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同人)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 by虽矣
虽矣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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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指人类方式的性,”亚度尼斯竖起食指,“我还是很忠贞的。一次只有一个人类。一段时间里也只有一段关系。”
完全不忠贞的康斯坦丁:“……”
他确凿无疑地说:“你撒谎。”
亚度尼斯和他对视了几秒。
“嗯。”他坦然自若地说,“我撒谎。不过那不重要,不是么。”
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你有什么必要撒这个谎你又是出于什么心态考量撒了这个谎……哪里不重要了啊……但反正到底是不是撒谎也没法证明。这玩意可以直接删掉事件线啊,是真是假不都是他说了算?!
“好,你饿了,我懂了。”康斯坦丁皱着眉,“你这是准备搞死一批人吃还是怎么着?”
“没有那种必要。”亚度尼斯轻快地说,“是这样的,你看,至尊法师是维护世界屏障,抵御域外恶灵、魔鬼和邪神之类的东西入侵的职位。为了修习法术,他们全都信奉万物归一者的化身。至尊法师卸任,也就是死亡之后,会与时空融为一体。”
康斯坦丁毛骨悚然:“你要吃古一法师?”
“不,她是诱饵,也是钥匙。她将为斯特兰奇开启那扇门扉,在那段时间,屏障出现缝隙,会有很多域外的存在冲进来,想趁着人类大乱和法师更迭的机会入侵。”亚度尼斯偏过头,脸颊边的发丝轻轻一荡,“也就是说,很多很多的小点心。”
“……”
“那时候洛基应该也会惹出大事件,他逃走的时候会受重伤。”亚度尼斯双眼明亮,“他的分量几乎能顶一顿正餐了,听起来不错,对吧?”
“你就不能自己去食物的大本营吃顿好的吗?!非得折腾这么一圈?”
“你太容易磨损和破碎了,康斯坦丁。”亚度尼斯说,“你有事求我,却找不到我在哪里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康斯坦丁瞪着他。
“我不明白。”他说,“你可以换一个康斯坦丁。”
“看着我。我是谁?”
“……亚度尼斯。”
“你看,对我们来说,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我是‘康斯坦丁的亚度尼斯’。记住这一点。”他低柔地说,“就像我塑造你一样,你也可以塑造我。”

玛格丽塔在拉斐尔的指导下打开画架摆好。
“其实我也有想过带画架进来是不是有点太醒目了点,可是你之前说你没有任何基础啊。”拉斐尔站在玛格丽塔身后,将他半环抱着,但很有分寸地始终距离他半个巴掌的长度,“如果是没有任何基础……那还是从最标准的做法开始吧。”
玛格丽塔把玩着手中的炭笔。黑色的炭迹沾染在手指之间,搓几下,又似的飘散开,遗落到空气和地面上。
他试探性地调整了几个姿势,最终选定了最舒服的一种。
忙着调整画架角度和拉直画布的拉斐尔抽空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你拿笔的手势错了,画画和写字的手法有区别——不过你这样的手势写字也不对啊。你的大拇指把食指包住了,写字的时候会是拇指抵着笔杆的地方用力。这样很容易在中指上长出笔茧的。”
玛格丽塔停顿了一会儿。他抬起手,端详自己的中指,摩挲着那一小块皮肤。
“我记得以前这里是有茧的。”他说,又去看自己的左手食指,“这里以前也有刀疤,是削笔的时候割破的,疤痕还没脱落我就自己剥掉,后来没有长好。”
“噢?”拉斐尔饶有兴致地伸手,玛格丽塔将左手搭在他的掌心,拉斐尔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轻轻叹息,“……哪有。你是完美的,玛格丽塔。”
“我想你的意思是,我几乎可以等同于一座活着的雕塑。这不是缺点么?你自己说的。也许增添一些疤痕会更好。”
拉斐尔抬起头观察她。
又出现了,那个在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微微忧郁的青年。他狭长的眼眸压低了,瞳孔深不见底。
错觉中,恍然地,拉斐尔意识到青年有一双奇特的长眼睛,他从未见过,显然是另一个人种的特征。内眦角呈现出很小的钝角,角度明显地朝下,而眼尾长长地挑出去,哪怕在休止地方,也晕开一片暗色的、仿佛华盖落下的阴影。他的瞳孔有一小半藏在眼皮下面,仿佛将光华和锐气全都内敛其中,只抬眉时泄出丝毫。
按理说这是一双极具压迫力的眼睛,然而他的整张脸庞,轮廓是如此柔和、温润,仿佛一粒珍珠,浮光只是微微闪烁,惹人无限遐想。
于是他的眼瞳也变得沉静起来——而威严却也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的,尤其是他蝴蝶翅翼般收拢的长眼睫,仿佛一道浓密的眼线,勾勒出一条弧线舒展的上眼线。
啊。多少贵妇人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去修饰的轮廓,去模仿的神采,去描画的眼线,对他来说是生来就有的吗?
过去拉斐尔从不相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仪。
如今他见到了。
拉斐尔恍惚着,笑着告诉玛格丽塔:“你的缺点不在于像一座活着的雕塑,亲爱的,你的缺点在于雕琢的手法太过拙劣……米开朗琪罗说塑像本来就在石头里,他只是把不需要的部分去掉。这就是你要做的工作,亲爱的。把不需要的部分去掉。”
他凝视着青年的眼睛。
“我永远不会将他去掉。”玛格丽塔说。
“啊。”拉斐尔说,“不是他。亲爱的,不是他。他不是你的缺点……就像这座雕塑的主题其实并不完全在于圣母。”
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如此痛苦,活生生剖出他的心肺也不会有那么痛苦了,那是刺瞎他的眼睛、砍掉他的双手才能相媲美的痛苦。那是死的痛苦,必不可少的痛苦,必将面临的痛苦。
“尽管,”拉斐尔说,“尽管在这整座雕塑中,我真正爱的,不,我最爱的是圣母。”
玛格丽塔平静地看着他。“她也很爱你。像你希望的那样,那一点点真实的味觉所能品尝到的爱。”
“……那么他呢?”
“他死了。”
“他会复活的不是么。我们都知道基督是会复活的。他只死去了很短暂地一会儿,就算是他真正离开认识的时候……就算是那时候,他也只是回归了圣母的怀抱而已。”
玛格丽塔扯了一下嘴角。奇妙的是,青年也在向拉斐尔微笑。他的眉目如此舒展,在笑意里轻轻眯起,于是拉斐尔注意到他的眼睛其实是平直的,一切弧度都因为眼角的下压和上挑而起,如此华丽而不露声色,如此爱恨分明的眼睛,其实只是一条线轻微的弧度就能彰显。
他绘制过无数圣母,她们都是那么曼妙袅娜,她们全都与他不同。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画出这样的眼睛。
他知道有一天他会画出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面庞,这样的轮廓,这样的顾盼神飞,这样的灵动活泼。
这样的高贵与威仪。
“会的。”玛格丽塔说,仿佛圣灵述说真理。
像是有什么事情搞错了。不正确。不稳定。摇晃的。散逸的。像是烟雾,又像是漂浮在空间中的某些空隙,并不真实存在,却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水滴。
康斯坦丁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但是这并不是一个梦境,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确实是回来了,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甚至还选择了那枚拿到手没多久的代表“门”的石符,而不是搭乘飞机。
虽然抵达门前后他就有点后悔。
好吧。可能不是“有点”那种程度的后悔,而是非常发自内心的那种。
坦白说他是真的很后悔。
想一想他每次来见亚度尼斯都会后悔,要说具体为什么后悔呢……其实也没有道理。亚度尼斯没有真的对他做过什么,就算亚度尼斯真的做了什么,他其实也不见得会有任何感觉。可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地,约翰·康斯坦丁和这个人就会彻底地消失在时间线当中。
并不是单纯地“死去”了,而是存在本身被直接抹消掉。
其实抹消一个事实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信息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的,这个世界尽管光怪陆离,各种魔法、科学和玄学争奇斗艳,各有各的顶峰,可是,有一些“规律”都是注定的,就好像某个至高无上的“神”制定了这条规则,于是在不违背这条规则的前提下,任何可能都有可能。
而在无限的空间、无限条时间线中,只要有可能发生,就一定会发生。
约翰·康斯坦丁只是个小伎俩一大堆的三流魔法师。他会摆弄戏法,会些不主流的语言,对很多种类型的魔法都稍有涉猎。
这是他自己说的。基本上也没怎么被反驳过,可见这确实就是他留给人们的印象……在人们还能对他留下印象的时候吧。今时不同往日了。
但是他从未说过自己用以衡量能力的尺度。
尺度。那永远是最重要的。当你大抵地知道自己居住的城市有多大的时候,当你大抵地理解国家这个概念有多大的时候,当你大抵地明白宇宙有多大的时候……尺度,那难道不是真正令人们明了他人和自我的片刻么?
尺度。这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不能明白尺度……那你会产生一种错觉,你会以为世界只有你身边那么大,世界上的人都是你身边那样的。也就是说,世界上的人都和你差不多,一样的货色。
康斯坦丁太理解尺度了。他见过自己居住的狭隘肮脏的小城,他混迹摇滚乐队时窥见了世界的一角,而当他惹上地狱里的大人物,四处躲藏、在猎杀和围堵中艰难求存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理解“尺度”了。
后来证明他不理解。
是在什么时候真正懂得的呢……大概就是在因为他的过错离世的时候。
谁会想到呢。随意捡到的一块宝石,归根结底,一块石头。就是这么一块石头,害死了他的亲人。
那是他真正理解尺度的时候。
从此宇宙也变得不重要了。
也许只活在小城也无所谓的,也许世界上的其他人和你本来也没什么区别。当然,你们有不同颜色的头发皮肤和瞳孔,你们有不同的身高和身材比例,你们占有的资源也有多少的区别,但是,人们确实都是一样的货色。
然而,从那时候起,康斯坦丁不再认为自己理解尺度。他想这世上或许总会有更大的尺度,大到一定程度后,最终、最终,你还是会抵达某个终点。
那个终点就是你本人的尺度。
康斯坦丁的尺度是死亡。人们的尺度都是死亡。
这就是人类的极限。
如此想的话其实那些历史上功名赫赫的大人物汲汲营营地寻求长生,为了做出的那些昏了头般的举动,也没什么错或者对的。
当康斯坦丁说自己是三流人物的时候,他的意思是,他在无限空间、无限时间中算得上三流。
那基本上就是顶尖的意思。
但顶尖也不过是三流。
亚度尼斯——他是个超脱了尺度的东西,至少肯定超脱了康斯坦丁的尺度,甚至超脱了神的尺度。
但是,亚度尼斯,祂也有着自己的尺度。
那肯定是康斯坦丁不能真正理解的某种标准……可是,这么看来,亚度尼斯难道和他不是同一种东西吗?
顶尖也不过三流。
亚度尼斯和康斯坦丁一样。很多很多的不一样,宇宙那么庞大的不一样,比宇宙更庞大比时间更庞大的不一样。
但终归还是一样。尽管只是比微尘还细小的一样。
……你是因为我这么看待你,才真正爱我的吗?
“嗯。”亚度尼斯说,是欲言又止、有很多话藏着没有说的腔调。
他依然沉沉地注视着,那云石般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然而他的瞳孔危险地扩散着,令人不安地颤动着,尽管十分细微。令康斯坦丁想知道,他真正的身体,祂的身体,是否也会因为情绪亦或者情感有所反应。
“饥渴。”亚度尼斯回答,“是你令我感到如此的……无法餍足的饥渴。”

她和他都说“会的”。
拉斐尔不知道这到底是回答的哪一个问题,是他所问出口的,还是他没有问出口的——但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相反的,他微微一笑,将与之相关的疑惑全都抛诸于脑后。
“你是说过你没有任何基础,但我猜对你来说,利用纸笔简单地临摹出雕塑的具体结构,应该不是难事。”拉斐尔向玛格丽塔投去征询的目光。
玛格丽塔已经在拉斐尔的指导下改变了笔的握法,还在全神贯注地凝视自己的手指,闻此疑惑,她轻轻点头:“那是很简单的。”
“所以不要那么做。”拉斐尔说,“忘记你……原本会用的那种办法。用你的眼睛去观察,用你的心去体会,在用你的手描画线条。”
“那不会很浪费这种机会么。”
“那是我的机会,而不是你的机会,亲爱的,你难道没办法再来吗?我知道你甚至能回到大师雕刻它的那一刻,去观摩他的每一次思索和落刀。”拉斐尔轻缓地说,“而我的责任,是教会你我的思考方式,我会选择的切入点。”
玛格丽塔点了点头,照着拉斐尔所说的做了。
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雕像。
它当然是云石所制,然而,其表面却仿佛有着一层水迹般的微光;身体健康、皮肤皎洁的年轻人站在阳光下时,皮肤表面同样会散发出这样的微光。它并不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有凹凸不平的纹理,于是那种经过无数道打磨工序的表面,在透出惊人的真实度的同时,又总是若有若无地散发出强烈的非人特性。
看着那座雕像,仿佛是人类的动作凝固在石块中,同时又完全失却人类应有的所有生气。看得久了,某种微妙的东西在心中盘旋不去——大概是某种被后世称之为“恐怖谷效应”的情绪。
但玛格丽塔,这具身体,是用他真正的身体捏造出来的。它有用以支撑的“骨骼”,却没有大脑、内脏,这具身体只是一具空壳。
还不是特别优秀的那种空壳,拉斐尔打了个照面就一下子看出来了。
好在拉斐尔这种人几千年才出一个,所以依然是一具能拿得出手的空壳。在这里,能一眼认出来不是人的……可能还得算上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
凝视雕像许久之后,心中产生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玛格丽塔无法解释。
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因为这个答案只是对此时此刻的他比较重要。
他观察许久,期间拉斐尔一直站在他身侧,同他一起欣赏作品。玛格丽塔并无什么鉴赏的能力可言,因此他毫不客气地看了拉斐尔的想法,试图抄一抄解法。
拉斐尔居然什么都没想。他全身心地沉浸在艺术之美的光辉下,心灵澄澈得像一捧清泉,万事万物都印在水中,却又全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泉水底下是他明亮的心,热情地搏动着,沐浴在悲喜交加的爱河之中。
玛格丽塔不再看了。他垂下头,端端正正地摆好姿势,笔尖点在画布上,而后轻轻挥手,画出一线。
拙劣的简笔画在画布上逐渐显型,拉斐尔不发一语地观看着,偶尔轻轻托起他的手腕,控制他下笔的角度或者力度,等玛格丽塔理解,他又沉默地放开手任由他自己继续。
拉斐尔……还挺会教人的嘛。
看着越来越像样子的草图,玛格丽塔模模糊糊地感到了一点喜悦和骄傲。是拉斐尔的,可能也是他自己的。
“你能把线画得非常直。”拉斐尔用笔比对着量了一下,“你说你以前手指上有茧子——可能你还是有一点基础的,只是你自己忘记了。”
没有忘记,确实是完全没有绘画的基础。玛格丽塔在心里说,但是我绘制过不少符咒和阵图,它们对于线条的要求也一点不低,而且动不动就是直径一两米的大型图案,要是把这些都算上的话,我也不能说是一点基础都没有……
他的思绪短暂地飘移开一会儿,拉斐尔敏锐地觉察出了。
“累了吗?”他说,“也许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玛格丽塔这才意识到天色黯淡下来。
她扭过头,从拉斐尔甜甜一笑,尽管她的表情冷凝而生硬,但她的眼睛很亮,看得出十分高兴。
拉斐尔也忘却了失落和悲伤。他回以一笑,同样也高兴起来。
约翰不怎么吃东西了。
在胡吃海喝、醉生梦死不知具体多少天后,他停下了自己彻底摆烂的举动,情绪也大致地稳定了下下来。
然后他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居然瘦了。
不是皮包骨头的那种瘦法,而是肥肉莫名其妙地消减了下去,皮肤也没有变得松弛——约翰是见过吃不饱饭的穷苦人的,大部分穷苦人也还是过过一段好日子,虽说穷苦依然是穷苦,饭却大致能混个饱腹,身上有些肉,也还有一把力气能干活。
这些人饿得身上没肉,皮子却还在,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架子上,仿佛妖鬼批了层人皮。
可他现在同样是瘦,却不像他们那样可怖。约翰自己脱光了观察过全身,皮肉紧致,甚至比之过去还光滑了不少。想来想去,他来这地方之后其实什么也没干,也就是吃吃喝喝,恐怕问题是出在他吃的那些东西上面。
要是那些贵夫人们知道还能靠着吃变瘦变美……哈哈,想什么呢,约翰在心里笑话自己,心说他在这里是好吃好喝也没人管,但时间久了,谁晓得他们会怎么对他。
也许就跟养牛羊似的,养肥了就宰了吃?
可惜他不能产奶。不然没准儿还能有个好待遇呢。
这些天里瓦伦蒂诺也没来探望他,好像就这么把他给放着不管了。当然,也可能是距离他来这边其实没过上几天。约翰吃的时候都要配酒,这里的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喝就醉,醉了也不想吐,就想睡觉,睡醒了他又觉得饿,于是又是吃,周而复始。
有一种很深的恐惧藏在约翰的心里,他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太敢想。
天上的太阳……好像没怎么挪动过似的。
来这里那么久,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没经过多少变化。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也是老样子,各自做着自己原本在做的事儿。在花园中嬉戏的总是在花园中嬉戏,在遛狗的总是在遛狗,在街道上慢悠悠走着的也总是在这附近哪里走着。
这就不能不让约翰惊惧悚然了。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情愿自己一点都不明白。最让他害怕的是,他隐约觉得,这里可能和他之前想的不同。这不是国内的某个地方,反而很可能是一个十分遥远的,远离本国的岛屿。
证据也很明显。
他耳畔能听到水流敲击巨石的声音。很轻微,容易隐没在其他的嘈杂声里,可是,一旦沉下心来,坐在某处凝神细听,那种海潮般的响声就会充斥整个耳朵和心神。
有时候,约翰醒过来,甚至能感觉到身下在轻微地摇晃,那种奇特的感觉如果没有体会过是无法解释的,可是约翰能。
这感觉和他过去坐船时的感受一模一样,那种规律的波动和晃荡,是乘坐船只的感觉。更准确地说,是海上特有的感受,还一定是远离陆地,深入到中心才有的。这种风浪感,这种摇曳,还有、还有……
他刚来的时候可是绕着城市走过的!
这座城市很大,几乎是看不到边。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在这么大的地盘上,依然感受到船只行于海上的波动感?!
难道这是一座漂流在海中的浮岛吗!
约翰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地放弃自己。他从床上爬起来,如今瘦了不少,他的手臂和腹部都能看出一点肌肉了,起身的动作也不像往日一样费力,他用手臂略一支撑,直接就这么站稳了。
他理了理衣服——如今他穿的不再是圣职者的长袍了,而是做工相当细致精美的棉布衬衫和长裤,还有几双造型不一的鞋子。他选了一双柔软的鞋子换好,活动了一下身体,而后出门去和街上的人搭话。
“你们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吗?”他之前也和这里的人套过话,清楚他们一点也不掩饰异常之处,也绝对有问必答,因此问得非常直接。
“花园啊。”被他拦住的是个看面孔肢体三十左右的男人,高大健美,语气态度却很天真,“你迷路了吗?”
“没有。花园是什么意思?做什么的?谁的花园?”
“花园就是花园啊……这里就是主人的花园。花园用来养花和蝴蝶,主人只有一个,也有很多个,不管是谁来都是主人。你一见到就会知道那是主人的。”男人有些为难,但答得同样流畅。
约翰让他继续自己的事儿,男人立刻走开了,看上去对约翰的疑问没有丝毫好奇。
而得到回答的约翰只有更多的问题。他又拦住一个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和上一个差不多。如法炮制数回,约翰大致地拼凑出一些内容。
有的人比他还迷糊,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所有知道的人众口一词,都说这里是花园。
花园的用处是养育蝴蝶,它们会在这里繁衍。
对于“蝴蝶”到底是什么,约翰有个可怕的想法,但他还不能确定。
“花园”是主人的。这个主人具体是谁,没人说得清楚。人们提到了好几个名字,有说莱昂纳多的,有说爱丽丝的,也有说亚度尼斯的——但说亚度尼斯的占了绝大多数,可见这个亚度尼斯在这里出现的次数更多,对这里的掌控力也更强。
那么,他刚醒来时见到的那个,是“爱丽丝”么?
约翰决定离开自己住的地方,往更远更深的位置走走。

他以为他不记得。可实际上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他才五六岁吧,刚刚离开母亲的怀抱没多久。母亲的模样似乎从来没有清晰过,但也不奇怪,他那时候还太小了,母亲又很忙,她还要照顾前面的几个孩子。
约翰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都说最小的孩子总能得到最多的偏爱,假如年龄差距过大,有时候最大的孩子甚至会像父母一样对待和照顾最小的。
很遗憾,约翰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出生时家中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几岁,同样处于一个急需照料,甚至可以说是最需要照料的阶段。大哥会继承父亲的土地和爵位,他即将登上正式的社交舞台,整个家庭都在为他而忙碌。
没有太多人会管约翰,因此,他得以躲开女仆,自由地在草地中玩耍。女仆会带着哭腔,在灌木和花草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而约翰那时太过年幼,不懂得她心中的恐惧。
他只把这当成一个游戏,静悄悄地躲藏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外,看着她慌乱地东奔西跑。
不过他也并不真的会躲藏太久,一旦她徘徊到附近,约翰就会趴下来,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疯玩中耗尽了体力,已经睡着了。
女仆看见他了,停下呼喊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即使闭着眼睛,约翰也能感觉到她如有实质的视线,如释重负地扫视着他,细细查看着,看他是否弄脏弄破了衣服,是否受了什么伤。
确定一切正常后,她会俯下身,将他抱在怀中。抱得那么轻柔,又那么紧密,他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胸脯下剧烈的心跳。
女仆会将他抱回房间,把他放到床上,为他梳理好头发,整理好衣着。
多么普通的事情,却是他百玩不厌的游戏。
后来他年纪稍大了点,就被送到了修道院里。一位沉默而苛刻的神父成了他的照管人,而他最熟悉的那位女仆——后来约翰再也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她,大约是被母亲置办了一笔嫁妆,嫁给某个人,过上了自己的生活吧。
修道院里的生活只能用刻板得让人发疯来形容。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来说,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可怕,他唯一能玩耍的地方就是园中兼具墓地作用的草坪,唯一能读的书籍是教中的经典。
从那个时候起,约翰就没怎么跑动过了。
他走过的最远的路是去见父亲。那是一条漫长而宽阔的长廊,光照很好,墙壁上悬挂的历代先祖的画像,每一张脸都是那么傲慢和冷漠,他们的视线也总是凝视着前方,仿佛凝视着约翰本人。
他走到父亲面前,被父亲问了几句话,然后父亲似乎是确定了什么,点点头,告诉他:“你会成为一个圣职者。我已经安排好了。”
那时的他只觉得茫然,现在的他嘛……倒是明白了那时父亲对他的爱。小儿子继承不到什么东西,父亲纵然冷淡,也为约翰的人生做了妥善的安排,至少在他死前,约翰能得到一些东西。
在那之后,这就是约翰走过的最长的路了。
他折了一根笔直的树枝,一边走一边胡乱地晃荡它,拍打着路边半人高的野草。鞋子很舒适,底子柔软而有弹性,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约翰也不是很关心。
在这里,他看到太多奇怪的事物了。
两个轮子、人骑在上面踩就能往前走,前面一个框可以装东西,后面还有个座能坐人的小车;家家户户都有比水还要清透,当中既无瑕疵也无染色的玻璃窗;屋子里能够自动点火的炉子,锋利得可怕的刀具;按一下开关就会点亮,再按一下还能变色的灯光……
约翰甚至在广场上看到了一座可以活动的雕塑。无数星球悬浮着,围绕着固定的轨迹缓慢运行,其自身也在稳定地以某个轴为中心转动。
老天。约翰可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能认出来,在那个雕塑里,是地球和其他星球围绕着太阳转动,而不是一切围绕着地球转动。
……据说哥白尼提出过一点类似的设想,尽管他从未正式发表过,但因为这观念过于惊世骇俗,相当多的教内人士有所耳闻……他真是胆大包天。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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