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兄,诶!”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随即风卷云袖,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镶着金片的赤玉长刀,刀柄挂着两根长玉带,华美灵逸。
他与黑衣少年无不遗憾地道了句,“难道,非要三成功体的我去挨揍吗?”
话音落地。
黑衣少年撩袍起身,抬手拦下别川。
如果许慕出双手,就算是七成功体的别川,也一定不会是许慕的对手。
因为,许慕是天道。
少年面若冷玉清艳,足尖点地,人已腾空,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快精准地登上龙鳞台!
此战由黑夜战至破晓。
除去龙首尚存完好,龙鳞台塌毁,四面群山夷为平地,千川断流。
地上倒了一大批修士,破碎的法器与宝剑到处都是,锋口卷曲,无法再用。
黑衣少年手持长剑,秋水寒光,一点锋芒不容情。
小白龙长枪迎招,交锋之际,炫目星火迸发,流绽云空皆作龙吟。
“你是何人?”小白龙遇上了最难缠的对手。
黑衣少年冷声道,“龙首,你今日带不走。”
“若我非要带走呢?”
少年抖袖振剑,苍瞳冷寂,刃上风华万丈——
强势对阵,十里外风云吞天奔袭而来,天地隆动,似不祥之兆!
“水月!”许慕瞳孔一缩,惊觉对方的剑势不俗。情急之下,双手迅速结印,以自身幻象落在小白龙身上。
几乎是同时,剑势凶猛无匹地落下!
攻与守在瞬间相逢,轰然交击下,激起沙尘万丈。小白龙心脉被震得发麻,吐出一口鲜血,他止不住地朝后退去。
许慕抬手,覆在小白龙背后,稳稳地接住了他。
方才那一瞬的交锋,若无幻象罩身,不知深浅的小白龙怕是要折在这里了。而替他当下大多数伤害的许慕,心口亦受创击。
他再一次看向黑衣少年,记住了那双苍色冷漠的长眸。
魔界少主,晏西楼。
晏西楼用完极招,整条胳膊都快要提不动剑了,但此刻不能退。
台上众修无一人能抵住许慕真正的实力。
别川紧了紧手中的玉扇,头一次有人能在晏西楼的天罚之剑下屹立不倒的。
许慕,艾水月。
晏西楼饱提内元,提剑挡在龙首之前,眸光如雪。
他淡然从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许慕。
许慕鲜少出左手,此刻左手提了一柄桃木剑,剑上刻有二字。
艾水月虽护住了命脉,但也被天罚之剑伤的不浅,口吐鲜血不止。
许慕皱眉,手中的长剑化作纷飞的桃花瓣。
一手拥着小白龙,一手开阵,两人入阵后随花瓣一同消失不见。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顾远情依靠修仙界和魔界的协助守下了华阳城至宝龙首。
特别是魔界少主,若无晏西楼出手相助,华阳城及附近十城恐遭大祸。
人群围住了面色冷清的黑衣少年,朝他恭维致谢——
江横手腕遽然一痛,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天,已经亮了。
能看见远处打开的轩窗,探上窗台的寒英晚水的花枝,开的很好,花瓣晶莹,白皙。
黑日悬在遥远的天边。
光是淡淡的,看上去死气沉沉,一切似在睡不醒的梦中。
他倏地记起昨晚那场光怪陆离的梦。
细思一遍,如电影一般在脑中回放。
江横只能说,那华丽的场面,那精彩的打斗,那无与伦比的技能特效——经费爆炸。
简直秒杀过去二十五年里,他在电影院里看过的一切玄幻修真大制作!
龙鳞盛会,高手云集——牛逼,真的牛逼。
不管是在腰间别着与方厌知一样的莲花盏的别川,还是那魔界少主,许慕,小白龙,都好屌!
甚至梦中所处的那个时代,修士,魔修,他们身上的气场更是强到了不行!
江横此刻热血沸腾,满脑子就两个字:牛逼牛逼牛逼!
急于求证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江横不抱希望地呼喊辣鸡系统。
没想到叫了三声,那玩意儿居然有反应了。
[系统:爹,有什么事情?]
江横一乐,顾不得骂它最近怎么down机了,只问:我昨晚做的梦是真的吗?
[系统:爹梦见什么了]
江横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能记住名字的几个,华阳城,龙鳞盛会,许慕,艾水月,别川,晏西楼。
[系统:非常抱歉,原著书中没记载,查无]
江横嗤笑,脑中对话:你不能查些原著之外的世界线吗?
[系统:非常抱歉,查无]
江横无语,再问:那你可知另外半块断云玉在何处?
[系统:非常抱歉,查无]
江横对着系统唱了首谢谢你,洗漱完便去找谢辞,他要把昨夜离奇的梦境告诉他。
大概,谢辞会知道些什么。
毕竟谢辞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和傻逼系统所属于不同品种。
在江横出门前,系统幽幽地提醒了一句。
[系统:还剩两天,爹你要加油,活下去]
不说还好,一说江横就冷静不下来了,撸起袖子一看,血脉竟然已经蔓延至小臂下端,就快到手腕了。
我江横——狗命休矣!
第50章
这个梦一定是暗示, 不然他怎会无端梦见这么多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而且还是数千年前的时候。
他承认,昨夜入梦前YY过许慕和艾水月的关系。
编排过蜀山天师和小龙女的故事, 小话本什么的。
但,他梦里的艾水月是男的!
天地良心, 江横再次回忆起小白龙在龙鳞台初现真身的一刻, 白衣劲装, 胸口平的跟铜镜似的, 绝无私藏馒头的可能性。
可昨天在淮阴古城,艾水月一袭女子华服, 手持黑金伞。
想到此处, 江横竟一时回想不起来,在淮阴古城初见艾水月时, 对方到底有没有胸了!
江横带着懊恼,去找谢辞, 说有要事相谈。
黑日薄雾,晦暗天光。
谢辞看了眼满脸都是心事的江横, 道:“楼下备了膳食, 先用膳。”
“好啊, ”江横拍手称快, 一动脑子就饿得快。
小鬼奴们精心准备了各色美食, 盛放在玲珑别致的花型碗盘中, 菜色清淡,不油不腻,香气勾人。
他们成群结队, 端着菜盘往外飘走,去往以前主人最爱的照花水榭。
江横跟随谢辞去到一处流水庭院, 白石拱桥,清水池塘,水面几丛嫩绿的芦苇与莲花。
水榭碧瓦,屋檐挂垂白玉流苏串帘。
江横打量着这一番天地,风雅精妙,忍不住称赞道,“你这个朋友还真是会享受。”
谢辞垂眸,瞥向跟在身侧的孱弱青年,没接话。
桌上摆满膳食,乍看上去十七八盘吃不下。
但仔细一看,分量并不多,讲究精细。
小鬼奴们开开心心地望着江横,他们不会说话,只能用欣喜地眼神暗示江横:快,尝尝看!
江横拿起手边的玉箸,夹了一块梅花杏仁酥,入口软绵不干,甜度清淡,很是不错。
他再想夹走剩下的一块时,不想谢辞先他一步。
而小巧的盘中,唯有两块。
江横大体上是明白了,这些菜肴的分量是按照人头来的?
规矩真是有趣。
他笑问道,“谢师弟,往日在风岚石城,你不是不食谷物吗?”
谢辞吃东西时慢条斯理,极为优雅。
咽下后,才答了一句,“西漠的庖厨,不可与鬼市相比。”
说完,他拂袖示意一旁伺候的小鬼奴们退下。
小鬼奴朝江横与谢辞施礼一拜,整齐地从水面飞走。
少了外人,江横一边用膳,一边与谢辞说起了昨夜怪梦。
他记得详细,说起来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生经历过一般,能记下的细节一字不落地讲给了谢辞听。
谢辞只在听见‘龙鳞盛会’四个字时看了江横半晌,而后便自顾自地吃着清粥淡菜,也不管那别川、魔界少主是何人何物,台上斗法如何激烈、山崩地裂……
江横说完,等着他发表意见。
谢辞一脸寡淡无波的平静姿态,眉宇清俊,无一丝波澜。
江横坐不住了,颇有几分着急,“谢师弟,你说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谢辞落筷,灰绿色的瞳孔掠过水榭外的河面,映照眼底那片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昨天也做了一场梦。
是在淮阴古城的古井中窥探过的旧事,也是在脑海中是不是出现的模糊片段,昨晚。
全都在睡梦中,无比清晰地重新经历了一回。
他说不清。
自己到底是谁。
还是,谁都不想是。
“谢师弟?”江横又唤了一声,往他碗碟中夹了一块水晶饺。
谢辞收回视线,淡声:“不知道。”
他如此回复显然是不感兴趣了,江横轻叹了口气,伸出玉箸从谢辞碗中夹走了水晶饺。
“不知道?”他语调微扬,朝谢辞笑了笑,“突然就不想给你吃了。”
谢辞瞥了眼从自己碗中抢走水晶饺的某人,原本沉郁的心思被江横的灵动俏皮打断,一时间也散去了不少阴霾。
江横腮帮子鼓鼓的,品尝着虾仁的鲜美汤汁,自己给自己解梦。
排除法,首先他不可能梦见和自己不相关的事物。
其次,自己来弥河鬼市主要是寻找断云玉续命,那这个梦境大概率是在暗示他断云玉的下落!
聪明如我,怎么一个人就能聪明到如此地步呢?江横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内心疯狂给自己拍小手鼓掌:你他妈真是个天才!
江横再次出筷抢走了谢辞方要下手的梅花糕,是小鬼奴用寒英晚水花瓣与露水研制而成的点心。
他问谢辞,“你说断云玉会不会就是我梦中的龙首?
谢辞看着空空的玉碟,两块糕点都被江横抢走。
他瞥了眼对坐之人,眸光颇有几分不悦。
江横得了便宜,忙将手边一碗小菜推过去,“喏,谢师弟请用!”
谢辞淡声,三分嘲意,“你见过这么大的断云玉?”
江横撇嘴不死心,“那就是藏在龙首里面的?”
谢辞吃着江横推过来的淡味小菜,慢条斯理地咀嚼,身形入画了般的淡然。
“这个梦一定藏有暗示,”江横放下手中的玉箸,双手握拳,那双爱笑的桃花眸子也扫去逗弄的笑意,他正儿八经地与天选之人辞宝——晓之以情。
“我只剩下两天了,没时间慢慢找了。不管如何我今日都要去寻许慕来问一问,龙首是不是还在华阳城。”
谢辞亦落了筷,“你知道华阳城在哪吗?”
“……?”江横一秒顿悟。
是啊,要是断云玉在龙首里面,谢辞为什么要苦心孤诣的带他来到弥河鬼市?
换而言之。
要么,断云玉不在龙首之中。
要么,龙首不在华阳城城内。
江横脑中猛地回想起一袭雪衣狐裘的别川,与黑衣少年说的那句话。
龙首不仅仅是事关华阳城的地气,以华阳城为中心的四面十城皆靠龙首之气供养,如若龙首被毁,连接北瞿海的华阳河亦难保存。待那时,华阳城与附近十城数百万人,无一人能幸免。
华阳城,真的还在吗。
梦中魔族与修仙界的两派修士联手,只为防止许慕与艾水月抢走龙首,惧华阳城地气被毁。
还有第三种可能。
要么,断云玉与龙首无关,与华阳城无关。
江横不愿意相信第三种可能。
断云玉一定和龙首有关,昨晚的梦就是暗示。
就在江横思绪纷杂之际,谢辞开口了。
“我昨晚,也做了梦。”
清音入耳,心神一荡,似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拽住了在漩涡中下沉的自己,将他从泥潭中扯了回来。江横抬眼,呼吸都静了一瞬,嗓音发干地问,“是什么梦?”
谢辞不紧不慢地给江横倒了一杯用院子里的寒英晚水酿造的酒。
小鬼奴从地里挖出来的,也不知埋了多久,清寒微酸,花香淡然。
江横抿了一口,味道极为清冽,似冰雪入喉,香气酸甜。
谢辞道,“自己看。”
江横垂眸看向白玉杯中纯净无暇的美酒。
没风,水波自动,荡开层层涟漪,宛如起了雾——
江横不由自主地忆起昨夜,别川跟他弟弟讲‘龙鳞盛会’时也是用了这样的术法,起了雾,自己看。
再眨眼,酒水不见,浓雾散开。
已然是另一番陌生景象。
阴天,下雨。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阴冷气。
山野四处,茅屋倾塌,树木倒地…遍地都是泛滥成灾的洪水。河谷,山川,汇聚奔流着朝华阳城而去。
四面八方,以围攻之势聚成一只浑浊咆哮的恶兽,在暴雨中妄图一口吞没了这座古城。
江横惊讶于眼前所见,下一刻,视线扫过风雨飘摇的群山城镇,转到了华阳城。
比起昨夜自己梦中举办龙鳞盛会的华阳城,此时映入眼帘的城楼瞬间苍老,如美人迟暮,漂泊凄凉。
依旧是梦中见过的延绵高楼,在这场大雨中瞬间低矮了很多……世家悬符不飞,青鸟难寻。从前的恢弘大气,一下转入了日暮西山,江横心中说不出的压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眼前景象转变,屋檐挂着的不再是祈福讨来的长符,也不是热闹的大红灯笼。
一眼望去,被洪水淹没的华阳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写了奠字的白纸灯笼。
而这抹刺目的白,成了阴郁天里唯一的亮彩。
视线再转,进入城内。
一排排被积水淹去了一楼的建筑显得笨拙矮小,楼宇低矮,繁华不在,街道和路面都是齐人高的水。
城里是,城外也是。
水势湍急,门户紧闭。一个妇人抱着啼哭不断的婴儿被卷入了河水中,妇人瞬间被水流淹没了头顶,她排命地举起双手,将孩子托高……
这不是个例,这条巷子里已经有不少淹死的人,浮肿膨胀的尸体飘在水面上,横七竖八。
江横心中不安加剧,如此天灾水祸,民不聊生,为何不见仙门世家修士来相助?
襁褓之中的婴儿片刻便被雨水打湿,哇哇的大哭,凄厉的哭声是整座城里最清晰的动静,洪流之中仅存的鲜活。
江横想去救人,但他动不了,他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视线。
就在他心急眼热之刻,一道明光破开阴霾,从天而将。
片片淡粉金光的莲花瓣落如水面化作莲瓣小舟,一举将这条巷子里沉入水中的人救了上来。
那名半死不活的妇人和婴儿也是如此,躺在了小舟之上,妇人呛咳吐水,抱住住了孩子嚎啕痛哭。
江横心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一抬头,便望见了熟悉的人影,别川。
别川依旧是泛着柔光的雪色华服,衣襟暗线绣花,温润俊美的少年郎。
他孤身站在楼顶之上,这次没再摆弄花里胡哨的玉扇,手持莲花盏,凝视着华阳城中被阴云吞噬的苍穹,层层叠叠的雨云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
这莲花盏,方厌知也有一个。
舒沐心曾说过,莲花盏又名敕神莲花盏,乃是瀛洲方家历任家主之物。
莫非别川是神仙岛的人?
江横凝眸,只见屋顶上的人两袖随风,葱白段玉般的十指翻飞结阵,刹时支起一只金色法阵,从金光涌动的指间腾飞升空,不断变大!
法阵图形越发清晰,是神鸟凤凰。
火红灿金的羽翼,掠起一片热烈的火光,展翅翱翔,顶住了雨重湿冷的乌云。
无边金色的气蕴自莲花盏上涌出,源源不断地供给法阵。
城中洪水滔天,苍穹震怒,电闪雷鸣。似在责怪插手之人,倒行逆施。
别川才不管这些,他眼中所见是受苦的百姓,是水祸肆虐。
他咬牙,饱提真元,一己之力,顶住了几乎要压垂下来的天幕。
凤鸟嘶鸣,法阵被阴云持续不断地压迫,高傲的透露拼命地仰着,扑腾着羽翼,再次迸发出璀璨温暖的火羽!
天上的雷霆之力阵阵袭来,怕是要击穿这层金色法阵——
江横心头的欣喜渐渐转凉,压抑的氛围,无能为力。
倏地,远山之外,千重山峦,隔空传来清朗之音:“我来助你!”
顷刻,人未至,符咒先入场开阵。
许慕轻功点水,冯虚御风,瞬间就从数十里外的山坡飞至城中楼顶。
二话不说,双手结了蜀山的太华玄象法印,开出了太华弥天阵。
此乃蜀山至高秘法,共十二层,太虚后期的大修士才能学,学入太华玄象心法三层者可入大乘后期,可拜长老位,六层者至渡劫期,掌门。
而许慕十岁便参破十层,早至渡劫期数百年而不渡者。
别川望向年轻俊朗的道子,龙鳞台一别三年未见,许慕依旧是那年干净纯澈的模样,一身月疏风清的好气质。
别川先开口,话音带浅浅的笑,“三年不见,许道长修为精进不少。”
许慕侧首看向别川,剑眉星眸不掩疑惑,不解道,“我们见过吗?”
别川点头,甩袖施礼,仪态风雅翩然,“在下别川。”
并不是自己耳熟的名字,许慕客气地点头还礼。
毕竟对方一手莲花盏便能开阵顶天,实力不容小觑。
“那年龙鳞盛会,我跟好友一起来的。”别川见许慕对自己是真没印象了,补上一句。
“我好友是个少年郎,晏西楼。”
许慕一顿,不多时便想起来了,那位魔族的黑衣少主,一手天罚之剑确实不错,水月不是他的对手。
许慕再次点头,与别川正色道,“你那位好友,剑法不错。”
别川笑了笑,龙鳞盛会一别后,晏西楼曾坦言那时的自己应该接不住许慕的剑。
如今晏西楼与许慕各有境遇,别川问道,“道长,你那位朋友呢?”
许慕面上露出一抹笑来,云开月出般的好看,声音温柔了几分。
“水月他去了封龙山。”
别川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北瞿海与华阳河地下龙脉交汇处。”
别川脸色微惊,难道华阳城周围的暴雨洪水不是天象?他下意识追问,“龙首呢?”
许慕清隽的眸光一淡,微微透露出几分戒备,“龙首不见了。”
风雨如晦,飘摇凄寒。
玄妙精纯的太华弥天阵威力强势,愣是穿过了凤凰,直接将沉下来的苍穹顶上去了七八丈高。
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断绝暴雨。
别川手中的莲花盏再以灵力相催,凤凰化火,将范围内的雨水蒸成了厚重乳白的雾气。
一丝丝,一袅袅,蕴结在华阳城上。
别川心道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缓一时之急。他朝许慕喊道,“劳烦道友先在此顶着,我须得去顾城主家一趟。”
许慕听闻顾城主三字,眼神中有了些微变化,而后坚毅点头,“你去吧,此地有我。”
末了,他又朝风清雅正的别川道了句,“龙首之事,与水月无关。”
原是怕自己因当年之事误会了艾水月,看来华阳城的龙首是真丢了。不知为何,别川觉得能生出如此纯澈双瞳的道子,不会说谎的。
“我记下了。”别川淡然一笑,踏云乘风,拂袖如云,似仙人飞过。
江横的视线跟随别川,再度变化,到了一座青瓦飞檐的山城中。
华阳城,风华山庄。
顾远情广邀天下群英,仙魔两道一心,商讨水祸该如何弥平。
在场的中原修士和魔修各半数,各执己见。
一方觉得,应找回龙首,镇住地下龙脉方可保华阳城与方圆数百万人之性命。
一方认为,此举治标不治本,理应聚天下修士之力,抵天灾,修龙脉。
别川赶到顾氏山庄时被拦下。山庄修行的弟子一脸正色,让他言明身份,或有名笺为凭。
别川摸了摸胸口,袖子,乾坤袋。
不巧,一样都没。
江横心中微妙不已,别川腰间的莲花盏是摆设吗?怎么,顾氏山庄的守门弟子还敢拦瀛洲方家的小家主了?
还是说,这群守门的并不知莲花盏的来历?
但,不该如此。神仙岛是修仙界与魔界中,凡人飞升最多的一处宝地,后因晏西楼斩神梯而淡出修仙界,隐于烟波浩渺的瀛洲。
此时的修仙界,神仙岛的人应是无人不晓。
不等江横想明白,便听见别川开口了,一改先前温润之姿,懒散傲慢的语气。
“放肆,我乃魔界少主晏西楼的挚友,你们谁敢拦我试试?”
江横:……
叼,是真的叼。
接连两个梦见,江横也算是见过晏西楼数次,便是晏西楼本尊与人说话,也没别川这般狂傲的神态吧?
守门弟子顿时也不要求别川自证身份,纷纷退至两边,让开一条道来。
毕竟,上一个冒充晏西楼好友的人,每年中元节都能收到阳间的朋友烧去的纸钱了。
顾远情在殿堂中侃侃而谈,言辞犀利,词严厉色地商讨着如何讨伐白龙艾水月。
原是,这群人聚在一起开会,就开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华阳城龙首被盗,龙脉受损,导致天灾不断。过往数千年,无一人对龙首有过觊觎之心,唯三年前龙鳞盛会之时,小白龙扬言要抢走龙首。
对于这群修士,三年不过眨眼,龙鳞盛会上小白龙从天而降,与小天师联手抢夺龙首的事更是让他们记忆犹新。
特别是在那场混战中,被艾水月长枪打伤的人,此刻站起身,“不瞒诸位,老朽早就怀疑这场天灾,实为人祸!”
顾远情看向说话之人,叹了口气,“是顾某没能看守好镇城之宝,愧对列祖列宗,但艾水月此番作为实在是——”
别川突然闯入,顾远情话音一顿,看向门外站着的少年。
屋中修士亦侧首,疑惑不解地打量着莫名其妙闯入此地的别川,殿中之人最低也是太虚期后期的大修士,渡劫期的大佬也有数位,这种事关天下苍生的盟会,哪里会有一个金丹初期的小子的一席之地。
众修被颇有几分被冒犯的不悦,靠门边的太虚期大修士已经问起了别川的来历了。
别川道,“散修。”
果然,若是出自名门自当懂些礼数,不敢莽撞来此。那修士倒也没为难他,只道了句,“若是前来帮忙的,去城里城外救人即可,无须来此。”
“人太多,我一人救不了。”别川音色清润,说完抬起漂亮乌黑的眼眸,扫视一周。
他视线一越众人,在坐在最里面的黑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看向少年对面的顾远情。
别川手持玉扇,轻抖流云广袖,朝顾远情拱手施礼,“此番,是别川打扰了城主。”
华阳城的事如一把悬剑架在自己身上,顾远情面上愁云不散,看着无端闯入的散修,道:“无妨,只是阁下突然闯入,是为何事?”
“华阳城水祸死伤惨重,我与挚友皆忧心不已,专程过来一探究竟。”别川不疾不徐地解释。
顾远情微一点头,“多谢小友挂怀于心。”
“只是,”别川面露难色,“我在路途中与挚友走散,不得以才寻来此处。”
顾远情着实不想在一个山野散修身上浪费口舌,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别川小友特地赶来,顾某身怀感激,不如先去后院稍作休息,等会和门中弟子一同去对抗水患,方便你找到失散的挚友。”
说着,顾远情就抬手示意,暗示弟子将别川带出去,莫要耽误他们商讨要事。
“且慢,”上座一人淡声开口。
几乎是同一时刻,别川道,“我找到他了。”
晏西楼侧目,抬眼。
此刻那双苍色瞳仁并不深厚浓郁,纤长的睫毛缓缓抬起,犹如蝶翼翩跹划过一片苍色湖面,温柔的浪漫。
他淡看了眼朝自己眨眼的少年郎,同顾远情说了句,“这人,我认识。”
不说别川如何。
跟在别川身上的江横,与晏西楼目光相接,心底遽然慌乱不已,吓得他瞬间错开了视线。
晏西楼这一眼,仿佛看穿了梦境里的自己。
江横没有形体,只有视线,而且只是进入谢辞的梦中而已!纵是如此,他也恨不得往别川身后再躲上一躲,不敢与那人对视。
哪怕,晏西楼看着的人别川。
江横也心慌不已。
在看殿堂之中,众修俱惊,望向晏西楼手边空着的座位,瞬间了然。
别川进屋,直接坐在了晏西楼旁边的空座,合拢地玉扇在手中翻了个漂亮流利的花式,而后风雅地打开,遮住鼻尖。
他手肘撑在桌面上,上半身往晏西楼身边靠,悄声询问:“说到哪儿了?”
江横以为晏西楼不会回答别川。
晏西楼薄唇轻启,“找回龙首。”
四个字简单却包含了前因后果。
看来他们是在怀疑小白龙?别川挑眉,脑袋朝晏西楼方向偏了偏,“是谁人如此大胆,这都敢偷?”
别川虽是用玉扇挡脸,悄声吐字的气流吹在了晏西楼的脖颈之中,温热的像是柔软的绒羽,掠起一阵酥麻惊颤的痒。
晏西楼坐直身子,离他远了些,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别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他拉近自己,对暗号:“pi呲,pi呲!”
晏西楼不说话,垂眼看着他幼稚的把戏。
江横不知道别川是什么感受,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分外熟悉的嘲讽。这厮看人的目光和神态,与谢辞莫名的相似,还是说他们都是沉默寡言的高岭之花人设,铁打的这副德行?
不过能在梦境中遇到晏西楼,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而且也与自己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数千年前凭一己之力斩神梯的男人,拉开了修仙界和魔界大战,断送了往后无数修士的修仙梦。
江横偷偷瞄了他几眼,不想,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方向。