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 他手下一名白发家主再次站起身来, 望了眼空旷无人的博云台, 朝对面星云观众人喊道。
“江横, 你还须得旁人三请四请才肯上来吗?”
“?”江横原本就没打算躲,他穿书十多年也不是只会赏花品茗看H文, 术法与刀法也都有勤加修炼, 还算小有天资。
他刚站起身——
“鹤弥雪!”方厌知准确地喊出白发长者的名讳,少年清冽的声音有着一贯的轻狂, 不可一世。
江横心惊,方厌知又想做什么!
“上一个与你一样说话不客气的, 已经爆体而亡了。”方厌知玩笑般的警告。
见鹤弥雪变了脸色,方厌知不屑地嗤笑了声, 转头别有深意地看向谢辞, 轻飘飘地说了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话。
“大家都见识过了, 谢宗主的脾气可不好。”
鹤弥雪被气得瞪眼, 盯着谢辞审视了好一会儿。
“方小家主, 请你闭嘴。”江横冷声说完, 一甩袖袍正要上台。
“河朔玄幽门,舒沐心。”一袭白衣莲裙的女子足踏月光,身姿轻盈地飞上博云台上。
银靴点地, 裙摆飞旋垂下,风雪吹开她遮面的幕篱, 四周寂静。舒沐心侧身望向台下的白发老者,轻声开口。
“请鹤家主指教。”
舒沐心已经登台,便没有理由将人请下去。
饶是如此,鹤弥雪还是一脸怫郁,对舒沐心此举深感不悦,不客气道:“我与江横的对局,你玄幽门闯进来做什么?”
“鹤家主想点人,那便和浪刀仙前辈一样,先赢过十人才有资格。”舒沐心容颜绝丽,眉眼温柔,五官精致,不笑时却又冷若冰霜,气质如月,不可攀。
江横明白,舒沐心是在为自己解围,也是在维护他的颜面。
“呵。”方厌知手中把玩着赤玉长笛,瞧着舒沐心的背影笑了声。
又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
在天下名刀排行榜上,舒沐心的佩刀映雪长明排在第三,可见实力不一般。
但此刻,博云台上的惊鸿仙子手中所持的却是一把赤玉长刀。
五尺长,色泽莹润,犹似鲜红玛瑙所铸。
旁人惊诧,她何不用映雪长明?舒沐心在北域刀界声名远播,若持映雪,可谓是如虎添翼。
祝景明原本在听戏看热闹,哪知道身边性情沉稳的师妹突然起身飞上高台。
这也就作罢,还拿出一把见见都没见过的刀。
想做什么?
方厌知却在望见舒沐心手里的刀时眯了眯眼,桃花眸子里闪过惊诧神色,而后唇边拉扯出一丝弧度。
他侧头看向江横,同江横意味深长道:“哥哥,这刀原来在她手里啊。”
而随方厌知一起来的神仙岛众人之中,也有几个认出了舒沐心手中的刀,俱是一惊。
这把刀来自瀛洲,方家。
云天封光。
神仙岛上的人都知道,瀛洲的奉神鹊塔与修仙界里的不一样,里面没有千尊神君,亦不供天君,供的只有一位。
神都废太子,寒英少君。
寒英少君的神像里,有一尊便是手持云天封光的,华丽端方,清圣庄严。
只是这刀被方家保管,怎去了舒沐心手中。
神仙岛的弟子朝少主望去。
方厌知只给了弟子们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舒沐心并没有因为使用的不是映雪而力有未逮,相反,这把刀才是她在修炼之时常用的,配合精巧的风雪幻术,已经连赢十三人。
舒沐心不曾点名,只是谁愿意上来便上来吧。
天边泛白,层云破晓。
精彩的战斗,江横目不暇接,自然也不会觉得困乏,他与谢辞道,“舒沐心手中的刀,倒是与她静谧的气质不相符,充满了反差。”
就像一个安静的小姑娘在玩火。
小姑娘因为玩火显得鲜活,十分相衬。江横心中所想,这刀比冷清清的映雪长明更适合舒沐心。
谢辞视线停留在云天封光上,眸光紧缩,看了许久。
重复了近十世的轮回,这是第一回,谢辞在这个世界里见到云天封光。
至于是如何到舒沐心手中,是过去记忆中不曾提到的,但他大概能猜到与江横有关。
谢辞看向江横,淡声说道:“你不认识吗?”
江横惊诧,“很有名吗?”
谢辞唇角微扬,眼神柔了几分,“不算有名。”
江横又将舒沐心手中长刀端看片刻,好像还真的有些眼熟,这把刀的形状……
可不就是换了颜色的观世艳斩!江横扯了下谢辞的手腕,“跟观世艳斩是一对?”
谢辞眼中笑意消散无踪,眸光凉凉的瞥了眼他,“不是。”
江横轻笑,“那为何这两把刀如此相似?”
谢辞刚想回答。
方厌知抢先开口,掠了谢辞一眼,语气之中莫名夹杂着一丝嘲讽,“这还不简单,因为其中一把是赝品。”
谢辞从方才神仙岛的弟子看方厌知的眼神中已经知晓,方厌知多半也是在这一世才知道云天封光在舒沐心手中的。
也不过如此。谢辞心想。
江横不欲搭理方厌知,又不可能将方厌知从旁边空位赶走,便只与谢辞说话,全程不理会他时不时蹦出来的话。
“哥哥,你猜猜看,”方厌知垂下爱笑的桃花眼,视线落在江横手中的玉骨折扇上,“哪一把会是赝品。”
江横还真将舒沐心手中的刀和观世艳斩一对比,除去颜色不同,舒沐心手中的刀上刻着神鸟凤羽纹,而观世艳斩上刻的是寒英晚水的花瓣。
到底是没忍住,江横回了方厌知,“持刀之人不同,又何来赝品之说。”
就算是同一把刀,因使用者不同,心境有别,便赋予了刀不同的意义。
何况还是两把不同的刀。
方厌知笑容灿烂,撑着下巴对江横露出可爱多小虎牙,“哥哥,你怎么说都对。”
“……”江横心想,方厌知怕不是个兄控。
舒沐心实力不容小觑,在台上一直站到了正午。
直到一名白衣淡蓝仙袍的青年飞了博云台,身上鲛绡泛着柔美珠光,腰间挂着珍珠挂坠,周身仙气萦绕。
这青年明珠束发,一把又黑又长的高马尾,简单利落,他手里提着一柄白骨刀,一根根突出的细尖白骨仿若巨大的鱼刺。
神仙岛的。舒沐心认出来者身份。
“方无舟。”年轻人姿容俊美,身形颀长,手中白骨刀森冷苦寒。
舒沐心在最冷的昆仑雪峰修炼,也未见过如此苦寒的刀气,与他会过面,便交手。
江横能觉察到方无舟身上的刀气,强势霸道,白骨森森,有修罗之意。
这是自牧云生下台之后,到现在为止,博云台上出现过的最厉害的一位。江横是如此认为的。
舒沐心不是此人的对手。
自己,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方厌知轻笑一声,手掌继续拖着下巴,眼神单纯带着讨好的意味,“哥哥你且放心,你比无舟要厉害得多。”
高台之上,已过三十招,刀气纵横,劈开空中飞雪,雪沫被冲的四处飞散,博云台外的修士各个支开结界躲避。
稍有不慎者都被刀气冲翻在地,吐血不止。
舒沐心刀影翩然,一招一式来自冰雪之中,清寒。
方无舟刀劈天地,对手放佛不是面前女子,而应是苍穹与大地,挥泄着苦寒刀意。
灵光炸裂,刀气互相穿梭,清寒与苦寒,比雪落还要冷得是人心的绝望。
舒沐心不曾体会过这样的心情,长刀相映,划开星火之辉,与这年轻人视线相碰的几次,被强烈的绝望之气笼罩。
连动作,也慢了下来。
层云怒吼,白骨刀势如闪电劈碎了风云幻阵。
方无舟单手落阵,骨刀闪过斩断了舒沐心的半块衣袖。
他稍退了一步,收了势,捡起飘落脚边的绣有雪莲的布料,与女子说道,“抱歉。”
舒沐心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刀意,内心震撼不已,她收了刀,朝对方施礼一拜,“是我输了。”
方无舟垂眼,看向她的刀,问了句,“仙子,这把刀是从何而来?”
舒沐心闻言,视线很轻地掠过江横方向,而后莞尔与方无舟道。
“幼年时,好友相赠。”
方无舟赢下舒沐心后,众人对神仙岛的后人心生忌惮。
这还只是一个方无舟,更遑论腰间挂着敕神莲花盏的方小家主。或许星云观上的小神仙牧云生可以一战,又或许手持神魔七绝禅杖的仙统段别隐也可以一战。
这一届仙道夺魁恐怕要发生不小的变数。
实力的悬殊,方无舟很快赢下了十人,可以点人上来切磋。
而后,他朝方厌知所在的方向看去。
方厌知挑眉,一笑,“哥哥,你猜无舟想喊谁的名字。”
江横自然知晓,所以在方无舟即将开口之时,他起身甩袖,身如轻燕,一瞬便飞上高台。
“……我要喊的人不是你。”方无舟和江横四目相对,他话说的直白,眼里没什么波澜,声音也没什么生气,透着一股厌世的气息。
想欺负谢辞,门都没有。江横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只打开玉扇轻轻扇风,与他道:“我已经上来了,你要是能赢过我的话。”
方无舟看了看江横,然后再看向方厌知。
方厌知点了下头。
江横手中玉扇一挥,玉色薄刃长刀再现!
观世艳斩。
自江横随长泽入星云观后,便很少下山,下山也很少出刀,所以修仙界很多人都不记得他的刀堪称绝艳了。
毕竟,江横也曾问鼎天下刀会。
那一年,他十七岁。
长泽说他,身上背负的死气太重,是薄命之相,便收他做弟子,将刀宗改做符箓宗,静心画符,福禄双全,以求善终长命。
江横横扫刀界,天下刀会无人知其来历,只寥寥几笔记录了一个少年刀客。
世无其二,郎艳独绝。
方无舟已与江横交手。
或许,是自己错了。江横一笑,当观世艳斩与白骨刀相接的一瞬,他才知道,想赢下方无舟也不是不可能。
他刀气大开大合,刀意似历经三千年雪雨风霜,人间苦寒。
江横却是全然不同,观世艳斩是玄晶暖玉,就算是杀人也是带点温情的。
他二人斗法激烈,天光异动,地动山摇,两股强大的刀气浩然压境,几乎要摧毁整座天外院。
闻修白当即结阵,萧翠寒抚琴劈开灵域吸纳强悍刀气,护住了自家圣地。
让所有人都意外的结果。
江横胜了。
或许,在段别隐先前的观念来看,江横不过如此,不会是瀛洲来客的对手。
无极观的衡珏早就被人带至段别隐那边,见段别隐此刻脸上有几分意外,他自告奋勇地解释道:“仙统有所不知,江横能胜方无舟全是因为方厌知。”
段别隐看向这贼眉鼠眼的修士,“何意?”
衡珏便与段别隐讲了在风岚石城的事,方厌知一口一个哥哥,极力维护江横。
“是以,依我看来,全是方厌知让手下的人让招。”
欢颜听衡珏如此说,脸色才好看了点,“我想也是,他怎么可能是瀛洲仙家的对手!”
早在方无舟与舒沐心对阵时,欢颜就发现这年轻人绝非等闲之辈。
段别隐轻嗤了声,让人将衡珏带到一边去,连台上斗法都看不明白的人,就算杀师弃友夺得了无极观观主之位,也不过是个下贱蝼蚁罢了。
江横被迫站在台上与人交手,他可以不被万众瞩目,他可以装输,但他若输了便会有人要喊谢辞上来。
如今谢辞没有修为,上来给人欺负吗?
托断云玉的福,在鬼市解开血咒之后,重新回到体内的修为更甚以往,特别是与人打斗之时,手提观世艳斩的他竟有些控制不住——
他体内,仿佛不止人脉,仙脉。
好像,还有一根更强劲汹涌的力量在引导着他起阵,挥刀。
闻修白与牧云生三人眼都不带眨的看完江横的每一场对局,皆目露惊讶之色,江横的修为何时精进至此?
谢辞淡看局面,想着接下来或许会发生的事,再看师兄师姐三人脸上的笑脸,江横对自己的维护。
竟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至少现在他们都还好好的。
至少江横,要离开这里,而不是被困于此。
他应该走出去,走到一个时间不被束缚的世界,朝前。
谢辞强迫自己静心,布局。
看着江横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方厌知脸色已经没了笑意,言词之中难掩恨意。
“哥哥他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今日却在台上以一敌众,你可知为何?”方厌知问道。
谢辞眸光晦暗,心如明镜。
方厌知冷笑,语气嘲讽,“这么一想,你这个害人精还真是该死啊!”
谢辞没说话。
方厌知突然起身,弯腰俯身凑近谢辞,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谢辞眸光一冷,终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充满了厌恶与恨不能杀之的恨意。
方厌知贴近他,问道。
这一回,你想好怎么杀我哥哥了吗?
而高台之上,风冷雪凉,江横一心只想护着谢辞,便也不觉得冷和疲倦。
很多大仙门的修士都在江横手中败下来,已经没人再上去挑战了。
就在此刻,江横耳畔传来久违的不辨男女的空灵之音——
你一定要赢下方厌知!
你一定要赢下方厌知!
为什么?江横心惊。
兴许是有上次在鬼市的经历,明明有空灵之音的提醒,他还是没能拦下许慕进飞仙阁,这一次。
江横立即开口,“方厌知!你给我上来!”
方厌知闻言,遥遥望向目光笔直看向自己的江横。
他很意外,江横会喊自己。
可是他不想与哥哥动手。
江横见方厌知看自己不知在想什么,他又喊了一遍,“江横不才,请方少主不吝赐教!”
方厌知无奈,宠溺一笑,声音不复轻狂,好听的少年音极致的温柔, “哥哥,你这样我会输的。”
就是要你输!江横知道,这空灵之音比系统靠谱多了,过去好几次都是空灵之音给了他最关键的提示。
尽管,他也许错过机会。
这一次,不会了。
方厌知没有上台。
因为段别隐先他一步飞上了博云台。
手持神魔七绝禅杖。
江横可以预料到, 如若未能赢下, 一定会发让他追悔莫及之事。
他抬了抬温润的眸子, 隔着不间断的风雪看向谢辞。
四目相对, 江横先弯起唇角,温柔昳丽。
段别隐亲自出手,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更多的人却是在想, 江横当真值得一代仙统出手?
按理说,段别隐是不能将神魔七绝法杖带上博云台的, 这不合规矩,对其他修士不公平。
闻修白斯文的俊脸沉了下来, 侧头看向牧云生,递了一个眼神。
牧云生面色从容, 把玩着变成小蝴蝶的万象, 轻微颔首。
虽说生死自负, 但不包括星云观的人。
段别隐能感觉到闻修白停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他随手将神魔七绝法杖收了, 空手背负身后, 气度雍容。
众人齐齐地看向远处,高台之上双影对立。段别隐挺拔巍峨,似不可摧的山峦。江横一派悠然。
两人之间弥漫着强烈的灵力, 足下法阵碎了又落下,灵光炸裂, 连风都被割裂成互斥的寒刃。
满弦之弓,蓄势待发。
江横抬手,只说了一个字,“请。”
他不能输。
段别隐亦是礼数周到,“请。”
段别隐上一次出手是三百年前在仙道夺魁之上,所有人都记得他有着何等强悍的修为,是修仙界最顶端的强者之一。
甫一交手,灵气纵横,江横的第一招被段别隐轻松地化去,将刀意返还回去。
段别隐站着没动,只单手应付江横。
他的轻视让江横觉得热血沸腾,不管对方是单手还是双手,只要上了博云台,便就只是对手。
刀影飒沓,令人眼花缭乱。段别隐闭眼破开幻象,耳听八方,并指一抬便夹住了挥斩而来的长刀。
风雪肃寒。
数十招下来,段别隐负在身后的右手也开始出招。
江横,确实有与他一战的资格。
刀光瞬动,刀气再次扑面而来,密集如网,无处躲藏。段别隐或许是小瞧了江横,但现下已然明了。
莫说他此时空手难赢江横,便是拿出玉皇飞剑也只能是平手。
可段别隐并不打算输给江横。
他也不会输。
越战越急,段别隐灵气似汪洋大海,江横一直未等到他动用法器。
抽符落阵,江横以缚灵之术控下段别隐,瞬息之间,被他化作云烟,轻易逃脱。
随之而来的一掌,江横眼前闪过一抹淡金色,瞬间击中了他整条右臂。
江横被击飞,摔到了博云台的边缘,以长刀插入地面,堪堪稳住了即将退出高台的身形。
江横用刀支撑身体,紧咬牙关,咽下了腥甜的血水,奈何心脉受创,翻腾上涌,鲜血一口一口地往喉咙里灌。
他不是第一次接段别隐的掌,这一掌尤其厉害,蕴藏着高深莫测的力量。
江横喘着气,戒备地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段别隐。
疼,疼得他半边身体都麻木了,筋骨抽痛,手指无法弯曲握刀。
他换了一只手,提起观世艳斩,眯眼审视空着双手的段别隐。
“你不会是我的对手,下去吧。”段别隐停在江横五步之外。
江横身后半步,便是博云台外的悬崖,一旦离开博云台便是输了。
“是么,”江横将咽不下的血水一口吐到了悬崖外,抬手擦了擦嘴角,朝段别隐笑了。
他问了句,“神魔七绝法杖很好用吧?”
话音落地,段别隐又是一掌破空而来,掌劲宣泄杀意。
谢辞面色冷沉,灰绿色的长眸凝视着江横的动作,还有他唇边没擦干净的血。
段别隐那一掌动用了神魔七绝法杖。
有一就有二,江横不会是他的对手。
方厌知亦看见了段别隐的动作,他只是颇感遗憾,明明江横不用吐血,不用受伤的。
他要是肯听劝,不上去不就好了吗。
诶,哥哥。
再看高台之上,江横再次被段别隐一掌击中腰侧。
劲风穿透了躯体,江横腰子都凉了。
真切可怖的触感,腰侧被击中的地方仿佛被无情掏空,成了一个窟窿,冷风穿透,没有一丝触觉。
江横低头扫了眼,腰子还在,没被捅穿,只是流血罢了。
他封了五感,忍下痛意,身形一隐没入风雪之中,符咒隐匿了他的气息。
段别隐铺开的灵域可以让隐术显形,他刚找到江横的位置,却被一把刀穿透了肩膀。
紧接着,江横左手朝下一划,玉刃割破了段别隐的衣袖,破损的仙统法袍上灵力环绕。
而被段别隐牢牢握在手中,藏于袖内的神魔七绝法杖也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段仙统!”闻修白当即起身,冷脸喝斥道,“要知道,持神魔七绝法杖是没资格争夺仙统之位的,你若想争仙统之位,便不可在斗法之中使用神魔七绝法杖!”
不待段别隐回答,闻修白正气凛然,“你此举有违规矩!”
既是暴露,段别隐也懒得隐藏,看向江横时,眼中的杀气更不加掩饰了。
他手腕一翻,贴着臂膀的法杖转了个圈,直指江横面门。
段别隐回答了闻修白,也回答了台下面露惊色的众修士。
“本座是仙统,今日便重新定下规矩,使用神魔七绝法杖亦可以参与仙道夺魁!”
心知这群人会心有不甘,段别隐率先反问道,“还是说,身为仙统便合该空手接白刃,合该弱尔等七分?”
满座哗然。
各仙门弟子被安排在看台最末尾的位置,星云观众人亲眼看见台上变化,皆是愤怒不已,同仇敌忾。
封海气得发抖,“大师兄,堂堂仙统,竟如此不讲道理!”
霍群皱眉,亦替师尊担忧。
闻修白见段别隐不讲理,恐江横不是他的对手,将搭在臂弯之中的芍药花枝放在一旁玉桌上,正要上台——
段别隐手中法杖一挥,一道精绝的灵气朝闻修白袭来,将他迈出去的步伐打了回去。
这是闻修白不曾领悟过的力量,绝非一般灵力。闻修白不可置信地看向法杖,若有所思。
段别隐抬起下巴,斜睨了一眼这群蝼蚁,声音无情且傲慢,“一个一个来,星云观虽是东道主,奉劝闻掌门不要坏了本座的规矩!”
萧翠寒放下烟斗许久,眉心紧蹙,“师兄,如何?”
牧云生抬手,示意闻修白不要上去。
给了闻修白和萧翠寒一个平静的笑容,牧云生指尖挂着一直小蝴蝶,音色如常,“我去会会他。”
“小神仙?”纵使高台与看台直接隔了悬崖云海,但段别隐能清楚的听见牧云生说的话。
他兴致盎然,顺便瞥了眼江横,“你师兄倒是维护你,只可惜他们都不是本座的对手。”
法杖再次指向江横。
江横从容不迫地看向法杖,是一只通透的浅色青玉鹿首,挂有两根两指宽的淡金飘带,之上刻有神秘的符文。
多看了眼符文,江横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一时没能想起来。
正是失神一瞬,段别隐已然杀至。
江横身形未动,忽的手腕一凉。
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握住他的左手,提起观世艳斩——
一阵刺白在头顶上空闪过,江横看见了寒英晚水的花瓣,清冽的香气掩过了血气。
竟是挡下了法杖袭来的万顷灵光——
下一刻,江横足下坚不可摧的高台裂出巨大的沟壑,落石轰鸣。
段别隐不可置信地凝眉,猛地看向江横身后之人。
很是意外。
竟是毫无修为的谢辞。
“你先下去。”在江横开口质问他为何要上来之前,谢辞先与他说道。
“不可。”江横下意识朝前迈出一步,错身挡在谢辞身前。
谢辞心尖触动,眼底浮起一丝温和的情绪。可他一垂眼,便看见江横先前被法杖偷袭的右臂,扭曲地垂在一侧。
鲜红的血水从袖中蔓延而出,爬满腕骨,手背,顺着指尖滴落。
“你已经受伤了。”谢辞音色很淡,似对一切都不关心,语气却是发紧。
他很关心江横。
“无碍,不疼。”江横侧头看向他,朝谢辞一笑,“你下去等我。”
江横自知不能输给段别隐。
他多少已经猜出,段别隐手中的法杖为何会有威力无匹的力量,远胜修仙界中所见识过的。
法杖两根飘带上的符文,江横是见过。
就在春山城,他遇见禅璎的堕神时,堕神身上的玉带也绣有这样的符文。
大概,是神力。
就算段别隐有神魔七绝在手,但他应该不会是方厌知的对手。江横清楚地记得,舒沐心曾说过。
方厌知腰间的敕神莲花盏,每一瓣莲花代表一位从瀛洲飞升的神君留下的神力。
如果自己败于段别隐,会发生什么已是显而易见。
方厌知会去击败段别隐,再喊谢辞上台。
江横并不知晓方厌知与谢辞之间有何等仇怨,但他是站在谢辞这边的。
所以,他不能在这一刻输。
段别隐看着他二人,似笑非笑,“你二人既是都不愿下去,如此情深义重,便一起吧。”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只是这博云台上,生死自负。”
谢辞轻声一叹,抬手搭在江横右肩,将人带至自己身后。
“江横,你且信我。”
你如今修为全无,让我如何信你?江横瞪了他一眼。
谢辞拍了拍江横的肩膀,而后抓住他的后领,趁其不备,直接将江横甩下高台。
触不及防,江横毫无准备,眼中只剩下谢辞孤高清绝的背影,立于寒冬风雪,静寂无声。
萧翠寒出手结了个法印,托住下坠的江横,将人送回看台座位上。
“谢辞!”江横喊了声,愤怒地想再上博云台,却因台上禁制,一人只可上一次,出局之后便失去竞争仙统的机会。
“哥哥,你留了好多血。”方厌知眼中满是心疼,看向他的左臂。
江横不答。
闻修白从袖中掏出两瓶丹药,隔空飞至江横手边。
江横随便饮下一把药丸,止了血,疏散心口镇痛,只是他道骨受了不小的创伤,断了十几根,估计要养一阵子。
方厌知顺着江横的目光看向台上,瞧着谢辞的背影,段别隐已经出了五招,未能击败谢辞。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眸望向江横。
“哥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江横此刻比自己在台上应对逼命杀招时还要紧张,一心只想着谢辞要如何从段别隐手下保命,听见方厌知的提问,他并未去思考。
方厌知见状,叹了口气,面上情绪失落,眼中难掩寂寥,伤心。
“浪刀仙之死,是因为谢辞想杀他。”
台上谢辞右手负于身后,只出左手,从容淡定地应对着段别隐。
江横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忖,谢辞明明没有修为,是如何做到的?
在听方厌知突如其来的一句。
他心中冒出一个震惊的想法,怔愣了一会。
浪刀仙是方厌知杀的。
但方厌知说。
因为谢辞也想杀浪刀仙,所以浪刀仙是谢辞杀的。
换而言之。
方厌知想表达的是。
谢辞一定会赢,而后便是与方厌知一战。
谢辞与方厌知,都是浪刀仙。
似乎是为了证明江横的想法。
谢辞飞身掠阵,剑指凝光成剑,划过段别隐的喉咙。
鲜血溅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