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先……”时夏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
“好的,好的!”小柳拔高了音量,坚定地说,“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下水前时夏就已经开始觉得累了。
馆里给准备的衣服还算合身,还有假发和配饰,搞的相当齐全。
他把服装先扔到一边,只穿了一条泳裤,戴好护目镜走到了水池边。
这个池子是海洋馆里最大的一个池,从二楼一直延伸到一楼大厅,曲面环形的玻璃能让游客将游鱼风景尽收眼底。
天花板上冷色的顶灯将水面映得波光粼粼,几条颜色鲜艳的热带鱼惬意地穿过光斑,时夏站在池边深呼吸了一下,纵身扎进池水中。
有几条小鱼被突然的外来者惊得快速游走了,大部分大鱼则对人类的闯入早就习以为常,依旧不疾不徐地摆着尾巴。
时夏在水中睁开双眼,光影在水波的折射下影影绰绰地晃动,游鱼在他身边摇曳,只要轻轻伸手,他就能碰触到它们的鳞片。
当他进入水的这一刹那,一切好像都化作了水。
光影、呼吸和星辰都变成了水,像置身于最原初的子宫,被稳定而安全地包裹着。
“你不觉得,你很像水生生物吗?”牧冰说。
“啊?”时夏放下矿泉水,满脸莫名其妙。
那时候他们还坐在篮球场上,夏季的太阳热得能把人晒化,但依旧阻挡不了年轻男生们的运动热情,一箱矿泉水扔在篮球架下,打到一半就已经没剩几瓶了。
牧冰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也从箱子里抽了一瓶水拧开,抬起头喝水时喉结随着动作上下起伏。
时夏想了一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渴疯了吧?”
“只是觉得很适合你。”牧冰站起来,从地上捡起篮球,“水很干净,也很纯粹,不会要求你合群,也不会要求你成熟老练。只要够纯粹,就能跟它融为一体。”
牧冰说完,把篮球抛给了时夏,时夏后退两步接住,抬手投篮。
篮球擦着篮筐的边掉了下去,牧冰捡起球再度抛给他,这次球进了。
时夏这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瞪向牧冰,“等会,你是不是说我幼稚呢?”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牧冰勾起唇角。
“你他妈——”时夏把篮球朝牧冰的方向丢去,后者则轻松地接住了。
牧冰的个子很高,身材比例修长,三步上篮一跃而起的时候,时夏甚至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沾着汗水的刘海被风扬起,就连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霜一样的面孔,都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冷漠却张扬的少年。
时夏忽然想到什么,提高了点声音,“牧冰,那你呢?”
“什么?”牧冰问。
“你将来想干什么,有想过吗?”
“没有。”牧冰言简意赅地回答。
时夏诧异,“是没有想干的,还是没想过?”
“都没有。”牧冰拿起球,随手抛给身后一个吹口哨的男生。
“这问题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牧冰说,“求生的手段而已,做什么都没区别。只要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我都会考虑。或者——”
那男生没能接住球,篮球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上弹跳了两下,然后才被拍起,跃向高处。
“或者离你近的,也不错。”
后来他们聊了些什么,时夏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却记得那天炙热的太阳、弹跳的篮球,还有牧冰垂眸看向他时,显得异常空旷的眼眸。
“哗啦”一声水花,时夏从水面上探出头,甩了一下头发上沾的水珠,缓慢地靠向边缘,在一只鳐鱼的附近休息了一下。
“夏夏!”小柳在岸上冲时夏挥手,“怎么样?顺利吗?”
“还行!”时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了笑,“比我想象的还熟练一点。等下下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小柳夸张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像块毛巾似的挂在了水池边缘上,“太好了,终于得救了,感谢上帝,感谢佛祖,感谢真主安拉……”
再这么说下去,估计小柳能把现存于世所有神仙的名字叫一个遍。
“十点是第一次表演是吧。”时夏在池子里翻了个水花,扶着边缘从水池里出来,“我现在去换衣服。”
“好的好的。”小柳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殷勤地跟在他身后,“爸爸你要喝饮料吗?需要提供帮穿衣服务吗?需不需要坐垫啊?”
“我需要——”时夏转过身,抬起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温和地说,“你把嘴闭上,然后转身,离开,谢谢。”
小柳朝他立正敬了个礼,“没有问题!”然后转身跑开了。
时夏走进更衣室,把门关上,有些心烦意乱。
在刚下水的那一瞬间,他好像透过玻璃间的缝隙看到了牧冰的影子。但仅仅是一瞬间,再去看时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那真的是牧冰吗?牧冰这种笑一下好像都能减寿似的无趣鬼,会来海洋馆这样的地方?
是他出现幻觉了吧。光是下个水,都能幻视到十年前的牧冰。
他真是魔怔了。
第13章 十指相贴
“人鱼表演即将开始,想要观看人鱼表演的游客请前往一楼大厅就坐。请带小孩的游客照顾好您的小孩,请勿乱丢垃圾、拍打鱼缸玻璃……”
大厅里满满当当地挤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带小孩的年轻父母,空气里充斥着熊孩子意义不明的尖叫和嘶吼。
一个小男孩手里扯着一只氢气球在大厅里边笑边跑,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小孩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那男人冷若冰霜的眼神给“哇”的一声吓哭了出来。
牧冰收回目光,抬眸望向巨型鱼缸的顶端。顶灯将鱼缸映照得十分通透,五颜六色的热带鱼惬意地在光影中游动。
随着音乐的前奏响起,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整,鱼缸的顶部掀起一小阵水花,小孩子们的惊呼声随之响起。
“美人鱼!”
“美人鱼是男的!”
男美人鱼穿了一条通体银白的鱼尾,在灯光的映照下栩栩如生,仿佛真的长出了鳞片一般。银色的长发和鲛人特有的透明耳翼在流水中缓缓飘动,一瞬间就把人带入了美轮美奂的童话世界。
小朋友们没见过这条“新的人鱼”,呼啦一声纷纷挤到玻璃跟前大呼小叫。
“美人鱼好漂亮!”
“比女的人鱼还好看!”
时夏缓缓吐出肺里的空气,摆动鱼尾,放任身体在水中下沉。
透过斑驳的水光,他能看到玻璃前围了一群兴奋得大呼小叫的孩子。
时夏露出一个微笑,朝孩子们所在的方向吐出一小串气泡。
孩子们更兴奋了,追着那串气泡往边上挤。然而追到一定距离,所有小孩都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跟旁边让出了至少一米的距离。
时夏顺着方向朝那边一看,顿时僵住了。
牧冰站在孩子们的包围圈中间,黑衣黑裤衬得他的身材比例修长完美,墨色的眼眸穿透厚重的玻璃与池水,和时夏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水波使一切都变得含混而不真切,时间像是停在了十年前,指针尚未前进一秒。
一定是刚才吐出了太多空气,时夏在这一刻竟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他摆动鱼尾向上游去,终于在游客看不见的池顶冒出头换了一口气。
他的心脏跳得剧烈,连自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表演必须要继续,时夏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逼迫自己重新下潜。
耳畔是被池水隔绝而听不太真切的浪漫音乐,时夏缓缓下潜,合着音乐的节奏,从水池的一侧游向另一侧。
而牧冰所站的位置,就像提前预判了他的轨迹似的,正好伫立在时夏停下的地方。
银光闪闪的人鱼摆动着尾巴,长发像波浪一样在水中散开。一只鳐鱼拍打着鱼鳍缓慢地游过玻璃,短暂地阻挡了一下两人间的视野。
时夏摆动尾巴在水中做了一个后空翻,吐出一串气泡,又快速用指尖将气泡划开,在玻璃上画出了一个由气泡构成的心形。
透过心形的气泡环,时夏看到牧冰的唇角向上勾起。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表演动作,在此刻却像极了某种暧昧的表白。
然后他看到牧冰伸出手掌,轻轻按在了面前的玻璃上。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如此自然流畅,好像只是观看表演时的正常互动。
鬼使神差的,时夏也伸出了手,在水的浮力下,缓缓地与牧冰十指相贴。
指尖触到的当然是冰凉的玻璃,但却好像带着热度,顺着他的指尖,一路燃烧到大脑。
隔着一层玻璃,他们的距离近到时夏可以从牧冰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一只飘摇不定的水生生物。
就在这时,牧冰的薄唇轻启,说了句什么。
尽管声音被厚重的池水隔绝,时夏还是能轻易读出他的口型。
时夏猛地呛了一口水。
一大片雪白泡沫混乱地挡住了“人鱼”的脸,紧跟着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他现在身处四米深的水下,没有氧气瓶也没有潜水设备,呛水并不是闹着玩的。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时夏猛力朝上游动,混乱中被鱼尾束缚的双膝撞上了鱼缸,发出一阵闷响。
幸好当年学习的潜水知识救了他,时夏咬着牙总算顺利地钻出了水面,然后就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咳嗽。
幸好呛到的水不算多,把肺里的水咳出来以后,时夏靠在玻璃边缘慢慢地从窒息感里缓了过来。
喇叭里的音乐声也刚好停止,今天的第一场表演就算是结束了。
“你没事吧?”小柳赶紧跑过来,关切地扶着他从水池里出来,“出什么状况了?”
“没事,只是呛了一口水。”时夏坐在台子上脱掉碍事的鱼尾,果不其然,膝盖上被撞出了一片淤青,一跳一跳地疼。
牧冰那个杀千刀的混蛋!
就知道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准没什么好事!
时夏简直怀疑是老天爷嫌他的人生过得太顺利,专门派牧冰这个逼来克他的。
婉拒了小柳殷勤的好意,时夏一瘸一拐地走进更衣室,刚关上门就发现不对劲,一转头,牧冰竟然就站在更衣室的正中间。
刚才还在一楼看表演,这混蛋是瞬移上来的吗?
而且他是怎么精确地找到这间更衣室的?
“一楼到二楼有直达电梯,而且只有这间屋离表演的水池最近。”牧冰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穿那样的表演服不可能走很远的路,根据楼层结构推理一下就知道了。”
“不是……”时夏提高音量,“这里是员工区域,游客禁止入内!”
牧冰全然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视线向下游移,停留在时夏的两条腿上。
他刚脱了表演服,只穿了一条泳裤,两条大腿冷白修长,唯有膝盖处的一处淤青显得格外刺目。
“你还好吗?”牧冰问。
“托你的福,还活得好好的。”时夏冷笑道。
牧冰皱起眉,“为什么会突然呛水?在那么深的水下呛水太危险了,没有氧气瓶也没有救援人员。你如果缺钱可以跟李总申报多要点奖金,下次不要再打这么危险的工了。”
时夏听到这话简直气得都不知道要怎么笑了。
“那是谁导致的啊?”时夏愤怒道,“你为什么要在我表演的时候干那种事?”
牧冰皱着眉,抿起薄唇,似乎是认真地在思考时夏话中的意思,“什么事?我看旁边的人也是和你那么互动的。”
时夏的内心在咆哮。
旁边的人都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吗!?
“我说的不是互动!”时夏怒不可遏,“是你互动以后说的那句话!”
“噢。”牧冰想了想,承认道,“我说,‘你后背拉链开了。’”
再听一次这句话,时夏简直想拽着牧冰的领子狠狠给他一拳,再把他丢进鲨鱼池里好好清醒一下。
“没有人,会在那时候,说那种话的!”时夏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的缝隙里挤出来的。
“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牧冰蹙起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你整个后背都露出来了,布料在水里飘来飘去……”
“这衣服就他妈是这么设计的!没有拉链!”时夏崩溃道,“它就是露着后背的!因为这样他妈的好看!”
牧冰则露出了十分不理解的表情,“露着整个后背在水下不冷么?看起来也没那么雅观,这是人鱼表演,又不是脱衣舞大赛。”
“你——”时夏差点被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伸手拽着他的领子往门口扯,“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
就在这时,更衣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小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夏夏,你的腿还好吗?我跟老板要了点云南白药给你……那个,没事的话,我就进来啦?”
时夏登时僵在了原地。
要么怎么说牧冰是老天爷派下来克他的呢。
现在的状况,简直非常、十分、极其地引人误会。
他没穿衣服,而牧冰的衬衫被他扯了个七七八八,两人以极近的距离待在同一间更衣室。
曾经在奶茶店经历的恐怖误会又一次浮上了时夏的脑海。
完蛋了,他已经能想象出小柳开门以后的震惊表情和脸上会浮现出的暧昧红晕了。
就在时夏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而无果,准备闭眼迎接即将来临的惨剧时,他的胳膊忽然被拽住了,然后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牧冰一把拖进了旁边竖立的衣柜。
第14章 很喜欢他
被推进衣柜的那一刻,时夏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像受到了召唤,成片地竖立起来。
牧冰的动作很快,进门关门以及捂住时夏的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含糊。
窄小的空间漆黑一片,时夏被困在牧冰的双臂中间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逼戾的热度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牧冰的掌心怎么能这么烫?
海洋馆里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为什么还会这么烫?
小柳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音,颇有些疑惑地又敲了敲门,“夏夏,你在里面吗?我是小柳,给你带了点伤药。”
“别出声。”牧冰低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时夏的头皮响起的。
时夏头皮发麻,呼吸在黑暗中愈发急促,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牧冰指节分明的手指间。
他倒是想出声,有本事你先把手放下啊!
为了表达自己的抗议,时夏用手去掰牧冰的手,却没想到这人的力气大得出奇,掰了几下简直纹丝不动。
黑暗中,他听到牧冰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然后抽出空余的那只手来,把他的两手手腕毫不客气地按在了柜壁上,发出了不大不小“咚”的一声。
时夏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了。
你他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时夏听见了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更衣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小柳像只胆怯的兔子挪着脚步走进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人影。
“那个,夏夏?”
快骂出嘴边的话又被吞了下去,时夏只能任由牧冰钳制着他的动作,在窄小的衣柜里大气也不敢出。
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更衣室里还不算什么,万一被发现他们这样子躲在衣柜里,那才是真的完了!
近。太近了。
之前不管是KTV里的游戏,还是停电时的摔跤,时夏都没有离牧冰如此近过。
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呼吸的热气持续不断地喷洒在对方的皮肤上。牧冰的下巴就若即若离地贴在时夏的颈窝附近,如果不刻意别过头,这个距离足够他们嘴对嘴亲上好几轮了。
汗水从时夏的前额滑下,顺着下颚骨的曲线一路向下游走,最后滴落在牧冰的肩膀上。
热度暧昧得让人发疯。
被钳制住的双臂有些发酸,时夏难以忍耐地动了动快要僵住的四肢,然后就感觉到丝滑的布料拂过大腿传来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啊。时夏头晕脑胀地想。牧冰今天没有穿那条看起来就很硬的牛仔裤。
牧冰垂下眸,钳住时夏的手忽然多用了几分力道。
“你穿的三角裤。”牧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轻声说。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吐息,往时夏耳朵里钻。
一丝理智在拼命拉扯着时夏已经快要溺死的大脑,在头脑中拼命敲打着警铃。
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妙。
他刚脱下表演服,浑身上下只有这一条泳裤。
从牧冰身上传来的热度、布料的触感、呼吸时喷洒的热气,都成了一种折磨。
似乎意识到什么,牧冰轻轻松开了手,时夏总算得以大口呼吸几下,在逼戾的环境中喷洒出更多热度。
“因为,穿四角裤在鱼尾下面能看出褶皱。”时夏咬着后槽牙,竭力控制着气流的吐息。
“原来如此,很专业。”牧冰垂眸看了时夏的腰胯一眼,低声评价道。
专业你个大头鬼!!
时夏从没觉得呼吸可以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空气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淡淡的、若即若离地萦绕在鼻间,使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暧昧的交缠。
时夏觉得自己的腰在发软,像一块吸饱水的海绵慢慢下沉。
小柳怎么还不走?
不对,她走了吗?她有再说什么吗?
时夏发现自己昏沉的大脑已经根本无暇收集更多外界信息了。
然后他听到牧冰发出了一声轻笑,丝滑的裤子布料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身上仅有的这层布料。
“时夏。”牧冰说,“你硬了。”
时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朝头顶涌去,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羞耻、愤怒、难堪还有一丝他不愿承认的期待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视线逐渐能适应黑暗以后,视觉变得更加清晰。时夏能清楚地看到牧冰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挺拔的五官,前额的碎发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有些散乱,有一缕垂下来遮住了眼角。
而那双墨色的眸子正在极近的距离下毫无避讳地注视着他,神情专注而认真,像在端详一件举世无双的宝物。
已经够近了,牧冰还在继续拉近距离。
鼻尖缓缓地向前推进,几乎要在下一刻就重叠在一起。
时夏的心脏跳得犹如擂鼓,大脑一时间一片空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触碰并没有到来,他只听到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光线从外泄了进来,接着身前一空。
牧冰打开衣柜的门走了出去。
“那女孩走了,把伤药给你放下了。”牧冰说。
“啊?”时夏懵得只能发出这一个单音。
牧冰拿起座位正中央的小瓶子看了看,又放回原处,“她还挺会挑的,我用过这个牌子,效果不错。”
说完,牧冰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衣柜里的时夏,“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充当更衣室雕塑的话,我倒是没意见。”
时夏这才猛地从刚才的暧昧氛围里回过神来,然而迎接他的就只有牧冰离去的背影和毫无感情的关门声。
时夏的眼睛缓缓睁大,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离开的方向,抓起衣架朝门砸过去,“牧冰!我操你大爷!”
一直到这天下午,时夏的打工结束,牧冰也没有再出现过。
完成最后一场表演后时夏精疲力尽,膝盖上撞出的伤就算上了药也还在隐隐作痛。
小柳还是那副千恩万谢的样子,连给他打工钱时都是一脸愧疚的表情。
“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小柳诚恳地说,“旁边有家海鲜烧烤,听说味道特别棒,我一直挺想吃的但是就总是抽不出时间——”
“不用了,谢了。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家。”时夏冲小柳摆了摆手,不遮掩脸上的疲惫。
“噢,那好吧。”小柳遗憾道,“那你以后也要常来玩哦!”
走出海洋馆的时候,时夏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小柳。
因为这份疲惫感并不怪小柳,也不怪这份工,纯纯怪那个杀千刀的牧冰。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丢下一句“你硬了”就直接关门跑路的!?
怎么会有人干得出这种混蛋事!?
无名火突突地往外冒,时夏现在的心情糟糕到简直想杀人。
眼前的行道树树叶被吹得簌簌直响,看着就令人生厌,时夏一脚踹在了树干上,没想到树干比他想象中要结实许多,这一脚上去后树干纹丝不动,还把他的脚震得发疼。
“操!”时夏悲愤地骂道。
他真是太傻了,太蠢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蠢到家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怀疑牧冰是喜欢自己的。
你难道忘了十年前的事了吗?
忘了牧冰是个多忘恩负义的混蛋了吗?
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别犯傻了。
尹修杰给时夏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响到最后一声才被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乱糟糟了,过了好半天时夏的声音才传过来,懒洋洋的,尾音拖得贼长,“喂——哪位?”
“‘哪位’?”尹修杰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时夏,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不可能!”时夏笃定地说,声音却还四散飘着,“我……酒量很好的。不会喝多。”
“狗屁,你哪回酒量好过,两瓶啤的就能把你放倒。”尹修杰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在哪呢?我去接你。”
“阿杰!”时夏忽然拔高了声音,“你说牧冰是不是在耍我?”
“啊?”尹修杰一愣。
只不过时夏似乎也不需要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他他妈的,肯定是在耍我……嗝。”时夏打了一个伤心的嗝,“他就是个恶劣的混蛋,会把别人的真心当成驴肝肺!他就是想看我出丑,一开始就是!”
尹修杰头疼了起来。
“哎哟,你跟牧冰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老一天到晚念叨他干嘛,躲着点走不就行了?”尹修杰说,“你在哪啊,赶紧的,我接你去。”
时夏丝毫没有要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
“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吗?你知道他怎么嘲笑我的吗?”时夏越说越伤心,“你们只会把他当成天才捧着,根本不知道他本性有多恶劣!”
“我的祖宗哎。”尹修杰头都大了,“这破事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李总说去。让李总把你调走,或者把他调走,别在一个项目部工作了。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少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时夏沉默。过了好久才呢喃着重新开口。
“我做不到。因为我发现,就算过去了十年,我还是一样很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七夕快乐!
第15章 晚安
手机那边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尹修杰“喂”了半天,又晃了晃手机,这才重新连上,“喂,时夏?你刚说什么了?手机信号不好,没听见。”
“……”时夏趴在吧台桌上,用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摩擦带来的生疼感让他从酒劲儿里稍稍清醒了几分,“我说我没事,你不用来接我。”
“真的假的?”尹修杰表示怀疑,“你刚才那样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好得很,这酒吧离我家只有五分钟的路,我从这边窗户都能看见我家大门。”时夏抓了把头发,叹息道,“你给我打电话一开始是有什么事?”
尹修杰张了张嘴。时夏这小子压根就是装醉吧?怎么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
“哦对,是李总打你电话你不接,找我来给你带话的。”尹修杰说,“他说周一早上要开会,让我们早点到场。然后我们上周的那版设计还得改,说是有几个地方不符合受众需求。还有我们上周约的那个画师,本来说的好好的,临到签合同丫突然又改主意了,咱们还得再重新联系别的画师老师……”
“好好好,我知道了。”时夏感到自己的头又疼起来,“我明天会早点去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行。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尹修杰说,“你是不是最近在找合租室友呢?”
“是。”时夏有气无力地说,“找好几天了,没人理。”
“我这有个人说是正好要找市中心的房子租,你要不要问问?”尹修杰说。
“谁啊,你亲戚?”
“呃……算是吧。”尹修杰思考了一下,“我表妹的同学的姐姐认识的一个朋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
“听说他挺急的,就要市中心的房子,租金和环境都无所谓,我听了觉得好像挺有门。”尹修杰说。
“男的女的?”时夏问。
“男的,知道你不愿意找异性合租。”尹修杰一脸嫌弃的语气,“就你这样真是活该单身到现在。”
时夏懒得跟他废话,“嗯,你把我微信给他吧,我聊聊。”
挂了电话,时夏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拖着步子走出酒吧。
天已经很黑了,天空中看不见星星,只有城市里灯红酒绿的光闪得人眼睛发痛。
老话说得好,人不能两次摔进同一个坑。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跟牧冰在同一个项目组里工作。
他早该预料到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他说服自己多少遍牧冰是个恶劣的惹人厌的混蛋,他还是无法克制内心深处冲动的情感。
不管过去多久,他总是会、永远会喜欢上这个恶劣的混蛋。
从酒吧回公寓的路上会经过一所中学,时夏抬头朝校园里望去,高三的学生还没有下晚自习,教学楼里一片灯火通明,甚至隐约能看见天花板上垂下的灯棍。
他也曾经坐在那样的教室里,在一样的灯棍下写作业,飞蛾绕着灯光盘旋,牧冰就坐在他旁边,用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把玩着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