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人都知道竹马暗恋我—— by明如灼
明如灼  发于:202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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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黑猫警觉性很强,刚察觉有人靠近,就叼起了地上的一只小猫崽,灵巧地蹿出了老远。
燕晗和花龙已经追了上去,而慢了一步的几人却发现地上还有两只刚出生的小猫崽子,其中一只还在张嘴讨奶喝,另一只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白琥摸了摸那只一动不动的小崽:“热乎的,好像还有气儿。”
“我和仙仙带这俩去医院。”白琥将两只小猫崽放在毛巾里包好,“你俩就在这儿等着吧,万一大花儿他俩没抓着猫,小黑可能会跑回来找这俩崽子。”
顾以青和邵冬冬没有异议,找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守株待猫。
老小区里不见多少人,又是工作日,周遭十分安静,邵冬冬左等右等,都不见猫和人有谁回来的。
周围没人说话邵同学就很寂寞,这次来抓猫,他就又想起了命途坎坷的吞雪,随口问道:“养猫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顾以青说,“像提前当爷爷了。”
邵冬冬:“……”
你这个辈分长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顾家爷爷奶奶对小三花很是喜爱,燕晗也每天都去他家里看猫,还时不时会带一些姨姥姥做的小手工。
这是顾以青从没想过的温馨美好,这只吞雪跟他也很亲,而且绝对没办法拿他暖胃,每天回家就感觉有那么点儿小幸福。
瞧见不苟言笑的学神嘴角的浅笑,邵冬冬又想起件事儿:“之前问志愿者里谁家可以领养,你不是说不喜欢养猫吗,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提到这个,顾以青又缄默不言,邵同学别的没有就是眼力见儿不少,马上换了话题,讲起了吞雪之前的经历。
顾以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你是说,最开始燕晗决定自己领养吞雪,可是第二天忽然找你说要在领养人登记里加一个我?”
“对啊。”邵同学察觉到周围忽然下降的气温,有些紧张,“怎、怎么了吗?”
顾以青一脸生无可恋:“没事儿。”
确实没事儿,只不过是发现了“自己只有猫了”的这个想法也是错觉而已。
——原来,就连猫也不是给他的!

第033章 推送
燕晗抱着装了小黑的猫箱回来时, 就看到了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的顾以青。
他腾出一只手,拽了拽顾以青的衣袖, 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顾以青摇摇头:“我就是想静一静, 思考一下人生。”
听人这么说,燕晗就决定不去打扰顾以青展开对人生的探索了。
虽然可能迟到了一千多年,但他们四哥哥最近好像是进入了情况复杂的青春期, 总是有一些让他也无法理解的表现
几人没有耽搁,带着还在猫箱里来回横跳的小黑去宠物医院找白琥她俩去了。
小黑的一窝崽子最后活下来了俩, 它自己也没什么病,除了有一些常见的寄生虫,小黑的身体那是相当健康, 在医院里还能活蹦乱跳地挠人。
绝育和剪耳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以小黑的这个脾气,应该是没办法成为家养猫的, 但至少绝育后就不会再给城市增加流浪猫口了。
等离开了医院, 燕晗看顾以青还是闷闷不乐,就问了一句:“明天你要继续思考人生,还是要跟我一块儿去寒城?”
顾以青毫不迟疑:“跟你一块儿去。”
从雪城到寒城的高铁票也不贵,按照本地物价,这趟旅行是用不了多少钱的, 燕晗的这笔奖学金是够用的,甚至可能还有富余。
得到顾以青的答复后,燕晗就掏出了手机,把这段时间他同桌买他晚上那点儿时间的钱给人家转了回去。
收到钱之前的顾以青还只是闷闷不乐,收到钱之后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阴郁了下来。
燕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们四哥哥怎么和一般人收到钱的反应这么不一样啊喂?!
顾以青咬咬牙, 还是接受了那笔转账,他神色哀怨地看了燕晗一眼, 说是自己还需要一个人再静一静,等明天去火车站门口找他。
第二天,已经基本上想开了的顾同学没出现在火车站门口,而是一大早就到了燕晗家,顺便检查一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燕小侯爷是怎么收拾行李的。
燕晗看顾以青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还问:“你人生思考得怎么样了?”
难不成只过了一个晚上青春期就过去了?
“我想开了。”顾以青叹了口气,“我现在感觉自己已经超脱了。”
燕晗正想问问超脱了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周围响起了《大悲咒》那空灵的吟唱声,十分洗涤心灵了。
顾以青掏出手机轻轻一划,大悲咒的声音消失了,电话那边传来顾家奶奶的声音,询问吞雪这几天的粮要怎么喂。
燕晗:“……”
果然是已经超脱了……吗?
姨姥姥精心挑选了旅行要穿的衣服,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项链,又看向了窗外绿意盎然的松树林,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这次孟奶奶也会陪同,她早早收拾好了全家的行李箱,但总觉得路上该多带一点儿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在厨房忙活。
一切准备妥当,一行四人赶在早高峰前出了门。
各地院校都迎来了暑假,火车站候车大厅人流如织,燕晗一行提前一个小时进入候车区,没在大厅找到空座位,只好先坐到了火车站二楼的一家餐厅里。
燕晗默默拿起菜单,默默看了看,又默默放下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几颗话梅干分发,正想再抓一把出来当零嘴,却不小心把装在旁边的手账本儿碰掉到了地上。
想着江盼女士虽然不能自己来这一趟了,但总要带点儿有关她的东西过来,就当是完成仪式感,燕晗收拾行李时就将这个手账本也装进了背包。
本子掉下来时在地砖上磕了一下,自己打开了,顾以青帮着捡起来时,瞄到了上面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咦”了一声。
“你这个是哪儿来的?”顾以青回想了一下,“我家里有个类似的记事本儿,上面也画了这些东西,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个是我老妈以前做的手账。”燕晗接过本子,不太好把江盼女士的中二发言给别人看,他就只给顾以青瞧了瞧满是看奇奇怪怪符号的那几页。
燕晗猜想:“可能是当年流行的什么东西吧。”
顾以青其实在网上查过,并没有找到那些符号代表的意思,但是他又想到燕晗一直回避关于父母的话题,也就没再追问。
检票时,姨姥姥提前被工作人员带着走了爱心通道上车,她的座位也在靠近无障碍卫生间的车厢,没等多久就和同行的几人会和了。
列车出发,一路经过湿地、牧场、森林,开往位于国家最北端的寒城。
从清晨走到中午,这段路中途没有站点,也没人上下车,整节车厢都安静下来。
燕晗怀里抱着顾以青的一只胳膊睡着了,还有一段时间才到站,顾以青就没打扰他。
这一侧正好被太阳晒着,暖烘烘的,燕晗睡得正熟,双唇无意识地微张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总是闹腾的人忽然安静下来,看着看着,就让人感到心底一片柔软。
顾以青正带着耳机听英语新闻,播音员讲了什么他一个字儿都没记住,只顾着瞧身边人难得安静下来时的睡颜。
顾以青是真的想开了,其实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之前那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
两人一直维持着现在的关系,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也许是对双方都好的一件事儿,至少不存在任何风险。
抓住现在拥有的东西,其实才是比较明智的决定吧?
这个念头闪过,顾以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跳出了一条推送新闻,通常他都不会关注这些,但这次却一眼瞥到了“平德帝”几个字。
心脏猛地一跳,顾以青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他不想吵醒燕晗,刻意放轻了呼吸,动作缓慢地点开了那条新闻推送。
一支预告片很快加载完成,播放了起来,耳机里传来了旁白那浑厚的嗓音——
【在位不足十年的平德帝,究竟因何而死?是心腹背叛?是党派之争?还是一场令人唏嘘的意外?
大山脚下的古墓之中埋藏着惊人的秘密;与他一同长眠的,竟是穿越千年的情书?
日日夜夜的思念,时时刻刻的守候,他用一生,完成了一场浪漫的告白。
更多精彩,敬请期待本周六晚上十八点的《历史发现·昭国篇之最漫长的告白》】
顾以青:“……”
顾以青:“???”
顾以青:“!!!”
“哐当”一声,手机落地。
燕晗被惊醒,就看到旁边的人慌忙捡起了掉落的手机。顾以青将屏幕熄灭后,连耳机插头都没摘下来,就把手机塞进了随身的背包中。
燕晗睡得迷迷糊糊,随口问了一嘴:“你耳机里听的是什么啊?”
“英语新闻。”车厢里很安静,顾以青也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正好掩盖住了他语气里的那一丝慌乱。
燕晗打了个哈欠:“放了假还这么勤奋啊。”
在学习这件事儿上,他是有些佩服他同桌的。
“说到这个。”顾以青双目低垂,也不去看燕晗,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你现在也不能放松,再开学就是高三了,多少人都拼着一口气想再前进几名呢。”
燕晗揉了揉眼睛:“嗯嗯。”
顾以青悄悄瞥向燕晗的方向,正好瞧见他拿出了手机,顾以青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将燕晗的手机抢了过去:“好好学习,不准玩儿手机。”
燕晗表示自己很是无辜:“我就是想看看时间。”
顾以青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十点十一,还有二十分钟到站。”
说罢,他又将燕晗的手机举到其主人面前:“解锁,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偷偷玩儿游戏。”
燕晗在自己不熟的方面,十分听比自己在行的那些人说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用指纹解锁手机后,就瞧顾以青点进手机的设置,一个个关闭了所有非系统自带软件的消息提醒权限。
“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上面。”顾以青义正辞严,“少看手机,有工夫多刷刷新题。”
燕晗倒是对他管这么严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为表自己对学习的真心,还当着顾以青的面儿删除了所有游戏和视频软件,连单机2048都没有留下。
看着身边的人眉目逐渐舒展,燕同学也很是疑惑,想着自己好像也没有这么让人不省心吧,为啥他们四哥哥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十点半,火车行驶进寒城北站,也是这趟旅程的终点站。
燕晗一行下车先去吃了顿午饭,又订好了一家民宿,就直奔姨姥姥的老家地址而去。
大半个世纪过去,老旧的街巷早就找不到往日的样子,好在一些门牌号和标志性建筑的位置没变。
可等燕晗一行人找过去的时候,从前出现在姨姥姥口中的儿时故居小洋楼,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家博物馆。
燕晗看了看大门口的标识牌:“门票一个人才二十,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免费进入,学生凭学生证还可以打对折唉。”
顾以青小声道:“比我强。”
燕晗纳闷儿:“什么?”
顾以青叹了口气:“前些年,大昭都城王宫的遗迹上复原了一座宫殿当风景区,我去看了一眼,门票二百八一张,老人和学生只打八折。”
燕晗:“……”
燕晗拍了拍顾以青的后背,以安慰这个想回家看看还得买门票的人。
一行人还是交钱进博物馆瞧了瞧,里面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谁的居所,回廊七拐八绕,灯光也十分昏暗,偶尔还会碰上讲解员为游客解读文物的历史。
寒城的旅游旺季在冬天,虽然有传言说夏天在这里可以看见极光,但这么多年了也没人说自己碰到过什么极光,所以夏天的寒城并没有什么游客。
博物馆内同样安静,沉睡在展览柜后的旧物埋藏了不知多少故事,历史在这里沉淀,时光在这里安眠。
燕晗放慢了脚步,一直跟在姨姥姥身边,有时路过几个展柜时,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些许怀念的神色。
他不知道老人对寒城的惦念源于什么,也不知道这一次归乡的旅途能否圆上她一直以来的那个梦。
她是怀念故土吗?
还是想要寻找曾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个人?
姨姥姥推着轮椅向前,她走得很慢,像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寻找熟悉的影子,又像是在细细品味着漫长却又短暂的一生。
小洋楼一共三层,越往上,展柜中陈列的物品年代就越久远。
因为没考虑过无障碍出行的需求,博物馆只有古朴的木质楼梯,燕晗提议自己背着姨姥姥上去,顾以青也说可以帮着抬轮椅。
可姨姥姥说自己想看的东西都在一楼了,再往上的那些自己都不认识,她就想跟孟奶奶留在这边多看看,让燕晗两人自己去楼上逛逛。
燕晗也想着姨姥姥可能是需要自己待一会儿的,有孟奶奶看着也不会有事,就跟顾以青一块儿上了楼。
两人刚走到二楼,就看到了一面熟悉的旗帜竖在那里,上面画着的正是燕云军的飞鸟纹。
这整个二楼展厅都是当年的燕云军相关的东西,燕晗从未想到这次的归乡之旅还真能让他追根溯源,与一千多年前的过往重逢。
时间太过久远,展柜中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现代复原出来的,并没有多少是真正跨过千年光阴的文物。
可是看到了这些古老的样式,总能勾起人从前的回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历历在目,却如此遥远。
看燕晗这么兴奋,顾以青也笑了:“雪城里还有个专门给你建造的博物馆,那里的东西比较多。”
燕晗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也是有博物馆的人了。”
他拍了拍顾以青的肩膀:“你别着急,等你的那个墓挖完了,没准儿以后也会在旁边给你建一个博物馆。”
顾以青:“……”
不,他并不想要什么博物馆啊!
顾以青心里犯嘀咕,一直在观察燕晗的反应,即使灯光昏暗,他还是注意到了对方每一次的表情细微变换。
与旧时光重逢,燕晗一开始是兴致勃勃,可顾以青发现,他的表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等走到最后,甚至有点儿在强打起精神的意思。
这里来自千年前的气息太浓重,仿佛每呼吸一口气都能嗅到烽火与血腥的味道。
重逢的喜悦过后,迎来的就是无尽的落寞。
“走吧。”燕晗牵起了身边人的手,“得去找姨姥姥了,不能让她等太久。”
两人没去看三楼的恐龙化石就直接回到了楼下,瞧见姨姥姥和孟奶奶正坐在休息区,以及几位没见过的老人喝茶聊天儿。
一行四人离开了博物馆,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来,商量着现在要去哪里。
燕晗问过姨姥姥的想法,可她已经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了。
从老人的话语间,燕晗察觉到她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追寻。
有的时候,人们总是害怕去做某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因为害怕自己去做了之后,心里就没了挂念,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活下去。
但是姨姥姥身上却并不存在那样的感觉,她还是像往常那样说说笑笑,甚至精气神看上去比几个月前还要好上不少,也并没有因为不知道要去哪里而感到沮丧。
但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从他们下火车算起,才过去了两三个小时而已。
吃晚饭为时尚早,但夏季的寒城确实没什么好玩儿的地方,现在就回民宿又好像有些浪费了这难得的假期。
孟奶奶上网搜了搜:“有两个风景区好像就在这附近。”
燕晗走了过去:“什么什么?”
“就是这俩。”孟奶奶在屏幕上狠狠戳了两下,“白桦树公园儿和国门风景区。”
国门风景区很好找,从几人坐的这个位置一抬头,能看到的那个最高的建筑就是了。
寒城的这一处国门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整体呈“门”字形,有三十米高,在国门之后就是接壤的邻国。
但是风景区最高的瞭望塔还得买门票才能上去,姨姥姥和孟奶奶商量了一下,还是让俩孩子自己玩儿,她俩则去了紧挨着国门的那个白桦树公园转转。
夏季的寒城就这么几个打卡圣地,不上去看看貌似会很亏,燕晗和顾以青就坐着观光电梯一路到了最顶端。
站在高塔之上,近在眼前的国门威严庄重,国门之下就是连通两国的铁道,不远处的界碑、白桦树公园、和那座被改建成博物馆的小洋楼都能尽收眼底。
有满载货物的火车从国门下经过,铁道犹如血管,连通着国与国之间的往来。
从前的人避之不及的边陲之地,如今也成了重要的通商口岸,同时也是许多人魂牵梦萦的故乡。
从古至今,苦寒的边疆,也有人在巡逻站岗,守卫着国境线以里的土地,守望着万家灯火。
站在整个寒城最高的地方,燕晗舒展开了双臂,望着远方的土地,深深吸了一口大气。
忽然,他指向了落地窗外:“你快看!”
顾以青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还仔细找了找,却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发现,不由发问:“看什么?”
燕晗看着顾以青的双眼,眼角眉梢弯起好看的弧度,声音不大,语气却充满了欢喜:“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啊!”

这句话说完, 燕晗自己先笑了起来。
今天没什么游客,但是有一整个还没放假的小学的学生被老师带着参观国门, 进行爱国教育, 听到他的笑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朋友们全都看了过来。
燕晗却丝毫没有被小朋友盯着的紧张感,还有不少小学生跟着他一块儿笑了起来。
再三强调要安静的带队老师轻轻咳了两声, 瞬间,不管是大朋友还是小朋友就都一块儿刹住了闸, 不敢再笑了。
燕晗赶紧拉着顾以青逃离了小朋友的围观现场,来到了另一侧的观景长廊。燕晗双手握着观景台的栏杆,抿着嘴, 眺望远处的草场。
顾以青走到了他身边,与他看着相同的景色,却不知身边离得如此之近的人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觉得他似乎没表现出的那么开心。
燕晗依旧看着远方, 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之前在小洋楼的时候就在想,我是多么幸运,到现在都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啊。”
雪城的将军庙至今还有香火,燕云将军的名字广为流传,后世的文学和影视作品中也时常有他的身影。
有些名字被流传千年, 有些名字却早就随着肉\体一同陨灭在了风霜之中。
“但是还有太多太多的名字不被人记得了。”燕晗小声道,“城门有位守门的士兵,他叫阿六,问他姓什么,他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他是被商队半路捡到的孤儿, 父母怎么没的都不知道,被捡到时才两三岁, 被商队的人丢到了正好路过的云鹄城,吃着百家饭长大。”
“他在很多场守城的战役里都活了下来,说以后要找个喜欢的姑娘在一起,还要生一双儿女。”
“为了这个愿望,他得好好守着城门,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到各家讨饭吃。”
“可后来,他还没找到媳妇儿就先得了病,没死在刀剑无眼的沙场上,却在一场小风寒里病死了。”
“还有最会养马的刘叔,射箭准头绝不输于我的阿飞,做饭很好吃的芸娘,唯一的愿望就是养大从小没娘的闺女、还要看着她出嫁的大黑哥……”
“他们很多人,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不知自己生从何来,不知自己会如何死。”
就像一滴水掉进大海,只有涟漪点点,却掀不起波澜。
从小洋楼离开,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想起了云鹄城中在风雪中艰难求生的百姓,想起了燕云军里一个个眼神炽烈如火、不肯退缩的将士。
一千八百年时光过去,再没人提起那些人、提起那些名字,多少人的生命与爱恨变成了轻飘飘的几笔文字。
“我又是何德何能,让千百年后的人还记得我这个名字,知道我哪年生,哪年死,父母是谁,籍贯在哪,有无婚配,功绩几何。”
“我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让历史铭记而活着,大多数人活着,只是因为他们想活着而已。”
“他们都曾经活过,所以,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天不会忘记他们。”
话音落下,依旧热烈的阳光下是两道修长的身影,在安静的观景台上,只剩下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四哥哥。”毫无预兆地,燕晗扑到了顾以青身上,差点儿将人扑得向后倒去,幸而被扑的人即使扶住了身后的栏杆才幸免于难。
夏季的衣服单薄,胸膛紧贴着胸膛,顾以青察觉到了燕晗那不知为何而起的情绪,一把将人抱住,小声询问:“怎么了?”
燕晗的侧脸在他肩头蹭了蹭:“如果有一天……”
话说到一半儿,声音戛然而止,顾以青也不催促,耐心等着燕晗接下来的话。
然而燕晗直接跳过了“如果有一天”之后的话,直接提出了要求吗,声音像是在撒娇:“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好。”顾以青的回答十分简单,语气像是哄小孩儿,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是发自真心,“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他想,自己会一直记得的,连同今天这个短暂的拥抱,他都会一直记得的。
白桦树公园和国门景区只隔了一条马路,去之前,燕晗也不知道公园儿能有这么大,还以为转一转就能找到姨姥姥,也就没提前打电话联系。
公园里在办活动,好像是给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们办的相亲联谊会之类的,老人们结伴跳起舞来,活动的主办方还放起了一首十分应景的《白桦林》。
七月盛夏,还不到白桦树的叶子开始泛黄的时候,但笔直挺拔的树干和郁郁葱葱的树叶都是如此生机勃勃,散发着强劲的生命气息。
已经走出了很远,还能听到那首《白桦林》舒缓的曲调。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燕晗快跑了两步,走在顾以青前头,忽然道:“我听说过一个说法。”
顾以青很配合地问:“什么?”
燕晗抬头看了看树杈间露出来的一片片蓝色:“白桦树代表了经历生死的考验。”
燕晗看向顾以青的眼睛,表情十分严肃:“所以小情侣千万不要在白桦树上刻两个人的名字,那可是要经历生死考验的!”
顾以青面无表情:“什么树也不能刻名字吧?”多破坏环境啊。
两人一路走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渐渐深入树林,已经走到了听不到歌声的地方,还是不见姨姥姥的踪影。
燕晗正想着再找不到人就打电话过去,约好时间后在大门口会合,正好这时他俩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来到了个广场。
四周被白桦树环绕的广场很宽敞,中央还有一座拜占庭式的小教堂,白色的砖石与洋葱头穹顶在树林中相当显眼。
类似的建筑在雪城很常见,没想到在寒城也有,燕晗有些好奇,与顾以青走进了小教堂,两人一眼就瞧见了姨姥姥。
阳光穿透琉璃花窗,色彩斑斓的光洒在教堂最深处的那座石碑脚下,石碑两侧各有一座被雕刻成书本模样的石像。
而轮椅上的老人,正痴迷地抚摸着其中一座石像。
教堂内没有其他人,在彩色的光下,空气都陷入了安静。
一遍又一遍地,老人抚摸着那本书的一个角落,不言不语,无悲无喜,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燕晗走上前去,不好打扰,只是静静看着。他发现那本书上被刻满了文字,姨姥姥在抚摸的就是其中一行字。
这一侧的石像上镌刻的都是燕晗看不懂的一些文字,而对比另一侧石像上镌刻的中文名字,他就知道了,那一串串看不懂的字符曾经也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再看中央的那座石碑,在最下方也分别用两种语言写下了一行字:不朽的灵魂终将带着那些无人知晓的名字回到故土安眠。
——原来,这是一座为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战斗过、抗争过的无名之人所立的纪念碑。
燕晗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千般滋味。
有太多太多的人,还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曾有人如此热烈地奔赴死亡,为后来的人铺就通向和平与安宁的道路。
而后来的很多人,虽不知道这些姓名,却依然铭记着那段历史,铭记着前人的愿望与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
燕晗抬起头,看了看这座朴素却无比沉重的石碑,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石碑的边缘,仿佛与万千不朽的灵魂对话。
先人,前辈,无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平凡而又热烈的生命,即使无人知晓他们的姓名,可后世的一切,都是这些无名之人曾存在的证明。
肃穆的教堂内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等着老人与那个名字道别,从阳光正好等到日暮西陲。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轮椅上的老人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儿。
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只是走了一下神儿,就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姨姥姥又瞧了瞧坐在教堂长椅上默默等待自己的几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推着轮椅从缓坡上下来,停在了燕晗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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