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抬起头,发现牧冰正在用一个很认真的表情观察那只花瓶。
“那是……我做的一点室内小设计。”时夏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
“很好看。”牧冰说,“你的设计一直都很别致。”
牧冰这个人说话怎么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知道拐弯?
说坏话的时候能把人气死,说好话的时候又听得人脸上发烫。
“那个,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夏转移了话题。
牧冰把目光从花瓶上移开看向时夏,“之前租的房子是老房子,房东隐瞒了炉灶的安全隐患,结果一不小心就烧起来了。”
牧冰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么大的事和他无关一样。
“那你……当时在不在屋里?”
“我在。只是房间关着门,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牧冰说。
时夏睁大了眼睛,“那你……”
牧冰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抬起手,解开衬衫的一颗纽扣。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黑色的衬衫衬得牧冰的皮肤冷白,先露出锁骨,然后是若隐若现的胸肌。
时夏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牧冰手上的动作没停,神情平静地把衬衫整件脱下来。
时夏吃惊地发现,牧冰的后背上有一片烧伤,看上去刚愈合不久,新生的组织还是粉色的。
“你好像觉得我在编故事骗你。”牧冰低声说,“我没有。”
时夏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在他的理智回神前,手已经伸了出去。
新生的皮肉很嫩,时夏的手指碰到的瞬间它颤抖了一下。
时夏只盯着那块伤疤,努力控制自己声线里的颤抖,“不疼吗?”
牧冰抬头看他,“一开始是有点,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亏邻居比我早发现火情,在火势蔓延起来之前消防车就赶到了。”
牧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冷静得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邻居没能及时发现呢?如果起火的时候他正好睡着了呢?如果消防车遇到什么事没能及时赶到呢?
仅仅是想想这种可能性,时夏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揪起般一阵窒息。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像聊天气似的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啊!?
“我没事,只是在逃走的时候被门烫了一下。”牧冰低声说,“皮肉伤而已,什么都不影响。”
“跟我有什么关系!”时夏脱口而出,抽回手,“你被烧死在里面我只会买99响大鞭炮回来庆祝!阎王爷最好趁早把你这种祸害带走,免得为害一方!”
牧冰笑了。
时夏知道,从让牧冰上楼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救了。
从很早以前牧冰就有这种本事,不管时夏再怎么生气、发火,发誓再也不理他,他总有办法让他心软、舍不得。等回过神以后才发现已经上了套,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明明是牧冰骗人在先,结果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让牧冰住了进来。
“在这签上名就可以了?”牧冰认真地问。
“不然你还想怎么着?画幅清明上河图?”时夏没好气地说,“签完你自己给房东送去,她住11栋501。”
“好。”牧冰点点头,一点不磨蹭,拿起签好的合同就出了门。
回来时,屋里没见到时夏,倒是从浴室里传来了淋浴的水声。
牧冰走进南边的卧室里打开灯,正如时夏所说,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地上还有纸屑和垃圾,但看得出原来应该更乱,现在这样已经是多少打扫过的样子。
他清楚地记得时夏不喜欢吵闹的人,因为会打扰到他学习工作。高中时还曾经因为跟某话唠分到一个宿舍而吵起来,最后找老师把宿舍换了。
可是现在,他却能允许一个打电竞的人当他的室友。
牧冰眯起眼,看到桌子上还歪斜地放着一个卷了边的笔记本,上面用黑色签字笔龙飞凤舞地写着“马文彦”三个大字。
“啧。”牧冰拿起那个本子,丢进了垃圾箱。
时夏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看到南边卧室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不仅杂物被清除,地板桌面都擦得干干净净,床单被褥都换了崭新的,整整齐齐地折叠在床头。
马文彦住过的痕迹在这一番清理下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牧冰的电脑、公文包和各种日用品。原本被马文彦用来堆杂物的架子上现在整整齐齐地摆满了牧冰的书,整个房间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充满了一种独属于牧冰的性冷淡感。
就差没在房间门口用大笔写上“牧冰”两个字了。
“洗完了?”牧冰的视线从屏幕移到时夏身上。
时夏穿了件素色的浴衣,绑带系得很随便,前襟一直开到露出小半个胸口。湿漉漉的发丝滴下一滴水,顺着脖颈的形状缓慢向下流,一直钻进布料遮住的地方不见了。
牧冰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我说你动作也太快了吧?这么短时间就都收拾好了?”时夏诧异道,走到牧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看。
封面上写着“室内花卉及观赏植物培育手册”。
牧冰怎么还看这种书?
时夏转头想问,却跟牧冰直勾勾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你看什么呢?”时夏不自在地把浴衣前襟拉了一下,忽然有点后悔应该先换完衣服再过来。
牧冰忽然笑了,“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啊?”
“还记得高一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时夏一愣,牧冰这么一说,许多远久的记忆潮水似的涌上来,他的脸一点点涨红。
他怎么可能会忘。
牧冰是在高一下学期,因为父母搬家,中途插班进来的。
幸好他们宿舍楼一直有一间空屋,平时都被当成杂物室,刚好能给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住。
但牧冰拖着行李箱来宿舍的时候,其他学生并不知道。当时时夏正在洗澡,而同寝一个坏心眼的哥们恶作剧,把时夏放在外面的换洗衣服给偷了。
当时整栋楼都响彻着时夏的怒吼,“谁他妈把我衣服拿了?谁啊?”
然而那群搞恶作剧的男生都在偷着乐,没一个人应声。
时夏气得七窍生烟,只能在腰间围块毛巾先出来。浴室对面就是那间没人住的杂物间,他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准备打电话给朋友让他送衣服过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杂物间”里居然有个拉着行李箱的男生,一语不发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时夏腰间的毛巾滑落了。
“都说过多少遍了那是误会,误会!”时夏的脸发烫,据理力争,“那间寝室一直都是空着的,我怎么可能想到里面会有人!也没人告诉我有新生转学进来啊!”
牧冰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笑,“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什么?”时夏硬着头皮问。
“我在想。”牧冰勾起唇角,“这个男生的屁股真的很好看。”
时夏的脸如同充血了一般慢慢涨红。
牧冰神情玩味,视线向下游移,落在时夏的胯间。浴衣在更靠下的位置分叉,露出若隐若现的大腿。
“其实现在也挺……”
牧冰的话说了一半,面门上就狠狠挨了一下。时夏毫不客气地把那本《室内花卉及观赏植物培育手册》甩到了他的脸上。
“合租期间,严禁产生任何语言或肢体行为上的性骚扰。”时夏假笑道,“合同第三款第四条上写的清清楚楚。念你是初犯,先警告一次。再有下次,我可就直接告诉房东了。”
牧冰缓缓捂住鼻子,再抬头时,时夏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只留下对面卧室关上的房门。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与不可预知感,放在一个月前,时夏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牧冰一起合租一间公寓。
这简直是他最可怕的噩梦里都不敢出现的情节。
合租的第一天早上,时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拉开窗帘,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门,就跟正对面的牧冰脸对脸撞了个正着。
“操!”时夏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往后跳了一步。
“早上好。”牧冰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见时夏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时夏这才反应过来,牧冰昨晚就已经签完合同、从今天起,就要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早上好。”时夏生硬地接了一句,刻意错开牧冰的目光,朝盥洗室走去。
怎么有人一大早就长裤长袖一整套穿得人模狗样的?
这样显得只穿了一条短裤的他真的很弱智。
洗漱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等一会儿的!”时夏含着满嘴泡沫愤怒道,“我才进来一分钟!”
这时候时夏多少怀念起马文彦的好了,每天他上班走的时候马文彦都没起床,至少没有早上抢卫生间这个问题。
牧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是要用卫生间,就是告诉你一声,你放在洗衣机上的脏衣服,我昨晚一起洗了,都在客厅里晾着。”
时夏一愣。昨晚他回屋的时候都快十点了,牧冰收拾了一晚上房间,居然还有精力把衣服都洗了。
时夏顿时有些愧疚。他那些脏衣服已经攒挺久了,本来一直想着要洗,结果总是在忙工作上的事,忙着忙着就越攒越多。
没想到竟然是牧冰帮他洗了。
“餐桌上有早饭,蛋包饭和三明治。”牧冰说,“你如果都不喜欢吃,还可以叫外卖。”
这下时夏是真吃惊了,“你做了早饭?”
“嗯,一点简单的。”
时夏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漱了口出来。餐桌上的早餐堪称精致,金黄的外皮、整齐的切角,如果不说是牧冰做的,时夏绝对会以为这是哪里叫的外卖。
牧冰居然这么会做饭?
这实在太不符合时夏对他的刻板印象了。
香味扑面而来,时夏咬了一口蛋包饭,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就当是昨晚的赔礼。”牧冰说。
时夏“啧”了一声,“一顿早饭就想收买我。”
“一顿不行就两顿。”牧冰说,“两顿不行就三十顿。”
“怎么一下跳到三十顿了。”时夏无语。
“给你包月。”牧冰说。
“……”
时夏的心情有些复杂。
牧冰这个人,从高中时就不是一般的傲。
各科所有老师都觉得他很聪明,英语单词读一遍就能背过、数学题讲一遍就会,但偏偏就是不学,如果不把他叫到办公室在眼前盯着他,牧冰甚至连书都懒得翻一页,成绩更是永远倒数。
但他头脑聪明、会玩,还能在玩的同时把老师耍得团团转,在学生里的人气很高,那时就聚集了一帮小弟在身边献殷勤。
最夸张的时候,牧冰去吃饭根本不用自己打、衣服也根本不用自己洗,全由身边的小弟或者迷妹代劳。
而时夏自己作为被老师选来“帮助牧冰同学提高成绩”的优等生代表,还一度被牧冰的粉丝团给针对过。
那时候牧冰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想起来了。
当时他坐在教室后排的课桌上,两条大长腿漫不经心地踩着椅背,俯视着周围所有人。
他说:“如果我有办法让别人代劳,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亲自做事?”
直到现在,那一幕的牧冰依旧给时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牧冰是个天才,从那时到现在从没变过。
就算到现在,牧冰在公司里也从不负责任何基层工作,那些琐碎的杂事向来都有比他工资更低的同事去做。
就是这样的牧冰,居然帮他洗了衣服,又早起做了这么精致的早餐。
要说心里没有一丝触动,肯定是假的。
“不过你最好动作快点。”牧冰的声音打断了时夏的回忆,“再磨蹭下去就该迟到了。”
时夏抬头,才发现牧冰站在玄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换好了鞋。
“你这就要走?”时夏诧异道。
“到时间了为什么不走?再不走就该迟到了。”牧冰径直走出门,“公司见。”
在时夏瞠目结舌的时候,牧冰已经关上了门。
“你他妈——”时夏看了一眼时间,连骂都来不及骂完,狼吞虎咽地把蛋包饭往嘴里塞。
都怪牧冰说这些有的没的!如果他一个人,早上的时间是正好够用的!
时夏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前的早餐,冲进卧室里找今天要穿的衣服。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才想起牧冰说的昨晚把衣服洗了这件事。
他不会把他本来要穿的衣服也一并洗掉了吧!?多管闲事!
时夏冲进客厅,匆忙从晾衣杆上扯下一件黑色的衬衫套上,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门。
赶在迟到的前三分钟,时夏打上了卡。他松了口气,整整衣襟,走进了办公室。
牧冰这个逼已经坐在了工位上,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带着一丝莫名的玩味收了回去。
时夏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冲他竖了个中指,然后才拎着公文包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也就是在他坐下的同时,仿佛有好几道视线齐刷刷朝他射来。时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一回头,又发现大家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干各的。
一定是办公室里的空调太冷了。时夏揉了揉鼻子。
“哟,时夏,你今天穿得还挺时髦啊。”尹修杰吹了声口哨。
“时髦?”时夏莫名其妙。
“我记得你很少穿衬衫,还是件黑色的。”尹修杰看着时夏若有所思,“换风格了?”
“什么话,一两件黑衬衫我还是有的吧。”时夏莫名其妙,“而且这件也不是……”
哦,好像还真是件衬衫。
“哎对,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佟蔓蔓也加入了话题,“没想到时夏偶尔也有讲究的时候,换了个风格还真挺叫人眼前一亮的。”
“我记得这衣服好像是跟某明星联名的那款,价格不便宜吧。”许临插嘴道。
时夏愣住了。
什么?跟明星联名的款。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买过那种衣服啊?
时夏迅速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只记得出门时走得太着急,抓起晾衣杆上的一件就穿上了。
他以为自己拿的是他常穿的一件黑色polo,结果却是件没见过的黑衬衫。
怪不得穿上的时候觉得肩膀有点宽,因为这件根本就不是他的衣服!
时夏的脸颊一点点涨红,尴尬得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一栋三室一厅,偏偏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还没完没了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佟蔓蔓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因为明星同款吗?”
“也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衬衫吧。”
牧冰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唇角勾着笑,好整以暇地靠着座椅椅背,“上次参加公司科技比赛的时候,我照片上穿的就是这件。”
牧!冰!
时夏瞪向那个正露出恶劣笑容的混蛋,从后槽牙里挤出一个假笑,“是吗?原来你也有件一样的啊,怪不得我觉得这件衣服透着一股冷血僵硬又死板的气质。”
“哦?是吗。”牧冰弯了弯唇角,“我倒觉得你穿起来比我好看多了。”
时夏刚想回嘴,他们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一位美术组的同事探头进来,“是不是你们要之前美术组的设计资料来着?”
“啊对,是我要。”时夏赶紧说。
“都给你收拾好啦,就是东西有点多,一个人搬可能有点吃力。”
时夏站起来的同时,牧冰也站了起来,“我跟他一起。”
虽然有些不爽,但时夏找不到能拒绝的理由,只能和牧冰一起走出办公室。
牧冰的个子很高,肩膀宽,腿也长。时夏不自在地拽了下身上的衬衫,那种别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的违和感变得愈发明显。
不仅肩膀撑不起版型,下摆也长出一截。这么明显的不合身,他早上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衬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柑橘和草叶的混合。
时夏忽然意识到,这是属于牧冰的味道。前几次他意外跟牧冰近距离接触时,都有从他身上嗅到同样的味道。
时夏脸上发烫,这个认知有点太超过他的心理承受阈值了。没意识到的时候还好,现在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时夏恨不得立刻把这件碍眼的衣服脱掉。
但他不能光着膀子上班,只能硬着头皮忍到下班回家。
“我说你闲着没事洗什么衣服啊?”时夏咬牙切齿地说,“洗了就好好晾,干嘛把我跟你的衣服全晾在一起?”
“抱歉。”牧冰的表情堪称无辜,“我没想到这么明显的差别下你还会拿错。”
“你——”时夏气得说不出话。
牧冰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时夏,“如果你真的很介意,可以去楼下店里买件新的换上,钱算我的就好。”
时夏一愣,“这没必要吧。”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有必要。”牧冰说。
“我……”时夏避开牧冰的目光,“其实也没那么不舒服。”
总不能跟他说,是因为衣服上有你的味道才这么介意的吧?
“我只是觉得,每次我一出丑你就幸灾乐祸。”时夏抱怨道,“就连我不小心穿错你衣服你都这么开心。”
牧冰勾了勾唇角,“嗯,是有点吧。”
时夏莫名其妙地看向牧冰,但恰巧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两人面前,牧冰率先走进去,时夏也只得先把这莫名其妙的对话放下。
不知不觉,办公室已经搬了两周,时夏也有段时间没有回过美术部了。
刚一走到美术部,屋里就传来了同事们热情的招呼声。
“夏夏你来啦!”
“喝咖啡不?”
“思琦刚买的小点心,你尝尝!”
“不了不了。”时夏笑着摆摆手,“我就是来拿个资料,拿完就走。”
“哎呀,夏夏一升职就把我们这些老同事全忘了。”刘思琦酸溜溜地说,“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美术部的这些日子里,甲方可想你了。”
“对对,真的是。”另个女孩附和,“见不到你就上蹿下跳,嗷呜嗷呜地叫唤着要找你呢。”
牧冰:?
上蹿下跳,嗷呜嗷呜?
这是哪门子的甲方?
“别理他,多半只是馋嘴了。”时夏笑着说,“以前我给他喂零食喂得最多,现在我不在,肯定就缠着你们要零食了。”
时夏的话音刚落,一只毛色混沌的玳瑁猫就从角落里蹿了出来,一跃跳进了时夏的怀里喵呜喵呜地叫。
“好沉啊甲方,快下去。”时夏抱怨道。
“沉什么沉,组长你走了以后甲方都把自己饿瘦啦。”女生笑嘻嘻地说。
牧冰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甲方是只猫?”
“对,这个名字还是时夏给起的呢。”刘思琦笑着说,“说是又挑食,又长得这么不符合美术部审美,就叫它甲方吧。”
“……你们美术部,挺有意思的。”牧冰评价道。
看得出,时夏在美术部很受欢迎。
见他过来,几乎是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搭话,聊猫、聊工作,抱怨甲方和老板,时夏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只好顺着对方的话题露出无奈的笑容。
“……然后啊,我就说,‘老钱自己都没娶媳妇,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刘思琦笑道,“你猜他怎么说的?”
“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拿资料的。”牧冰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刘思琦的话,“资料放在哪了?”
刘思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不好意思,我竟然把这茬忘了!就放在那边资料室,小林都整理好了,你们直接拿走就好。”
时夏松了一口气,“好的,谢谢。”
牧冰皱起眉,按着时夏的肩膀把他推出包围圈,朝资料室走去。
“哎……疼,你松手!”
牧冰这才把手放下,眉头却没松开,“你就这么喜欢陪人聊天?要不要回美术部跟人聊个够?”
“又不是我想的。”时夏抱怨道,“刘思琦那张嘴说起话来就没个完,我有什么办法。”
“我看她们跟你说起话来都挺没完的。”牧冰说,“你要一个个陪她们聊完吗?”
“你戾气怎么这么大呢?”时夏莫名其妙地看向牧冰,“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大家找我聊两句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两句?”牧冰反问,“容我纠正一下,你跟别人聊的这‘两句’实际上已经严重耽误你自己的时间了。你对她们的话题既不感兴趣、也得不到好处,为什么要为此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浪费?”时夏恼火道,“难道对你来说与人为善就是浪费时间吗?那难怪你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时夏有一丝后悔。
他好像把话说得太重了。
牧冰没有说话,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时夏咬咬牙移开视线,搬起桌上的一摞资料走了出去。
这一整天下来,牧冰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他始终冷着一张脸,说话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疏离口吻。这在别人眼里看来可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时夏就是知道,牧冰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明明是他突然发火在先,他回怼一句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简直莫名其妙。
时夏绷起脸,把视线从桌对面移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开始发愤图强,不光把今天份的工作赶完了,还抽空看了好几节设计课。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绷得太紧,到了下午,时夏就感到脑袋莫名其妙的发胀,昏昏沉沉的什么也干不下去。
好在看了看时间,离下班也没多久了。于是时夏在办公桌上趴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佟蔓蔓的声音又把他吵醒了。
“……很好看的!我都二刷了,真的,我良心保证你们看了绝对不会后悔!”
怎么了?
时夏皱着眉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
“夏夏,你可算睡醒了,要不要一块儿去?”佟蔓蔓热情地问。
“去什么?”时夏茫然。
“一起看电影去呀。”佟蔓蔓说,“刚好今天也没什么事忙,大家一块儿去看呗。”
时夏愣了愣,“都……去吗?”
“应该除了组长都去吧。”
时夏捏了捏鼻梁,“看什么电影?”
“恐怖图书馆!”佟蔓蔓兴奋道,“特别好看,特别刺激,我已经看过一遍了,保证不无聊!”
在佟蔓蔓说出电影名字的瞬间,时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时夏自认为自己不算多么胆小的人,不怕黑,不怕老鼠虫子,也不恐高,但他偏偏就拿恐怖片没辙。
大概是共情能力比一般人强的缘故,时夏从小就很怕看恐怖片,那种人为渲染的恐怖氛围能让他怕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他爸为了让他“更有男子汉气概”,曾经把还在上小学的他硬按在电视机前看了一晚上的恐怖片,但除了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阴影之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他的身体不舒服,只想快点回家睡觉,更何况还是恐怖电影,但是……
“去嘛去嘛,多个人多份热闹嘛。”佟蔓蔓热情极了,“这片子真的很绝,不看绝对后悔。哎对,电影院旁边还有家很好吃的泰国菜,看完电影我请你们吃啊!”
时夏实在不愿意看到佟蔓蔓热情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那……”
就在这时,他垂在桌下的手忽然被握住了。时夏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牧冰眉头紧锁的不悦表情。
他凭什么跟他摆脸色啊?他有什么资格?
时夏在桌下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冲佟蔓蔓露出一个笑容,“好啊,新开的那家吗?我还没吃过呢。”
“那太好啦!”佟蔓蔓兴高采烈,“走走走,我来买票。咱们几个人来着?”
“九个。”牧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冷得没什么起伏,“我也一起。”
佟蔓蔓愣了一下。
“你也去?”时夏反感地回过头,“你去个什么劲?”
“放松身心,增进同事间的情感交流。”牧冰说,“你要是那么不喜欢跟我一起就别去了,早点回家睡觉。”
时夏怒从心中起。
牧冰有什么资格跳出来左右他的决定?
“哈,我当然要去了。”时夏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最喜欢看刺激不无聊的片子了,下了班看个恐怖电影多放松啊,你说是吧蔓蔓?”
“呃……”佟蔓蔓看了看时夏又看看牧冰,总觉得面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牧冰蹙起眉头,眼里的神情冷到冰点,时夏反倒升起了一种叛逆的快感。
叫你再摆脸。
摆给谁看呢?
只不过这一丝快感,在电影院里坐下以后,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面对突然漆黑的周遭,时夏浑身寒毛竖起。
他忽然真切的意识到,他要在这种全黑的环境下看完一部恐怖电影。
旁边不远处,佟蔓蔓还在跟尹修杰他们有说有笑,一点紧张的氛围都没有,时夏却已经开始浑身冒冷汗,伴随着愈发强烈的耳鸣。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害怕得多。
电影很快开始了,佟蔓蔓他们的声音也小下去直至消失。
影片的开头是一条僻静狭窄的小路,镜头随着人的呼吸声和轻微的摇晃向前缓缓推进,BGM在镜头推进的过程中愈发阴森,在音乐达到顶端的时候男主忽然转身,但背后什么都没有。
正当男主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镜头一转,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突然出现在男主面前。
电影院里许多女孩子都惊叫了一声,随后是“吓死我了”“吓我一跳”之类的笑声和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