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江横在找寻无果之后决定来到了终年飘雪的永无镇, 等一个机会。
[系统: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江横坐在外面漏风的茶棚之下, 看着茫茫雪原, 漫天飞雪,不见孤鸿飞鸟, 不见行人商旅, 连来寻宝的修士都没一个。
他答道:谢辞会来。
[系统:他如果真的来了,也是要去往魔界, 与你便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江横浅抿了一口镇上村民在山脚挖来的莂根草煮的茶水,又苦又腥, 难以下咽,唯独于寡淡无味的白雪天地中显得别有滋味。
一口一口下咽, 他也终是静下心来, 不去想谢辞是生是死, 只品一回粗茶。
计算好, 未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系统:再与他同行, 你会死的。]
江横笑了笑, 眼中已无波澜。十多年前他穿书来到这里,他确实怕死,怕走原主的老路, 怕死状惨不忍睹,也怕连累宗门弟子内乱而死。
如今, 他还是怕死。
如果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江横喝完这一口,问了系统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系统瞬间沉默,安静的好似一片湖水,你知道湖水的存在,却得不到湖面的回答。
临水照镜,相顾无言。
江横能感受到系统尚未离去,没有消失不见。
他兀自说道:你知道吗,方厌知与我说了截然相反的话。
那是仙道夺魁的第四天,谢辞堕魔。
在谢辞杀了神仙岛众人离开后,修仙界各派群起而攻之,将天外院团团围住,找星云观讨要说法。
方厌知穿过人群,拖着一身染血的衣袍走到了江横面前。
只是一掌,便将围绕江横身边的数十名修士击飞。
各大仙门原以为方厌知与他们会是站在一处,不想随行弟子被谢辞杀了个片甲不留的方厌知,竟还对星云观的人出手相助。
“滚。”方厌知薄唇吐出一个字。
而后,他看向江横,露出一副受伤的可怜表情,“哥哥。”
江横没看他,不曾理会,转身与牧云生一起从那群暴躁的修仙者手中护住观中灵力低微的弟子。
这场闹剧,哥哥生气了。
方厌知却不生气,也不懊恼,甚至都不会觉得难过。
方厌知弯了弯嘴角,抽出长笛再引天雷助阵,替哥哥教训这群无知的修士。
他穿过人群,再次来到了江横身边,朝他喊道:“哥哥,你要不要随我回瀛洲,放下这里的一切!”
江横置若罔闻,扶起倒在地上的封海,“其他人呢?”
封海道,“大师兄带他们冲了出去,应是去月栖山了。”
江横点头,对霍群他是放心的。
仙门众人很有可能会去剑宗所在的月栖山寻衅,谢辞如今堕魔,山上无人相守,剑宗首当其冲。
“师兄,山上交给你们了。”江横与牧云生道。
牧云生与他目光相接,只一个眼神便明白江横所想,他朝江横轻微颔首,语气寻常,“早些回来。”
说完,牧云生便朝被众人围攻的闻修白奔去。
方厌知在一旁听江横如此说,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扬言打断,“别去找他!”
江横终是抬了抬眼,看向方厌知,问出心中困惑,“阿辞因何入魔?”
方厌知一愣。
江横再问,“在悬崖边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横仔细回想生变的一幕,所有细节。
那时,谢辞将方厌知挡住大半,所以江横确实没看见方厌知做了什么,只看见谢辞在一瞬间就爆发出强大的魔气。
而且,谢辞没办法压制。
方厌知错开与江横对视的目光,轻声一笑,几分自嘲,“哥哥,你怀疑我?”
没错,就是我,用神思毁了谢辞窃天得来的神力。他内心嚣张狂妄,面上暗自神伤。
方厌知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可怜,但江横内心毫无波澜,眼神悲凉,不忍地望向天外院中无辜受伤的仙家,还有观中弟子。
满目疮痍,血流不止。
都是因为那一刻的生变。
江横踏过鲜红的土地,靴底被血染湿,沉重。
见他离去的背影透着一股坚决果断的意味,似要与自己分道扬镳。方厌知眸光一冷,扬声喊道:“你跟谢辞在一起,终究会害死他的。”
江横藏于袖中的手紧紧握住玉扇,整条胳膊都因怒气而颤抖,他极力压制着情绪,怒极反笑。
“方厌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对谢辞充满杀心的人是你,不是我。”
方厌知眼中冷意消散,与江横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明亮鲜活,笑意带着些微讨好的情绪。
“哥哥,我没有杀他。”
江横转身,冷冷地看着他。
“浪刀仙因何而死?”
旧事重提,方厌知扬起的唇角一僵,望向有些陌生的江横。
“说什么是因为谢辞想杀他。”江横冷笑,“分明就是你自己想杀他。”
方厌知漫不经心地一笑,声音渐凉,“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江横声音突然一高,冷着俊美的面孔,面无表情道,“你做的错事,却要拉阿辞下水,将罪责推却给他,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呵,”方厌知最是厌烦江横替谢辞说话,会让他觉得哥哥离他好远,远的几乎够不着。
恨不得趁早结束这个世界。
重新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先找到哥哥。
让哥哥离谢辞远远的。
“方厌知,你好自为之。”江横双目落在少年骄矜狂傲的脸上,仿佛想透过这张脸看清他复杂的内心。
风岚石城初遇,只当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小公子,众星捧月,所以才养就这般桀骜不驯的性子。而自己性情温和,寻找无曌印不想惹是生非,是以愿意让着一口一个哥哥的小公子。
那时,江横不曾想过,方厌知的恶。
“我只是不愿你日后难过,你不要去找谢辞!”方厌知咬牙,被哥哥猜忌的感觉真是令人心痛。
“我找谁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末了,江横语气冰冷地加了一句,“不要再喊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你!”方厌知脸上的笑容消散无踪,舌尖顶着上颚,眼中愤怒,最终成了难过与伤心,复杂的情绪狂乱不止。
最终,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不要跟哥哥生气。
“我知道你喜欢谢辞,你若是去找他,你便会害死他。”方厌知音色清朗轻快,放佛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甚至朝江横弯弯嘴角,在哥哥面前,他始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眼见江横脸色怫郁,手中玉扇一挥便化作五尺长刀。
方厌知叹了口气,后退一步,不想再跟哥哥动手,也不要再激怒他。
方厌知道:“算了。”
顿了顿,他看了眼玉色长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朝江横笑了笑,“等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原因。”
连绵落雪,天色昏暗,客栈门口挂起了暗黄的纸灯笼。
光阴斑驳,被冷风吹得东倒西歪。
江横在外面坐了一天,风雪煮茗,望眼欲穿。
老旧的木桌和长条板凳上积了落雪,又是没有等到谢辞的一天。
江横饮尽最后一杯苦茶,再问了一遍系统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了一句:江横,你还记得穿书的任务吗?
江横垂眸,看着灯笼之下自己被拉长的身影,略微出神。
他的任务,是活下去。
[系统:我不会害你的]
[系统:再与谢辞同行,你会死的]
[系统:好好珍惜这一次机会,活下去,江横]
许久,也不知江横信了还是没信,只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依旧落雪。
江横身上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他离开了客栈,去往永无镇最北边的荒原之中,穿越仙门留下的山海大阵,千重法印。
魔界被重兵把守,守阵之人是一对鹤发童颜的道长,二人盘腿坐在冰天雪地之中,中间一张棋盘。
“你又来了?”穿着蓝色道袍的老者道。
紫衣道长落子,看都没看江横,“除了你,没有人来这里。”
江横初来永无镇便先到了仙魔圣战之后封印魔界的雪域山口,找寻谢辞身影。
谢辞既是没来,他便又回了镇上的客栈里,望向遥远的雪原,等候来人。
客栈后院里,一个穿着粉色棉袄裙的小丫头蹲在地上。
她面前的花花草草在这样极寒的冬日里枯成了霜雪。
江横陪她看了一会,他本可以用术法将花草复生。
“你在难过吗?”江横蹲下,目光平视眼睛闪烁泪光的小丫头。
“哥哥你看,”小丫头记得江横,今天是漂亮哥哥住在客栈的第四天。
她朝漂亮哥哥挥挥胳膊,冻红的手指指向花草,“这株兰芰叫圆圆,开蓝色小花。这丛月隐香叫满满,有金色的穗子,可香了。还有两棵,一个叫平平,这个叫安安……以前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阿爹说,今年的雪太大了,圆圆它们睡着了,等雪小了就会醒来,会继续陪我玩。”
“他们都是铃丫头的好朋友。”小丫头表情难过,跟江横说起和花花草草的故事。
七岁的小姑娘,口里的故事也多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中生友,天马行空。
末了,她流出了一行兜藏不住的眼泪,扁起唇角,小声哭道。
“可是我知道,阿爹在骗我。”
“圆圆、满满它们,和外面的芷琊草一样,被冻死的。”玲丫头哽咽地说道,望向江横忍不住哭泣。
江横抬手抹掉玲丫头的眼泪,轻声安慰,“别哭,风一吹会结冰。”
玲丫头扁嘴,想压下眼泪,却是越流越多。
“每年都会死,我,每年都会种,阿,阿爹让我不要种,说是,说是活不久的。”
“可是,我想啊。”
“我想,就算圆圆它们只是陪我一段时间,就很开心了。我不会再觉得永无镇都是白色,是这么的冷。”
她哭得很小声,急急地哽咽抽泣,江横听了个大概,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再看满园银装素裹的冬景。
有些人在这种地方生活了一辈子,不见朝阳,不见瑰霞,不知日月星辰为何物,天地广大。
岁月更迭,草木枯荣。
世间万物本就是从无到有,生来便是一种孤独,便是一生寂寞。
若能有一个人,陪自己走这一段路。
无论前路如何,虽九死犹不悔。
至少,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江横站起身,负手看天,一扫眉心愁绪,风姿卓然。
我要跟阿辞一起,活下去。
穿越千里雪原, 在镇上最大的客栈里,点了烈酒和吃食。
外面的茶棚前天夜里被暴风雪掀翻了,这几日江横都是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恰好可以望见更远的地方。
那群修士穿着寻常道袍,法器也都只是中阶, 算不上仙品。
他们离开宗门, 来到这苦寒之地, 自然不是为了聚在一起餐风露宿, 杯酒下肚便聊起了近来最热闹的事。
天下剑宗第一人谢辞是魔种!
谢辞在仙道夺魁上大开杀戒!
谢辞毁了神魔七绝法战,谋害仙统段别隐!
谢辞是魔!
“不对, 他不是魔!”喝酒的弟子不满反驳。
对面青年皱眉, 嘲讽道,“你什么意思?谢辞是魔这件事修仙界传遍了, 难道有假!”
“怎么会师兄?”那弟子给青年斟酒一杯,说出自己见解, “我是想,会不会是入了魔, 本身不是魔?”
“放屁!”青年道, “师尊亲口所言, 仙道夺魁之时, 亲眼所见谢辞身上的魔气, 世间罕有, 绝非后世所修,谢辞是天生的魔种。”
“可我也曾在凌云峰剑宗大比之中见过他,剑法玄妙, 道心纯正,不像是魔。”弟子喃喃自语了几句, 他端起酒杯同其他几位面露疲惫的同门道,“ 算了算了,师兄们喝酒!”
“你是在谢魔头说话?”青年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拍桌怒视对面的师弟。
师弟吓得连忙摇头摆手,被师兄阴鸷的目光审视,似乎今日不说个清楚便不会善罢甘休。
“师兄,你莫要生气,”他只好说出自己的困惑,“我这不是好奇吗?修仙界和魔族的圣战都过去千年之久了,怎会突然冒出一个魔种。”
“切,”青年冷嗤,“若不是师尊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自诩仙门大派的星云观竟是个藏污纳垢的腌臜地!”
“大师兄所言甚是,照我说星云观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姓闻的看起来玉面斯文,杀人都不眨眼的。”
“废什么话,他们能和谢辞称兄道弟数百年,未必是什么正经人?”
“那师兄的意思是,星云观除了剑宗,其他四宗也有魔种?”
他们谈话声很大,永无镇这种终年都少有人至的地方,难得来了这么多外乡人,空旷的客栈里回荡着这些修士的高谈阔论。
突然,有人喊了声——
“江横!”
江横眼皮跳了一下,但他依旧很淡定地喝着茶,眸光望向窗外。
“你提他做什么?”那修士道。
“听南水湮传来的消息,江横与谢魔头可不清白。”
“衡珏长老也说过,谢魔头很护江横的。”
“不是吧,他们一个是魔,一个是人,关系如此亲密吗?”
“不然呢,狗男男。”
“真晦气,这俩玩意。”
江横就坐在这里喝茶,听着他们瞎比比,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展开玉骨折扇,轻轻扇了扇。
那数十人也多次望向二楼身穿华衣锦袍的年轻人,见他光风霁月,气质出尘,恐不是一般来历。
“你刚才说谁晦气?”江横举杯,朝那青年望去一眼,眉眼温润似水灼桃花,带着微微笑意。
“在下思玄宗璃蔚长老门下弟子,居千锋。”被称作大师兄的人起身朝江横施礼一拜。
“不知阁下因何会来此地?”居千锋不确定这个清颜俊美的年轻人是不是修仙界之人,会不会跟他一样也是为捕杀谢辞而来。
如果是,他们便可以一起,有个照应。
“当然是为了谢辞啊。”江横合拢玉扇在手腕翻了个花式,轻声笑着,随手从袖中甩出去几张符,分别落于方才骂的最厉害的几人手中。
他说,“一点心意,望君安好。”
居千锋看了眼江横送来的符文,灵气精纯清澈,不妖不邪,佩戴者能提高灵气的纯净度,仙品。
“多谢。”居千锋与师弟们面露喜色地收下。他有意与出手大方的江横攀谈,语气温和地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你们,不认识我吗?”江横一脸惊诧,不解地看向他们。
居千锋虽也下山历练多次,拜访过几家名门大派,可星云观这种大仙门不是他有资格去的。
是以他并不认识江横。
“我以为你们认识我。”江横面上的惊讶转成微妙的笑意。
居千锋在他目光之下,如芒在背,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惧意。
他心情不好?居千锋能明显感到。
就在此时。
“师妹,不如就在此地先行歇息吧!”
略显耳熟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
江横挑眉。
居千锋是金丹期的修士,自然听见了客栈外的来人,约莫四十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因为这一声谈话,对面把玩玉扇的年轻人收敛了身上的戾气,此刻只余温润。
下一刻,客栈里依次走进来一群人,穿着白袍貂裘,乌黑青丝之中缀以精美的毛绒明珠发饰,腰间或挂长刀,或持长剑。
在修仙界穿貂的,只此一家。
北域,河朔玄幽门。
江横朝楼下望去。
舒沐心依旧戴着长长的幕篱,进屋之后便朝二楼靠窗的座位看去。
隔着素白的幕篱,轻纱无风自拂,露出半张倾城绝美的容颜。
居千锋等人在看见舒沐心的面容时惊了一瞬,目不转睛地望着,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貌美之人。
舒沐心与众人吩咐了几句,命随行弟子在一楼入座休息。
她与祝景明上了二楼,在江横手边空位入座。
居千锋见状,内心震惊不已,这年轻人与惊鸿仙子竟是相识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舒沐心见江横伤势已然恢复,稍稍宽心,“近来可有难处?”
她没问进来可好,而是问他的难处。江横心中一暖,松了口气。
其实,在看见舒沐心他们进来时,江横多少有些担心他们与其他仙门一样,是奉命来捕杀谢辞的。
江横道,“我没有难处,但不知他有没有。”
“一切安好。”舒沐心知他在担心谢辞,现在修仙界的人都没找到谢辞的踪迹,猜测谢辞在修仙界无处躲藏怕是要逃回魔界,便打算在去往魔界的必经之地永无镇等候谢辞自投罗网。
仙道夺魁生变那日,祝景明也在天外院,在谢辞堕魔之时,震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多是不可置信。
同为剑修,他曾将谢辞视为眼中钉,对谢辞为人与品性自是知根知底,所以才更不能接受谢辞是魔种的事实。
这,超出了自己的认知,简直荒谬离谱。
“师兄他们如何了?”江横与他二人斟了杯茶。
祝景明端起茶杯便饮了一口,“你小子跑得倒快!”
江横笑,“再快又有什么用,还是没追上他。”
祝景明一点都不吃惊江横这落寞的语气,他早在风岚石城看见江横揣着的那些宝贝话本之时便知晓这小子对谢辞包藏祸心。
再加上南水湮欢颜仙子命人传出去的‘星云观中那对恬不知耻的狗男男’,一下便明白说的江横与谢辞。
舒沐心垂眸,抿了口苦涩的茶水,轻声道,“你要不要去寻他?”
江横想过去寻他,但若离了此地,便不知他日再回来时还能否顺利地通过永无镇。
修仙界的宗门已经开始派人来永无镇守着了。
他这时候更不能离开永无镇。
舒沐心声音细微,以灵力护持,修为低下者无法听清。
“再过几天,若还是没能找到他,斩月城、血雾剑派、兽皇阙便会派人来此地。”
祝景明道,“他身上有魔气,白羽莲峰的人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找到他。”
舒沐心眉心轻蹙,想起那一日谢辞离去时被魔气裹挟的背影,再看江横此刻担忧的面容。
她无声叹了口气,道:“去找他吧。”
江横抬眸,郑重地望向舒沐心。
舒沐心朝他莞尔一笑,恬静美好。
江横心想,舒沐心此刻也是担心谢辞的,毕竟原文之中他们才是一对。
是以,江横问道:“你可是要随我一起去找他?”
这里可以交给祝景明照看,不成问题。
舒沐心不解,美眸充满疑惑地凝视江横,倏尔想到江横在过去总是将谢辞往自己眼前推的画面,她抿嘴一笑,“我去找他做什么?”
江横却听出这一句的弦外之音,舒沐心对谢辞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如此,他心中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些。
舒沐心说完起身,“走吧,我送你下去。”
江横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往外走。
舒沐心开了通灵法阵,将江横拉进来,两人在法阵之中沟通,如此便不会被旁人听去。
“最多七日。”舒沐心道。
这是玄幽门能为江横争取到的时间。
“七日之后,其他几方势力会来永无镇汇合,你与他一定要在七日前回来。”
客栈外风雪席卷,冷风吹寒。
江横衣袍猎猎作响,雪子打在脸上凉凉的疼意。
可他心中滚烫。
这些天听到了太多负面的消息,舒沐心这一袭话,令他倍感温暖。
“今日大恩,江横记下了!”
舒沐心摇头,她不想江横记得这些,偏生她希望江横能记住的他却忘记了。
仙道夺魁之时,她弃了映雪,拿出那把赤玉长刀。
江横看见了,却似忘却了。
这原是江横赠她的刀。
将江横送到屋外路边,大雪连天,荒芜无边,看不清前路如何,尽在茫茫雪雾中。
舒沐心从袖中掏出一枚印玺,递给江横。
江横垂眼一看,眼中划过错愕不解,这方印玺——不正是之前帮助自己破局的假无曌印吗!
舒沐心见江横一脸懵懂,莞尔轻笑,“诶,那时在风岚石城我并未骗你,这真的是我们舒家祖传的至宝。虽不能开启弥河鬼市,却能通魔界。”
突然,通灵法阵里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多出了一个清正之音,惊呼道。
“师妹,你怎将阎罗天引给了这小子?”
阎罗天引。
可通魔界。
江横心思聪颖,加上舒沐心再三强调七日之内必须会来。
穿越魔界封印的方法有了,七日之内永无镇不会再有其他仙门大派过来,便只剩下找到谢辞。江横松了口气,有好友相助,他稍稍轻松了些。
祝景明还在叽叽喳喳的抱怨。
舒沐心语气温柔道,“师兄,江横是我的朋友。”
祝景明低沉不悦,还在为舒沐心将阎罗天引给了江横而生气,“我们此行已经给足了星云观面子,师妹你还要继续掺和下去吗?”
舒沐心声音依旧温和,如春风拂面,让人舒服,“我相信江横。”
祝景明:“……”
江横双手接过阎罗天引,舒沐心也在通灵阵法中告知了他使用方法和口诀。
江横朝舒沐心施礼一拜,道谢后离开。
祝景明心知师妹决定的事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在通灵法阵里大喊:“江横,你记好,一定要在七日内回来!”
江横已乘风而去,回道:“放心!”
祝景明轻哼,“要是超过七日,你惹上麻烦可别把我师妹供出去!”
江横一笑,心中烦闷散去不少,愉悦道:“放心,沐心是我江横的朋友,我自是不会供出她。”
祝景明:“这就好!”
江横轻快地补了一句:“但是你就不一定了。”
祝景明:“……那你别回来了!”
祝景明无奈,侧身看向身边女子,语气竟透露出一丝委屈,“师妹你看,这小子不安好心,真不知道你信他什么?”
舒沐心笑而不语,她卷起幕篱,露出半张明艳温柔的脸庞,抬头看着天边大雪里淹没的身影,抬手接住了雪花。
风吹起舒沐心腰间挂着的平安符。
她永远记得在春山城与江横重逢时。
江横满是笑意的眼睛,朝她递出了这枚护身符。
后来她回北域,听人说这是一枚可以替命的护身符。
江横去了春山城。
若说之前他没能找到谢辞, 也不确定谢辞到底去了何处。但舒沐心的到来,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若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是修仙界众人无法踏入的,必定是禅璎生前留下的西华苑。
西华苑整片楼宇亭台皆有禅璎留下的神力禁制, 数千年来无人可踏入半步。
唯独谢辞,可以。
因为他手中的明御, 同样留有禅璎的神力, 恰好可凭此通过禁制。
春山城。
西华苑内。
庭院寂寥, 几处白雪堆叠, 寒风萧瑟。
院角有几棵被雪压弯的青竹,中间种有一棵枯木, 朝夜空延伸的枝干细长, 黢黑光亮,像完洁的墨玉。
廊道灯下, 幽微光线安静地落在谢辞的身上,铺满他乌黑的长发, 几缕微光落在他半张冷白清俊的面容上,划过纤长浓密的睫毛, 高挺的鼻梁, 漂亮却微抿的薄唇, 直至线条完美的下颌。
他五官过分的清艳, 神情淡漠, 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之中, 面朝暗黑的阴影之中。
心,并不平静。
很烦躁,不安。
他在想, 江横。
会生气吧。谢辞半垂下眼睫,眸光晦暗。
在谢辞身后是供
奉怀素神君神像的断秋堂。
四扇门都是开着的, 祠堂之中明光流华,香烛烟袅,淡香铺陈,一派清圣肃穆之气。
江横来到院中时已至深夜,步伐轻盈地踩过皑皑白雪,枯枝断叶,衣袍下摆从松软的雪面拂过,了无痕迹。
“阿辞!”他一眼望见断秋堂门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是日思夜想之人。
谢辞长发散披,侧身抬眸,面朝江横走来的方向。
四目相对,江横嗓子不免有些干燥,这段时间的紧张与担忧在看见谢辞无恙后终得纾解,
谢辞先是惊诧,而后便猜到江横是如何进入西华苑的。
“我进春山城后遇见了一个人。”江横说道。
谢辞看着他。
江横弯弯唇角,眼中透露出一丝狡黠的亮光,“你一定想不知道我遇见了谁!”
“是吗?”谢辞抬手握住了江横的手腕,牵着他踏过门槛,进了断秋堂内,正对着禅璎的神像。
神像玉雕,高大精致,能看出来是一个眉眼灵秀,骨相隽美的神官。
江横吸了口气。
谢辞淡声,嗓音似一场安静的风雪,徐徐道来,“西华苑的禁制只有禅璎的神力可解。我有明御,而你是遇到了禅璎的堕神。”
“?”江横目露惊色,忍不住赞美他!
“不错,”他道。
进入春山城之后,长街小巷被大雪深埋,无人打扫。这座城经历过无脸神像之后显得格外空寂,他便是在这无人的深夜里遇到了禅璎的堕神。
禅璎说:前几日,你的好友进了西华苑,你要不要去找他?
面对曾用断云玉坑害过自己的人,江横是不愿再接触的,但眼下也没其他进入西华苑的办法,只好请禅璎相助。
谢辞耐心地听他讲述进城后遇到禅璎堕神的事情,留意着江横的表情,最后问他:“禅璎与你说了什么吗?”
江横摇头,“就这些了,旁的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