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没有他的手账本。
因为古一法师。
亚度尼斯从不否认他对古一法师的尊敬,但有些时候这些魔法师的行事作风太让人生气了。
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有时候还会强迫你做一些你根本不想做的事情,而最后的结局总会如他们所料。
他们故弄玄虚的行为确实产生了应有的效果。
亚度尼斯就讨厌这一点。
“两个小时到了,伊薇。”亚度尼斯提醒道,“你还想继续吗?”
“……我要马上回家,泡个热水澡,喝点红酒,然后在我的床上缩成一团,像个被抢走了洋娃娃的五岁小女孩一样哭湿我的枕头和床单,”伊薇咬着牙回答,“我要痛快而且免费地大哭一场。”
“免费就不会痛快,伊薇。”
亚度尼斯将伊薇送到了门口,为她拿下帽子,等伊薇整理好宽檐帽,确保大半张脸都被藏在帽檐下,他才打开大门。
但伊薇没有马上走。
“你对你的每一个客户都这么不假辞色吗?”她微微撅起嘴唇,手指轻轻托着下巴,“你这样会让人怀疑自己的魅力。”
“这部分服务包含在费用中,伊薇,”亚度尼斯回答,“心理医生算是一种另类的服务业,尤其是我所提供的心理咨询——我想你的介绍人一定告诉过你,我是个……”
“性咨询师和性治疗师。”伊薇说,“最好的。”
“完全正确。”亚度尼斯说,“而如你所见,我……”
“性感。”伊薇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微喘的嗓音说,“顶级性感。”
“我从不和对我感兴趣的客户走近,伊薇,我和他们交流,我治疗他们,我收取费用,然后消失。”亚度尼斯说,“但我或多或少算是喜欢你,所以我才这么对你。”
“噢,”伊薇在发这个音的时候绕了几个暧昧的弯,她甜笑道,“你喜欢我哪部分?我的眼睛?我的嘴唇?还是我惹火的大胸?它们是雪白和淡粉色的。我相信你知道。或者你更喜欢我的屁股?有人对我身上哪部分最迷人做过统计,选择屁股的人占了40%还多,选胸的其次,20%。”
亚度尼斯耐心地听完了伊薇的话。
他说:“我喜欢你的病情。”
伊薇·凯拉认为她遇到了此生最考验演技的时刻。
她看着亚度尼斯。
她吞了口唾沫。
她张了张嘴。
她说:“那听起来相当——极其的——专业。”
她在踏出房门前忽然转身:“刚才那段话是免费的吗?”
“当然不是,伊薇。”
伊薇说:“我恨你的诚实。”
“这是你应得的。”亚度尼斯回应道,“你为我的诚实付过酬金。”
“汪!汪!”
乔什·格林伯格被爱犬的狂吠声吸引到花园里。
“嘘,嘘,坐下,好孩子,坐下。”他威严地喝令,而爱犬狂躁的吠叫也随着他的走近变作了带着讨好和委屈之意的呜咽。
他的爱犬听从了命令,但在坐下后依然不安地紧盯着前方,乔什望过去,想知道是什么让他的爱犬充满恐惧,并因为这种恐惧极富攻击性。
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笔记本。
第4章 第一种羞耻(4)
乔什·格林伯格,好莱坞一流经纪人,最令人称道的本事就是从不入流的群演中挖掘出真正的沧海遗珠。
业内人士都说,他能在闪电般的快速扫描中,一眼挖掘出最值得培养的新人。
现在,他用他被无数人称赞过的敏锐眼神闪电般将这个笔记本扫描了一遍。
他有些惊异竟然会有一个笔记本落在他的花园里。
虽然难免也会在工作中做些得罪人的事情,但同僚的报复绝不至于到往他的花园中扔危险品的程度,经纪人又并不常现身台前,不太可能像明星一样,遭遇狂热粉丝的跟踪、示爱和来自黑粉死亡威胁。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用拙劣的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力,可能是想要向他自荐,毕竟他手中最赚钱的伊薇·凯拉境况窘迫,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爬起来,除非能遇到大爆的好片,否则她至少要花个两三年洗刷自己作为票房毒药的恶名。
而在乔什的手中,赚钱能力和伊薇相比稍逊一筹的其他客户全都是男人。
短暂的扫视已经足够乔什看清这个笔记本。
深得发黑的暗红皮质封面,边角崭新,没有磨损的痕迹。
封皮表面是金线绘制的大图,金线图掉色的情况太严重了,乔什只能依稀看出绘图的风格充满了魔法的气息:复杂而精细的勾线,各种奇异又对称的神秘符号。
被所有复杂线条围绕在最中央的是个类人的生物。
乔什的心跳开始加速,任何一个对西方神话——任何种类的西方神话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心跳加速,如果碰上什么虔诚的信徒,这个虔诚的信徒又恰巧心脏不太好,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准能靠着出车大赚一笔。
因为这个类人的生物头顶一对弯曲的角,足部则是两趾的羊蹄。
只有恶魔才有角和羊蹄。
乔什不是虔诚信徒,尽管他的确行过割礼,和他的父母一样信教,偶尔也会参加传统的安息日聚会,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拓展人脉,从本心来说,乔什是个无神论者。
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真该在祈祷的时候更真心实意一点,因为那个笔记本,那个静静躺在不远处,被灌木丛和草地掩埋起来的笔记本,正拼命地向他散发诱惑的气息,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化作一只大手,牢牢地、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乔什想走,但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要起身,但却蹲了下来。
他想收回双手,但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笔记本。
他这才愕然地发现他根本没有闪电般扫描这个笔记本——从看到它的第一秒起,他就情不自禁地蹲下身,近距离凝视了它不知道多久。
乔什知道他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且完全理解他紧接着最应该做的事情是马上抬起手,曲起他的手臂,然后狠狠地将他的小臂弹出,与其同时,那本诡异的笔记本应该马上离开他的手指,随着他弹出小臂的动作飞远。
随便它会被什么人捡到。
但乔什握着笔记本,只回忆起了无数年前的初恋,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也令他心碎的啦啦队队长。
“嗨乔什!”
热情的笑容。
“乔什!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身体向他所在的位置前倾。
“看这里乔什,来拍一张!”
讨好的主动凑近。
乔什端着酒杯行走在派对中,惬意地沐浴着成为人们充满希望的目光。他总是喜欢这种场合,也在这样的派对中行走自如,他穿梭于人与人的缝隙时仿佛一只灵巧的蜂鸟穿行飞舞在花朵和枝叶之间。
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每一个人都对他热络得像是同他一起长大的挚友。
乔什没有朝着每一个和他打招呼的人微笑点头,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更何况,想要在好莱坞混出一番天地的新人们永远如饥似渴。
他们是浑身裹满了强力胶水的大号羽毛,在最细微风力的推动下冲向他们认为能给他们帮助和机会的人,想尽办法死死黏在他们的身上。
为了防止变成一个浑身沾满羽毛的滑稽笑料,乔什飞快地穿过了他们,走向他所熟识的圈子。
但一件事打破了他原定的行程。
“天呐格林伯格先生,我总算找到你了……”他的助理匆匆挤开人群小跑过来,她呼吸平稳,但脸蛋微红,“韦恩先生就在前面!”
乔什的脸上闪过无数种精彩的情绪,最终定格在强忍期待的镇定上。
他问:“哪一个韦恩?”
通常情况下,会出现在这种名模和女星汇聚的派对上的,只有年轻的韦恩。
“布鲁斯·韦恩,先生。”助理激动地说,“没有带女伴!一个人!”
一阵幸福的眩晕涌了上来,乔什轻轻晃了一下身体,随即急促地吩咐道:“马上打电话给伊薇叫她过来!马上!”
“已经打过了,先生,”助理扬了扬下巴,得意地说,“她也已经到了。”
“韦恩见到她了吗?她和韦恩搭上话了?韦恩对她感不感兴趣?”乔什在助理的带领下向另一个方向移动。
在尽可能维持矜持和姿态的情况下尽可能快的移动。
“他们聊了有一小会儿了,”助理强忍着自己的激动,“而且不是伊薇主动上去搭话,是韦恩主动和她说话的……”
乔什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听不太清楚,但人人都在传韦恩说他喜欢伊薇的电影,他说他是伊薇的粉丝,而且他还能说出伊薇演过的好几个角色的名字,”助理深吸一口气,嗓音轻轻颤抖,“全名!一个都没错!”
她停下脚步,乔什也是。
他们都看到了正在餐桌前谈笑的伊薇和布鲁斯,两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看起来聊得很是愉快。
乔什做了三次腹式呼吸,双脚往下沉,抓了抓地面——为了防止自己因为过于兴奋而摔倒。
伊薇翻身的机会来了。
亚度尼斯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换方向又翻了一次身。
他忽然觉得频繁翻身弄乱了他的睡衣,于是重新正躺,捋顺了睡衣表面的褶皱。
他坐起来,对齐睡裤的中缝,一一抚平睡裤的边角,又躺下来,捋顺睡衣表面因为他起身产生的褶皱。
……无法忽视,而且越来越激烈的干渴。
亚度尼斯叹了口气。
他放弃了入睡的希望,改而坐起来,盘腿冥想。
“现在想一些美好的事情,”他喃喃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美好又安静的事情。平静的湖泊表面,静得没有一丝起皱,就像被抖开的丝绸……湖泊里是树和天空的倒影,还有云……还有雪……”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细微,他缓缓地向外吐气,静默地凝滞,又缓缓地向内吸气。
他用一分钟完成一次呼吸。
然后是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最后他要花一个小时才能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
在这样一种心无旁骛的沉静状态中,他的灵体离开了他饱受干渴折磨的身体,漂浮在身体的一旁。
亚度尼斯终于享受到片刻的安宁。
但只有片刻。
他不能维持灵体状态太久,具体原因不明,亚度尼斯知道,古一法师绝对、完全清楚这强烈的饥渴感有某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的方法。
但古一法师不肯告诉他。
他在那个临界点到来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随着他的灵体和驱壳彻底融合,凶猛的干渴感又如火舌般舔了上来。
喝水对改善情况没有任何帮助,但亚度尼斯还是狠狠灌了自己一肚子水。
他在深夜出了门。
古一法师和他藏在心里不说的秘密是亚度尼斯解决干渴的终极方法,在得到古一法师的肯定和帮助之前,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搞定它了。
尽管他称不上喜欢自己的方式。
惨叫声。
骨骼折断声。
重物,确切地说,庞大的肉块落地声。
三个劫匪奄奄一息地伏趴在地上,冷汗流了一身。
他们原本只打算进行一次普通的打劫,看准了这个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在外独自行走的家伙,计划拦住他,用刀子和手枪逼迫他交出钱包、手机、信用卡,他们还计划要扒下这个年轻人的西装,让他光着腿,瑟瑟发抖地缩在路边等到天亮。
这些体面的上等人都很识时务,绝不会为了一点小钱冒险。
但事情的发展很不对劲。
起先这三个劫匪还有力气唾骂和威胁,紧接着他们尖叫和打滚,随后他们开始哭泣和哀求,这些没怎么受过教育的劫匪用比唾骂对方更恶毒的话语咒骂自己,祈求对方的怜悯。
最后恐惧和疼痛令他们的近乎窒息,甚至发不出一丝哀鸣。
亚度尼斯停下了手。
他在这三个劫匪中最顺眼的那个年轻人面前蹲下,年轻人脸抵着地面,为亚度尼斯的靠近而痉挛。
但这种痉挛很快就停滞了。
因为亚度尼斯缓慢地将手插进了他脖子和地面的缝隙中,握住了他的喉咙。
亚度尼斯很擅长应对自己的干渴。
道理是这样的,如果你时常被困在焚身的干渴里,而你又很明确地知道有一件事能遏制你的干渴——至少暂时地,安抚你的身体和心灵。
那你一定很擅长这件事。
亚度尼斯相当地,可以说,擅长用任何方式找乐子。
他把手指收得很紧,让手掌紧密地贴合在劫匪的皮肤上。
年轻的劫匪为这个动作恐慌起来,他以为亚度尼斯要扼死他,恐惧和求生欲为他注入了力量,他猛地向上挺身,想用头部撞击亚度尼斯的鼻子。
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都想好了。鼻骨是人体最敏感和脆弱的部位之一,他渴望依靠这次攻击从亚度尼斯的手中逃脱,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为了找乐子打劫。
拿别人找乐子的人,迟早也会成为别人的乐子。
他积蓄着力气,但说不上来为什么,说不上来是什么导致的,年轻的劫匪忽然失去了力道。
亚度尼斯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他的脖颈。
一股异样的感觉直冲上脑门。
它是那么冲动,那么原始,比最好的止痛药都更起效。
疼痛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新的酥痒,年轻的劫匪重新开始尖叫和扭动,然后是哽咽和哀求。
泪水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这麻痒感甚至让他开始怀念之前的疼痛。
“打我吧……揍我吧,求你了,”他哭泣着,泪水不间断地淌落下来,大量分泌的唾液让他每说几句话就要做一次艰难的吞咽,“求你了,大哥,大哥!不……不,你是、你是老大……怜悯我吧……求你了!我才是娘炮,我才是你儿子,爸爸!停下吧……求你了爸爸!”
他的哽咽和哀求混在同伴的哽咽和哀求里。
鲜血已经在他们的身下铺满,黏腻,并且已经冷透了。
劫匪们趴在地上,鼻尖贴着地面,呼吸间弥漫着浓郁的腥气。
除了还被亚度尼斯握着脖子的那个。他的头好端端地被亚度尼斯托着,远离地面。
温热的液体从他们体内迸溅出来,这些液体带走了他们温度、理智,也带走了他们的一小部分生机。
年轻的劫匪挣扎着问亚度尼斯:“……你、对他们两个……做了什么?你的手一直在……”
亚度尼斯抽出了手。
年轻的劫匪狼狈地砸进了血水中,但他在落地前及时扭过了头,因此是脸颊着地的,血和泪水糊在他的眼睫上,然而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睛却变得更灵敏。
他瞪大眼睛,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死死地盯着亚度尼斯的背影。
“起来,两个废物!”他咬着牙低声骂道,“起来,听到没有!”
他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体,用力踹了一下距离他最近的家伙,但对方毫无反应,他又转头去踹另一个,但这家伙同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年轻的劫匪更生气了,他大声呵斥:“我花大价钱买你们,不是让你们在危险面前趴在地上装死的!”
那两个人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连轻微的扭动都没有。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乔什在见到伊薇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把他搞到手了吗?”
不用解释,任何人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恶!”伊薇发出被恶心到后的拟声词,“别这么粗俗,乔什。”
“那我换个问法,韦恩约你出去了吗?”
“噢,乔什,其实布鲁斯不是我欣赏的那种类型,你知道吗,我们聊天的时候几乎全都在说电影——我的电影,那家伙是真的看过我的每一部电影,他知道我的每一段重点戏份,”伊薇有点忧郁地说,“不是脱衣服的戏份,而是演戏的戏份。那让我真的有点欣赏他了。”
乔什不可置信地看着伊薇:“不,不不不——你又要来那一套?”
伊薇懒洋洋地欣赏着乔什的表情:“没错。你知道我从来不和我真的欣赏的人上床。”
“你不是又去看心理医生了吗?”乔什果断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管过你这些,但现在我需要你搞定这个。去和你的医生好好谈谈,说些你的童年,你遇到过的挫折,告诉他或者她你一旦和你真心欣赏的人调情就会犯恶心,然后解决这件事。”
“我不需要和布鲁斯发展那种亲密关系,”伊薇说,“他真的是我的粉丝,意味着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那可比单纯的身体关系亲密得多。”
乔什看着她:“他不会成为你的朋友,伊薇,清醒一点。”
有太多理由能证明这句话了。
以至于他根本不用列举哪怕一个。
“这话让我对你性趣大增,”伊薇冷笑一声,但这笑声里又无疑带着挑逗,“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乔什?”
“听着,伊薇,我知道你因为我近段时间的错误——”
“连续好几年的错误。”伊薇打断了他。
“连续好几年的错误。”乔什平静地重复道,“你因为我犯了太多错不再信任我,我完全能理解,伊薇,但你也要清楚我才是那个一手捧红了你的人,我为你制定的整体形象,我为你谈妥的代言和合作,我甚至帮你筛选你的公关团队和助理。”
乔什为她做了太多他不该免费为她做的事,伊薇很清楚,但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初刚来到纽约的懵懂新人了。
她知道好莱坞的运行规则。
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免费的,友谊,亲情,爱,世界上最美好和高尚的情感在这里从不存在。
强烈的物欲是有好处的,争强好胜、不择手段是理所当然的,这些才是好莱坞的主流价值观。
所以伊薇在度过最开始那段无知的时光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乔什对她慷慨得火。
只是,因为她从第一个角色起就显出了潜力,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巨大的金库,而在好莱坞,明星在成名后一脚踹开经纪人的事情屡见不鲜,她以为乔什只是想紧紧抓住她这个潜力股才对她这么慷慨,所以放松了警惕。
但在事业急转直下的今天,乔什仍旧忠诚地为她服务,从未在任何一次对话中表现出怠慢,并且也从未取消过伊薇在他这里所享有的特殊待遇。
这是正常的吗?
伊薇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更防备乔什了。
非常防备,并且还带了点恐惧。
“我知道你不久之前去过一趟哥谭,我也知道你去哥谭就是为了和韦恩搭上线,”伊薇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找到机会和韦恩搭话了吗?”
“很遗憾没有,”乔什说,他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点无奈,“我当时有另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错过了机会……”
他微笑着和伊薇谈起了他去哥谭的趣事,重点在于哥谭的治安。
哥谭市混乱的治安始终是人们的谈资,尤其是那些精彩至极的犯罪,那些妙趣横生的罪犯,那些精彩至极的智斗和火拼:哥谭市简直是一部戏剧的圣经!
难道还有任何其他城市,有着哥谭才有的激烈矛盾和混乱?
难道还有任何其他城市,像哥谭一样充斥着有重度心理异常的精神病人?
难道还有任何其他城市,比哥谭更适合作为某种影视符号出现在影视作品里?
这是娱乐至死的年代。
而在这个年代里,“哥谭”已经在全世界人眼中成为美帝罪恶之都的代表。
这座城市是资本主义腐朽到极致后的代言,同样是在痛苦的折磨中不断拼搏向上并取得不朽成就的化身,人性的黑暗面和光明面在这座城市中上演,激烈的碰撞时刻都在诞生。
这座城市太适合登上舞台了。
人人都想拍摄哥谭,而只有打通了韦恩关节的人,才能完整地、不受到任何阻挠地拍摄哥谭。
但韦恩从未展示出对此的兴趣。
韦恩集团像是一位矜持和傲慢过火的淑女,每一个好莱坞人都在为她的身家和美丽神魂颠倒,想要获得她的青睐,也没有一个好莱坞人成功打动过任何一位韦恩的心。
无论是托马斯·韦恩,玛莎·韦恩,还是布鲁斯·韦恩。
当然,毫无疑问的,最年轻的布鲁斯·韦恩会是最容易被打动的那个。
亚度尼斯一回到公寓就注意到了停在楼下的车。
玛莎拉蒂。
他认识相当多的有钱人,但这些有钱人中只有一个人会开这种风骚的玛莎拉蒂。
“我不知道故事原本应该怎么发展,但我知道这个故事在经过我的插手以后已经不应该像这样发展了,”他的好心情被毁的一干二净,“我当初真的不应该救下托马斯和玛莎。”
这两个人都是好人,而且聪明。
但救下他们这件事是在布鲁斯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尽管亚度尼斯极力避免,但布鲁斯依然对他产生了浓郁的感激之情——以及某种由好胜心所驱使的行为。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行踪不定,而布鲁斯·韦恩始终致力于找到他的所在之处,似乎将此视为某种有趣的挑战。
“布鲁斯。”亚度尼斯在门前看到了他一早就猜到的人,“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像个跟踪狂一样忽然出现。”
“亚度尼斯。”布鲁斯微笑着张开了双臂,作势要给亚度尼斯一个拥抱,“我亲爱的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亚度尼斯拧眉,“我只是在法律上姓韦恩而已。而且以我的年龄,你应该叫我——”
“好久不见,”布鲁斯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我亲爱的小叔叔。”
“……你又和托马斯吵架了?”
每次被布鲁斯叫小叔叔,亚度尼斯都觉得蛋疼。
不是真的蛋疼,这只是个用来形容他诡异心情的词汇。
作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亚度尼斯一直试图假扮成普通人生活。
他这辈子的记忆起点是一片血肉模糊的血泊,他当时还没有真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浑浑噩噩地摇晃着脑袋到处张望,而就在这时候,一个留着落腮骡子,长相有够猥琐的男人映入了亚度尼斯的眼中。
这个男人赤着下半身倒在亚度尼斯一开始见到的那片血泊里,原本应该是生殖器的地方像女人一样豁开了一条裂缝,并且在不断地涌出鲜血。
亚度尼斯在这时候还没有清醒过来,但他就算没清醒过来,也快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傻了。
他夺门而逃。
而那时他的生理年龄——不太好算,因为接下来的十多年里亚度尼斯都保持着这幅相貌。
但只从他保持了十多年的身形和长相看的话,亚度尼斯觉得自己当时只有十一二岁。
他就当自己是十一二岁了,毕竟流离失所的生活很难计算具体的时间,再说当时的亚度尼斯也是真的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这只是个诡异的梦。
讲道理,如果一个有理智的人,在穿越前的最后记忆是自己洗漱干净、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而他在穿越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概是七八年里,都不像是清醒的时候那样能够自如地掌控自己的身体和思维,而是维持着半浑噩的状态——
究竟要有多神经病的人,才会觉得自己是穿越了,而不是在一个离奇而又漫长的梦里?
不管其他神经病会怎么想,亚度尼斯觉得自己在做梦。
有些人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之后做很多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做的事情,抢劫,杀人,强X,或者更糟糕的事情,但有些人在知道自己在做梦之后,却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亚度尼斯想要在梦中好好休息。
他从那个被人物理阉割的男人身边逃开后到了一片繁华的步行街,街道上全都是西方人的脸,人人都在说英文,只是说英文就算了,每一个店面上的牌匾、周围所有的字体,同样全都是英文。
亚度尼斯惊呆了——作为一个四级低空飞过的大学生,他的英语读写水平不算差,可他的口语和听力水平?
就用这句话回答好了。
在亚度尼斯的省份,高考是不考听力也不考口语的。
亚度尼斯在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人群中徘徊,确定自己的衣角上染着血迹,同样确定他闻起来有着奇怪的腥味,所以一路上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并未引起他的重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用简洁有力的话语总结,亚度尼斯被一群试图将他拐带回家的人包围了。
这群人在争夺他的所属权时做出了一些不正确并且不理智的行动,他们使用语言、拳头、腿脚和枪支彼此攻击,约定最终得胜者能够得到年幼的亚度尼斯。
但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听不懂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的亚度尼斯已经仗着身材娇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那是亚度尼斯第一次知道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算听不懂那些人的对话,他们狂热的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情绪,和他们的肢体语言,亚度尼斯还是能够读懂的。
不过今天他不打算回忆太多过去。
他流浪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能够讲述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
“我一直在后悔那天路过了犯罪巷,”亚度尼斯说,“我真傻,真的。如果我没有路过犯罪巷,我就不会遇到你们一家三口,如果我没有遇到你们一家三口,就不会撞见你们三个遇到歹徒的那一刻。我是很少多管闲事的,这个你也知道,但我当时就是管了闲事——”
“因为你是个好人。”布鲁斯说。
“不。”亚度尼斯面无表情,“因为我知道我遇到的这一家三口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