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威胁你?”牧冰嗤笑了一声,双手抱臂,“老板,我们来理一下吧。首先,你说我不顾公司利益,那么请问,时夏的设计图曝光以后,星与星愿的预约量是高了还是低了?”
李总的脸涨成紫红色,一双小眼睛瞪得像金鱼一样,半天没说出话。
“你们着急挣钱,为了让游戏尽早上架,想尽办法压缩工期,甚至要求主设计师把原定五周的内容量三天做完。你们知道,他为了做出昨天那些设计稿,花了多少时间在加班吗?”牧冰的双眼像夜枭一样紧盯着对方,“还是说,你们觉得一款游戏的美术元素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营销炒得热、卡池开得勤,能骗到钱就可以了?”
“牧冰!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李总提高音量。
“不想让我说过分的话,就别做过分的事。”牧冰平静地说,“时夏是我的搭档,也是星梦一流的美术设计师,重要性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让公司失望过,希望你们,也不要让他失望。”
说完这句话,牧冰就直起身体,径直离开了会议室,留李总一个人在原地,脸色像红绿灯一样变幻莫测。
牧冰跟李总吵完架以后也就过了一个小时,时夏就被叫到李总办公室,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然后和颜悦色地告诉他项目计划变更,剧情页的设计稿可以按之前的工期继续制作,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不要着急,保证质量。
领导前后过于反差的态度让时夏有点飘飘然,当然也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全都带着满脸八卦的表情,呼啦一下围过来。
“夏夏,你的设计稿火了啊!”
“你看微博了没?星与星愿上热搜了!现在大家全都在讨论呢!”
“为什么你的设计稿会半夜在大屏上轮播啊?”
“那几张设计真的好精妙,你花了多久时间做出来的啊?”
时夏不习惯一下子成为这么多人的讨论中心,窘迫得脸都红了,“别,没有的事,我就是随便做了做……”
时夏越窘迫,佟蔓蔓的语气就越夸张,“别谦虚啦时老师,这么好看的设计,全公司只有你能做得出来!星梦没有你可怎么办啊?”
“咱这小破游戏真是火了一把,好好干说不定年底能分不少奖金呢。”尹修杰眉飞色舞地说,“时夏你可是大功臣。”
眼看着时夏的脸颊越涨越红,一直坐在对面没出声的牧冰开了口。
“别逗他了。他这人不经逗,别等会休克在我桌子上。”
“牧冰!”时夏怒道。
佟蔓蔓和几个女同事都笑起来,办公室里充满欢快的气息。
时夏知道,其实他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这件事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结果,都是因为牧冰那夸张到超脱常理的大胆行动。
就算他真的是天才,就算李总不敢真的开除他……他也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的冒险。
时夏看向牧冰。那人像往常一样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视线扫过屏幕,手指敲打键盘。但和平时不同,他的唇角始终勾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
“牧冰。”时夏鬼使神差地叫他。
牧冰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唇角的笑意不减,“嗯?”
时夏第一次发现,牧冰那对总是疏离冷漠的眼眸里,也可以像这样盛满温柔。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掠过牧冰的侧脸,轻轻将一缕别在他耳后的头发勾起,安放回它应该在的位置。
这个过程中,牧冰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盯着他,直到他收回手,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你那个,头发,就是……”时夏干咳一声,连笔带画,“卡在后面了,我帮你弄一下……”
话音才刚落,身后就传来口哨声和起哄。
“可以啊夏夏,什么时候跟组长关系这么好了?”佟蔓蔓揶揄道,“是谁刚进组的时候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来着?”
时夏刚要反驳,牧冰不动声色地搭上时夏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羡慕么?这是我的搭档。”牧冰说,“有本事找你自己的搭档去。”
就在这时,王经理推门走进来,笑道:“哟,今天这么热闹?”
佟蔓蔓笑嘻嘻的,“表彰功臣呢。”
“这不巧了,我也有事要告诉功臣。”王经理笑眯眯地看向时夏,“小时,赵总看了你的稿子,很欣赏你的设计,今天晚上要请你吃饭呢。”
时夏有点懵,“赵总?”
从哪里又冒出一个赵总来?
“星与星愿的投资人。”牧冰低声提醒,“鸿宇集团的老总。”
时夏这才想起来,诧异地睁大眼睛。
投资人?那个大集团的老总?要跟他吃饭?
他一个小小的设计师,何德何能啊?
“是啊是啊。”王经理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赵总看了你的设计赞不绝口,很欣赏你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容小觑啊。”
时夏僵硬地笑了笑。
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出后续。说实话,他现在又累又困,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只想下班后赶紧回家睡个好觉。
但这显然不是能随便推掉的饭局,不仅如此,还要全程陪笑、顾及好大老板的面子。
“晚上六点,在新月居,到时候李总带你去。”王经理拍了拍时夏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
时夏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王经理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正准备出门,牧冰开口了。
“李总只打算带他,不打算带我?”
王经理的笑凝固在脸上。
嘶,这姓牧的难道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
按道理都应该炒他的鱿鱼,没惩罚他就不错了,居然还厚着脸皮要跟去吃饭?
大概是王经理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牧冰转着指尖的蝴蝶刀,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这个游戏的开发组组长,这个游戏的所有程序代码都是我负责的。难道说李老板只看中画面设计,不看重游戏本身?”
王经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好说,“我去问问。”然后就走出了办公室。
时夏没忍住,“噗”的一声轻笑出声。
“笑什么?”牧冰侧头看他。
“我觉得,全公司敢这么怼领导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爽么?”牧冰勾起唇角。
“有点。”时夏低头掩饰笑意。
不知道王经理到底是怎么跟李总说的,到了下午,李总竟然真的答应带上牧冰一起。
夕阳挂在树梢上,把星梦大楼的窗玻璃映得通红,来往的人就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从电梯里走出的时夏和牧冰也不例外。
“那个叫赵总的,你见过他吗?”时夏问。
“赵鸿飞,很早以前的饭局上见过一次。”牧冰说,“肤浅又无趣的家伙,你不会喜欢的。”
时夏抿了抿嘴,过了一会才说,“但是经理说,他很喜欢我的稿子,所以才请我吃饭。你觉得他是真喜欢我的稿子吗?”
牧冰抬眸看了时夏一眼,“当然。你是星梦的首席设计师,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设计。”
时夏的脸烫了一下,“胡说八道,哪有这么夸张。”
“不信你可以回公司,挨个楼层去问。”
“你有病吧?那谁会说不好啊。”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很快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间装潢很气派的日式建筑,牌子上写着“新月居料理”几个大字。
时夏怔了一下,“是日料店?”
“嗯,大概是那位金主老板的喜好吧。”牧冰侧头看他,“怎么了,没吃过日料吗?”
“也不是……”时夏摇摇头,“没事,走吧。”
走到店门口,李总就迎上来,赞许地拍了拍时夏的肩膀,“来了啊,走走走,这边。赵老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时夏只得局促地笑笑,跟在李总身后往前走。牧冰则是被完全忽视,只不过他本人似乎完全没在意,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后面。
“来来来,这边,把鞋脱一下。”
这家日料店的包厢比时夏想象中还要小,四面不透风,没有椅子,只有供人跪坐的软垫。
那位叫赵鸿飞的大老板就坐在桌子后面,是个略微秃顶、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小胡子。
李总一看到赵老板就立刻堆上了满脸的笑,把时夏往包厢里一推,“赵老板,这就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时夏。这是开发组组长牧冰,你见过的。”
赵鸿飞的目光在牧冰身上扫了一下,然后停在时夏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不错,小伙子一看就一表人才。”
时夏尴尬地笑了笑,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正局促的时候,李总按着他肩膀推了一下,“坐赵总边上去啊。”
时夏一个踉跄,被推着坐在赵鸿飞的旁边。李总跟牧冰依次落座,包厢的拉门被服务生顺手关上,一下子将这处狭窄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李总坐的位置刚好把牧冰隔开,导致牧冰成了坐得离时夏最远的人。
“我看了你的设计,很漂亮。星梦能有你这么优秀的设计师,真是有福气。”赵老板笑眯眯地开口。
时夏勉强笑笑,“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分内的工作而已。”
“不不,你那几张画很好看啊。”赵鸿飞抬起手,筷子在空中拨拉,“夜空里有花,还有树,绿油油的……”
“那个是……极光,老板。”时夏扯着嘴角,“不是树。”
“噢噢噢,那是极光啊?看着挺绿的,我以为是树叶呢!”赵鸿飞爽朗地笑道。
时夏只好僵硬地笑笑。
但赵鸿飞似乎丝毫没感到尴尬,还伸出筷子,给时夏夹了块三文鱼,“叫时夏是吧?你平时住在哪啊?”
“在怀林区租公寓,跟……”时夏看了牧冰一眼,“跟室友一起合租。”
“怀林区啊,那地方有点偏吧?离你们公司得有两站路?”赵鸿飞又给时夏夹了几块芥末章鱼,“还跟人合租,看来老李给你的待遇不行啊。要不要干脆跳槽到我这来?”
李总哂笑,“瞧您说的这话,搞得好像我亏待手下似的。”
赵鸿飞大笑,左手自然地搭在时夏的肩膀上,凑近了询问,“我说真的啊,要不要跟我走?薪资待遇肯定比你现在的位置高得多。”
从赵鸿飞的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烟臭味,搭在他肩上的手掌还有意无意地按揉了两下。
时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感到作呕。
但是在这种场合下,他不能躲,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着猥琐的调戏。
时夏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赵老板,我只会做设计,去了也只能给您添麻烦而已。”
“哎,话不能这么说。”赵鸿飞拉近和时夏的距离,低声说,“有你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算什么都不干,我也愿意养着啊。”
时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余光下意识看向牧冰,然而后者垂着眸,正在吃一块蘸了芥末的寿司,并没有往这边看。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希望牧冰或许能帮他摆脱困境。
可是牧冰有什么义务帮他呢?
对面坐的是投资了整个项目的大老板,他也只是来跟着吃饭的公司员工,能做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他帮了你一次,你就想一直依赖下去吗?
“对了,我一直有件事情很好奇啊。”赵鸿飞收紧手臂,爽朗地笑道,“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人,平时都是从哪里找灵感的啊?”
时夏僵硬地笑笑,“没什么,就是观察生活、多看大师的设计……”
但时夏的话还没说完,赵鸿飞就打断了他。
“我听朋友说,很多艺术家的灵感都是从床上来的。”赵鸿飞压低声音,手掌暗示性地在他后颈捏了一把,“你跟人做过没有?”
时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用力推开了赵鸿飞,“请您自重!”
这句话的声音非常响亮,回荡在包厢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时夏!”耳畔传来李总的呵斥,但时夏的脑袋已经混乱到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抱歉”就拉开包厢的门。
新鲜的空气终于涌入鼻腔,时夏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狭窄逼戾的空间,捂着嘴匆匆向洗手间走去。
作呕感在胃里翻江倒海,时夏拉开隔间门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净,才勉强觉得好受了一些。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刺痛,加上一整夜的通宵,他整个人头晕目眩,觉得天地都在摇晃。
就不该答应李总来吃什么饭。
牧冰说的对,他太天真、太幼稚了。
他居然傻到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赵老板是真的欣赏他的设计。
时夏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漱口洗脸。冰凉的液体拍打在皮肤上,总算让他感觉稍稍清醒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了赵鸿飞的声音。
“夏夏,你在里面吗?怎么,不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
时夏一惊,连忙大声说:“我没事!只是有点……有点闹肚子!”
“哦?是吃的东西有问题吗?那我得去找他们经理负责。”
“不、不用!我没事,真没事。”
“那可不行,让我看看。”
事出突然,他又太慌乱,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应该把卫生间的门锁上。
门把手轻轻一扭,赵鸿飞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后。
他笑眯眯地走进来,一把抓住时夏的胳膊,“来,别动让我看看,哪里不舒服?”
时夏挣扎着想甩开他,但这个老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根本不是能轻易甩开的。
如果单纯论体力,二十七岁的时夏当然不至于打不过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可对方是给星梦投资的大老板,他如果就这么强硬的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是不是会影响到星与星愿的后续开发?
是不是会影响李总以后的工作?
会不会……影响到牧冰?
在他大脑混乱的时候,赵鸿飞找准时机,钳住他的胳膊往墙上一按。
时夏吃痛地叫出声,“赵老板!”
“小兔崽子,给你点面子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是不是?”赵鸿飞压低声音,“乖乖给老子跪下!”
恐惧和厌恶在时夏的胃袋里交替流窜,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抗拒。
可是如果他反抗了,星与星愿怎么办?公司怎么办?所有人的心血怎么办?
那双泛着烟臭味的手已经开始一颗颗解开他衬衫上的扣子了。
赵鸿飞的脸上露出轻蔑而贪婪的神色,“少装纯,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过了吧?穿成这样来吃饭,还不就是故意勾引我的?”
他穿什么了?
不就只是一件板正的衬衫吗?因为是正式场合他才会穿的!
时夏咬紧嘴唇,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一些过去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回荡在耳畔。
“同性恋!”“你真给爸妈丢脸!”“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赶紧脱了!”“*货,不要脸!”
就这样吧。
世界上总有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的事,今天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件罢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赵鸿飞不耐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谁?忙着呢!”
那声音不疾不徐,又敲了两下。
“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赵鸿飞烦躁地吼道,“都说了里面忙着呢!”
一个清冷沉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赵总,我是牧冰。有关您集团投资的项目,我有些问题想问问您。”
时夏就像头顶被浇了一桶凉水一样,瞬间清醒过来。
“您要是不开门,我就进去了。”牧冰继续说。
赵鸿飞啧了一声,放开时夏,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赵鸿飞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牧冰的脸,下巴上就狠狠挨了一拳。
他懵得往后踉跄了两步,牧冰又是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他肚子上。
赵鸿飞痛得眼泪直往外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震惊而愤怒地抬起头,“我*你妈的——”
牧冰对此的回应是抬起脚往他的裆部狠狠踹了一下。
赵鸿飞这下痛得连话都骂不出来了,哀嚎一声双手捂着裤裆跌坐在地上,双腿抖得直往后退。
时夏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发不出声音。
牧冰在干什么?
他这是,把赵老板给揍了一顿!?
那他们的游戏怎么办?投资怎么办?
“你疯了吧!”赵鸿飞一边蹭着屁股往后退一边冲牧冰大喊,“我是鸿宇集团的老板!是你们的投资人!你敢对我这样,你——”
牧冰蹲下身,拿起地上掉落的一块肥皂,掰开赵鸿飞的嘴塞了进去。
赵鸿飞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呜咽着刚要挣扎,就感觉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小巧的蝴蝶刀抵在他动脉旁边。
牧冰的神色如常,表情平静,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赵老板,您没听我说话。我说,有关您集团投资的项目,我有些问题想问。”
赵鸿飞被吓得面如土色,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于是牧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屏幕展现给他,“鸿宇集团在这个月一共投资了八个项目,其中一个是星梦游戏的‘星与星愿’,另外七个,都是一家叫诚鑫影业的公司旗下的电影项目。但是我稍微查了一下,这家影业公司根本就不存在,是鸿宇自己注册的一家皮包公司。收到大量现金投资的那七部电影,自然也不存在。”
赵鸿飞铜铃似的眼睛里逐渐浮现出了恐惧。
“您猜,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发给警察。”牧冰平静地说,“会发生什么事呢?”
赵鸿飞徒劳地挣扎起来,但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呜咽和怪叫。
牧冰站直身体,垂眸看向赵鸿飞,“您是集团的大老板,是我们的投资人,只要不越界,星梦不会为难您。您也是聪明人,有些事应该不用多说。”
说完,牧冰在时夏身前蹲下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看着面前的牧冰,时夏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
他现在领口大开,衣服也凌乱糟糕。他低下头,慌乱地想把扣子重新扣上,却半天摸不到。
赵鸿飞把好几颗扣子都崩飞了。
在他还想努力用手把前襟拢住的时候,牧冰抓住了他的手腕。
“时夏。”他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这不是你的错。”
时夏的眼眶猛地红了,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而努力忍耐着,浑身颤抖。
牧冰捞起时夏,把他的整个重量搭在自己身上,目不斜视地走出卫生间,走出饭店,打开车门,把时夏放了进去。
车内狭窄的空间给了时夏安全感。他蜷缩在副驾上,嗅着车内弥漫的淡淡香味。
柑橘和草叶的香薰。原来牧冰衣服上的味道是从这里来的。
驾驶室的车门关闭,把外界隔绝。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彼此。
“你还好吗?”牧冰问。
时夏忽然觉得很委屈,眼泪再也忍不住,断线似的往下掉。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为什么要跟我说他是喜欢我的设计?”
他这是在无理取闹。
牧冰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这种事?就算他真的预料到了,又有什么义务帮他的忙?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牧冰来救他?
然而牧冰伸出手抱住了他。
手臂的力道发狠,勒得时夏胸口生疼。
“抱歉。”牧冰低声说,“很害怕吧。”
暖意从牧冰的胸口传来。在黑暗、安静的夜色里,牧冰的体温像一把火,渐渐融化了恐惧。
“我那么说,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牧冰低声说。
时夏咬紧嘴唇,把脸埋在牧冰的胸口。
有风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拂在衣襟大开的胸口,冰得他浑身一抖。
胸前还残留着赵鸿飞留下的恶心触感,甚至连那股烟臭味都挥之不去,在窄小的空间里异常鲜明。
察觉到时夏的挣扎,牧冰稍稍松开怀抱,“怎么了?”
“纸巾。”时夏的手在车座四周胡乱翻找,“你车上有纸巾或者湿巾吗?我想擦一下,脏……”
牧冰捉住时夏乱摸的手,拉开副驾的前抽屉,抽出一张湿巾递给他。
时夏抓住湿巾,用力在胸口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胸前的皮肤很快就被搓得通红,可是那股烟臭味还是萦绕在鼻尖,怎么也挥散不去。
时夏的指节捏得泛白,湿巾几乎要滴出水来,在他第四次往胸口上搓时,手腕被牧冰用力钳住了。
“可以了,已经干净了。”牧冰说。
“没有。”时夏固执地挣扎,“还是很脏,你放开……”
牧冰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钳着把手压在他头顶,另一只手拿过他手上的湿巾。
“还觉得哪里脏?我帮你擦。”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又阳了,请个假存点稿子,周四再更
时夏闭上眼睛,嘴唇紧抿。
说实话,他觉得哪里都很脏,被赵鸿之摸过的、碰过的、甚至看过的地方都脏得要命,都泛着挥之不去的臭味,令人作呕。
“他碰你哪里了?怎么碰的?”牧冰低声问,“告诉我。”
时夏的眼睑颤栗,连带着纤长的睫毛也跟着发抖。
“我不——”
“没关系的。”牧冰打断他,声音沉稳有力,“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
时夏的呼吸变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却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
“脖子,锁骨,还有……胸口。扯开衬衫的时候被他……”
时夏不敢睁眼。
他害怕如果睁开眼,会从牧冰的脸上看到厌恶、嫌弃,或者愤怒。
视野的黑暗让他更加不安,感官也愈发敏锐,脖颈上突然出现的冰凉触感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随后他才意识到,是牧冰手上的湿巾。
牧冰擦得很仔细,湿巾仔仔细细地覆盖在皮肤的每一处,一直游走到被衬衫遮盖的边缘。
湿巾离开皮肤,时夏也睁开了眼。
含混的水雾中,正对上牧冰深色的墨瞳。
没有厌恶,也没有嫌弃,只有认真的专注,好似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打断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我要解开剩下的扣子了,可以吗?”牧冰低声问。
“……”时夏点头。
胸前传来细碎的触感,牧冰的手指在解纽扣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隔着衬衫布料碰触到时夏的皮肤。
但奇异的是,时夏没有任何抵触的感觉,只有细密的酥麻像电流一样顺着神经游走。
衬衣下摆被撩开,冰凉又湿润的触感一路向下。
时夏下意识抓住牧冰的手臂,却不知道是想让他停下,还是渴望他继续。
“还有哪里觉得脏?”牧冰低声问,“我都会帮你弄干净。”
时夏的眼眶又开始泛酸。
也许是错觉,一直萦绕在鼻尖的烟臭味消失了,只有清爽的柑橘香味将他层层包裹。
牧冰的面庞近在咫尺,呼吸时的热气就喷洒在时夏的脖颈上。
“没有了。”时夏声音嘶哑。
话音刚落,牧冰俯下身,吻在时夏泛红的脖颈上。
这个吻温和而轻柔,柔软的触感像羽毛扫过,经过锁骨,又经过胸口。停在肚脐附近的时候,牧冰张开嘴,用舌头舔了一下。
时夏只觉得一瞬间头皮都要炸开了,热度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攀升,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朝下涌去。
一阵头晕目眩。
牧冰在他耳畔轻笑了一声。时夏茫然地抬起眼,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瞳孔失焦,脸颊泛红,喝醉了一般神情恍惚,好像在柑橘香气构筑的天国里迷失了方向。
他在牧冰眼里就是这样的吗?
像一只软绵绵撒娇的母猫。
时夏鬼迷心窍地抬起头,只差一点点,他们两个的嘴唇就能吻到一起。
但是牧冰偏了下脑袋,让这一吻落了个空。
就在这时,路边一辆越野车飞速呼啸而过,车大灯猛地晃过他们的车玻璃。时夏惊得一个激灵,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牧冰的下巴上。
咚的一声巨响,时夏痛得连泪花都渗出来了,捂着脑袋跟牧冰拉开距离。
“……”牧冰也没好到哪去,下巴上一块明显的红痕,表情颇为无奈,“没事吧?”
“没事,没事。”时夏呲牙咧嘴地揉着额头,“就是被吓了一跳。大晚上车开那么快,有毛病吧?”
牧冰伸手把时夏的衬衫纽扣重新系好,又把座位上的安全带拽下来替他扣好,发动汽车,“坐好,我们回去了。”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热源却突然离去,暧昧的氛围也随之消散。时夏怔了怔,手指下意识抽动了一下。
“嗯。”
车里的温度明明不低,他却觉得有点凉。
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当天晚上,时夏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高中,远处的操场被阳光晒得发亮发烫,水池前的老杨树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盖过篮球场上男生的大呼小叫。
时夏趴在课桌前,眼睛要闭不闭地看向窗外。教室在六楼,所有景物以及奔跑的人都变得小小的。
也不知为何,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时夏在自己的位置上昏昏欲睡。
然后,教室门被推开,牧冰走了进来。
梦里的牧冰还是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穿着板正的校服衬衫,手捧着教科书和试卷。
那双大长腿跨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肘支着身体向前倾,墨色的双眸像深不见底的海洋,“时夏,这道题怎么解?”
时夏恼怒地看了牧冰一眼,还是任劳任怨地看向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