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开天现神梯是所有人在一瞬间的共同错觉。
奇观异象消失,被无形之力桎梏的众人终于能动弹了,却都停止了出手,无声对视——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朝许慕艾发问。
“单手开天,你是?”白发长者不可置信地望向许慕艾,他记忆中的那人应该是再年轻一些,如方厌知的年纪,眉目清澈,无忧无虑地坐在花树下。
许慕艾不答,抖袖一抬胳膊,右手小臂竖在胸前,中指与食指夹了张明黄色的丹砂符咒,足下生出一片暗红的火光,火焰明黄通透,照彻他周身。
黑夜之中,火光通红,许慕艾容貌显得格外清晰,彷佛一瞬间从青年回到了少年之貌。
莫名的风吹开他两额垂下的发丝,沾了血迹的脸清秀如玉,俊美如斯。
下一招,身不动,左手起式,凌空一招溯月之阵。
在场众修全被这飞来的火光整齐地击中眉心,口吐鲜血的昏厥过去。
江横:……
草,这是战力天花板了吧?
客栈中局势瞬息万变,从被众修围剿,到许慕艾突然站出身,一招便放倒了所有人。
江横人还是懵的。
所幸星云观与玄幽门中弟子只是受伤并无生命危险,加上丁湘云下山时早有准备,在一旁静心施针,医治伤患。
江横与谢辞、方厌知、舒沐心等人站在一起,许慕艾站在他们对面。
他没有让江横他们陷入溯月之阵,而陷入溯月之阵的人会被困在自身梦境中,重回一生,历经此生种种艰难困苦,最快破阵也需画上三天。
许慕艾先开口,望向江横,“你要去弥河鬼市,我可以带你去。”
峰回路转也不过如此,江横瞳孔一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朝许慕艾施礼一拜,“多谢许公子相助。”
许慕艾抬手,示意江横不必客气,他道。
“我原本是好奇无极观被盗走的那枚无曌印,是否与我所持的一样,若能得两枚便多了一份机缘。如今看来,是我入了智者的局。”
许慕艾说到这里,美玉般的眼眸朝江横一左一右的谢辞与方厌知看去,颇有些意味深长。
江横亦看了眼持有假无曌印的方厌知,他与许慕艾不是一伙的,却又一直搅弄风云,一样是为无曌印而来。
许慕艾却没再说这个局是何人布下,视线再次落回病体孱弱的年轻人身上,“昨夜你赠我的三张保命符,我带你去鬼市,亦算两清。”
江横手肘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谢辞,内心疯狂给自己点赞,日行一善,果然有好报!
谢辞抬头看了眼夜空,星光黯淡了,乌云遮住了明月。
西漠,起风了。
他随手拿出了那件黛蓝织锦大氅,披在了江横肩上。
江横朝他会心一笑,“这夜里,着实是有些冷了。”
方厌知剑眉不悦地拧着,少年俊美的脸庞有几道伤痕,他冷冷地看着谢辞。
谢辞没看他。
方厌知却突然朝江横问道,“哥哥,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我布的局?”
江横闻言,转身朝他看去,内心自然是如此想,不过许慕艾已经答应带自己去弥河鬼市了,他并不想方厌知此时突然与许慕艾起冲突。
江横道,“谁人布局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方厌知一笑,脸上流露出少见的受伤情绪,桃花眸子中浮上一层讽刺意味,他扭头与谢辞道,“我今日不杀你,但这笔账我迟早与你清算。”
谢辞依旧看着暗黑的天空,没有星光入眸,眼神依旧冷如深雪,他没看方厌知,“随时奉陪。”
“哦,那就现在!”方厌知腰间的莲花盏突然发出鲜红的光芒,不再是粉色柔光,随着鲜红光芒散发,狂风大作!
江横一介凡身感受到一股暴戾危险的气流,他脸色一变,下意识挡在了谢辞面前,朝方厌知道,“今日多谢方少侠出手相助,若江横能过了此劫,日后方少侠有需要的地方,江横必定鼎力相助。”
谢辞侧头,看着江横日渐消瘦的背影,抬手落在他瘦骨如刀的肩上。
谢辞淡看站在对面想使用敕神莲花盏的方厌知。他微微皱起了凌厉的长眉,灰绿色的眸子在夜色迷蒙中透出一摸凌厉狠绝的苍色。
方厌知与谢辞四目相对,片刻后,少年俊俏的面孔上冷意散开,扬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他与江横道,“好啊哥哥,我记着了!”
真是个性情难定的少年郎,江横心中叹了口气。
许慕艾打算夜里便离开风岚石城,不想耽搁。
江横亦有此意,他手肘的血脉已经等不下去了。
江横在石祜子客栈的门外,回身看了眼客栈如今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想了想,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灵石,拿去给了客栈掌柜,顺便替大堂中身陷溯月之阵的几十位修士付了住店费用。
掌柜接过灵石朝江横再三施礼道谢,他是又惊又怕,对于这群不讲道理的仙门修士的拆楼毁店行径,掌柜不敢有半分怨怼,只求保命。
倒是脸上布满雀斑的小二脸上毫无惧色,从门后走出来叫住了江横。
江横如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下山带的灵石管够。他从兜里抓了十颗,递给雀斑仔。
光泽精纯的灵石躺在江横掌心,一看便知是难得的上品。
雀斑仔却没有接,一旁的掌柜看得直眼红,推了把雀斑仔,示意他接!
雀斑仔摆手拒绝,他对江横说道,“仙长,你已经给过我十颗了,你忘了吗?”
昨天的事,江横自然记得,不过这雀斑仔委实有些奇怪,为什么只肯收下十颗?估计这小子心太软,不够黑。
江横一笑,“无妨,你拿着吧。”
雀斑仔坚持没接,抬头看了眼无星无月的夜空,还有路边被风吹卷到半空的屋棚,他郑重地朝江横施礼一拜,“仙长,烦请在此等我片刻。”
飞沙走石, 西漠的风更大了,不同于往日干冽凄苦的烈风,这一晚的风中携了湿润的水润。
夜空已不见半点星辰, 乌黑的雨云层层叠叠,笼罩在上空。
江横在临行前被雀斑仔叫住。
没一会儿, 身材矮小瘦削的雀斑仔就小跑出来, 他怀中抱着一把暗红色的伞。
江横眼尖, 眉心当即一紧。
这伞绝壁不是普通人用得起, 多半是法器。
在春山城中上过一次当,这次他如何也不肯去接雀斑仔递过来的伞。
雀斑仔好心关怀, “今夜有雨, 这伞赠予仙师了。”
江横秀美的脸庞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温润笑容,不含糊地直言拒绝, “无妨,我此行带有伞, 这伞留给需要的人吧。”
雀斑仔一脸赤忱热望,五官清丽, 大大的眼睛下是细细密密的褐色雀斑, 在灯笼烛火之中泛着暗暗的红润光泽, 像是一把揉碎了朱砂撒在脸上了。
他目光坚定地凝视江横, 将怀中的红伞缓缓撑开。
江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生怕和禅璎强行赠他断云玉一样。
雀斑仔笑了笑, 他站在原处,将撑开的伞朝江横递去。
原先伞未开,江横便晓得这伞不凡, 待雀斑仔完全撑开后,江横吸了口凉气, 乖乖,也太华丽精致了吧。
暗红绸缎伞面,伞檐挂有两指并宽的茶金色飘带,每一根伞骨下都垂着十颗暗红琉璃组成的珠串,风吹时飘带四起,琉璃脆响成串。
伞下,十根黑玉伞骨,十根白玉伞骨,淡淡的金色光点与暗红光点交织,如萤火般飞散四溢。
还好没接。江横心中暗自道,鬼知道这暗红伞面是不是拿谁的血染红的,万一接了可别又缠上自己。
雀斑仔径自与江横道,“以前下雨天,一位仙师落下的。我在此等了好多年,都没见过他回来取伞。”
江横:……
江横谨记断云玉的恶果,直接把他长则千年的阳寿干到了一个月。
这伞虽与断云玉一样没有邪气,但是!
鬼知道他接过伞,会不会直接一道天雷送他原地归西!
雀斑仔目光灼灼,朝江横施礼一拜,“只是一把避雨遮风的伞,仙师此行或许用得上。”
雀斑仔是如此的坚持,彷佛不接便不让江横走了。
江横思忖,朝谢辞望去,用眼神询问他:接不接,辞宝!
谢辞正好收回眺望夜空的视线,微微点头颔首的动作,落在江横眼中便成了——可以接伞。
江横小心谨慎地接了伞,同雀斑仔道谢。
雀斑仔见他接伞,面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眼下一排褐色的雀斑也跟着鲜活好看起来,弯弯嘴角,纯真美好。
“这把伞唤作十全十美。”雀斑仔朝着江横所站的方向捧手弯腰一拜,语气突然变得凝重真挚。
“望仙师自此别后,仙途顺遂,风雨无忧。”
十全十美?江横闻后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而且让他心口一空,一瞬间被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困住。
若是江横此刻回头,便能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许慕艾。
而长满雀斑的小二真正对着的人,或许并不是站在前面的自己。
江横还没弄清楚为什么心口会如此遗憾怅然,似被凄凉冷风吹起了满腔伤怀,脑中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系统:恭喜爹获得了[十全十美],可喜可贺!]
“?”江横低头便翻了个白眼:哟哟哟,系统爷爷还知道出来见我最后一面?
[系统:嘿嘿]
谷歌机械音跟你说嘿嘿,说是幽默,更似嘲讽。江横无语地撇了下嘴角:这伞没问题吧?
[系统:不知道]
江横:……要你何用?
[系统:爹,你拿到无曌印了?]
江横给他这疑问句的语气气得怒极反笑,他在脑海中道:你连无曌印都知道,我喊你救命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
[系统:爹,我说实话]
江横无语:?
[系统:我并不比你聪明]
言外之意,你是废物?江横头一次见到承认自己废物能承认的如此坦诚的系统,牛逼,服气。
江横实在没忍住:别别别,你不废物,你装死的本事比我强一万倍。
趁着系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江横也与客栈门外一行人道了别。
玄幽门的人也不打算停留,准备连夜离开。
江横望见站在不远处的素衣如皎月出云的女子,身姿曼妙,幕篱遮面,他自然地走了过去。
此次无曌印能顺利找出,也是因舒沐心赠出那枚假无曌印做诱饵,混淆了局面,提点了自己。
不愧是辞宝的正牌CP,江横决定了,去弥河鬼市续命后,等来日舒沐心与辞宝大喜,他给包一个9999999灵石的礼金。
舒沐心和江横在旁边说着别离的话,约好下一次天下刀宗的比试,观世艳斩与映雪长明都不会缺席。
祝景明在旁边摆弄从西漠传送回昆仑北域的阵法。他虽然在对上江横与谢辞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方才真交起手来,祝景明也没少帮着他们星云观的人。
江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练剑,修身养性,你的造诣在北域已经很不错了。”
祝景明轻哼,经此一役,他心中早就跟明镜儿似的,扭头与江横道:“我在剑术上恐怕是没办法超越谢辞了。”
江横表情一僵,尴尬道,“你非要这么说,我恐怕很难安慰你了。”
“谁要你安慰了?”祝景明甩开江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他朝不远处站在灯笼下的谢辞望去一眼,说道,“不过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本着能拯救一个炮灰是一个的原则,江横熟读剑仙装逼录,颇为担忧祝景明走原著线和谢辞死磕到底,到时候祝景明失去的是性命,谢辞收获的是惊鸿仙子的爱意。
江横再次抬起胳膊,拍了拍祝景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就是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修,你只管修道明心,无须与旁人比较。”
祝景明皱眉,上下看了眼江横:没事儿吧你?
江横则看了眼谢辞,压低嗓音朝祝景明道,“你看谢辞,就算修为再高深,还不是一样没办法飞升吗?如此一来,你我皆是走在修道不归路上的人,本就无差无别。”
正是因为祝景明今日见到了客栈中那十几位等待飞升已有七百多年的大佬,所以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从小便喜欢练剑,天赋卓绝,在北域被称为三剑客之首,过去百年他以谢辞为剑道上的目标,如今才知。
天赋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更是一种嘲讽。
就算你生来便有千年修为,百岁成剑仙,往后百年、千年都是飞升无望的绝境。
江横说的不错,自己与谢辞都是一类人。
是这个时代,造就了天赋的悲哀。
祝景明无声一笑,对着风雨阴云,怅然无奈。
倏地,他趁人不注意时迅速出手,塞了本书到江横怀里。
江横下意识想拿出来,却被祝景明按住了手。
祝景明道,“此去淮阴古城四五天的路程,怕你一路上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的玩意。”
江横没当回事,时间不等人,他再与丁湘云等弟子交代了事务后,便走到马车前。
这次去淮阴古城的只有他、谢辞、许慕艾,没带其他人。
江横如今身上没有修为,无法进入传送阵,只能老老实实乘坐马车。
驾车的依旧是谢辞的傀儡。
江横看着朝自己伸出手的傀儡,与谢辞一模一样的相貌,不曾与自己说过一句话,像个哑巴。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几年前的旧事。
那时他被谢辞一剑重伤,卧病在床多年,有个药宗的哑巴弟子常来送药,风雨无阻,每夜都来。
江横手搭在傀儡的掌心,感受他冰冷的温度,抬眸望向那双平淡无波的长眸。
一时间,江横感慨万千,心绪复杂。
药宗那个不会说话的弟子,会不会也是傀儡?
那又该如何解释他身上的魔气呢。
江横想不出来,而对面的傀儡也不会回答他心藏许久的问题。
江横握着傀儡冰冷的指尖上了马车。
许慕艾不与谢辞二人同车,马车跟在后面。
傀儡点了车前的灯笼,平稳驱车,离开了夜雨凄冷的风岚石城。
马车内,江横与谢辞对坐。
车内装饰雅致,空间敞亮,江横将手中的红伞递了过去。
谢辞看见红伞时眸光沉了一瞬,而后才接过。
他手放在伞柄,指间微动,没撑开。
江横看的一清二楚,不是谢辞不想撑开,而是他撑不开。
石祜子客栈的小二都能随手撑开的玩意儿,到谢辞手中却不行了。
江横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谢师弟,怎么?修为已退至如此境地。”
谢辞面无表情地将伞递还给他,“试试?”
“试试就试试!”江横接过。
单手撑,不行。
双手撑,不行。
日了狗了,雀斑仔是怎么撑开伞的?江横眨巴眨巴桃花眼,一脸迷茫地看谢辞,“你也看见他撑开了,没错吧?”
关于这一段,谢辞回忆脑海中的零星片段,但他隐约记得这把伞很重要。
他与江横淡声说道,“还没到时候。”
江横想者也是如此。这伞多半不是雀斑仔口中所言的‘遮风避雨’,机缘不至伞不开。
他见谢辞的目光还落在伞上,便心生好奇,“这伞是何来历,谢师弟可知?”
谢辞眸光微垂。
暗红的绸布,琉璃珠串,茶金色飘带,还有黑白伞骨。
“十全十美。”江横念叨着,“好生古怪的名字。”
但他念起这四个字却会有怪异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口也会莫名其妙被遗憾填满,可江横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伞在哪里出现过。
“我能感觉到,这把伞,我很熟悉。”江横将自己的感受断续说出,语气有些飘忽不定的迷惘。
谢辞抬眸,看着支手揉捏额角努力思考着的江横。
他突然开口道,“我与祝景明不一样。”
江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仔细一回想便知谢辞在说什么了。
他收了思考不出所以然的红伞,与谢辞道,“你听到了?”
谢辞肤色冷白,仙姿玉貌,不说话时便给人一种冷漠疏离感。
江横心虚,轻轻咳嗽了声,笑着说,“我那哄小白菜的一套,谢师弟莫不是还当真了?”
谢辞挑眉,一双灰绿淡然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唇角扯开要笑不笑的弧度,“你见过两百岁的小白菜?”
江横笑,两百岁在我穿书前那得供起来叫祖宗。
他好声好气道,“我若是随口一句便能把祝景明哄开心了,以后他也会少和你作对,这样谢师弟也能少些烦心事,何乐而不为?”
他总是有理。谢辞冷着俊美的面孔,沉默了片刻,“我是要飞升的。”
闻言, 江横心中咯噔了下!
不是吧不是吧,偏离了原著线不说,辞宝在风岚石城是受打击了?为什么突然要飞升!
倒不是江横不希望他飞升, 只是剑仙装逼录……纵观全文,谢辞在死了cp后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然。
他穷极一生都没有飞升。
或者说, 没能飞升。
谢辞试过好几次飞升的途径, 要么被天劫制裁, 要么深陷魔界罪海,再要么就是无法开天现神梯……反正一路坎坷, 至死都没能飞升。
是以, 江横听见谢辞说自己要飞升时,他心里除了咯噔, 还是咯噔。
还没来得及嗑上辞宝与惊鸿仙子的感情线,就要亲眼目送他进入飞升死循环了吗。
这是我嗑过最短暂的CP——听说爱情曾来过?
作为为男主打赏过真金白银的纯读者, 江横不想谢辞陷入原著中飞升死局。
他的辞宝,应该过上幸福快乐的美满生活!
大概率还能拯救一下。
江横打定主意, 微微一笑, 他起身挪到谢辞身旁坐下, 看着两人中隔开的距离, 他屁股一歪, 直接和谢辞胳膊靠胳膊, 脑袋靠脑袋,减少距离感,拉进兄弟情!
江横先是一把握住了谢辞的手, 谢辞手指温良如玉,肌肤细滑, 指腹覆有一层练剑的薄茧。
是一双靠谱的好手!
握住都会觉得心安!
江横满足地捏了捏,轻笑了声。
谢辞皱眉,正要收回被某人把玩的手。
江横却猛地用力抓起,往自己心口一放,与他正儿八经地说道,“谢师弟你有没有想过,如今飞升不飞升于你而言又有何不同,你早已是天下剑道顶峰,迟早会是修仙界第一人,无人能及你千万分之一!”
谢辞本是一脸淡漠,但看自己的手被江横如此珍惜地捧在心口,听着他浮夸的吹捧,他暗藏于心的念头在一瞬间仿佛见到了光,颇有几分说不出的微妙感,舒适感,克制而谨慎的愉悦感。
以至于谢辞眼底的寡然冷清都散去了些,浅浅的一丝动容,不算明显的温柔,凝望着江横。
不过,他掌心在江横的胸口处似乎按到了……并非江横胸口该有的硬度。
为何,如此坚硬?
谢辞腕骨一翻便挣开了江横手指的束缚,两根修长的手指直接顺着衣领拨开江横的衣袍。
江横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怀中掉了出来。
我藏什么了我?
啪嗒一声。
车厢地板是由暖玉打造,上面铺着一层厚实暖和的白色狐毛绒毯,此刻绒毯上躺着一本颇厚的书册。
封面画着两个身着寸纱的年轻男子。
这,尚且还不算是最过分的。
当江横看见其中一个男子那仙姿玉貌的轮廓时,紧抿着的嘴角在顽强地憋住笑意——他妈的!
他用力绷着自己脸上的情绪,掐着大腿掩下笑容,可,真的好好笑啊,哈哈。
祝景明就是个大狗比。
临行前自己好心规劝炮灰从良,没想到炮灰竟是突发奇想,塞给他这么个玩意儿。
祝景明用灵力将话本封面上一个男子的相貌化作了谢辞的模样,剑眉星目,翘鼻薄唇,刀刻斧凿般凌厉流畅的面部线条,这虽只得了谢辞真人的三分神采,却已算得上是画得极为好看的话本了。
姿容清绝,不染俗尘的冷傲之姿。
从封面两位男子所呈现出的体.位来看。
谢辞99.99%的可能性是被压在下面的。
妥妥的大美人冷艳高贵受!
旁的先不说,江横看见这张脸时,内心的钻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这不得把他压在身下狠狠地干到跪地求饶,干到下不了床,干到哭湿我肩膀???
再一看话本的名字,巧了不是——《剑道顶峰的美人师弟,只配强制爱》。
日了狗了,祝景明怕不是我内心脏脏的蛔虫吧,裤衩子还不要不要啦,草!
江横紧抿的唇角止不住地朝上扬了扬,好一个剑道顶峰!
祝景明如果不是有什么大病,那么就是想在花市出名了。
马车内,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江横苍白清瘦的脸颊上因为一时间窜涌起的肮脏心思儿泛起燥热的绯红——老子虽然是花市R.18文学爱好者,可这也是不为人知的XP小秘密,你说你要送奇奇怪怪的书给我,OK没问题!
能不能稍微把封面粉饰一下,改成——《剑修十八式》《如何与剑修击剑》这种正儿八经的交流型文学!
不然,我被谢辞抓个正着看他的本子,会很尴尬的。
说实话,江横对谢辞真人倒不敢有什么想法,那是男主,是山间月,崖上雪,是不能随意肖像的神仙人物。
但是,话本不等于真人。
江横心里跟打鼓似的,脸皮是越来越烫,心跳扑通扑通乱得很,他尽可能维持着低头装死的姿势,五感却异常清晰、甚至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紧张的舒展开了——
他感受到,旁边的人正拿着一双冷寂如霜的长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三分讽刺,七分审视。
“咳咳。”江横轻咳了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伸手,袖袍在绒毛地毯上一扫,手指即将碰到话本的刹那。
一只修长漂亮的大手先他一步,捡起了那本绮艳的话本。
江横头顶传来一声不辨喜怒的冷清声色。
“祝景明给你的?”
江横点头。
谢辞手执话本,用话本尖尖的一角挑起江横瘦削的下巴,将他那张被热血熏蒸得白里透红的脸抬了起来。
“他为何送你?”
“……?”江横不知道,但是。江横记得,他死前躺在医院病床上没少看祝景明X谢辞的18+同人文,难道这就是报应?
硬着头皮对上谢辞灰绿淡然的眸子,江横仿佛做了心虚的事,头皮发麻,颇为不自在地朝谢辞笑了笑。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谢辞眼帘低垂,望向被话本一角挑着下巴的男子,他的好师兄如今虽是孱弱病躯,可笑起来,也是好看的。
“呵,”谢辞极轻地低笑一声。
“…不是,我不知道这修仙界竟还流传着谢师弟的话本。”江横抿了抿嘴角,越发拘谨心虚。
“?”谢辞挑眉,“你,什么意思。”
江横抿嘴不言。
有什么比你前脚夸对方‘剑道顶峰’,后一脚就被对方抓包你小子在看他的同人文更社死的?还他妈取名是《剑道顶峰的美人师弟,只配强制爱》的这种小H文。
“剑道顶峰?”谢辞声音低沉地问他,“在江横师兄眼中,又是什么意思。”
江横内心将祝景明的祖坟都日了一百遍,面对谢辞,他小心且尴尬地回答,“就是,在一个领域中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和实力,惊才绝艳,是夸人的好词好句!”
谢辞嗯了声,继续用话本一角挑着他的下巴不松,“那美人师弟?”
“……”江横两眼一闭,只恨手肘的血脉为什么不快点蔓延道掌心——毁灭吧,我累了!!!
谢辞突然俯身凑近他。
江横脸上甚至能感受到谢辞垂下的青丝扫过了他的眉间,丝丝冰凉,在燥热发烫的肌肤上掠起一阵心惊胆颤的酥麻。
谢辞声音更低了一些,“为何要强制爱?”
“……”江横耳根子被他说话间细微的气流拂过,倏地变红了一片,如玛瑙红玉般剔透可爱,他被激的瞬间瞪大了眼,撞上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
“江横?”谢辞喊道。
你他妈喊我师兄,喊我高贵的师兄!不要江横江横的叫!!!
江横这一刻被谢辞目光盯着看,心乱如麻,憋红了脸,手指蜷缩抠着掌心,微妙的不自然的紧张,他试图转移注意力,扑闪的眼睫像一只迷了路的蝴蝶,找不到该投向何处。
“师兄?”谢辞喊了声,然后又笑了声。
?现在知道喊师兄了,可是我为什么觉得这声师兄说不出的诡异。江横舔了舔发干的唇角,牙齿用力压着唇瓣碾了碾。
谢辞用话本拍了拍他的脸,迫使江横松开了牙。
江横瞪了他一眼。
谢辞低声失笑,音色哑沉三分,“你还没回答我。”
江横嗓子发紧,“什么,回答?”
“为什么要强制爱?”谢辞一本正经地问他,眸光发暗,危险的好似一片令人沉迷的幽绿湖泊。
你问祝景明是不是变态,别问我!江横不敢直视谢辞,咽了咽口水,对着谢辞那张清艳冠绝的容颜,是个色批都想强制爱,没错吧?
但他不能说,要是说了,谢辞手里着话本子非得划破他的喉咙!
江横只能道貌岸然地叹了口气,用瑟瑟发抖的声线说:“我不知道啊,谢师弟。”
谢辞轻笑,单手拎起江横那剥落散开的衣襟,理了理他的领子,再用话本拍了拍他漂亮的不像话的脸颊,不轻不重,雪肤映着粉色光晕,甚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