换到一楼,以后他也就不用上楼了。”
两人走到洗手间附近,邵冬冬还指了指厕所:“我听说,学校还在一楼厕所里改建了无障碍隔间,男女厕所各一个,也是超姐去申请的。”
他又指了指窗外:“还有周末的时候会有人来给咱们教学楼大门口的那个坡道延长一部分,做成缓坡,现在这个坡度太陡了,一个人推轮椅的话有些危险。”
燕晗忽然问:“那在这之前,咱们这个新同学都是怎么上楼来的?”
邵冬冬也是打听过这件事儿的,压低声音道:“是常枫他爸妈每天背着他上下楼的,他爸妈天不亮就把他送来,等放学人都走了才会来接他。”
燕晗能猜出常家父母的心思,他们觉着孩子这个状况,心里肯定会感觉委屈或丢人,所以不想让别人再看到他需要被父母背着上下楼。
但燕晗还有些不明白:“那他们就没向学校申请换教室、修厕所、造缓坡吗?”
“啊?”这触及到了邵同学的知识盲区,他猜测道,“应该是没有的吧。”
邵冬冬上周刚听说超姐向学校申请了这些,这周就看到需求被落实,速度还是蛮快的。
如果常枫父母也去向学校反映有这些需求的话,也不至于好几个月来都是自己背着孩子上下楼吧。
邵冬冬也见过常枫的父母,据说都是厂里的工人,勤劳踏实,本本分分,他回忆起两位家长的模样,小声道:“可能他爸妈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吧。”
“可这不是麻烦。”燕晗说,“这是正常需求,是基本权益。”
邵冬冬从没思考过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接不上话,好在他俩已经走到了四楼。
现在也不用挨个看班牌去找十一班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生就在一间教室的大门口,相当醒目。
但是男生并不是专程在班级门口等待着新同学接他去新教室的,他想进去,但是被人拦在了门口。
准确地说,十一班大门口被堵住了。
一男两女,背对着门口站着,肆无忌惮地唠着闲嗑儿,假装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人就在身后。
“班长你每天真辛苦,不仅自己要学习,还得关心咱们班集体。”
“我可不像有些人啊,给别人惹了一堆麻烦,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把烂摊子留给同学。”
“听说他可有本事了,学校还专门给他修了个厕所。”
“嘿,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有脸来上学的,都那个德行了,净给人惹麻烦,还不嫌丢人吗?”
“就是,我要是他,早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省得成天给别人添乱。”
“真晦气,也不知道咱们班怎么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别这么说,要是被某些人听到,指不定又去找老师、找校长去告状了。”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静静看着这帮人的后背,想要说话。
但他每一次刚要开口,就被那些刺耳的声音打断,再而衰三而竭,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搭在轮子上的手越握越紧,头也越来越低,他像是要把整个人隐藏进影子中,再也不要出现。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肩膀搭上来了一双手。
那双手的温度一下子将他拉回了现世。
“不好意思啊,几位同学。”
循着这个清亮的声音,常枫侧身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瞧见了一张漂亮到几乎可以立刻成为人群焦点的脸。
他看到那个人朝着门口的几人露出了春风和煦般的微笑:“请让开好吗,如果你们真的有还知道把自己挖坑埋了的眼力见儿,就应该知道自己挡住道了。”
第015章 迎接
倚着门框的几人被这个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就对上了那张看上去再真诚不过的笑脸。
面对陌生人的本能局促让几位十一班的同学收了声,下意识就给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燕晗拍了拍常枫的肩膀,弯腰在他耳边小声道:“慢慢收拾,不着急,等会儿我们带你去新班级。”
常枫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浑身上下不再被那种冷冰冰的感觉驱使。
他无视了刚才堵着门的那几人,推着轮子径直进了十一班,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书本。
燕晗为了不给新同学压力就移开了眼,却不巧与十一班门口的一位戴眼镜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目光相接的瞬间,戴眼镜的男生敏感地从他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产生了些许不安,但很快就被另一种不满的情绪压下。
“你是八班的吧?”眼镜男生也咧嘴笑了笑,“我是十一班的班长,以前没在学校里见过你啊,你是不是上学期说要转过来那个?”
燕晗抿着嘴,点了点头,他还真没想到自己的事情流传范围也不小。
“那你们班以后可有得麻烦了。”十一班班长叹了口气,看了眼常枫的方向,刻意压低声音道:“他就是到哪儿都给人添麻烦事儿精。”
“真的吗?”燕晗也故意很小声地问道,“什么麻烦?”
“你看他这样不就知道了吗?”班长道,“你们班换教室去了一楼,可一楼原来的那个班要搬去三楼,肯定心里不乐意啊,莫名其妙你们班就落埋怨了。”
燕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十一班的班长以为他这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接着说道:“再说,就为了他一个人,学校又是装修厕所,又是改造坡道,听说综合楼有门槛儿的地方都要拆,麻不麻烦?”
“现在是在学校里就算了,那以后呢?”班长又道,“他以后毕业了,难道要世界上所有建筑物都配合他把台阶换成坡道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燕晗忽然开口,声音幽幽,“作为合法公民,所有轮椅人士在出门的时候都该享受无障碍通行,如果无法享受到,其实是公共设施建设做得不够全面呢?”
班长:“……”
“现在火车站、地铁、大型商场这些个公共场所,都会配备至少一个无障碍卫生间,咱们学校也是公共场所,之前没有无障碍卫生间,难道不是因为设施不到位吗?”
燕晗举例:“难道以后就不会有其他人需要无障碍卫生间了吗?万一将来有一个单身带娃摔断腿的学生家长在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忽然内急呢?”
门口众人:“……”举例也不用这么具体啊喂?!
“说到底,你们之所以觉得学校现在做的这些是在给自己添麻烦,”燕晗想了想,总结道,“只是因为,从中得到了方便的人里,没有自己而已。”
十一班的班长被说得哑口无言,想着该说些什么反驳,却连一个合适的字眼都找不到。
在他旁边的一个女生听了半天,一把推开碍事的班长,皱眉盯着燕晗,不悦地开口道:“我们才不是那种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的人!”
燕晗闵着嘴点点头:“嗯。”
但女生感受到自己的班级荣誉感受到了侮辱,努力阐述自己不悦的原因:“我们也不是因为这一点就讨厌他。”
燕晗继续点头:“嗯嗯。”
女生愤愤道:“他招来了一群小流氓,见天儿骚扰班里的同学,现在没事儿人一样就要走了,巴烂摊子留给我们。”
燕晗问:“什么小流氓?”
另一个女生道:“还不是因为他死活不肯退出篮球队,占着一个名额,想进的人进不去,就找人威胁他,他自己不怕威胁,那帮人转头就来威胁我们班同学!”
燕晗惊讶:“咱们校篮球队还有名额啊,我还以为是谁想加入都可以来着。”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好像是第一次接触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懂,于是二人就叫来了班里另一个在篮球队的男生询问。
男生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燕晗点了点头:“哦,就真是谁想加入都可以,根本没有这个名额问题对不对?”
男生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他刚才听到了门口的对话,立刻反应过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燕晗朝他微微一笑:“别紧张,我没说你们班同学随随便便给人扣帽子的事情有多严重。”
男生:“……”
门口众人:“……”
“什么情况啊这是?”十一班的班主任来看班里同学早自习,大老远儿就瞧见门口挤了一大帮人,一眼就锁定了那个陌生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燕晗微微点头:“老师您好,我是楼下八班的。”
十一班的班主任姓张,是个矮胖的中年男老师,那一头乌黑茂密且发型时髦的秀发明显是一顶假发,因为总皱眉,眉间有很明显的川字纹。
张老师知道常枫要转去八班,还是直接朝校长反映了自己的情况才转的班,导致校长对十一班的印象一落千丈,张老师很不满他这个行为。
但是面对这个不认识的同学,还是个笑脸对人、打扮规矩又温和礼貌的同学,张老师也把心里那些小情绪隐藏得很好。
他还关心了一下:“就你一个人啊,等会儿你怎么带他下去啊,要不要老师帮忙?”
“谢谢老师,不过不用帮忙了。”燕晗道,“但我想问一下,十一班的同学之前一直遭到一些社会人士的骚扰是真的吗,您了解情况吗?”
张老师“嘶”了一声,转头就去看自己的班长,皱着眉问:“有这回事儿吗?”
十一班班长没想到话头还能转回自己这里,再加上看到老师皱眉,哪怕什么都没干也会下意识心虚,知道什么就说了什么:“没有,就是咱班有人跟篮球队的闹了点儿矛盾。”
张老师又转头看向那个被叫过来的篮球队男生:“什么矛盾?”
“啊……这个……”男生看天棚看地板,就是不敢去看张老师。
张老师见到这样的反应,就知道里面有事儿,还是关乎要转班的常枫,但他不想当着别的班学生的面儿拆穿自己班的事情。
燕晗却捕捉到了几人脸上的情绪,但他没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问道:“所以,自己也搞不清楚情况,就是随便找了个人怪一怪是吗?”
十一班的几人神色更加怪异,都保持着沉默。
张老师也回想起,常枫确实向自己反映过一些情况,但是他当做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就没有在意,加之现在对常枫转班心有不满,也不打算深究了。
“咳。”张老师笑了笑,“不管发生了什么吧,反正现在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发生了。”
“老师。”燕晗看着中年男老师的眼睛,字字清晰,“当事人还没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啊。”
被这么一盯着,张老师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为啥也有了种心虚的感觉。
燕晗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语气也轻缓:“忽视集体中的弱势者,找替罪羊,掩盖真相,粉饰太平,可不是一个好榜样。”
张老师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听话的学生会反驳自己,也有些着急了:“你这个小同学,怎么还咄咄逼人呢?”
燕晗眼神无辜,认错也很快:“老师,是我不对,我不该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点明您的错误,对不起。”
张老师:“……”
还不等张老师再开口,就听楼梯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引来了整个楼层的注意。
超姐打头,八班的正副两位班长跟在她左右,后头还跟着三十多位同学,这是把整个班的人马都召集了过来,直奔十一班。
十一班众人:“……”
不是,这怎么还带摇人的?!
“张老师好。”超姐朝着男老师笑了笑,“我们是来接新同学回班的。”
身形瘦小、连班里女同学平均身高都不到的年轻女老师,穿着一双不带跟儿的运动鞋,站在比她高、比她壮还比她年长的男老师面前,气场却一点儿不输。
她对着张老师歉意一笑:“刚才您的话我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关于我们班常枫同学在贵班的遭遇,我们以后会来要个说法的。”
超姐拍了拍燕晗的肩膀,示意他干得不错,眼睛却一直盯着张老师的眼睛:“我们这位同学说得对,您的行为确实不是一个好老师该做的。”
张老师一口气憋在胸口,整个楼层的同学也都挤到了班级门口看热闹,八班众人却一个个气定神闲,队伍里的邵冬冬还悄悄朝燕晗比了个完成任务的手势。
“小解啊……”张老师好不容易才把憋着的那口气喘上来,指了指八班是一大帮人,“先不说那个,你、你们至于全班出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来打群架的。”
“当然。”超姐轻声道,“我们八班是一个团结友爱的班集体,不会抛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学。”
“对啊!”白琥应声,“我们都是来迎接流落在外的同学的!”
她话音落下,身后八班同学们也纷纷响应,有知道新同学叫什么的已经在走廊里喊起了他的名字:“常枫,出来,咱们回班啦!”
常枫其实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但他刚才听到来接自己的那位同学正在为自己说话,他不想过去打断对方的思路。
现在听到这么多陌生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眶瞬间湿润,心中各种情绪翻涌。
深吸了一口气,他擦了把脸,挺直了腰板儿,推着轮椅从十一班的大门出来了。
“昨天咱们已经见过面了,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解超,是你的班主任。”超姐用手掌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同学们:“这些是你的同学,欢迎来到八班。”
常枫怔怔地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班级同学们,本来想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的,但是千般话语都哽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怕自己一张开嘴就直接哭出声。
“以后你就习惯了。”燕晗小声在常枫耳边说了一句,而后用力在他后背上一拍,朝着八班众人一挥手,“走!起驾,回班!”
第016章 囡囡
和姨姥姥相处了一段时间,燕晗知道,长期坐轮椅的人是不喜欢让别人推着自己前进的,那会很没有安全感,他问清楚常枫想自己走后也就没有再管。
等到了楼梯边,花龙和班里的几个男生自告奋勇要轮流背人下楼,这次常枫没有拒绝。
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同学背在背上,常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没有想象中的排斥或不安,像是已经准备好融入这个大家庭。
燕晗和顾以青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人一边,帮忙拎着轮椅。
班上同学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走在前边的人说说笑笑的,超姐也只是让大家小一点儿声别影响别的班上早自习,没有打断他们的交流。
顾以青看了燕晗一眼前方的同学们,有感而发:“你还是一点儿没变,这么看不惯别人被欺负。”
燕晗也回了他一眼,笑着问:“那你现在被人给欺负了,还会一个人窝在御花园的假山的石头里不出来吗?”
“不会了。”顾以青说,“这里没有御花园,也找不到假山了。”
这么说着,他长叹了口气:“也不会有人,为了让我尝尝他亲手做的糖糕,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去找我,找不到还趴在石头上哭了。”
燕晗点点头:“所以,更不会有人听到别人哭了,就着急从假山里出来,结果被卡在了石头缝儿里出不来了对吧。”
“对。”轻笑了一声,顾以青又道,“也不会有人,为了帮那个卡在石缝儿里的人找到他被人诬陷的证据,往刚开春儿的湖水里跳,去找一枚被人故意丢掉的玉佩。”
春寒料峭,湖水冰冷刺骨,上了岸的燕小侯爷当天晚上就生了病,烧到昏迷不醒,却还在睡梦中抓着人的衣服袖子不撒手。
当时的小皇子舍不得掰开小侯爷的手指头,就任由他这么拉着,谁劝都不好使,就那么在床边守了一宿。
燕晗别过了头:“你二哥自己把皇叔给他的玉佩随手一摔,最后裂成两半儿掉进了洗春池,我在房顶上看得清清楚楚。”
顾以青点头:“你后来跟我说了。”
燕晗瞥了他一眼:“最后他找了个差不多的塞进你屋,还污蔑是你偷走的,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可不得自己找证据吗?”
顾以青想起从前,无奈摇了摇头:“那时候他才不到十岁,父皇没看到那块玉就是随口一问,他也只是随口玉被我抢走了,也没想到能牵扯出那么多后续。”
“怎么?”燕晗瞧了瞧他,“我就该放任他随口胡说,放任你平白多了个抢人东西的罪名吗?”
“当然不是。”顾以青道,“我只是想说,那时候他才不到十岁,就已经能看出以后那般性格的端倪,要是能早些有人多加引导,未必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燕晗最开始听到顾以青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小小的生气,但又听到这话,什么脾气也都没了。
当年的皇后叔母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四皇子和长公主都是她所出,大皇子又是嫡长子,自然从出生起就是太子。
太子纯善又待人真诚,虽然难免被人说上一句性格软弱,但却是真的心怀仁义,也被大家寄予厚望,所有人都盼望着他成为一代明君。
而四皇子顾玄从小就向着一个闲散王爷的方向发展,本身又不是个会讨糖吃的孩子,谁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可是后来,二皇子伙同其他几位藩王毒害太子、劫杀三皇子,只有当时远在北疆云鹄城的、那个最没存在感的四皇子逃过一劫。
顾玄接到急报赶回京城时,宫变已经被皇后与其母家镇压了。
然而,帝后二人因此一劫深受打击,双双病倒,除了四皇子,宫内就只剩下一个十岁出头的长公主,顾玄这才成了最后挑起大梁的那个人。
一夜之间家不成家,几位远在封地的藩王虎视眈眈,又赶上了一个难熬的严冬,北疆战事危急。
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朝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也许顾以青真的期盼过,可以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端倪,将一切把事态导向这个结局的元素拨乱反正吧。
“后面那俩,在楼梯上干啥呢?”走在前方的超姐察觉到被大部队落下的两人在楼梯口磨磨蹭蹭,催促道,“快点儿下来,要打铃儿了!”
燕晗从思绪中回过神儿来,和顾以青加快了脚步。
他忽然道:“要是那时候有个咱们超姐这样的老师,应该也不会有学不好的学生了吧。”
倒也不是说当年的老太傅有什么不好,只是一身风骨的老先生总是傲气,有些学生不愿意学好他就不管了。
也不会像超姐这般,想方设法不让每个人掉队,要把每个学生拉回正道。
顾以青也笑了:“要是当时超姐在,我二皇兄大概会哇哇直哭吧。”
燕晗想起一个问题:“对了,我看咱们学校老师,怎么都好像都对咱们超姐有点儿敬畏的样子?”
年轻漂亮讲起话来轻轻柔柔的女老师,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别有威严的样子,但学校里不论男女老少主任校长,都不会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说是大家都是文明人不喜欢大声吧,但是有的老师明明在学生面前很凶的,可是来找超姐要课的时候就客客气气,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顾以青还是那句话:“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
新班级换到了一楼,班里的大家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经常有同学上楼上到一半儿才一拍脑门儿想起来走错了。
除此之外,最近也没再有什么新鲜事儿。
顾以青改完了燕晗做的所有练习册,终于明确了他的薄弱点,并且给他制定了一系列学习计划,争取一个学期内让他赶上现在的进度。
高三总复习阶段不会再有新的知识,在他的设想里,从现在开始追进度,以燕晗的天赋是完全来得及的,前提是不要松懈。
这个周末,顾以青说好了要去燕晗家看着他学习。
而孟奶奶有事儿要出门两天,走之前还特地做好了饭菜放在冰箱,连顾以青的份儿都一起准备了。
燕晗早上六点定好闹钟起床,刚出了房门,就看到自家姨姥姥已经遛弯儿回来了。
燕晗刚睡醒,笑起来的时候比平时多了几分软和的感觉:“您今天起这么早啊。”
“你难得来一趟嘛,姨姨就去买了点儿你爱吃的菜。”姨姥姥将一个布袋举到了身前,“看看姨姨给囡囡买了什么。”
燕晗心里一突,抿嘴笑了笑,接过了布袋。
姨姥姥这是又不清醒了。
这次偏偏赶上了孟奶奶不在家的时候,但好在姨姥姥这次出门儿一趟还能回来,没把自己弄丢。
可这样的情况,还是很令人担心。
姨姥姥看到燕晗有些出神的表情,有些担心地叫了声:“囡囡?”
燕晗回过神儿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囡囡是他妈妈的小名儿。
那个被姨姨疼爱了一辈子的小姑娘,成了天上的星星,为大家照亮夜晚,却再也回不到爱她的人的身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姨姥姥连这个都记不得了。
她只知道,现在只要想见到囡囡就能见到,就和做梦一样开心。
燕晗平复了下惊魂未定的那颗心,在姨姥姥的催促声中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件衣服。
展开一看,是一条深蓝色蕾丝边的小裙子,小吊带,大裙摆,还想着碎钻。
燕晗:“……”
姨姥姥笑得慈祥:“快穿上给姨姨看看。”
燕晗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口,最终还是在姨姥姥满眼期待中,将所有拒绝的话改成了一句:“好。”
五分钟后,姨姥姥给她的“囡囡”抻了抻小裙子上的褶皱,心疼得直叹气:“你得好好吃饭啊,不然你看你瘦得,连一条裙子都撑不起来。”
燕晗双手捂住了姨姥姥看的那个地方,刚想跟她说一声咱们别看了,还是先吃早饭吧,就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
燕晗打了个激灵,瞬间想起顾以青说好了今天会过来,但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
然而燕晗的慌张落在了姨姥姥眼中,却被曲解了意思。
姨姥姥给出了一个过来人的微笑:“哎呀是不是你小男朋友来了啊,别不好意思,姨姨都懂的。”
燕晗:“……”
“您……”燕晗思索着让门外的人先等个五分钟的可能,“您能不能先进屋?”
“哎呀囡囡害羞什么。”姨姥姥已经越过了燕晗,去按了单元门的开锁键,还把家里的门也打开,“快去吧,姨姨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听到了单元门被打开发出的“吱嘎”声,燕晗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体先反应过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于是,当带着早餐来的顾以青进门,就看到一个深蓝色的裙摆在眼前一闪而过,裙子上的碎钻就像是夜幕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五分钟后,燕晗换好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他家姨姥姥和他家发小儿坐在沙发上唠着嗑儿,桌上那每一个都比巴掌大的肉包子还冒着热气儿。
燕晗想问问顾以青刚才看到了多少,但又想着万一对方什么都没看见,自己提起反而会引起怀疑。
正在他思考间,姨姥姥过来扯了扯他的衬衣下摆,燕晗弯下腰来听姨姥姥说话。
讲了一辈子课的专业女教师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但实际上中气十足,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囡囡你眼光不错,这次这个小男朋友,比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个还有礼貌呐!”
姨姥姥留下这句话后,就笑呵呵地推着轮椅回到了自己房间。
燕晗朝着顾以青眨了眨眼,观察对方的反应,确定了那张脸依旧没啥表情,跟平常没任何不同,他心里反而有些异样。
抿了抿嘴,燕晗轻唤了一声:“四哥哥。”
这是他有求于顾以青时惯常的表情、动作与声音了。
顾以青叹了口气:“姨姥姥这样有多久了?”
燕晗一愣:“你看出来了?”
顾以青记得自己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听姨姥姥喊了声囡囡,但是她身边那位保姆奶奶纠正说这是晗晗。
顾以青就猜,这位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是不是和很多老人一样,已经有些分不出人了。
他猜测:“囡囡是你妈妈?”
“对。”燕晗坐到了顾以青身边,长叹了口气,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是从去年年末开始的,医生说不可逆,只会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