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教导主任心血来潮拎着大灯过来溜达,不然,来约会的小情侣基本上回回都能躲开巡逻的人。
小树林里那二人并未站在路灯能照亮的地方,燕晗也不确定那个熟悉的影子就是顾以青,为了不打扰人家约会,他决定悄悄绕到两人后面看一看。
要真不是,到时候他再走都来得及。
顾以青一言不发,眼睛也不往对面的女生身上看,而是瞥了眼她身后的教学楼,从一排熄了灯的窗户里寻找自家班级。
最近的路灯在两米之外,翟赢没注意到面前人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女生心里忐忑,面儿上却依旧镇静地理了理颊边的碎发,手指不经意碰到了自己的眼镜腿。
“我约你过来,是想商量一件事情。”翟赢开口,声音也是极为冷淡,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味道,“是关于下个月的竞赛的。”
听到对面的人说话,顾以青回过神:“你说。”
一男一女,皆是不苟言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更是没有小树林约会的旖旎氛围,比较像是来约架的。
燕晗绕到了两人身后,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悄悄看着,已经确认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他同桌,但旁边那位女同学是个陌生面孔。
听这二人的语气相当生分,互相也不熟,也不知他俩要说些什么还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燕晗刚开始还以为会撞见什么告白现场之类的,想着不管双方能否发展出超越同学情的关系,自己也不能偷偷围观啊,他就打算先离开。
但是看他们这个氛围,燕晗都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在小树林里打起来。
到时候再碰上教导主任来巡逻,别人谈恋爱被抓,这俩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也不知道哪一种更凄惨了。
“我是二年三班的翟赢,这次赛前的选拔考试比你高了两分,目前排在第一。”女生道,“物理是我的长项,这也是我第一次单科成绩超越你,我很开心。”
正准备先走人的燕晗:“……”
真的又来了一个要下战书的?
顾以青没有说话,等待女生把未讲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翟赢对他这样耐心的态度很是欣赏,继续自我介绍道:“我的成绩常年稳定在年级前十,其中物理成绩最为突出。”
顾以青点头回应:“嗯。”
翟赢:“我是学生会干部,也在三班担任班长。”
顾以青继续点头:“嗯。”
翟赢:“我热爱集体团结同学,不出意外会是下学期学校上报的五好学生。”
顾以青还是点头:“嗯。”
燕晗:“???”
你俩搁这儿面试呢?!
翟赢语句清晰,态度诚恳:“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请求,你不答应也没什么。”
顾以青道:“你先说。”
“如果这次竞赛的成绩我依旧超越你,请问,”女生的表情更加严肃,“你可以当我的男朋友吗?”
燕晗:“???”
等等,原来她并不是来挑衅的吗?!
现在的表白已经如此别致了吗?!
抱着白桦树的那只手都被震撼得微微颤抖,燕晗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同样一脸严肃的顾以青。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顾以青摇了摇头,“首先,我并不喜欢你,而且你这样拿自己的成绩做赌注,是一件对自己极度不负责的事情。”
正在扣白桦树皮的燕晗:“???”
你两辈子加起来单身一千八百二十六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啊啊啊啊!
顾以青不知道不远处还有个旁听的人,以及一棵正在掉皮的白桦树,他继续说道:“其次,我不认为竞赛的时候我的成绩会比这次考试要低。”
翟赢对他这个回答并没有多么意外,心中没多少波澜,只是隐约察觉对方拒绝自己的话还没讲完,问道:“还有再次?”
“是的。”顾以青点头,“最后,我……”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儿,就被强光手电筒的大灯晃了眼睛。
李主任提溜着巨大的手电,声音严厉:“谁在那儿?”
被强光这么一晃,小树林里的两个人第一时间挡住了眼睛,没来得及逃跑,转眼李主任已经杀到了近前。
“你俩搁这儿嘎哈呢?”教导主任气势汹汹,定睛一看,发现被自己抓到的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不让你上天台,你就跑小树林儿里来了是吧!”
顾以青:“……”
李主任看着这位前不久还上台念过检讨的同学,碧绿色的眼睛里都是怒火。
顾以青百口莫辩,这时有个人忽然从他背后揽住了他的脖子,差点儿将他整个人按倒在地上。
“你在这儿啊,害我好找。”燕晗搂住了顾以青的脖子,笑得十分灿烂,像是刚注意这里还有别人,笑嘻嘻地打着招呼,“李主任,您怎么也在这儿?”
在小树林里抓到人是经常的事情,可在小树林里抓人抓到个单数就比较罕见了,李主任显然也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主任!”燕晗十分自然地把书包塞进顾以青怀里,“都放学了,我是来接他的,如果没什么事儿,我俩就先走了。”
李主任把强光手电切换到正常光模式,又看向了同样有些茫然的翟赢:“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翟赢看了看顾以青,又看了看燕晗,虽不知道这个同学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但她知道偷偷约人小树林谈话的事情不能被发现。
好在学习成绩不差的女同学反应速度也很优秀:“是这样,我考完试出来,就看到这位同学一个人站在这里,怕他因为这次只考了第三名而感到情绪低落,所以过来问问。”
“第三?”燕晗看看没啥表情的顾以青,忽然明白吉娃娃同学怎么会得意洋洋地亲自来下战书了,想必对方应该就是这次测验的第二名。
燕晗拍了拍同桌的后背以示安慰:“别伤心,你们也就差了几分而已吧,大不了下一次你再考上去嘛。”
看这三人对话行云流水,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小情侣那种窘迫情绪,李主任也开始相信是自己搞错了。
教导主任又回忆起上次在天台上,跟顾以青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明明是短头发,而翟赢长发飘飘的,身形也没那人高,肯定不是同一个啊。
高二没有晚自习,不住宿的同学都得尽快离校,李主任嘱咐三位同学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就继续巡逻去了。
刚走了两步,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等等,短发?
她看向勾肩搭背往校门口走去的那两个男生,忽然有了种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猜想。
燕晗出了校门,跟着顾以青直奔他家。因为在学校耽搁了一段时间,顾家爷爷奶奶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就等着他俩回家呢。
顾以青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今天放学前被叫去参加测验,又交代了下个月自己得去省城参加竞赛,可能有个两三天不能回来的事儿。
从小到大顾以青没少参加各种竞赛,对此顾家爷爷奶奶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问他要准备什么东西带过去。
晚饭过后,顾以青领着燕晗回到自己房间,正准备监督燕晗做题,就听对方开口问道:“你想知道自己单身了两辈子的原因吗?”
一千八百二十六年,从史书记载的平德帝出生,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整整两辈子,他的发小儿真是一点儿桃花缘都没有。
顾以青一愣:“什么原因?”
燕晗叹气:“你这张嘴啊,就不像是能脱单的样子。”
人家女同学主动递来了一根红线,他们顾同学二话不说就把红线给剪成了一千八百段,接都接不起来,不单身往哪儿跑?
顾以青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所以我已经尽量不说话了。”
燕晗一听,这是话里有话啊,他赶紧凑上前去:“怎么,难道你心里真的有人了?”
难不成,他们的小班长白琥的猜想其实是对的,只是对象弄错了?
顾以青点了头:“是。”
燕晗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同时还有些疑惑:“可我就没见过你身边有过什么让你特别在意的人啊。”
顾以青道:“是上辈子就认识的人。”
“这样啊……”燕晗有些不知该如何再问下去。
一千八百年,不管是什么人也都化成灰了,现在提起,也只是徒增悲伤。
看到了燕晗不再上扬的嘴角,顾以青心里一下子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也叹了口气:“都怪我。”
燕晗问:“怪你什么?”
顾以青神色惆怅:“怪我一直踌躇不前,不敢表明心迹,甚至不敢把对方留在身边,最后错过了,什么都没得到。”
而且他还把上辈子的不安与矜持带到了一千八百年后的现在,哪怕人都站在自己面前了,他也是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不怪你。”燕晗晃了晃他的肩膀,“你那时候身边虎狼环饲,要真把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才会害了对方。”
顾以青低下头:“可在那之前,我明明也有很多次机会。”
燕晗往他身边一坐,将一本全新的练习册塞到他手中:“别说这些了,咱们继续做题,你不是还要去参加竞赛吗?”
顾以青看看燕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先把心思都收回来。
他又去抽屉里拿了一套物理竞赛题,正准备提笔写起来,就听燕晗继续鼓励着自己。
“你好好做题,第一第二都来给你下战书了!”燕晗严肃道,“你不得在竞赛的时候把丢掉的分数挣回来啊!”
顾以青纳闷儿:“什么战书?”
先不提翟赢同学那宛如挑衅的告白,燕晗将吉娃娃同学来班里找人的事儿说了一遍。
顾以青听完神色如常,似是已经习惯了跳级生没事儿就在班里跳一跳。
对于竞赛他也不怎么在意:“他俩确实在这一科上和我不分上下,每次分数都咬得很紧,这次领先了几分也很正常。”
“别啊!”燕晗往顾以青后背上一拍,“难得有人给你下战书。”
看到顾以青这样没把竞赛当回事儿的态度,燕晗虽然知道他并不指望通过这条途径选择更好的大学,但还是有些在意。
顾以青本身也不具备太多的竞争意识,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完全是因为除了学习他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可燕晗不希望他总是这样消极。
想了想,燕晗给顾以青画了一张大饼:“这次竞赛,你要是能给咱们学校拿个第一回来,我给你准备个惊喜好不好?”
顾以青:“什么惊喜?”
燕晗笑着:“惊喜嘛,当然要出乎你的意料,说出来就不算惊喜了。”
其实说要给别人一个惊喜的人自己也没想给什么好,但毕竟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再想都来得及。
顾以青点头:“也好。”
看他今天晚上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燕晗故意问道:“那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儿啊?”
顾以青就知道他这是在小树林里听了很久,才能及时出来救场,心情略有些复杂,但感受着往自己身上靠的人的灼热的体温,他还是笑了笑:“你先说。”
燕晗道:“如果哪天我考试的时候考过了你,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儿?”例如每天少做几套卷子之类的。
燕晗本就是怀着逗趣儿的心态,根本没想过对方能答应。
“可以。”顾以青想也没想立刻答道,“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燕晗:“???”
等等,不是说拿自己的成绩打赌是一件对自己很不负责的事情吗?
这句话刚刚是谁说的来着?!
月考一过, 各科老师加班加点改完卷子,赶在第一时间放出了年级大榜。
“你看, 我这个排名应该能进咱们班前十了吧。”燕晗凑到榜前, 在前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超过你指日可待?”
顾以青提醒:“你刚把基础补上来,想要保持现在的成绩就已经很难, 名次越往后越难前进。”
见燕晗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又补充:“不过你进步确实很大, 没准儿这学期内就能到年级前二十了。”
把漏掉的知识点全都补上又专心复习之后,燕晗的进步肉眼可见,顾以青很是欣慰, 真的有一种看到自家孩子成长的满足感。
“可别得意,你想进年级前二十还早着呢!”
听到这个声音,燕晗低头找了找, 果然在几米之外看到了根本挤不进来的热血吉娃娃。但瞧着对方是在跟自己讲话没错, 于是燕晗帮忙把人拽到了榜下。
秦子安没有感谢对方拉了自己一把的意思,看了看燕晗又瞧了瞧顾以青,仰着脖子道:“别说超过他了,你这个成绩想要接近我都还差得远呢!”
燕晗眨眨眼,指了指大榜, 对年级第二予以肯定:“这次你的成绩也很稳定。”
吉娃娃:“……”
满腔热血的万年老二吉娃娃炸着毛走开了。
五月的月考一过,顾以青就开始准备下个月的竞赛了,他晚上加了两节晚自习,在综合楼的阶梯教室上课。
跟着高三晚自习的节奏走,他得上到快晚上十点, 为了方便,顾以青就听从老师的建议临时住在了学校的宿舍里。
高三以后学校就会鼓励学生住宿, 无论家离得多近,学校都认定还是住校更有利于融入紧张的总复习氛围,所以宿舍楼里从不缺空着的寝室。
这些日子,燕晗每天晚上都要一个人先回家。或是去姨姥姥那里,或是去顾家爷爷奶奶那里。
然后她再拎着两个饭盒,回学校综合楼,跟下课的顾以青一块儿坐在台阶上吃晚饭。
这几天没有顾以青的监督,但燕晗还在执行对方制定好的学习计划表,顾以青也会抽查,燕晗的学习进度也一直没有被拉下。
很快就到了参加竞赛的几位同学出发去省城的日子,学校租了一辆大客车,周五一早就出发,周天儿晚上才能回来。
参赛的同学早晨在学校里集合,燕晗一路送顾以青到了大客车的车门口。
早早挑了个好位置坐下的吉娃娃同学看向窗外:“他俩干嘛呢,在底下说了有一会儿了吧,梁祝十里相送都没这么磨叽!”
坐在他身边的翟赢也从往年竞赛考题集锦中抬起了眼,瞧了瞧窗外那俩腻腻歪歪的男同学,随口说了句:“还挺般配的。”
大客车底下,顾以青握着燕晗的手:“今天晚上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他们还给你准备了明天的早饭,拿回家记得热热再吃,记住了吗?”
燕晗乖巧点头:“嗯嗯。”
顾以青还是不放心:“你家里灶台打火一两次可能打不起来,这个得修,你点火的时候离远一点,别被火星子蹦着。”
燕晗:“嗯嗯。”
旁边,一同来送行的超姐,握着随行那位理科办公室主任的手:“主任您辛苦,我们学生就拜托您了,考什么样的成绩都无所谓,好好把人带回来就行。”
理科主任看了看自己这位同事,又看了看她班里出来的学生,十分感动:“看得出你班里同学很得你的真传了。”
超姐:“……”
就……其实还挺与有荣焉的是怎么回事儿?
顾以青上大巴车走了,碰巧今天白琥也要跟着区里射箭队的队友们参加一个比赛,八班正副班长都不在。
然而班里井井有条,氛围相当和谐,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
燕晗坐在顾以青的位置上,身上盖着嫩绿色的窗帘儿,手肘抵着窗台边缘,双手托着下巴,闭着眼睛晒太阳。
小文艺委员站在他身后,汇报班里遇到的事儿:“副校长说要美化校园,让每个班午休的时候派出几个同学,拿丙烯颜料在井盖儿上画画。”
燕晗问:“咱们班有人选了吗?”
文艺委员:“我可以去,还得再出两个人。”
燕晗不紧不慢道:“等会儿人齐的时候问问有谁愿意去的,凑不齐就抽签儿,要是谁都不乐意去就直接算上我。”
一中没空调,天热之后每个班的前后门都敞开着通风,超姐从门口路过一看——呜呼,班长不在这还有个垂帘听政的,甚感欣慰。
但她还是走进来提醒了一句:“这个窗帘儿自打我入职以来就没见它洗过。”
燕晗:“……”
燕晗默默地将盖在身上的窗帘儿拿了下去,并转身朝自家班主任问了个好。
美化校园的活动隔几年就有一回,加之丙烯颜料在室外风吹雨打也会变色,学校里的井盖儿更是一年一个样子。
这次校领导突发奇想,不在上面涂鸦了,而是要把所有井盖儿都涂成白色,然后在上面用毛笔写字,征集同学的时候就多了一项字迹工整的要求。
很多同学午休时还要回家,没时间在井盖上练毛笔字,燕晗就和他说的那样自己顶上了。
八班来的就他和他们班小文艺委员两个,人比别的班少,活儿却并不少,好在两人分到的区域处于教学楼后的阴面,不至于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干活。
小文艺委员叫林仙仙,是白琥的同桌,笑起来的时候一边儿脸颊上有酒窝,长相也颇为喜气。
被指名要涂白写字的地方除了井盖,还有一块体育馆的外墙,燕晗两人先是把白色的部分涂好了,等着颜料干了再写字。
中途燕晗去小超市买了三根冰棍儿,走到半道才想起来顾以青不在。
林仙仙接过一根抹茶红豆的雪糕,问他:“你要吃两根儿啊?”
燕晗实话实说:“我给我同桌带的。”
“不过他不在。”燕晗将那只香草脆皮放在体育馆台阶的最上面,自己站在台阶下拜了拜,喃喃道,“就当是这样他也能吃到了吧。”
林仙仙嘴角抽了抽,不是很懂他们男孩子的友谊。
林仙仙经常负责类似工作,知道自带坐垫,也分给了燕晗一个,两人并排坐在体育馆门口吃冰棍儿。
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走过来,一看就是要去室内篮球场的,燕晗两人就拿着垫子坐远了些,给这帮人留出进门的过道。
棕毛小团体里那位小高同学也在其中,还一眼就看到了燕晗,和他手边的丙烯颜料:“你来画井盖儿啊,怎么没看到老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
自从燕晗的成绩有了进步,他的考场也一直往前进,没再遇到小高同学了,两人的班级都不在同一楼层,在学校里就很少见面。
然而小高同学对他认准的“狠人”印象深刻,对燕晗身边总是跟着的那个同学,同样印象深刻。
燕晗则有些意外:“你还记得他啊?”
“很难忘记吧。”小高道,“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拿个锅盖儿就冲进群架现场的。”
燕晗:“……”
所以,他们四哥哥这个拿着厨具瞎溜达的风雅爱好是已经传遍整个江北的问题少年圈子了吗?!
“他参加竞赛去了。”燕晗如实告知,“要周末才能回来。”
“哦。”小高点头,“怪不得你看上去直打蔫儿。”
燕晗眨眨眼:“有吗?”
“有!”林仙仙很是认同小高的观点,“你今天话都少了。”
燕晗还是在被这俩人提醒过后,才反应过来为啥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巧克力脆皮在舌尖上融化,只留下被冷冻过还有些拔牙的坚果碎,燕晗嘴里无意识地嚼了嚼。
小高跟着一行人乌泱泱地进了体育场,燕晗在对方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把那只已经半融化了的香草雪糕递给了他。
林仙仙吃完最后一口抹茶红豆,顺便收走了燕晗手里的冰棍杆儿与包装袋,一块扔进垃圾桶,就要开始接下来的工作。
燕晗也拿起了毛笔和黑色颜料,问自家文艺委员:“要写什么内容?”
林仙仙正在打量自己的工作区域:“随便,校长说只要积极正能量就好。”
燕晗点了点头,挥开了脑袋里刚才那一瞬间冒出来的“为伊消得人憔悴”,提笔写下了一首古诗。
林仙仙忙完了自己的活儿,过来瞧了瞧自家同学的劳动成果,不由得为那苍劲有力又略显锋芒的字迹惊呼出了声。
白色的墙,黑色的字,刀头燕尾,笔走龙蛇。
上面写的是王维的《少年行》中的一首:
出身仕汉羽林郎,
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
纵死犹闻侠骨香。
等写完了分配给八班的那块区域上所有的墙面与井盖儿,午休时间还剩二十分钟,燕晗趴在课桌上,忽然觉得有些没精神。
有事情忙的时候还好,一闲下来,他就会开始想自家同桌现在到哪儿了。
虽说他同桌才走了一上午,但总觉得身边空空荡荡,好像少了些什么。
提早回班的邵冬冬冲进门来,直奔燕晗的座位,开门见山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燕晗将头转过来对着自家同学,声音也有气无力的:“怎么了?”
“你没看咱们群吗?”邵冬冬说的是将军庙那个猫咪救助站的群,“有一个领养了小猫的人家已经很久没跟救助站联系了。”
领养人需要定时将猫猫的近况录制视频发给救助站,以证明自己有好好当饲主,不存在虐待或遗弃等行为。
有的时候,领养人因为工作忙等原因,会忘记了拍摄视频发过来。救助站里的大家也习以为常,通常会在几天后打电话过去询问。
“这次那家人的电话也打不通,刘姐给领养人登记的手机号打过去,直接被拉黑了。”邵冬冬很是担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大家就想着要不去那户人家里看一看。”
他唉声叹气:“那个领养人一直是虎妞儿接触的,可是虎妞儿今天不在,事情又不能拖下去。”
事实上,为了不影响白琥和顾以青各自的比赛发挥,救助站里的大家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拉了一个唯独没有他俩的小群。
“隔着大半个城市呢。”邵冬冬道,“我就想找个人陪我一块儿去看看。”
他一一细数:“花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几天一有空就往他家店里跑,都叫不出来了。刘姐、张哥、赵叔叔他们也都有事儿。我想着还是你靠谱,就来找你了。”
燕晗进了救助站内部的这个群,本来也是想当个志愿者的,但是最近被自家同桌押着去学习,都没空去将军庙看一看。
邵冬冬说话的这工夫,他已经打开群,从头到尾看完了大家今天讨论的这个事儿,并且自告奋勇:“我陪你去!”
邵冬冬很是感动:“我就知道关键时刻还得看你!顺境跟老顾,逆境跟虎妞儿,绝境跟燕哥!”
“不至于,真不至于。”燕晗嘿嘿直乐,“对了,那家人领走的是哪只猫啊?”
“是爱碰瓷儿生的那窝里的一个。”名字到了嘴边儿,但因为画风太过不同,导致邵同学还得想想,“哦对,就是吞雪。”
吞雪是只小三花儿,在一窝兄弟姐妹里是性子最温顺的那一个,安静又听话,不会抢食,总是被别的猫猫欺负。
虽然是N国混血,也比其他同龄猫娇弱几分,但由于这温柔恬静的性格,它也是那一窝猫崽子里最先被领走的。
放学后,燕晗去顾家吃了饭,拿上了第二天的饭盒,就跟着邵冬冬坐上了校门口的公交车,来到最近的地铁站。
两人又从城北一路来到了城南,出了地铁口还要转乘另一辆公交车,最终跟着导航到了一个陌生小区。这么一折腾,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老旧小区单元楼大门的锁已经坏了,一拉就开,邵冬冬领着燕晗上了六楼,他敲了敲房门,又等了几分钟,里面无人回应。
正当他准备再给领养人打一个电话的时候,对门儿邻居一家三口正好回来。
见自己家对门儿站了俩穿着校服的学生,那家的女主人问了一嘴:“你们找这家人有事儿吗?”
邵冬冬把自己的来意和领养人的姓名一说,对门儿的女主人就叹了口气:“这一家子昨天刚搬走,房子也卖出去了,过两天新户主就要来了。”
“搬走了?”邵冬冬更加担心,“那他们有没有说新家的地址,或者留下新的手机号码之类的?”
“他们搬到别的城市了。”对门儿女主人无奈摇头,还提醒道,“这家人走的时候,我可没见他们带什么猫,没准儿是已经扔了。”
爱碰瓷儿就是一只流浪猫,怀孕后到将军庙的管理员那里躺平了碰瓷儿,这才找到了收养的人家,也让一窝小崽摆脱了继续当小流浪的命运。
可谁承想,这第一只送出去的崽崽就没找对领养人,一下子变成了失踪猫口。
燕晗跟在垂头丧气的邵冬冬后面下了楼,安慰道:“兴许是这几天忙着搬家,等他们家安顿好了就会联系的。”
话虽这么说,可谁都知道,一般这样的情况就是弃养了。
打个电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连一句话都不说就失踪这种情况,把猫丢了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猜想了。
救助站偶尔还会遇到被人为致残的宠物,这样的很多都救不回来。
邵冬冬耷拉着脸,眼睛酸酸涩涩:“以前也有领养人不想养了,又把猫送回来的情况。”
“其实送回来也没啥,毕竟家家都有特殊的情况嘛。”邵冬冬满心焦虑,眼睛都急红了,“可他倒是送回来啊,难道觉得为了一只猫再跑大半个城市太麻烦了吗?”
“嫌麻烦最开始就别养啊!”
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见多了这类事情的小同学满腔愤慨。
爱碰瓷儿家的娃并没有流浪街头的经历,吞雪又是身体最弱的一个,猫妈也没教过它怎么捕猎,一只猫被扔在外头,是活不下去的。
“连送回来都不愿意吗?”走出了单元楼,邵冬冬将路边一颗石子儿踢进了花坛,“这是遇到了吞雪,要是碰上窝里横,房顶都给他们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