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很帅,可惜面前的卷子总是白纸一张。
时夏总是在这种时候生他的气,他会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牧冰手里的钢笔,拍在他面前的白卷上,指着卷子上的第一道题目语气很凶地说:“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是一个字没写?”
牧冰会拿那双好看的眼睛朝他的方向瞥上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题目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时夏则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对同学负责的好学生,板着脸严肃地教训他,“你将来考不上大学,只能去工地搬砖就有意思了吗?”
牧冰就笑了。那时候的牧冰还不像现在这样,还舍得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只是他的笑大多不怀好意,或讽刺,或轻佻,配合他藏着戏弄意味的眼神,总有一股浪荡的痞气。
“你瞧不上工地搬砖的工人?”牧冰反问。
“我……”时夏一时语塞,“我没那么说。”
“但你是这么想的。”牧冰尖锐地指出,“你觉得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要比工地上搬砖的工人更有身份、更高贵,更值得人为之努力,不是吗?”
时夏被牧冰这样的话给气到了。那时的他还太年轻,尚不知晓融在牧冰这人骨子里的恶劣,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在以戏弄他为乐,他只是单纯气愤于牧冰说的话,不满的情绪推动着他反驳。
“我从来没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谁比谁更高贵,人想努力过上自己更向往的生活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时夏说,“难道努力积极,为自己着想就是自私吗?照你这样说,我们干脆退回吃大锅饭的时代吧。人人平等,人人都吃不起饭就很好吗?”
牧冰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次的笑比起刚才少了些玩味,多了点真诚。
“你。”牧冰说。
“什么?”时夏莫名其妙。
“你问我什么有意思。”牧冰用手支着下巴,垂眸看向时夏,“我觉得,你比较有意思。”
时夏拧开门把手,公寓里漆黑一片。上午忘了关的窗户还大敞着,外面的风鼓动着窗帘摇摆,给无人的公寓唐突添了几分诡异。
“我回来了。”时夏低声说,把门在身后关上。
漆黑的公寓里空荡荡的,除了掀起窗帘的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时夏强撑起精神摸到电灯开关,换下鞋,拖着步子往浴室走去。
接下来的动作机械而恍惚,时夏甚至不怎么记得自己是怎么洗完澡,又是怎么换上衣服的。
发丝上的水珠顺着刘海向下滴落,时夏坐在床上,望着尚未收拾的一片狼藉的隔壁卧室,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忽然站起来,把从走廊到隔壁房间的灯全部打开,公寓顿时被白炽灯照得亮如白昼。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捆黑色的垃圾袋,撑开,然后走进原本是马文彦的房间里,粗暴地把地上摊着的一切东西通通扔进垃圾袋里,数据线、废纸团、空水杯、鼠标垫……
把这些垃圾通通扎好带走,一股脑全部扔进楼下的垃圾箱里,时夏总算痛快地舒了一口气。
这间公寓比起先前一塌糊涂的样子,总算看上去像个公寓了。
怀着松弛的心情走上楼,时夏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用另一只手划开屏幕,看到微信右上角跳出一个小红点。
点开一看,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时夏愣了愣,看到备注上写着“租房”,才想起刚才和尹修杰打的那通电话。
没想到对方效率竟然这么高。
来加好友的人头像是只卡通绵羊,昵称是个简单的“M”,除此之外资料页面异常简洁,所在地和年龄都没有显示。
他刚点完同意没几秒,对方就发来了消息。
M:你好。
时夏迟疑了一下,也发了同样的消息回去。
时间的夏季:你好。
对方很快就显示正在输入中,不一会儿就发来了新消息。
M:听说你有市中心的公寓在找室友。我一直在找房,请问对室友有什么要求?
时间的夏季:没什么要求,基本上注意环境卫生、没有不良嗜好就行。不过这边的房租可能有点贵,你没问题吗?
M:钱不是问题,只要在五千以下我都可以承受。
时夏不由得吹了声口哨,看来这回是叫他碰到位大款了。
时间的夏季:那还不至于高到那么夸张。
M:那就没问题。我今年26,男,身高一米八八,单身,无吸烟喝酒等不良嗜好,无宠物,工作时间早八点至晚六点,有时晚上会在家加班,但不会发出噪音。
早八点至晚六点,和星梦的工作时间倒是挺接近的,作息时间上没有任何冲突。
而且这个人说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给时夏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还记得当初刚加上马文彦微信的时候,对方上来就是三条五十秒的语音,东拉西扯了一大堆也没一个字在重点上。
如果人与人的沟通都能像现在这样高效快捷该有多好。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这一串信息给下来,怎么搞得像相亲一样。
时夏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时间的夏季:没问题,我的作息时间跟你差不多,而且晚上也经常会加班,所以不用担心会吵到我。而且我也是单身,不会往家里带人的。
时间的夏季:给你看一下房间格局吧。我的房间在北边,你的房间在南边,客厅、厨房和盥洗室是共用的。[图片]
时间的夏季:公寓不算大,两个人住可能会挤一点。但房子还算比较新,电器管线什么的目前还没有出过毛病,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来看房。
M:市中心的公寓这个条件已经算很不错的了,我没什么意见。明天晚上七点,可以吗?
时夏算了算,七点差不多刚好是他吃完晚饭回家的时间。他越发觉得这个人有点神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刚好踩在他的舒适区。
时间的夏季:没问题,你到时候直接来就好。我把合同也准备好了,你要是看着没什么问题,来了就可以直接签字,明天就能住进来!
M:好的。
时夏以为他与这个M的对话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刚想收起手机,掌心就又被震了一下。
M:你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今晚挺冷的,小心着凉。
时夏一愣,回头看了自己的卧室一眼。那扇他忘了关上的窗还维持着原样,吹着窗帘翻涌。
时夏的眼眶忽然有点泛红。
在这样一个夜晚,始料未及地被忽然施以关心,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像在寒冷的雪夜里走了很久,忽然看到一团温暖的火光。
时夏深呼吸了一下,走到卧室窗前将窗户关上。
窗外一片黛蓝色的夜幕,星辰被大片的城市光遮盖,远远望去,高楼大厦挤满了视野,冰冷而傲慢地伫立着。
时间的夏季:谢谢,已经关上了。你也注意点,晚上早点睡觉。
M:好,我一会儿就睡了。你也是。
时间的夏季:那……晚安。
M:嗯,晚安。
第16章 最佳搭档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时夏就到了公司,这个时间,公司大楼冷冷清清的,清洁工大妈还在悠悠哉哉地拖着最后一片地,他们却要早早地被叫过来改方案和开会。
时夏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星与星愿全员都在,牧冰甚至早就打开了电脑在写代码。
光是看到电脑屏幕背后那张冷冰冰的脸,时夏都不由自主地产生厌恶。
海洋馆里的那句戏弄在耳畔回荡,始作俑者却跟没事人一样敲着键盘。
时夏的手掌捏着空气握了半天,最终还是松开,拉开牧冰对面的椅子坐下,打开电脑。
佟蔓蔓在跟许临聊天,尹修杰在吃零食,只有他与牧冰的这一角出奇的安静。
绘图软件还在进行加载,牧冰低沉的声音隔着两道屏幕忽然响起。
“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牧冰。”时夏抬起头。
牧冰对上他的视线,用目光询问。
时夏平静地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牧冰怔了一下,表情有点意外。他抿了下薄唇,收回视线,没有再说话。
时夏重新把视线移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世界安静了,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安静地干自己的事。
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的声音。
时夏从文件里抬起头时,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牧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工位,桌对面空荡荡的。时夏向后靠上椅背,感觉心情总算稍微松散一些了。
他的工位正靠着窗,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透明,几朵白云像拉丝的棉花糖一样悬浮其中。
这么好的天气,就适合埋头赶工程。时夏讽刺地想。
他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突发奇想地掏出手机,对着清爽的风景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聊天记录最顶上的那个人。
时间的夏季:公司窗外的风景。最近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没想到消息才刚发出去没多久,对话框就显示了“正在输入中”。
M:嗯,前一阵子总是在下雨,灰蒙蒙的,容易让人心情不好。
时间的夏季:是啊,心情不好效率也低。好在今天把上周五没做完的部分做完了,也能放心交差了。
M:那很不错,为你开心。
M这种不疾不徐的语气和真诚的态度让时夏感到久违的舒适,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时间的夏季:天气可能有关系吧,但我主要是被我对桌的同事烦的。
M:哦?很烦人吗?
时间的夏季:岂止是烦人,根本是恶劣。你知道峨眉山的猴子吗?抓人帽子、偷人背包,很多时候根本不是为了抢吃的,就是纯粹觉得好玩、喜欢看人出丑。
时间的夏季:他就是那么一个人。
M:……
M:有这么夸张吗?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时间的夏季:也可能吧,我不知道。好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他是认真的,可下一秒又觉得他只是纯粹地在耍我……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美术组的一名同事提醒道:“李总让你们去开会了。”
“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早来这么长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啊。”佟蔓蔓抱怨道。
时夏把电脑暂时锁屏,又发了一句。
时间的夏季:开会了,抱歉,让你听我抱怨了。回头见了面请你吃饭。
M:没关系,你聊的东西都很有趣,我很乐意听。
时夏盯着屏幕上这一行字,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像什么很轻的东西,被柔风缓缓地托举起来。
“走了走了,开会去。”佟蔓蔓喊道。
时夏收起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时牧冰刚好从他身边路过,也正把手机放进口袋,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时夏刻意放慢脚步,跟牧冰拉开距离,准备最后一个进会议室,坐到里牧冰最远的位置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他走进会议室,李总就喜气洋洋地从拐角走了出来,一手搭在时夏的肩膀上,一手搭在了牧冰的肩膀上,把两人的距离强行拉近了。
时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李总。”
“小夏,小冰!干得漂亮啊!”李总的声音大得像扩音喇叭,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乐呵呵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就知道让你们一起合作是正确的决定!来来来,先进来坐下。”
时夏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李总兜着进了会议室,然后不由分说地被按进座位,跟牧冰紧挨着坐在一起。
时夏:……
时夏敢怒不敢言,只能对着领导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他人紧跟着走入会议室里落座,面上像模像样地拿着电脑和笔记本,实则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坐在中心位置的两人:哦豁,又有戏看了。
“你们俩做的那套UI展示包,投资方看了赞不绝口,说他从没见过世面上的游戏敢用这么大胆的构思和设计,这得需要设计师跟开发人员拥有高度的配合跟默契才行。”李总夸道,“按投资方的说法,简直就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起做出来的!”
时夏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牧冰用余光扫了旁边的时夏一眼,把桌上的矿泉水推了过去,神情平淡地说:“我们合作是很顺利。”
时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拧开瓶盖咕咚咚喝了几口,才勉强止住了咳嗽。
顺利个屁!
如果这也叫顺利,世界上就根本不存在不顺利的项目了!
李总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配合得相当好,比之前几个项目组都有潜力!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其实很合得来,我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嘛!”
合得来?他和牧冰?
他宁可回老家种地也不愿意跟他合作项目!
这个恶劣、虚伪、无情,丝毫不懂得人类感情的异世界生物——
时夏忍不住开口,“李总,其实——”
刚开了个头就被李总给打断了。
“我知道我知道。”李总胸有成竹地说,“你们俩最近都辛苦了,放心,有辛苦就有回报,这个月月底的绩效你们俩不用愁!”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朝他们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时夏含在嘴里的话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这个项目,今后可能还会加大投资力度,你们俩就放开了好好干!”李总笑呵呵地说,“有什么技术上、财政上的顾虑就来找我,我负责替你们摆平!”
正说着,有人从外面搬了块纸牌子进来,上面用红色背景、粗黑体大字写着“最佳搭档”四个字。
李总冲他们俩招手,“一块儿上来合个照来!给我们的最佳搭档鼓鼓掌!”
办公室里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们一个个比本人还亢奋,在激烈的掌声和口哨声里,时夏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牧冰站在牌子左边托着“最”,他站在右边托着“档”。
“来拍张照,往摄像师傅的方向看啊。”李总乐呵呵地冲两人喊话,“大声说你们俩是什么?”
“最佳。”时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搭档。”
中午,尹修杰跑来趴在时夏办公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最佳搭档,最佳搭档哈哈哈……”
“闭嘴。”时夏没好气地说,“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舌头削下来。”
“哎哟哟,我们小夏现在可是厉害了,还敢吼人了。”尹修杰战术后仰,啧啧道。
时夏露出一个假笑,扬起手边的数位板,“……他现在还敢打人了,你要不要试试?”
“别别别,我错了。”尹修杰赶紧求饶,“哎呀,你想开一点嘛,做这个项目又不是完全没有好处。领导能赏识这个项目再怎么说也是好事,而且我打包票今年年底你奖金能比去年翻一番。”
时夏长叹一口气,趴在桌子上。
“要不是因为这个,谁还愿意跟他待在一个项目组。”
恶劣也好,喜欢欺负人也好,傲慢自负也好,时夏其实都还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他不能忍受的,是牧冰明知道他对他有反应,却还像看笑话一样,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是喜欢他。
但他也没低自尊到要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疲惫感像潮水一样缓缓上涨,淹没他整个人。
就这样吧,反正做完这个项目什么都结束了。
从此以后,他就不会跟这个叫牧冰的人再有一毛钱的关系了。
“行,那你气着吧,我可要先吃饭去了。”尹修杰砸了咂舌,从时夏桌前站起。
时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留在办公室里继续改他没改完的方案。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声,时夏顿了一下,还是选择掏出手机。
微信上有一条M刚刚发来的消息。
是花坛一角的照片,一棵不知名的植物正开着漂亮的紫色小花。
照片拍得很好看,斜上方刚好圈到了湛蓝的天空和浮云,是不用加滤镜就能发朋友圈的程度。
时夏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放下手头的工作。
时间的夏季:好漂亮的花,你拍照技术也很厉害!
M:随手拍的而已,不知道是什么花,看着好看,就想着发给你看看。
时夏的指尖一顿。
尽管只是一个陌生人,尽管只是说了一句简单的话,时夏还是有种莫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
M:吃饭了吗?还是还在忙?
时夏看了看自己正在运行软件的电脑屏幕,正犹豫要回点什么的时候,M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M:工作认真是好事,但也不能太过了。一日三餐还是很重要的。
时夏张了张嘴。
时间的夏季:你是有千里眼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M:是啊,家族代代流传的独门秘技,不让外传。
时夏笑了。
时间的夏季:确实没来得及,我现在吃。
时夏本来被那场把他和牧冰硬凑在一起的“表扬大会”给烦得吃不下饭,现在心情却莫名好了很多,只是已经过了食堂的饭点,吃什么还是个问题。
正想着,M的消息又发来了。
M:老街有一家锅包肉做得很地道,配送费也不贵,可以考虑一下。
他的这位新室友也未免太贴心了点,连点什么餐都替他想好了。
时夏发了个小猫ok的表情包过去,几秒后M回了他一个小狗点头。
时夏看着那只萌得快化出水来的线条小狗,没忍住笑出声。
回家路上,时夏把租房合同发给了M。
时间的夏季:我快到家了,你可以先看看合同内容。
M:噢?我还没看房就先让我看到合同内容,这样好吗?
时间的夏季:反正也差不多了,我这边万事ok,就等你看看房子满不满意了。
M过了一会儿才发来信息。
M:我已经到了。
时夏吃了一惊。这么快的吗?
时间的夏季:那你稍等一会儿,我还有几分钟!
时夏收起手机加快脚步,前面不远已经能看到小区大门了,往左一拐没多远就是他住的公寓。
这段路他通勤时走过无数遍,今天却头一次生出些许期待。
不知道线下的M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论样貌如何,从言行举止来看,至少应该是个文雅随和、谈吐得体的人。
不过也有说法说相由心生,言行得体的人一般都长得不丑,气质上就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带着这些胡思乱想,时夏加紧步伐,公寓越来越近,楼下果然站着一个人。
然而那个人的身影,有些过于熟悉了。
黑衣黑裤,挺拔的身高,修长的双腿,还有碎发下那双无论何时都冷漠的眼睛。
时夏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吗?”牧冰抱起双臂,以身高的优势垂眸看他,“我以为这里是公共区域,任何人都可以来。”
时夏冷笑,“这里是我家楼下,找公共区域麻烦往外走。”
牧冰这次难得的没有反驳,而是沉默着真的往后退了几步,给时夏让开路。
“……”这让时夏反而有种古怪感,他回过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找我有事?”
“来看房。”牧冰言简意赅。
“你要租房?”时夏问。
“嗯。”
行吧。牧冰会来这个小区租房倒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这边的房子位置好,离星梦也近,有四分之一住的都是星梦的员工。
“你看哪家的房?”时夏随口问。
牧冰看了他一眼,“5栋301.”
“……”时夏想掏钥匙的手僵在了半空,半晌才扯出一个带着怒意的假笑,“牧冰,别跟我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
“我没开玩笑。”牧冰说。
“5栋301是我家!”时夏拔高声音。
“我知道。”牧冰说,“在找室友的人不是你吗?”
时夏瞪大了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掏出手机,对话框上那个硕大的“M”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你是M?”时夏难以置信。
牧冰没有回话,只是也拿出手机,当着时夏的面在对话框里发了个线条小狗的表情。
时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那只小狗像嘲讽他似的在屏幕里跳舞。
“你就是M。”他重复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牧冰抿了抿唇,“你又没有问。”
时夏简直气笑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全世界最大的傻子。
26岁,身高一米八八,工作时间早八点至晚六点,还有千里眼一样莫名其妙就知道他在加班没吃饭!
他怎么这么蠢?这么轻易的就又被这混蛋给耍了一通。
时夏拿出钥匙打开单元门,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
牧冰一手撑住铁门,一手拽住了时夏的手腕,“时夏。”
“放开!”时夏用力一甩,“耍我很好玩吗?!”
但牧冰的力气很大,任凭时夏怎么甩都坚决不放开。
“时夏,对不起,你别生气。”他低声说。
“牧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时夏猛地回头,眼眶泛红,“高兴了就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晾在一边,想骗就骗想耍就耍,我是你养的宠物吗?”
牧冰抿唇,抓着时夏的手腕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单元门也应声关闭。
“我没想过骗你。”牧冰说,“那个微信是我一直在用的,加工作群的也是这个号,朋友圈也发过星梦游戏的宣传。我这阵子确实一直在找房子租,朋友跟我介绍了这处房子。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你,是加上微信以后才知道的。”
时夏喘着气,混乱的大脑在听完牧冰的一番话之后稍稍冷静了一些。
牧冰松开他的手腕,时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开M的头像。
他不怎么刷朋友圈,也从没想过看M的朋友圈。现在点开一看,确实像牧冰所说,朋友圈里有很多星梦公司的项目宣传,也包括了这次他们在做的“星与星愿”游戏的预告前瞻,甚至还有一条日常分享直接就拍到了他们的办公室。
再点开他们项目组的工作群,列表里果然有这只绵羊的头像,群名片端端正正地写着“牧冰”两个字,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群里说过话,导致时夏对此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对了。他跟牧冰从来就没有加过微信,唯一的线上联系,是十年前学生时代加上的QQ。
但就算是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
时夏攥紧了手机。
牧冰明明就知道他没认出来,还故意装成陌生人跟他搭话、聊天,给他发照片,这不是耍他玩是什么?
迄今为止,他已经这样耍过他多少回了?
时夏清楚,此刻他就该转身上楼,再不跟牧冰说一句话,也不再听他说话。
从十年前那次以后,他跟牧冰就不该再有任何关系。
靠近他,除了让自己徒增伤痕,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
牧冰抿着唇,那双向来凌厉的眉眼低垂着,一语不发,像个等着被训斥的小孩子。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时夏的反应,于是垂着眸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了。”牧冰轻声说,然后转身离开公寓楼。
时夏恨自己这颗总是会变软的心,甚至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先出声叫住了他,“牧冰!”
牧冰转身看向他。
时夏预感自己八成会后悔,但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你为什么要租房?你原来的房子怎么了?”
在进同一个项目组之前时夏对牧冰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了解,只是听同事提起过,牧冰住的地方离公司也不远,按理来说他应该没什么换房的必要。
“烧了。”牧冰说。
“烧……什么?”时夏震惊道。
“烧了。”牧冰重复,“煤气泄漏,火灾,原来的房子被烧了,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酒店。”
时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煤气泄漏?火灾?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公司里谁也没听说?难道牧冰谁都没告诉吗?
想到这里时夏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认为牧冰至少会告诉关系不错的同事,但仔细一想,牧冰在公司里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不错”的对象。
每个人都知道牧冰,提起他时都是疏远而敬畏的口吻,但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人真的跟牧冰走得很近。
那公司外呢?发生这么大的事,生活中有谁能帮他一把吗?
可是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因为如果真的有,他也不用一直住在酒店里,这么费力地找住处了。
就和十年前一样,牧冰好像根本就没有朋友。
时夏咬了咬口腔里侧的肉,“烧了?你不会只是想编个故事耍我玩儿吧。”
他看到牧冰微微皱眉,抬起头,墨一样漆黑的双眼直直地看向这边,眼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时夏,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牧冰说,“而且今后也不可能骗你。”
时夏被这一瞬间牧冰的神情给烫到了,他转过身拉开被牧冰关上的单元门,径直走进去。
牧冰还站在原地。
两秒钟以后,时夏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愣着干嘛?上来!”
时夏打开门,牧冰跟在他身后进来。
就和时夏发给他的照片一样,公寓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太多摆设占用空间,却给人一种小而舒心的感觉。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风景画,拐角处放着一只风格独特的花瓶,细长的瓶颈中延伸出一枝形状别致的花,牧冰靠近一看,才发现那是用纸折出来的。
“家里没收拾,有点乱。”时夏把扔在客厅沙发上的衣服简单粗暴地挂了一下,“你房间在那边,也没来得及打扫,上一任住户是个搞电竞的,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