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乔其人长得好,会的多,性子稳,是那种把他扔回原始时代,也能淡定过日子的人。
在平淡的度过二十四年人生后,某一天的睡梦中,裴乔的灵魂去到了一个偏远落后的山村,在那里他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阿飘。
他被禁锢在一个叫做李小六的小男孩身边,可连这孩子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
看着饿的就剩皮包骨头的倒霉孩子,裴乔这藏一个红薯,那偷一穗苞谷,偶尔趁人不注意顺半拉窝头,艰难把孩子拉扯大。
遍寻不见是谁给自己送吃食的李小六,把目光放在了每日都会路过的那座孤坟上。
又几日裴乔看到李小六念念有词祭拜孤坟,并感谢墓主人送来食物。
彼时,就在他旁边飘着的裴乔张张嘴,发出一声极短的唔音。
这孩子怎么瞅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而这次,李小六听到了。
两人一番交流,达成共识,裴乔带着李小六逃出山村,开始新生活。
而直到走出山村,在一户人家看到台历,裴乔才发现这里竟是五十多年前。
裴乔作为一个飘,日子并不难过,但他还捡了个娃。
他教李小六学习,教他明事理,开公司,艰难把人拉扯成光芒耀眼的年轻富豪。
多年挨打受饿,七岁那年,李小六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是只有他能看到的鬼,那个鬼给他吃的,教他知识道理,赠他名姓,八岁那年更是带他逃出了噩梦一样的山村。
自此相依为命,日渐情深。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甜文 年代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乔 ┃ 配角:裴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五十年前遇到他
立意:明天会更美好
天色接连阴沉了两日,空气粘稠厚重,六月二十八日这天终于放晴,阳光火速毒辣起来。
临近正午,蛋糕店里客流量明显增多,店员开始忙碌,店中的实木小桌已经坐满,却还是不断有女生挽手结伴进来。
裴乔和G先生,都致力于选择最好的原材料,他们一个嘴刁,吃不得偷工减料,一个秉持着糕点师的崇高信念,不允许自己手下出现残次品。
G先生是裴乔前次在法国旅游时遇到的朋友,这位中法混血的中年大叔身上自带浪漫馥郁的气息,生活的失意郁结,像是衣服上干涸的水迹,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抹不去的痕迹,却无法磨灭他对生活的热情。
热情正是裴乔最缺少的东西。
所以在听到G先生抒发对以后生活的畅想时,裴乔便开口邀请对方前往华国,以蛋糕店合作人的身份。
他们一个不在意对方的过往和落魄,一个丝毫不担心这是人贩子的拐骗手段,只见过两面的两个成年人迅速敲定了以后数年的合作事宜,并在几天后启程回国。
这才有了这家叫做‘微糖’的蛋糕店。
裴乔临窗而坐,店里冷气开得很足,中和了窗外热辣的阳光,以至于有种不过分的暖意熏蒸,他身前放着巧克力蛋糕切块和无糖的纯奶,在不过分嘈杂的环境中,他半阖着眼,有几分昏昏欲睡。
裴乔近几日睡眠质量不好,总是无缘无故惊醒,觉睡的断断续续,精神就不大好。
但让外人来瞧,估计看不出他是倦怠的。
实在是他外表唬人的很,少有人好意思将他往骨子里深看。
裴乔遗传了母亲的暖白皮,肤色干净又透着健康的暖意,眉眼天生上翘,瞳仁黑亮且大,是明艳贵气的长相,但骨相的清冷和后天的书卷气硬生生压下了那些颜色,不笑时,显得人清冷难以接近。然而笑起来,就又全是春暖花开,海棠正盛的模样。
临窗而坐,就是最好的招牌。
按G先生的话说,裴乔怎么也担着老板的名头,偶尔牺牲一下色相招揽招揽生意,也不为过嘛!
反正他高岭之花的皮相摆在那,即使他的两人小桌对面还空着位置,也没人真会去打扰他。
瞧着店里已经满座,裴乔起身让出位置,径自上楼补觉。
蛋糕店占了三层,除开一楼的店面,二楼被划分给员工宿舍,三楼则是裴乔和G先生的房间。
这样的布置总让某个爱操心的店员担心老板赚不到钱,说不定什么就破产了,在寸土寸金的H市,包下沿街店面的两层充作宿舍,实在是过分奢侈的行为。
裴乔不这么觉得,这栋楼是他的,又不需要交房租,他还收着其余三十几层的租金,怎么也不至于到破产的地步。
取下外衣,裴乔躺在床上,身下被褥柔软,枕头也蓬松舒适,没多久他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终于不再无故惊醒。
闭眼前,裴乔记得天上太阳还老大,他拉窗帘时阳光热烈。
再睁眼,天光暗淡。
身前落叶被风吹得打璇,顺着痕迹看去,枯黄、灰褐色的叶子,正争相从树头落下,那些光秃的枝杈,无一不表明这是秋天才有的景象。
裴乔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他盯着脚边雨后泥泞的土路,和从土路上跑过的黄狗愣了会儿神,直到目送那只脏兮兮还脱毛的狗跑远后,才发出一声轻轻地气音。
黄狗跑去的方向有不少房子,但都是平层土房,墙身上剥落严重,带着种断壁颓垣的落魄感。
裴乔瞧见几处墙壁都有不同程度的坍塌,缺口处还能看到稻草杂乱的支棱着。
可这样明确的危房,却有人来往其中,看着竟然是住人的。
鼻间传来泥土特有的土腥味,还不算难闻。
可与此同时混杂其中的动物粪便的脏臭异味,让喜静喜洁的裴乔皱眉。
太过真实,真实到裴乔很难告诉自己眼前所见全是梦境。
收回视线,裴乔意识清醒,他记得自己刚刚是睡着了,可要说是做梦,哪有人在梦里能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试着回忆了一下,关于自己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都历历在目。
这就更不像是做梦了,梦境中潜意识占据上风,导致人意识漂浮,很难把现实中的事记的全面具体。
裴乔在心中念头转过,然后抬手,试图接住一片飘落到面前的叶子。
那片叶子却从他手心穿过,毫无阻碍的坠到了裴乔脚边。
裴乔于是把手凑近了细看,那手竟然隐隐显出几分透明来。
所以不是做梦,难道是灵魂…离体?
这比做了个异常真实的梦要离谱的多,二十一世纪正是讲究科学的时代。
还没等裴乔继续研究,一股拉力忽然传来,径直拽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或者该说拽着他‘飘’更合适。
裴乔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腾空而起,就像是小孩子喜欢的那种大号氢气球,不受控制的受到牵引线的拉扯。
他被拉着飘出几步远,又忽然停下,与此同时离裴乔约摸四五米远的地方,一个小男孩正好也停了下来。
这里人烟不多,节省了许多辨认的过程。
裴乔没有上前,他在原地看着那个干瘦的小身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而后往上颠了颠背着的大竹篓,就又重新迈开步子。
也就是在那孩子迈步的瞬间,拉力再次传来。
这孩子家里该不会是什么跳大神或者走阴人之类的吧?
也有说小孩子心灵干净,有一定几率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裴乔于是快走几步赶上去。
隔着距离时,他只看出那孩子格外瘦小,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不好,等裴乔走到近处,才发现这孩子何止是穿的不好,他简直是裴乔见过的孩子中,过的最糟糕的那个。
他上身是一件女孩的旧衣,上面破着几个口子,那件衣服对他来说比较大,但也只堪堪遮住大腿,下面两条火柴样的短腿露在外面,泛着青白的颜色,脚上没有鞋,整双脚连带小腿都沾着泥巴,他看起来很久没洗过澡了,整个人显得脏兮兮的。
可看着那张透着病态和淤青的小脸,谁还能责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洗干净。
饥饿、伤痛、贫穷通通烙印在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身上。
裴乔心中不好受,他移开视线往那孩子背上的竹篓里看去。
那竹篓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竹条有断裂破损的地方,端口处翘着竹刺,里面装着些裴乔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茎叶。
是在帮家里做农活,裴乔猜测。
竹篓是成年人使用的大小,从后面看几乎将小男孩整个遮起来,这也是为什么走到近前后,裴乔才惊觉他竟然没有穿裤子。
背篓没有装满,还余下不少空处。
这是当然的,装满的话只靠小男孩自己肯定背不动。
这孩子的家人呢,裴乔皱眉。
穷和不上心,完全是两码事。
放任这么小的孩子单独在外面,秋天就给穿这么点衣服,或许还要加上家暴,听着耳边小男孩压抑的咳嗽声,裴乔面色更冷了。
他抬起手,试探性的在男孩面前挥了挥。
小男孩却只是忙着往回赶,对挡在眼前的手毫无所觉。
裴乔于是伸手,在男孩肩膀上轻轻戳了一下。
小男孩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样子,而裴乔自己也如同戳中空气,没有一点实体感。
随着小男孩一起进入村庄,村民渐渐多起来,裴乔听到有人招呼男孩:
“小六回来了,今天打了多少猪草啊,小心饿着那两头猪,回头你爹揍你!”
喊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叼着自制的土烟,说话间呲出一口黄牙,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和掩饰不住的妒忌。
在这村里,两头猪可是很大一笔财产。
小男孩往那边撇了一眼,就低头匆匆走过,看着是个沉默寡言,不善交流的孩子。
裴乔跟着他飘过一间间用黄土、稻草和石块垒造的房子,即使知道哪里都存在贫富差距,可这个村子所呈现出的破败贫瘠还是超出裴乔想象。
透过那些敞开的门户,在这里裴乔甚至找不到一丝现代化的痕迹。
没有汽车,能见到的是木板拼凑出来的两轮板车;没有低头族,他们似乎都没有手机;天色已经转暗,不说所有住户,至少该有几家亮灯的,但是没有,随着天色渐沉整个村子都笼罩上夜色,却唯独没有电灯明亮的暖色。
不通电意味着什么,这里是被飞速向前的时代抛下的所在。
男孩小六最后停在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门前。
这里的人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他们的晚饭都很早,这个点大多数人家都吃过晚饭,裴乔路上也闻到了空气中残余的食物的气息,是一种很质朴的味道。
而这户人家,不仅房子看起来更好,院落更宽敞,连空气中也有其他村民家中没有的肉香。
那是种原始而肥腻的肉味,可见烹饪的人手艺一般,但当整个村子都吃不上肉的时候,也显得格外金贵和诱人。
身边小六肚子发出震天响的咕噜声,男孩用力咽了咽口水,眼神却没有什么喜悦的感情,反而带着种不合年龄的冷漠。
他扶着门框进了院子,然后绕去院子左边围起来的猪圈,放下背篓,小小的个头踩上猪圈旁垫着的石头,开始把背篓里的茎叶往猪圈里扔。
这活若是大人来干,只需要拎起竹篓大头朝下,全倒进去就是了。
但男孩个头小,只能一次次俯身用手去竹篓里拿。
竹篓里那点叶子,眼看不够两头猪吃的,但天已经黑了,小六也不可能再出去找,只能等明天再去。
天气越来越冷,他能找到的猪草一天比一天少。
说不定明天就没有饭吃了。
小六放好背篓,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门口用木桩子充当的矮桌上端起一个碗,那碗外沿带着豁口,还粘附着没有洗净的污渍,小六却一点不嫌弃。
碗里盛着浅黄色的稀饭,因为凉了,这会儿已经坨了起来。
小六人小吃的不多,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饭也是不够的,但至少不用饿的肚子疼,晚上可以睡的舒服一点。
小六端着晚饭进屋,他住的这间房子在猪圈同侧,和主屋并不挨着,单独一间立在院落一脚。
门打开时一种霉味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因为院中养了牲畜,种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裴乔有些不适。
可他又不能离男孩太远,为了弄清楚这个瘦猴子一样的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裴乔还是跟了进去。
他四下打量,确定这里并不是住房,而是类似杂物间的地方,许多木柴树枝杂乱的堆放在一起,占据了大半的空间,男孩小六的床铺就在那小部分空出的墙角。
被打理过的稻草铺在地上,上面搭着一片方形的深蓝色粗布,这就是唯二能隔绝地面寒气的东西,稻草内侧堆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被絮,像是充当了被子的角色。
小六窝在稻草床上,他站着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只到膝盖上面,这会坐下来缩成团,上衣落下来就刚好能把腿包起来,再盖上他的被子,冷到麻木的身体,终于缓过一丝暖意。
屋子里很暗,但门是必须关上的,除了保暖也能减少一些打骂。
也许是和现在奇异的状态有关,裴乔视线丝毫不受黑暗的阻隔,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小六的每个神情。
回来的路上裴乔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现在他总算有机会仔细的看看这个孩子。
小六小口的吃着稀饭,只发出很细微的声响,裴乔在他额头和脸蛋上找到两处淤青,左眼下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因为伸手捧碗,露出手腕上似乎是被细棍抽过的青紫延伸向袖內更深的地方。
裴乔记起这孩子揉肩膀的动作,猜测在衣服下有更多伤口。
可即使脸蛋上又是灰土又是伤痕,还透着气色不好的青黄,也能看出小六五官生的很好。
他眼睛大,鼻梁高,脸型端正,好好养一养,应该会很可爱。
在裴乔观察小六的时候,门外主屋的方向忽然迸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那种欢腾的气氛和这个寂静的小屋格格不入,裴乔清楚的看到小六吞咽稀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起来,但那种渴望瞒不过裴乔的眼睛。
一个缺爱的童年,有时穷尽余生也弥补不了。
裴乔穿门而过,飘进了那三间连在一起的正屋。
这个藏在连绵青山里的山村,自然环境极好,卫生条件却相当差,不是说土路有什么不好,但路上间隔出现的动物粪便,使裴乔在十几秒内就被动掌握了‘飘’这个技能。
人类之所以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其一就是人类拥有巨大的潜能。
正屋里是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孩子。
男主人脸上带着深深的沟壑,肤色深黑,笑的半眯起来的眼睛乐呵呵的看着他好大儿。他婆娘肚子不争气,连生几个都是没把的,有儿子前李守柱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要说还是他一杆木仓好使,到底让婆娘生了个带把的。
自从儿子出生后,这钱也有了,日子也好过了,要不说他儿子带福气呢!
李有福晚饭吃了大半碗的炖肉,这会儿正处在心满意足的饭后消食时段,他狠狠揪着李春的头发,看姐姐喊疼又不敢还手的样子,高兴的哈哈大笑。
“让你推我,让你敢推我!”
李春今年有11岁了,女孩子发育又快,比起8岁的李有福来,个头要高出不少,但她实在太瘦,站在弟弟旁边,还没有他一半宽,又加上被父母打骂惯了,知道姐姐生来就是为了照顾弟弟的。
别说动手,李春在李有福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哪个是你弟弟你分不清啊,为了个野货打你弟弟,早知道当时就不留你了,我二丫头看着就比你壮实好使!”
村里是没有衣服破了就买新的这种事,缝缝补补就能一代代传下去,算起来能省不少钱。
吴桂花一边走针一边眼神带刀子的钉了李春一眼。
“我没有...打弟弟。”
李春在这个家比李小六好过一点,但这两个难姐难弟实在没必要比。
昨天李春见到李有福用树枝抽打李小六,出于同病相怜,她就指使李小六去地里收红薯秧子,多干活换少挨打,在李春心里是很划算的买卖。
李小六倒没有硬刚的意思,他心眼小,记仇,但小毛孩子也很懂审时度势,他自然不知道有审时度势这个词,却模模糊糊的晓得,如果不能一次彻底打倒李有福,就得先忍着。
是李有福不依不饶,非追着打,还嚷着要骑马,就李小六那身板,真骑马,爬不出去两步就得歇菜。
李春想着,就在李有福抬手拉人的时候下意识拦了一下,就这一下碰到了李有福的胳膊。
李有福这小胖子当时也不管李小六了,反身拿树枝打起了李春。
等晚上李守柱和吴桂花下地回来,听宝贝儿子一通哭诉,李小六和李春都没逃过一顿打。
昨天刚被打过,所以李春现在哪怕头皮疼的厉害,也只是捂着发根默默掉眼泪,不敢多说什么。
“别搁这一副哭丧样,去,拿个窝窝头给小六送去。”
李守柱把李春指使走,又把李有福叫到身边掂了掂:“好小子,又重了,像我儿子,就是结实!”
吴桂花缝衣服的动作慢了慢,不满的嘟囔:“都给过饭了,还给窝窝头干啥,狗蛋还得吃呢!”
“你知道个啥!”李守柱一瞪眼:“一会儿你去找个厚点的褥子给小六,天冷了,别把人冻没了。”
“还有,以后不准叫狗蛋,要叫有福。城里不兴这个,别让人笑话我儿子!”李守柱叮嘱道。
又沉下脸对吴桂花说:“你这段时间也安生点,别去折腾小六。我准备开春送有福去镇上上学,可就等着他那笔钱呢,敢让老子的钱打水漂,老子打死你!”
吴桂花才三十岁,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土里刨食和不间断生孩子后又没有得到足够的修养,让她看起来像一株枯萎失色的稻穗。
她知道李小六活着,才能从他那个妈手里撬到钱,可自家男人和外面野女人生的孩子,她就是怎么也看不顺眼,凭什么,老李家东西以后都是他儿子的,凭什么拿他儿子的东西来养李小六这个野种。
可说到让儿子上学的事,吴桂花还是低下了头,她问李守柱:“上了学,以后每个月真能有十几块钱?”
“十几块钱算什么,咱儿子有福气,以后是要挣大钱的!”李守柱摸着李有福的头,心里美滋滋的。
裴乔听到这,见他们开始说起地里那点事,就不再听下去,转身飘回柴房。
从外面看,这孤零零的小屋完全不符合住房安全的要求,整体在裴乔眼中都透着危房的色彩,裴乔飘得高一点,见屋顶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凑近往下看还能看到下面李小六手里拿着个黑黄色的窝头。
这房子下雨天会漏雨吧。
正想着,门被‘吱呀’一声朝外推开,李春走出来,并转身关上门。
她不敢在这待太久,她知道小六不是自己娘亲生的,按吴桂花的说法,她自己的娃就不能和别的女人生的娃玩。
从没学过补屋顶的手艺,但眼前的屋子,应该也用不上正常的补屋顶手艺,裴乔疑心这里的人修屋顶,可能就是用泥糊一糊,或者放个板子完事,这种猜测是有根据的,裴乔在屋顶上发现了几片颜色和周围不一样的黄泥痕迹。
根据刚刚听到的对话,结合两个大人说起小六时的神态,不难理解李小六在这个家中的尴尬,但无论身世如何,也不是虐待一个孩子的理由。
他飘进屋,见那个装着稀饭的碗,被放在小六曲起的腿上,碗里被舔舐的很干净,一粒饭粒都没留下,而那个窝窝头,则被叫做小六的男孩小心的掰成两半。
小六把小的那半和手心的碎渣放进碗里,然后摸黑,把铺床用的稻草扒开,下面有个他挖出的洞,洞口不大,却挺深,洞底洞壁细细铺了一层稻草,等把另外半块窝头小心的藏好,他才呼口气开始吃起碗里的。
和柴房的老鼠斗智斗勇了那么久,小六已经知道怎么防范老鼠。
晚上他睡在藏食物的地方,等白天就用稻草把洞堵死,因为洞上面还有用来充当床铺的稻草遮掩,也能瞒过其他人。
裴乔抬起手,他指尖依稀还萦绕着巧克力和奶油的甜香,却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见证一个孩子为了半块窝窝头斗智斗勇。
天黑的很快,之后吴桂花不情不愿的让李春送了褥子过来,虽然那个单薄的褥子在裴乔看来简直可有可无,但李小六不嫌弃,麻利的就盖在了身上。
裴乔看着李小六睡下,便出去在最大限度的活动范围里查看起来。
当裴乔在‘微糖’三楼柔软的床铺上醒来时,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贫瘠的山村,和那个小心藏起窝头的孩子的影像。
按按眉心,裴乔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下午两点,他睡了两个小时。
按照梦里的心算时间,大概也是两个小时。
是巧合吗?
裴乔少见的对一个梦有些上心。
起身下楼,店里零星着客人,G先生在烘焙房钻研新款蛋糕,虽然裴乔不清楚G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那种气质,应该和蛋糕师相差很遥远吧。
但现在这样的生活是G先生喜欢的,也就足够了。
没有去打扰专注的G先生,裴乔和员工点头示意后,推门而出。
他开车回到自己的住处,拿出数位板开始画画。
家里有弟妹打理,用不上他,每月的股份分红足够他用,裴乔也就没有去找什么固定工作,这几年都是对什么感兴趣就做什么。
像‘微糖’就是一次旅行途中的心血来潮。
年前他开始接触漫画行业,裴乔有扎实的绘画基础,上手很快,他的漫画走剧情流,以严谨的剧情和精美的画风迅速走红,只是接连两本漫画里都没有感情线,主角直男的和钢筋混凝土有一拼,被粉丝戏称为自带暧昧隔离器的钢铁直男漫。
裴乔现在画的这本漫画,男主是心理医生,间或走侦探流,目前更新到了后期,最新一话正连载到男主免费上门为一位出现早期人格分裂症的患者心理诊疗。
患者家庭条件不好,住着郊区的老居民楼,房体陈旧,卫生环境差,治安也不好,本来这一话是用来突出男主武力值和专业素养的,但这会儿握着笔的裴乔,却把视线放在了上一话破旧的墙体上。
想了想,他下笔,画了衍生篇。
首先,男主轻松的教训了试图抢劫的小混混,武力值再次得到证明。又根据地址找到患者时,发现他住在顶层,只有妈妈和他一起住。
截止这里,一切正常。
然后剧情就开始拐弯,男主发现屋内墙体上有严重渗水的痕迹,询问后得知是屋顶有裂缝,房东来补过两次,之后再渗水房东就不管了,后来便是患者母亲买了材料自己修补,虽然之后渗水的情况依然在。
而母子俩的积蓄也很难选择更好的房子。
于是男主沉思三秒,果断修改原有治疗方案,带上患者出门。
画到这里,裴乔放下笔,开始上网搜索修补屋顶需要用到的物品。
因为标注了是衍生篇,读者倒没有因为通篇详细的补屋顶情节炸毛,大家在评论区议论纷纷,群策群力试图搞明白作者更新这一话的用意。
最后几个结论脱颖而出,占据山头。
一、作者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二、作者鸽了我们的最新话,衍生篇是用来凑数的
三、作者鸽了我们,作者有可能现实里是从事相关行业的。
四、作者鸽了我们,总之他鸽了我们。
翻了翻评论区对最新一话的评论,裴乔点头,读者还挺敏锐的,他确实是鸽了他们一话。
关了屏幕,裴乔起身去厨房做了点吃的。
之前那个梦他还是有些在意。
他这个人,共情能力薄弱,倒也不会因为李小六受到的苛待愤怒欲狂,而是正常来说,人都会关爱幼崽,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帮助。
如果要帮助那个孩子,他又能做什么呢?
裴乔没有因为那只是一场梦而将之抛于身后。
然而深思熟虑后,碰触不到任何人任何东西的境况下,他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裴乔又想到自己之前在梦境中只充当了看客,并没有出声交流,如果梦有延续,他下次可以试着和那个孩子说说话,看不到碰不到不要紧,如果对方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一样可以帮助那个孩子。
常常显得漫不经心,而有时候又过于认真。
曾经有人这么评价过裴乔,也确实贴切。
简单的吃过晚饭,洗漱过后,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裴乔本来准备靠在床头看会书,他午后睡的久,这会儿并不困。
可就在看书时的某一个眨眼,或者是短暂的闭目养神间,他的意识就再次昏沉的飘到了另一个地方,手中的书籍也随之掉落在床上。
还是那个养着两只猪的农家小院,还是那个雨天一定会漏水的柴房,甚至天色都和他离开前一样的昏暗,主屋燃烧的油灯已经熄灭,唯一的光亮只有高挂天上的月亮。
裴乔飘进柴房,李小六裹着两层破絮褥子,一脸困意,却还强自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之前离开的时候他明明已经睡熟了。
是因为什么醒了过来,还是这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晚上。
裴乔注意到房间里的木柴少了一部分,如果已经间隔了整个白天,就合理了。
他午休时,这边是傍晚,他那边到了晚上,这里还是夜晚。
他和这孩子之间的时间流速大概是不同的。
记着和小孩说话的事,裴乔也没有给李小六留心理建设的时间,直接开口:“小六。”
他声音自带月白风清的特效,底音却是温柔的线调,但甭管多好听的声音,猛不丁在黑漆咕隆的夜晚响起,都足够骇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