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温伯恩正注视着他,忽然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他抬眸,对上不远处的男子的视线。
男人衣着考究得体,立于白玫瑰花丛中,安静地注视着他们。沉沉的黑眸中看不出别的神色。
斯温伯恩:“是谁住在那里?”
他的发问随意自然,仿佛不过随口一提。
林予星没有他那么敏锐的的观察力,自然不知道方才两人的暗中交锋。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巴塞洛缪已经进了房间。
他看着远处的小楼,回忆着,“好像是家庭医生住在那里。”
“听说他喜欢清静。”
“是吗?”斯温伯恩意味深长,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在温柔的夕阳下,那幢小楼宛若上帝完美的艺术品,被分割成明明暗暗的色彩,唯美浪漫,又沉寂诡异。
见天色不早,林予星决定领他去参观古堡。
古堡内他昨日刚逛过,算是熟悉。这回轮到他给斯温伯恩介绍,青年的眉眼间不由染上明快,认真而专注地介绍着。
他的嗓音轻柔温软,斯温伯恩本该欣赏墙壁上挂着的名贵壁画,视线却不可抑制挪到青年鲜活生动的容颜上。
上帝赋予他最为出众美貌的皮囊,使他在色彩秾艳的油画前毫不逊色。反而是昏暗的古堡为他附上一层阴郁诡辩的美感,宛若跌下圣坛的堕天使。
引诱着世人犯罪。
他却毫不知晓。
“公爵大人很喜欢作画。”
画室占地面积很大,充满浪漫与古典的氛围,随处可见价值千金的艺术品。昏暗的光线自窗帘透过,林予星走过去拉开窗帘,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盖着纯白画布的画板。
画布滑落在地。
同一时间,宫廷风格的窗帘被拉开。
昏暗的夕阳跃于画纸之上,画纸上一位少女高座于王座上,身穿蔷薇哥特风礼裙,宛若被安置在王座上的精致人偶。
繁复华美的蕾丝边裙摆在她雪白的大腿处分叉,翘起的半边小腿肌肤宛若上好的凝脂玉。
大片鲜红瑰丽的玫瑰包裹着王座,瑰丽的色彩以及强烈的明暗对比,热烈而寂灭,将少女的面容分裂成两部分,与艳的碰撞迸发出令人心悸的色彩。
少女纤细的皓腕无力垂落在王座两侧,指尖是一根枝茎嫩绿的白玫瑰。整个画中唯一枝白玫瑰被她握在掌心,氛围绮丽奇诡。
犹如唯美禁忌的献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女的长相模糊,许是作画之人尚未想好她的容貌。模糊不清的脸增添几分朦胧旖旎,足以超越性别的美感。
人们或许会主观定义画中的人是位少女。
在斯温伯恩心中能与“少女”面容相符合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身躯纤细柔弱,站在巨大的画板前显得惹人怜惜,此刻正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画。
林予星情不自禁伸手,触碰上画中“少女”的指尖。
烛火摇曳,照在两人之间相触的部位。
宛若隔着画纸与少女沟通。
“这是谁画的?”
他眼睫轻颤,纯澈干净的瞳孔中是婴儿般的纯真与惊艳。
画室内的女仆几乎全部呆愣在原地,被妖邪诡异的一幕所吸引,望向那副画与青年的眸光满是惊艳。
直到听到林予星的声音才神情恍惚抬头。
“回夫人,自从公爵大人去世后就鲜少有人来画室。”
鲜少有人来画室?
林予星怔忡地垂眸,方才蹭过画纸的指尖染上了一点鲜红。
可是颜料分明还没完全干透。
女仆却说鲜少有人来画室,完成这样一幅堪称摄人心魄的巨作显然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心力。
林予星指尖微蜷,一股可怖的寒意自背脊处蔓延。
华丽昏暗的古堡内悄然生出可怖诡异的氛围。暗处犹如存在着一道窥伺的目光,无声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也许是平日里不起眼的园丁,也许是小女仆,又或许是某个厨师……
他难以知晓,更别提阻止。
“怎么了?”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声音,声线优雅低沉,林予星受惊后退半步,撞入斯温伯恩的怀中。
斯温伯恩人高马大,青年才堪堪到他肩膀,看上去犹如受惊的小雀主动依偎在人怀中。
斯温伯恩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异香,喉结微动,灰蓝色的眼眸宛若深邃莫辨的深海。
“发生什么了吗?”管家走进画室,视线在两人身上略微停顿,最后看到那幅画,面色从容而淡定,仿佛画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林予星慌手慌脚从斯文伯恩怀里退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将手藏在身后,“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
“许是公爵从前所作。”
林予星心头莫名浮现这个想法。
饶是他再不聪明,也察觉到古堡的异样。
他强压下心口的怦然跳动,殊不知在其他两人看来都异常明显。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揭穿。
斯温伯恩见天色不早,向林予星告辞。
林予星惊讶,“您不留下来用晚膳吗?”
“多谢夫人美意,只是还有事情尚未处理。”斯温伯恩婉拒。
“那请允许我送您。”
伯特伦换上了另一身剪裁得体的燕尾服,手抵在胸口,丝毫瞧不出受伤的模样,就连唇畔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却被林予星制止了。
林予星想到那壶茶的温度,只以为他在逞能,登时板着脸勒令他回去休息。
青年很少凶人,总有股狐假虎威的味道。好在伯特伦是名合格的管家,不会轻易违背主人的意愿。
他含笑应下,站在原地,紫罗兰色的眼睛静静望着林予星和斯温伯恩带着仆从浩浩荡荡离去。
林予星与斯温伯恩并肩走在长廊上。
经过大半天的相处,林予星现在没那么害怕斯温伯恩了,想到管家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走路时心不在焉。
长廊幽长而静谧,两侧是大幅色彩明寂的油画。壁灯昏暗的光线拉出众人纤长的影子。经过转角时,脑内倏忽响起008尖锐的警告。
【快后退。】
可惜林予星不是经历了多个世界的快穿者。身体尚未反应过来,便察觉到大片阴影袭来。
平日里被女仆擦得一尘不染的名贵大花瓶竟毫无预兆,直勾勾朝他倒下来!
“斯温伯恩先生怎么会受伤?”
伯特伦状似关切地问,紫罗兰色的眼眸望向斯温伯恩,恰好撞上他冷淡的灰蓝色眼眸。
双方的目光一触即分。
匆匆赶来的巴塞洛缪正在给斯温伯恩包扎伤口。房间内的气氛很古怪。
只有林予星一无所觉,纯澈的瞳孔内尚且带着几分惊惶。
“当时花瓶忽然砸下来,是斯温伯恩先生替我挡了一下。”
“是吗?看来是古堡的女仆办事不利让夫人受惊了,还害得客人受伤。”伯特伦慢条斯理收回视线。
他说话的语调很优雅,语速很慢,宛若午后教堂内的大提琴音,却令跪在地上的女仆顷刻间脸色苍白,“我真的认真打理了花瓶,管家先生您听我解释……”
她的话还说完,就被其余女仆拉了出去。
林予星一心惦记着斯温伯恩的伤势,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当时花瓶破裂后飞溅,割伤了斯温伯恩的手臂,甚至有些碎片陷进肉里。巴塞洛缪正拿着消毒过后的镊子一点一点挑出来。
看着就很痛。
巴塞洛缪余光瞥到青年局促不安地咬住唇瓣,眼尾泛红。
唇肉被咬得泛白凹陷,接着转化为一种更加糜艳的色泽,犹如捣烂出汁的玫瑰花。
俨然是一幅自责的模样。
真是娇气又虚伪。
“伤势不重,伤口不要碰水,每天换药。”巴塞洛缪嗓音冷淡,言简意赅。他站起身,解开右手的袖扣。
那截冷白色的腕骨掩于衬衫之下,宛若覆着的雪。他的身量很高,眸色黑沉,动作中透出一股绅士到极致的感觉。
林予星虽然害怕巴塞洛缪,却松了口气。
他关心紧张的神情落入众人眼中。
斯温伯恩语气难掩虚弱与倦怠,“劳驾夫人担心,我没什么大碍。”
“斯温伯恩先生在古堡内受惊了,是我招待不周。” 不远处的管家开口,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时间不早了,斯温伯恩先生不如今日就在古堡休息。”
伯特伦的视线扫过林予星,果然看到青年眼眸一亮。
他话语微顿,“说来也巧,砸碎的花瓶乃公爵生前收集的名品。摆在那里数年一直相安无事,偏偏今日碰上斯温伯恩先生就碎了。”
“方才您辞别时说有要事,可不会耽误了您的事情吧?”
听到他的话,林予星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花瓶为什么刚好在他经过的时候砸下来?
是巧合,还是……人为?
第二个猜测令他后背猝然一凉,有一股凉意顺着背脊慢慢往上爬。黑暗中仿佛有一道视线盯上了他,犹如蛇锁定猎物般,黏腻又冰凉。
他小脸苍白,漂亮的眼眸中拢着细碎的害怕与迷茫。
只能靠揪住衣角来勉强压制情绪。
如果是人为的话,那个人说不定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那个人就隐藏在古堡之中。
到底是谁?
“夫人,夫人?”
“啊?”
青年受到惊吓,猛地抬头。
他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掩盖住眉眼,只余下眼尾拢着薄薄的绯色,清晰可见。加之脸色苍白如纸,犹如精致易碎的瓷器。
病态中透出秾艳的美感。
让人想要破坏,想要打碎。
林予星抬头就对上他担忧的神情。
“夫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青年的异样过于明显,伯特伦不由担忧地问。
感受到所有人投来的目光,林予星眼皮一跳。背后的人很可能就在这群人之中。
他攥着衣摆的细指几近泛白,心口砰砰跳动。生怕他们看出异常,干巴巴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卧室休息。
青年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黑睫恹恹地耸搭着,看起来有气无力。起码明面上没有人看出异样。
伯特伦甚至关切地问需不需要让女仆送他。
背后之人可能就在里面,林予星哪敢单独和人走。
他离开后,巴塞洛缪也清理好药箱跟着请辞。
斯温伯恩神情冷淡地看着女仆收拾房间,灰蓝色的眼眸望向管家,“还得劳烦管家先生帮我传个口信。”
这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那是自然。祝您今夜休息愉快。”伯特伦勾唇,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慢慢掩上房门。
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林予星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008,我真的可以完成任务吗?】
他迷茫地问。
原先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死在快穿世界。明明任务看起来不难,可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
指尖未干的颜料,砸下来的花瓶,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思考着,没有注意到后面逐渐靠近的身影。
长廊上的壁灯忽明忽暗,木质地板上映出拉长的影子,慢慢接近。
林予星思考着思考着,背后忽然凉丝丝的。笃笃笃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在寂静的长廊中清晰到令他毛骨悚然。
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脸上血色尽失,拼尽全力朝前跑去。跑起来的一瞬间,有什么从他的发梢擦过。
古堡的走廊很长,弯弯绕绕的。
青年犹如慌乱的幼兽,根本不知道自己逃跑的方向,惊慌之下跌落在地板上。
那道声音一直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他跑得快时,身后的声音也加快速度;他没有力气时,身后的声音跟着减慢速度。
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在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极其有耐心,又极其……傲慢恶劣。
公爵夫人的身子向来娇气,没经过什么锻炼,没跑几步林予星就喘不上气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细嫩的脚踝被擦伤,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剧烈运动后,新鲜空气灌入肺腑,火辣辣地疼。
汗水打湿他稠黑的乌发,顺着脸颊滑落。双眸浮现出生理性的泪水。因仰着头呼吸,恰好可以看见一截纤细的脖颈与雪白剔透的下巴。
柔弱、狼狈。
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像是一只引人折颈的白天鹅。
皮鞋踩在地板上笃笃笃的声音,在林予星身后停下。
林予星眼眸湿濡,僵硬地扭过头。
入目是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往上是烫熨到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裤。男人的身材比例优越,双腿修长。
那双熟悉的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夫人在害怕?”
许是环境使然,在明晃的光线下,林予星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他总觉得今日的巴塞洛缪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
有种致命的危险感,仿佛追捕猎物的猎人。
可是仔细看,那双黑眸依然很沉,漆黑到泄不出一丝情绪。
“昨天看了恐怖故事。”林予星眼睫疯狂颤动。
“是吗?那您——跑什么?”他倏然靠近,贴在林予星耳畔,近距离欣赏着青年的脸色一寸一寸白下去。
明明是绅士的仪态,然而视线中没有一丝情绪。被这样不似看活物的目光盯着,林予星不寒而栗。
只觉那股恶意肆无忌惮缭绕着。
“那您为什么跟在我身后?”林予星强自镇定,这里已经能看到大厅内女仆的身影。
“这也是我回去的路。”巴塞洛缪也看到了女仆走动的身影,自然猜到了林予星的心思。
“您说要是女仆看到会不会被误会?”
饶是在说着如此暧昧的话,他的黑眸依然毫无情绪。
林予星蓦然睁大眼睛,想要站起来,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
“唔。”他发出短促地呜咽声,尾音又软又黏,好似一把软钩子,足以勾得人心旌荡漾。
巴塞洛缪沉冷的眸色倏忽变了,犹如溅落在白纸上的墨滴,慢慢晕染开来,蕴着浓郁得让人心惊的纯黑。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握住了林予星的脚踝。
林予星一颤,想要缩回脚。
却被男人捏住,他的力道很轻柔,恰好避开了伤口,却又不容林予星逃开。
“谢谢。”林予星小声道谢。
巴塞洛缪给林予星涂完药,站起身来,俯视着他。
药箱银白色的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冷锐的金属光泽,男人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在那个眼神下,他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林予星回到房间后,脑子内迟钝地浮现出这个念头。面对巴塞洛缪时,他总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与心悸。
他恹恹地躺在柔软的床上。
008感受到他心情的低落:【你怎么了?】
【我在想有没有办法能够推进任务?】
D级世界都这么难。
008:【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完成任务。】
【什么办法?】青年眸底亮起期待,看起来精神好了些。
008说完又犹豫了,还是林予星软磨硬泡半天才说,【找到进阶任务。】
【进阶任务是什么?】
【每个快穿玩家的使命都不一样,像你的主线任务就是养成。完成主线任务的周期长,且收益低,但不需要知道太多世界背景。】
【而进阶任务隐藏在故事线之中,完成后可以直接通关并获得高额奖励。】
【那我要怎么样找到进阶任务?】
【在任务过程中达成某些条件,才能触发进阶任务。】
008说完,看到林予星失落的表情,又补充道,【说不定你运气好就碰上了。】
008其实心里也没底,因为进阶任务的触发条件极为严苛,所以至今为止都鲜少有人能够触发,更别提完成。
但是看到青年难受,它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
不过林予星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些,的确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
【这样啊。】
他跟系统对话的时候,慢慢蹭了蹭雪白的绸被,无意识在上头滚来滚去,忽然硌到了什么东西,柔软的肌肤霎时间红了一块。
那个东西被拱到床下。
林予星顾不上不适,伸手去捡,一边嘟囔道,“奇怪,我明明没有在床上放东西啊。”
他弯腰的瞬间,被子顺着青年柔软纤瘦的背脊滑落。衣服被蹭了上去,露出一截盈润雪白的细腰。背脊处两弯精致的蝴蝶骨宛若振翅欲飞。
林予星浑然不觉,指尖夹住那个东西——
一封信。
视线往旁边一扫,不经意间看到床底下有一本日记本。
他一愣,顺手捡起来。
触碰到日记本的瞬间,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道机械音。
【系统检测到触发关键物品:公爵夫人的日记】
【开启进阶任务:公爵的遗嘱。】
进什么……
进阶任务?
林予星想起008的话,【说不定你运气好就碰上了。】
【进阶任务这么容易触发的吗?】他的思绪还没转过来,呆呆地问系统。
008沉默一瞬,它刚刚其实只是随便安慰林予星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触发了进阶任务。
林予星似乎逐渐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问得多搞笑。
他看着日记本,疑惑道,【昨天我找线索的时候好像没看到这本日记。】
昨天他在古堡晃悠的时候,最先检查的就是自己这间卧室。
008:【可能是被挡住了。】
林予星想了想那个角度,点点头。
日记本很厚,满满当当记载着原主的日常。前面一直都很正常,看起来仿佛真的只是一本寻常的日记。
【我嫁给了我爱的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今天天气很好,公爵陪我去看白玫瑰花海。我说好漂亮,他答应给我种一庄园的白玫瑰。】
【他受伤了,我很担心他。】
【他今天又被陛下赞扬了,他是路易斯小镇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前面的语气都很甜蜜,宛若与心上人热恋的小姑娘,看得出来原主很爱公爵。
直到后面某一天,画风突变——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那页纸上写了整整一页的去死,鲜红扭曲的字体纵横交错,宛若一只只狰狞的蜈蚣在纸上攀爬。部分字体下笔时力道过大,甚至穿透纸背!
足见下笔之人的癫狂。
林予星睁大眼睛。
日记的内容到此处戛然而止,纸张边缘破损,明显被人撕过,只留下寥寥几句。自这页纸之后,日记的主人性情大变。
后面每一篇日记都是用红墨水写就,宛若不详诡异的诅咒。期间怨毒嫉妒的语气,几近癫狂。
【今天天气很好,公爵又去看她了。】
【白玫瑰真漂亮。】
原主的语气由热恋中的甜蜜,转化为疯狂的嫉妒,好似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窥视着公爵的生活。
他逐渐郁郁寡欢,成为被困于古堡中的金丝雀。
每日仰着头,期待爱人的垂怜。
【昨天罚那个小贱种去院子里站了一晚,今天发烧了,那双雾蒙蒙的灰色眼睛真是让人厌恶。】
【小贱种两天没吃饭了。】
小贱种?
林予星一愣,眼前浮现出黑发少年的容貌。彼时他年纪还小,灰色的眼眸因为发烧雾蒙蒙的,看起来惹人怜惜极了。
【今天小贱种被我关到冰窖里面去了。他被冻得奄奄一息,真可怜。可惜公爵回来了,他没死。】
【他居然敢瞪我?】
日记完美地呈现出昔日里查理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是如何被继母虐待。越往后,日记主人的语气越令人心惊。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就应该跟着他那个贱种母亲一起去死!】
直到某一页,原主的语气忽然一转。
【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需要一个孩子。他们答应会口口口口。】
这一页的前面与后面,都有很明显被撕毁过的痕迹。显而易见有人为了掩盖背后的真相而毁尸灭迹。
最后四个字被晕开的红墨水染红,看不清写了什么。
林予星盯着“结束”两字发呆。
公爵欺骗了原主。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位白月光,还和那位白月光孕育了子嗣。看起来似乎是那位早逝的第一任夫人。
那结束指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下一行,手中的日记本倏忽掉在床上——
原主是什么时候发现有孩子的?
公爵去世之后。
所以,公爵的死因可能并不简单。
他缓慢地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只觉自己好像勘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同时一股寒意自脊椎骨处一点一点蔓延。
林予星又回想起进阶任务的名字。
公爵的遗嘱。
古往今来但凡和金钱名利扯上关系,向来都是尔虞我诈。皇室贵族内部不知道掩埋着多少丑事秘闻。
兄夺弟位,杀人放火……
林予星蜷缩了下嫩白的手指,遗嘱到底指的是什么?又被公爵放在了哪里?
忽然被卷入贵族权力的争端,好似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那双纯澈的眼睛也慢慢染上雾气。
仿佛轻轻一眨,就会落下泪来。
008看到青年被吓到的模样,心疼地出声安慰:【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走主线任务。】
见他不出声,008正着急,忽然扫到那封信,【你不是还有一封信没看吗?说不定信里会有什么线索。】
“嗯。”林予星嗓音低落地应了声。
信封的封皮精致又华美,表面有银色的纹路蔓延。细嗅之下还有淡淡的香味,足见送信人的用心。
只可惜他现在没什么心情。自从来了快穿世界,就一直处于被吓被恐吓的境地。
拆开信封后,里头装着的玫瑰花瓣登时散落在雪白的床被上。馥郁的玫瑰花香蔓延在鼻尖。
娇艳而新鲜。
里面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信纸。
林予星疑惑地展开,表情彻底僵住,仿佛有一股血涌上大脑,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瞳孔倏忽放大。
【你好像发现我了。】
第二句话是【你闻起来好香。】
信纸没拿稳,滑落在地毯上。
林予星却没有像刚刚一样,立马捡起来。他保持着拿信的动作,安静地看着指尖。
【崽崽?】
【崽崽?】
008心急如焚地喊。
林予星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迟钝地回过神来。
却说不出一句话。
华丽安静的卧室宛若一间狭小逼仄的牢房,而那人可能就在房间内的某个角落看他。
林予星甚至放缓了呼吸,犹如迷途的羔羊,苦苦挣扎却逃脱不了被宰割的命运。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猜测暗处有人窥视他,那这封信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想。
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是谁?
他眼前浮现出很多身影,管家、医生、女仆,甚至斯温伯恩,却始终无法确定到底是谁。
林予星缓过来,压下心悸,顾不上光着脚,下床欲要捡起那封信。
忽然,身后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在黑夜中异常清晰。
林予星身体一僵,本能地将信纸塞进被褥里。
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脚尖不小心绊了一下,倒在雪白的毛绒地毯上。他慌张地抬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果然,门外的人听到动静顿了顿,很快又传来继续的声音。
林予星想要逃跑,脚踝处擦伤的地方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又急又怕,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歹人推开。
情急之下,眼尾甚至溢出两滴晶莹的泪珠,沾湿了他乌泱泱的眼睫。青年半仰着头,乌黑的眼眸宛若迷路的小鹿,纯澈慌乱。
看起来有股稚气未脱的童真,又意外地秾艳勾人。
进来的人皮鞋踩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
“夫人?”进来的管家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他身形修长,气质优雅,一手端着烛台,另一手提着一大串钥匙。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他俊美斯文的容颜,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显现出不解的神色。
“您为什么坐在地上?”
他一进门,便看到这副惑人的景象。
青年似乎没想到进来的人是他,漂亮的眼眸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一瞬,又警惕起来。
像只自我保护的小动物。
“不小心摔了一跤。”林予星答,手撑在地毯上慢吞吞往后退。
看到熟人他本来很开心,可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时候管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伯特伦叹了一口气,有一瞬间林予星有些愧疚,总感觉伯特伦似乎发现了他疏离的态度,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柔声询问他的情况。
“您还好吗?”
管家将烛台放在橱柜上,一边耐心解释,“每天晚上我都会检查一遍古堡每个房间的门窗有没有关好。”
“平日里只是经过您的房间,今天在您的房间听到了些许动静,以为您出了什么事,这才冒昧叨扰。”
“唔。”林予星温吞地应声。
管家的理由合情合理,但又有哪里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皱起秀气的眉,来不及多想,脚踝忽然被拽住。
“您受伤了。”
青年的肤色冷白,犹如上好的羊脂玉。轻微的伤口都在他身上异常吓人。伯特伦盯着那处擦伤,语气平静到诡异。
他的神情看不出一丝变化,林予星却心里发毛,“只是小伤,巴塞洛缪先生已经替我涂过药了。”
是他的身体太娇气敏感,才会这么难受。
“是吗?”管家意味不明接了声,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林予星的足底。
他的脚很小,他一只手就能轻易握住。足弓敏感地紧绷着,圆润的脚趾透出几分薄红,无措地蜷缩,看起来如同无瑕的白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