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 by舒仔仔/舒仔
舒仔仔/舒仔  发于:202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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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出声便不像了
仙娥心中鄙夷,但还是幻出了一盒胭脂递予摹冽,那胭脂是正红色的,摹冽沾了少许在脸颊上擦开,面上便有了淡淡的血色,他又在唇上擦了些许,整张脸在婚袍的衬托下登时明艳了起来。
婚袍的样式同发冠看起来是一套的,大红的底色,衣襟和袖口处用金线绣了精细的凤凰作为滚边,裙摆有两块是墨绿色的,颇为贵气。
穿在身上,便是一位神采奕奕的小郎君。
他幻想过许多次的婚礼,今日,终于得以实现了。
但实际上,走出殿门后,不同于燕执和文昌星君成婚时那日的隆重布置,今日九重天的神宫之上连一根红绸、一只红灯笼都未挂,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人要成婚的样子。
也没有仙鹤拉着红玉銮驾到迎神殿来接,燕执叫仙娥传话,待摹冽穿戴整齐后,便用走的,到三生石前去结契。
任谁面对这样的婚礼都不会欢喜,但是摹冽却很欢喜,他光是坐于镜台前,看到为燕执穿上大红婚袍的自己,便很高兴了。
因为上一回,他所穿的那件婚袍,不是属于自己的,而今日的这件,是真正属于他的,他为阿执哥哥穿上的。
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是那么在意,他只是想着,要早点见到阿执哥哥,没了修为,不得用瞬移术,以至于走得有些急,因为身子虚弱,气喘吁吁的。
待离得近了,又生出些胆怯和害羞来,他慢下步伐,看到三生石前,一众神仙已经在等了,同样一袭大红婚袍之人,正背对着他立于三生石正中间处,听到动静,神色漠然地转过身来。
燕执的婚袍同摹冽身上的是一样的,除去衣襟和袖口的金线滚边是龙纹,其余的设计别无二致,而燕执的发冠则是一只金冠,簪头是一条龙,同摹冽的装扮相互呼应。
摹冽知晓,这些婚袍婚饰,应当都是九重天上的仙娥准备的,同燕执没有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龙凤呈祥,图个喜气罢了。
但是于他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阿执哥哥是龙,他是凤,都说龙与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今日也想要相信。
摹冽弯唇,朝燕执笑道:“阿执哥哥,我来了。”
燕执望着他的神色就像在看陌生人,倒竖的绿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也配这般唤我。”
摹冽顿了顿,笑容不变:“……帝君,我来了。”
燕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不是说了叫你穿戴整齐便来这里等,你倒是会摆谱,叫这么多上神等你一个肮脏下贱的魔物。”
纵使已经做好了被冷然相对的准备,但是当燕执这般直白地羞辱他,摹冽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难过,脂粉都几乎遮不住他苍白的脸色,可他仍是笑着,只是眼眶透出些许红,道。
“帝君说得是,是摹冽的错,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今夜是他的大婚之夜,不论阿执哥哥如何待他,他都应当高高兴兴的。
往后回忆起来的时候,也当高高兴兴的。
虽然他不知,自己还有多少个往后。
燕执:“还不过来结契,欲叫众神等你到何时?”
摹冽闻言,徐步走到燕执身边去。
今日不仅是九重天上的布置不同于燕执同文昌星君成婚那日,就连来三生石前见证婚礼的神都只有寥寥数十位左右,多是些九重天上的老神,这些老神看着摹冽走向燕执,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理解天道为何非要燕执娶一个黑心肠的魔物。
若是可以,他们一个神也不想来,但毕竟是天道的旨意,总得做做样子。
待摹冽站定,燕执对立于三生石旁的司神道:“开始吧。”
司神点头,将手中玉简抛向半空,两指合起置于额间的神纹前,金色神纹顷刻间在额间亮起,金色的光如水般潺潺淌向玉简,玉简上方浮现出硕大的几行金字,司神郑重而庄严地对着请愿婚书宣读道。
“天道在上,天界帝君燕执与枝玉仙君之子摹冽互为命定之人,今日愿在此缔结情契,往后心意相通,同心同德,永世相伴,不离不弃,愿天道降下福泽,成全一对璧人……”
话落,三生石刹时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是天道认可这段姻缘的表现。
燕执扯起嘴角,眼中闪过讽刺,幻出那把碧蓝的神刃,划破手心,随后看向摹冽。
摹冽低头,从袖中摸出先前准备好的玄铁匕首,同燕执一样划破掌心,将手掌缓缓覆于燕执的手掌上,贴合在一起,将彼此的心头血沁入手心的伤口中。
待这一步的仪式完成,燕执便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将手贴上三生石,摹冽随后也将手贴上三生石。
三生石上很快显现出纵横交错的血色脉络,将两人的鲜血连结在一起。
“天道在上,我愿与身侧之人结为夫妻,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燕执漠然道。
“天道在上,我愿与身侧之人结为夫妻……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摹冽弯唇,低声念道。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有多虔诚。
只要他活着,他便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语毕,三生石恢复原状,两人感到手心一阵灼烧般的痛,摹冽怔怔摊开自己的手,只见掌心浮现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一闪而过,那是结契完成的象征。
燕执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闪过一头展翅翱翔的金凤,两人掌心的图案,分别是对方的真身。
缔结过情契的眷侣,往后便能在对方极度欢喜或极度悲伤之时,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在对方生死攸关之际,也会有所感应。
就比如现在,燕执能感觉到摹冽很欢喜,他叫自己如此痛苦,他凭什么欢喜?……
“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了,你可欢喜?……”燕执忽然出声。
“欢喜……”摹冽如实回。
燕执扭头看他,从未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可你让我觉得恶心。”
“你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吧……”
“你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所以,你就赌,即便你杀了文昌星君,你也不会被天界诛杀,对吗?”
摹冽红着眼,笑道:“我若说,我没有,阿执哥哥会相信吗?……”
燕执:“相信什么?”
“相信你未曾这么想过?你将我的师尊还给我,我便相信你。”
摹冽垂目,不再说话。
燕执转身,步入虚空之中,消失在司神殿前。
众神也迅速散去。
摹冽如同来时一般,独自走回迎神殿。
这场婚礼,没有喝彩,没有祝福,连宴席也是没有的,只是在三生石前缔结过被天道认可的情契便算数了,所谓册封天后之礼,便是摹冽回到迎神殿后,收到的一纸诏书。
他谢过送来诏书的怜璧姑姑,将诏书反复地看了好多遍,内容无非是册封他为天后,没什么实际上的权力,就是一个身份而已,但那于摹冽而言是很珍贵的东西,他看过之后,小心地收近床头的暗格中。
从今日开始,他便是阿执哥哥的妻子了。
夜深躺于榻上准备入睡之时,摹冽又觉得不安,将暗格中的诏书取出来,抱在怀中才觉得安心。
他如今的身体很不好,脑中虽思绪沉沉,想得很多,但是躺下之后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昏沉之间,突然感觉身上一重,他呜咽了一声,并未醒过来,直到身上的衣物被粗暴地扯开,感觉到凉意,才猛然惊醒过来。
黑暗中,他目光冷下,下意识想要用灵力将身上的人击倒,然而掌心空落落的,什么都未施展出来,才想起来自己的修为已经散尽了。
他内心惶然生出几分恐惧来,拼命挣扎起来,想要去抗拒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大掌,可手腕上的伤令他根本使不出一点力,在感觉到亵裤被扯下的时候,声线中几乎带了绝望的哭腔。
“不……”
“动什么?……”身上的人扣住他的双手手腕,按在床头,略微沙哑地讥笑道。“你不是很喜欢我这样对你吗?一再幻作师尊的模样勾引我。”
“如今倒是装模作样起来了?”
“阿执哥哥……”听出是燕执的声音,摹冽瞬间不动了,呆呆唤道。
他想不通燕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分明恨透了他。
“于天道眼下,做戏当做全套。”
“你杀了我的师尊,往后,在师尊回来之前,你便替他做该做的,如何?”黑暗之中,燕执红着眼,嘶哑道。
他自从那回,在凡间同摹冽酒后做了错事后,便时常想起那晚,想起摹冽的身体,可是道德使然,他已经有了师尊,便一再强迫自己忘记。
今日许是受情契的影响,他入夜之后便觉口干舌燥,浑身燥热难耐,神智混沌焦灼,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里。
“好……阿执哥哥高兴便好。”
燕执冷笑一声,抬手挥去,烛台上的蜡烛立刻燃了起来,摹冽躺在他身下,暗红的眸失神地望着他,这样的眼神莫名让燕执觉得难受,好像他对他真有多深情一般,一个邪恶的魔头,怎么能有这样的眼神,他猛地将摹冽翻过身去,将他的头按在软枕中,故意道。
“你的背影同师尊最像。”
“记住,别出声……出声便不像了。”

第34章 他服了毒(上)
摹冽默不作声地承受着身后人带给自己的疾风骤雨,攥着褥子上的双手指骨紧得泛白,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才闷哼一声,因为手上过于用力,手腕上好像有湿热的东西淌出来。
摹冽知道,燕执在故意折磨自己、故意让他痛,他应当是在想,自己让他如此痛苦,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但摹冽也能感觉到,阿执哥哥纵然恨透了他,却似乎对他的身体食髓知味,今夜他不是文昌星君的模样,阿执哥哥仍同前几回那般,将他摆弄成各种姿势折腾,不知疲惫、无休无止……
他知道他是谁。
今夜,他不是文昌星君,而是他自己。
哪怕阿执哥哥只喜欢他的身体,也没有关系,至少,他身上还有叫他喜欢的东西。
所以,即使身上很痛,他还是努力地取悦着对方,想要叫对方高兴,他坐在燕执身上,吃力地摆动腰肢,长发垂在身后,盖住了身下的迷乱。
因为方才对方过于粗暴的行为,腿间有温热的东西不断淌出来,摹冽知道那是血,但是没关系,他一贯能忍痛,他粗重地呼吸着,暗红的眸痴痴望着身下的人,厮磨久了,竟也觉出几分爽快来,眼角带了几分殷红,神情迷乱地弯下身,想要去吻身下之人。
“阿执哥哥……”
燕执蓦得别开了脸,抬手遏制住他倾下来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再转过头时,目光已变得冰冷无比。
摹冽的神色黯淡下去,被掐得忍不住咳了两声,咳出一大口血,喷溅在床头的幔帐上,落了几滴在燕执面容,恰好有一滴落在燕执右眼中,叫他本能地合起眼,手也不自觉松了。
身上的人脱力地伏倒在他身上,胸膛微微抽搐着,燕执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很快就湿了,那是摹冽口中不断涌出的血。
他的第一反应是心脏骤然缩紧,想要抱着人起身查看他的情况,但是手掌还未碰到摹冽的背,转念便想到,这是杀了他爱人的凶手,这人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单纯无害,他恶毒、善妒,魔性难改。
只因为嫉妒,他便不顾他的感受,杀了他此生想要共渡一生之人。
如今,他又怎么能安然渡日。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燕执知道摹冽在囚神洞中所受的雷刑,表面看似痊愈了,实际内伤还未好透,摹冽身为高等魔族,有强大的自愈能力,那些伤对于摹冽来说,愈合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是看着严重罢了。
“莫要装死,自己起来,把血擦干净。”
身上的人安静了一会儿,迟缓地撑着床榻起身,慢吞吞地从燕执身上翻下去,自床上捡起一件方才褪去的亵衣,跪于床上,将床头玉柱上的血迹拭去。
燕执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心中却并不觉得畅快,胸腔之中的郁结不减反增,他真是恨透了他,几乎要恨出血来。
“晦气……”
燕执再不愿面对这人,经历了这么一遭,左右也没了兴致,坐起身翻身下床,抬手于面前挥过,身上便已穿戴整齐,踏入虚空之中。
说来也怪,自从和摹冽结契之后,燕执遭天雷所劈留下的病根似乎一夜之间便消失了,原本一到阴雨天,曾断过的筋脉处便会刺痛难忍,而翌日,天界暴雨,他却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毫无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怪事。
自和摹冽结契那日开始,他仿佛是受到了天道的蛊惑,一入夜便会无法控制地想起摹冽的身体,难以自持,他试过许多办法想让自己静下心,可是都失败了。
于是他每夜都会去摹冽殿中纾解,从不温柔,那般恶毒扭曲的人,倒是对他百依百顺,他要什么,他便给他什么,从始至终。
可是燕执不领他的情,不愿再给半点好脸色,他非要叫他同自己一样痛。
按照从前的经验,距离开囚神窟已过了快一月,摹冽的身体怎么都应当好了,可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却愈发虚弱,每次燕执去的时候,他几乎都在昏睡,那浅青色的床帐上沾染的血污也未曾清理干净,已干涸成了深褐色。
如今的燕执自不会顾及他的感受,掀开被子剥了他的衣物便开始做自己想做的,摹冽被折腾得迷迷糊糊醒来,看着神智不甚清醒的模样,但看到他便会弯唇笑起来,低低地唤。
“阿执哥哥……”
“我说了,不准唤阿执哥哥!你不配!”燕执恶狠狠对身下人道。
摹冽像是听懂了,眼眶红起来,眼中氤氲出泪来,却仍是固执地,带着几分沙哑的哭腔道:“阿执哥哥……”
燕执捂住他的唇,不叫他发出声音,手掌下的皮肤烫得惊人,像是发了高热,摹冽的睫毛不断颤动着,眼角滑出泪。
燕执又捂住他的眼睛,不愿看到这双眼睛。
身下的人由此安静下去,燕执以为他是听话了,便挪开了手,却见这人合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下一息,摹冽的嘴角居然无声无息地淌出黑血来。
那一刻,一种莫大的恐惧占据了燕执的心头,他怔怔地停下来,低低地唤他。
“摹冽……”
他的面目平静,气息微弱。
燕执摇晃他的肩膀:“摹冽……”
“……”仍是没有反应。
燕执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他抓起摹冽的手,去探查他的灵息,却发现这人的体内空空如也,竟没了半点修为。
他面上出现茫然。
“你的修为呢?……”
“你的修为去何处了?……”
“摹冽……摹冽!!!”
虽知道九重天的医术救不了魔,燕执还是在为摹冽穿好衣物的同时,以传音术请了九重天最好的医神。
医神之首翎月背着一只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药箱珊珊来迟,在听完翎月所言之后,燕执呆滞道。
“你说什么?……”
翎月:“他的修为应当是在净髓潭中化去的。”
“之所以会吐黑血是因为……他服了毒。”
他不想活了……
燕执双目赤红地盯着床上气息愈发薄弱之人:“不可能……”
他眼中悬泪,步步逼近,攥住摹冽的衣领,提起他的上身,摹冽的头无力地垂下去。
“你叫我如此痛苦……你怎么能死?……”
“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

第35章 他服了毒(下)
“帝君冷静些……他没了修为,已是同凡人一般虚弱,眼下重伤未愈,又服了毒,仅剩一口气了,帝君这般,只会叫他死得更快。”翎月急忙道。
医者面前不分善恶,燕执既召来了他,想救这魔,翎月便也认真对待。
燕执闻言安静下来,赤红着双眼扭头看向翎月:“你可有办法救他……”
翎月面色凝重,向燕执作揖道:“小仙并无把握,只得试一试。”
摹冽所服的毒药是专门针对魔的,翎月并未见过,也没有解药,但他接到燕执的召唤之时,听燕执说明原由后,随身带来了一种净化脏腑的药,六界生灵皆可以用,若这毒仅是入侵了五脏,并未融入血脉,尚且还有救。
翎月从随身携带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药箱中取出一只白玉药瓶,打开塞子,靠近摹冽,倾身下去,轻捏住摹冽的下颌,令他双唇微启,将瓶口抵在摹冽唇边,喂他喝药。
然而他昏迷得过于深,已经失去了自主吞咽的意识,那药水刚入口中,便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翎月幻出一块帕子为他拭净唇角,拿着白玉药瓶起身,皱着眉道:“帝君……他喝不下去。”
燕执沉吟片刻,接过白玉药瓶,仰头将瓶中的药水饮尽,含在口中,上前一步倾下身去, 垂目贴上摹冽皲裂的唇,将药水缓缓渡入他口中。
先前摹冽想要吻他,他不爱他,也觉得来自这样的魔的爱意肮脏,所以不肯让他吻。
此刻却是不得不主动触碰他的唇。
摹冽犯了如此大的错,让他如此痛苦,岂能就这般轻易地死去,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他要他好好地活着,他有多煎熬、多痛苦,他便要让摹冽也尝到同等滋味的煎熬与痛苦。
在文昌星君回来之前,他都必须陪着他一同在油锅中烹着、在火中烤着。
他不让他死,他便不能死。
起初摹冽仍是没有反应,燕执堵着他的唇不让他口中的药流出来,僵持了一会儿,身下之人的喉间终于动了动,将强注入口中的药吞了下去。
燕执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起身将手中的空药瓶幻去,谁知几息之后,床上昏迷之人的七窍突然淌出了黑血……
燕执蓦地回身看向翎月:“怎会如此?”
翎月:“帝君莫要担心,那药开始起效了。”
“所幸他服下的毒毒性并不十分强烈,且发现得及时,并未侵入血脉中。小仙喂他喝的是净化脏腑的药,待那黑血流干净,便没事了。”
“只是他所受内伤,小仙却是没有办法……他毕竟是魔族,同神的根系不同,神族的灵药对他不仅无效,甚至还会灼伤他的身体,将他伤得更重。”
燕执:“那该如何?”
翎月:“他失了修为,连同与生俱来的强大自愈能力也失去了,因此这伤才会迟迟不愈。眼下虽不会危及生命,但若想完全康复,怕是需要将养一两年才能好,期间最好禁行房事……”
燕执盯着床上昏迷之人,红着眼忽而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他不过是一介犯了死罪的魔物,能让他活着已是恩赐,怎可能还叫他活得舒服,畅快。”
翎月闻言,沉默着没有应和。
心道,那你叫他死了不就成了。
这毒虽毒性不算十分烈,但若是久了无人管,待那毒性侵入血脉中,便是魔族的医士来了,怕是也回天乏术。
片刻后,燕执道。
“你先退下吧。”
“是。”
该说的翎月都已经说了,至于做不做是燕执自己的事,他收起药箱,领命告退,殿中很快只剩下燕执和昏迷的摹冽二人。
昏黄的烛光之下,摹冽面色惨白,七窍流血,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好像死了一般。
燕执忽而想起两人初见那日,那时摹冽只有四岁,他初来天界,哭着到处找娘亲,可怎么都找不到,他便答应他,会一直陪着他,直到帮他寻到他的娘亲。
后来倒是很快便寻到了,可是枝玉仙君怎么都不肯认他,见摹冽伤心,他便又说,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娘亲肯要他。
他看着摹冽做了许多许多的努力,小小的人儿,连灶台都够不到,便踩着凳子学做点心讨他娘亲的欢心,手上不知烫出了多少血泡,也未能得来枝玉仙君的一个正眼。
他因此分外心疼他,见他孤苦无依,便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疼爱,教他读书识礼,教他心怀苍生,教他何为慈悲,他将自己从师尊那里学来的,所能教他一切都教给了他,可摹冽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他当真是无可救药。
燕执眼中涌上热泪,看着床上之人的惨状,想要狠下心就这样一走了之,放任他于此地不管不顾,可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他,于床沿坐下,幻出干净的白帛,为他轻轻拭去脸上的血污。
摹冽昏迷了三日才醒,醒来之时,发觉手腕上溃烂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里头似乎敷上了不死草的草药,没有那么疼了。
他撑着床榻坐起身,正发着怔,便听到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他扭头看去,来人正是燕执,他一袭银袍,背后是漫天夕阳,仙鹤于天际长鸣着掠过。
摹冽低唤道:“阿执哥哥……”
燕执步步逼近,嘶哑道:“为何要服毒。”
摹冽垂下眸,沉默不言。
自从他们大婚之后,接连许多日,燕执都会来迎神殿寻他行床笫之事,虽然他行事粗暴蛮横,极少叫摹冽尝到甜头,但时间久了,摹冽也不禁生出些妄念来,他总是会控制不住想,阿执哥哥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他在心中憋了许久,服毒的前一日,雌伏于燕执身下时,于燕执带给他的痛楚之中,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知道他犯了错,燕执口中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他只是想要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燕执眼中觉出些许端倪来。
但是他未曾觉出什么端倪,他只看到燕执愣了愣,随后面目便冰寒下去,一字一句对着他道:“喜欢你?我恨不得你死才好……”
摹冽听了进去,一时间恍然大悟。
是啊,阿执哥哥怎会喜欢他。
若不是为了用他化解天罚,他早便死在诛神窟中了。
他不会喜欢他,他只想要他死。
活着太苦了。
哪怕日日得以见到阿执哥哥,但是得不到对方的一个笑脸、一点欢颜,每日醒来,等待他的便是最亲近之人带来的无穷无尽的痛苦。
既然阿执哥哥想要他死,他便遂了他的意。
天罚已然化解,他自我解脱,天道也怪不到阿执哥哥身上。
那毒是曾经照顾过摹冽的那名仙娥留下的。
那仙娥名为清鸿,摹冽唤她清鸿姑姑。
在清鸿被剔除仙骨驱逐出神界后,摹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踏足她所居住的那间偏殿。
在她离开的很久很久以后,某一日摹冽忽然想起她,想起她陪伴着自己的那些日子,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但在事发之前,至少她都将摹冽照顾得很好。
于是摹冽再度踏足了那间偏殿,然后在清鸿所遗留下来的物品中,发现了许多瓶瓶罐罐。
里面都是毒药。
专门对付魔的毒药。
想必是清鸿陪伴于他身侧的十四万年,在筹谋计划着杀掉他的时候,断断续续收集来的,只是那些毒药不够烈,没有办法将他一击毙命,所以清鸿最终强忍着没有使用。
待找到了对于魔来说致命的毒,才对他下手,谁知最终还是失败了。
在发现那些毒药的时候,是摹冽十五万岁生辰,当日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间偏殿,自那之后,再也不曾踏入,也没有叫人将那些东西摧毁。
直到前几日。
他同燕执在床上的对话之后,他忽然想起那些毒药。
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或许应当同阿执哥哥好好告别,可是阿执哥哥对他如此不耐,应该没有耐心听完他的话。
于是他便在心中同他做了告别。
他推开偏殿的门,因为长久无人居住,也无人打扫,扑面而来的飞灰呛得人忍不住直咳嗽,里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他凭着记忆来到那仙娥平日里梳妆的镜台之前,打开未曾上锁的抽屉,取出里面华丽的银色妆奁。
那妆奁还是摹冽送给他的,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美丽灵石,妆奁是摹冽同燕执一起去三重天游玩的时候买的,灵石是摹冽亲手嵌上去的,清鸿姑姑用他送她的这只妆奁来装毒药,倒也是颇为相得益彰。
摹冽笑了笑,从妆奁中的瓶瓶罐罐里随意捻起了一瓶毒药,离开偏殿,回到了自己寝宫。
清泓姑姑终于如愿了。
很快阿执哥哥也会如愿。
他在服下毒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想过,阿执哥哥会不会舍不下他,想要救他?
倘若会,便证明阿执哥哥还在意他。
倘若不会,他的离开,于所有人而言,都是皆大欢喜。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命,他知道,阿执哥哥若是在意一个人,上天入地也会寻到办法救他。
若不在意,也没关系,反正很快,他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再也没有痛苦了。
他没想到自己可以赌赢。
“我问你,为何要服毒……”燕执停在床前,猩红着双目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将话挤出来。
摹冽扬起头,有泪从眼中淌下,笑道:“阿执哥哥又为何要救阿冽?……”
燕执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因为我不像你一样,心狠手辣,可以滥杀无辜,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亡!”
摹冽:“可是阿执哥哥不是恨我么?”
“恨不得阿冽去死……现在阿冽照做了,阿执哥哥为何又不高兴了?……”
燕执猛地掐上摹冽的脖子,将他按在床头:“你在试探我的底线?……”
有谁会用自己的命去试探旁人的底线。
摹冽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
他已然泪流满面,却仍是笑着,笑得肆意而张扬:“阿执哥哥心中分明还在意阿冽,是不是?……”
“哪怕阿冽犯了错,阿执哥哥,永远会是阿冽的阿执哥哥。”
“你答应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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